“上次关于你的处理我决定代表公司给你致歉,”见颜希晓已生愤慨神情,孙培东终是决定不再兜转下去,“颜策划,你现在找到工作没有?”

“没有。”

“那好,再到楚阳来上班吧。”孙培东看着她,“明天入职。”

希晓一怔:“什么?”

“明天来上班。”孙培东又重复一遍,接下来的目光便别有深意,“颜策划,有些时候,太低调是不好的。”

“您什么意思?”

“嘉泰策划部打电话来说,希望你回归工作,你的策划创意比较合他们的胃口。”孙培东摊手,“我们在嘉泰已经投过了三个案子,现在基本是40%的成功率,所以颜策划,你……”

“对不起,孙总,我不愿意。”颜希晓突然起身,“我不会来上班的。”

她说完转身就走,李子睿只能上前一步猛地攥住她的手腕:“希晓!”

“颜策划,我希望你能考虑一下。”孙培东蹙眉,“你如果回职,将会是咱们策划部的经理。一旦做得好,直升总监。”

“条件真的很诱人。”希晓挣开李子睿的束缚,反身看向孙培东,笑道,“孙总,让我回来可以。但是前段时间,您可给我扣了一顶行贿甲方的帽子。我连喊冤的机会都没有,现在又说回来工作,难免有点行之不武,也不好给同事们交代。”

“所以,如果要我回来,我希望能还我一个清白。”她深吸一口气,“而不是这样只因为用得着我就呼之即来,挥之即去。”

她说完这些话,转身就走。

怯懦畏缩地进去,昂首阔步地出来,短短几分钟,颜希晓便好像历经了从奴隶到将军的转变。与刚来时相反,李子睿跟在她的后面,刻意压低的声音带着命令的逼迫:“希晓,你站住!”

可是她却越走越快,像是赌气一般冲出楚阳大门。李子睿小跑两步,终于在她临上出租车时拽住她的胳膊,他呼呼地喘着气,瞪大眼睛看她:“颜希晓!”

“干吗?”颜希晓斜他一眼,轻描淡写。

“你刚才怎么就这么跑了?”想起刚才对孙培东的态度,李子睿便不由气急,“你看看你那是什么态度?”

“我是什么态度?”希晓挑眉,“他现在又不是我老板,我也不是在他手下混饭吃,我能什么态度?”

“多好的机会!这就算是上天给你个台阶下了,你还不赶紧顺从?”李子睿看她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更加来气,“借着这个机会,他退一步,你退一步也就得了。还非得闹得不可开交你才开心?”

“对,我很开心。”希晓摇头,扭身迈入车里,只留给他两个字和一溜烟作回复,“再见!”

回到家,李子睿便看到颜希晓端坐在沙发上:“子睿,饭都做好了,可是你先别吃。咱们先说些事情。”

随即眸光飘至前方的茶几,李子睿这才发现那竟是他给她的那张银行卡:“这个给你。我一分钱也没动,”她将卡推至他的方向,扬眸看他,“李子睿,虽然我没钱,但是也不会去楚阳工作。咱们当时说好的,如果我能找到工作就把钱给你,现在也算是了,只是我没去做而已。”她勾起唇角,“所以,把卡还给你,你也别再劝我。”

她那么一副唯我独尊的样子让李子睿莫名窝火,联想到下午决然而去的情景更是有些怒不可遏,冲她离开的背影吼道:“颜希晓,你别太自以为是了!”

前情,节哀顺变(8)

“李子睿,我怎么自以为是了?”颜希晓倏然回头,唇角勾抹凌厉弧度,眸中光芒却是粲然闪烁的,“我要是现在像个哈巴狗似的再偎到他孙培东脚下,那就是不自以为是了?对不起,我虽然穷,但还不至于贱!”

觉察到她的反应很大,李子睿放低声音:“我承认我过激了,但是我真的是为你好。”他慢慢走过去,“你想想,孙培东现在都给了你这么大面子,承诺让你升一级。你这么年轻,就能做到我七年才能做到的成就。而且,你又不是不知道,在J市,求个饭碗不容易,何况是这么个好饭碗。”

“下面是不是就要说金融危机了?”颜希晓抬头看他,一双眸子竟生出逼人的光芒,直直地刺向他的眼睛,“是不是说,颜希晓,你要知足,金融危机下能有个工作就不错了,你还挑三拣四地说些什么?”

她这一番话将李子睿噎得顿时一愣,李子睿良久才咬牙道:“颜希晓,你……”

“因为嘉泰要我回去主导项目案子,而其他人做了几次都被打回来,你是怕因此与嘉泰的合作不保吧?”颜希晓冷笑,“谁不知道您李大总监就是因为牢牢把控嘉泰的项目才在市场部立于不败之地,才有了今日的成就。一旦嘉泰生变,那您可就岌岌可危了。”

“所以李子睿。”她半眯起眼睛退后一步,“你处处都是为自己想,就不用那么虚伪地拿我做幌子……”

心事就这样被狠狠地戳透,李子睿皱眉看她走到卧室,心中百味杂陈。不得不说,颜希晓刚才的话正是他要她回去上班的主要目的。看今天孙培东的态度,虽不是那么直言颜希晓的作用,但是明显地透出希望她回去的意思。能让孙培东这个不轻易低头的人如此,那么就是说,嘉泰给楚阳下了相当大的压力。

一旦颜希晓不回去,嘉泰项目生危,他的位置很有可能不保。而后面虎视眈眈的岳潼,必会看准时机逼他让位。这一切一切都像是个链子,牵一发而动全身,实在是太可怕了。

如果颜希晓回去,工作伙伴加上夫妻档,他的实力必然会增强很多,虽然与她不是真正夫妻,但是总是比朋友更好的关系,相信以颜希晓的为人,必会全力助他。

如果还能获得这个好处,那么这场婚姻开拓的就不仅是他的户口,而且还大大助长了他的事业与尊严。

可是,现在颜希晓犟得就像一头拉不动的驴子,一切假设都是白搭。

李子睿“扑通”一声在沙发上坐下,耳边不断响起的是颜希晓在卧室里收拾房间的声音,心里却有了种可笑的感觉。

颜希晓,似乎就是他命悬的那一线。

第二天上班,李子睿还没到自己办公室便接到孙培东电话:“来我办公室一趟。”

“颜策划没来?”劈头就是这个问题,李子睿不由一怔:“啊,没有。”

“怎么没来?”

“她不同意。”

“我昨天不是让你劝劝她吗?”孙培东皱起眉头,狠狠地抽了口香烟,“她是你老婆,你连你老婆的主都做不了?”

李子睿叫苦不迭,又不能直接向孙培东说出真实缘由,想起颜希晓昨天那样子,那哪儿能是他做主的样子,简直就是他的祖宗,便悻悻一笑:“我们家,一直都是不干涉彼此私事。”

“那依你看,她就不来上班了?”

“孙总,我估计难。”李子睿苦笑道,“我就算是她老公,但也不能绑着她来上班不是?我们家一向是各管各事,我昨天劝她来上班,她直接和我闹了一晚上别扭。”

前情,节哀顺变(9)

随后,他说了一句真实却让人无比遐想的话:“不怕您笑话,昨天我们都是分床睡的。”

孙培东重重地吐了口烟圈儿,突然问他:“你们家的事儿,你真做不了主?”

“我们家彼此不干涉……”

“别和我说什么不干涉的鬼话。”孙培东重重地将未吸完的烟掐灭在烟灰缸,烦躁地皱眉,“现在国际上还兴个干涉内政的呢,你家老婆就不归你管了?我告诉你李子睿。”他腾地站起身,“你要是请不来颜希晓上班,你也不用来了!”

李子睿彻底怔住,他从没有料到,他竟然还与颜希晓有了这么个关系。

昨天只是分析自己有可能因她地位受到威胁,今天竟然演变到如此程度,直接将身家性命都栽在了她的手里。

“孙……”李子睿想要问孙培东急于召唤颜希晓的原因,据他所知嘉泰最近只有几个小案子交在她的手里,助理几乎就可胜任,完全没必要指定专人。但是话还没说出口,便见孙培东大步离去,李子睿无奈,只能黯然回到自己办公室。

中午,他决定约颜希晓吃饭。

怕她拒绝,采用了两种方式通知:第一,电话。第二,发短信。

李子睿很长时间没有发过短信了。作为生意人,他一向不喜欢短信这种既费时间又说不明白的方式。上学的时候没钱,买不起手机。工作了倒是有钱,又没时间。前女友冉若珊还曾经因为短信一事重重声讨他,说他太重利益,一点也不懂浪漫的传情方式。

浪漫吗?发短信诉情话就是浪漫?李子睿的反应只会是自嘲,如果他更实际一点,更重财一点,那么一场沧海桑田的事情,也许会有些转机。

这社会原本就不是滋生浪漫的场地,李子睿收起自己的神游想法,笨拙地按下一个个键。想起昨日颜希晓的表情,他颇花了一番心思去琢磨短信的措辞:“中午出来吃个饭吧……”

好不容易按出这几个字又烦躁地删去,李子睿微微蹙眉,总觉得太过生硬了些。据他与颜希晓几次交手发现,这个女人就是吃软不吃硬的人。所以,对昨天的态度反思检讨,应该是个很好的沟通方式。想到这里,李子睿又笨拙地按道:“昨天晚上是我不好,今天负荆请罪,中午请你吃个饭吧。”

下面是饭店的地址,为了体现人性关怀,还特地嘱咐她要打车赴约,不要在乎那几个钱挤公交到场。

再仔细读过两遍感觉无误,李子睿轻轻一按,将信息发了出去。

下面就是等待短信的时间,李子睿看着表,只能抿嘴苦笑。尽管一向信仰能屈能伸的大丈夫原则,可是对女人,仿佛还没有如此卑躬屈膝过。这一场名义婚姻,原以为是他兴起,因此他才能占绝对的主动权,可是没想到行至今日,仿佛很多时候都是他被另一个人牵着鼻子走。

罢了,罢了,反正英雄最识时务。其实他现在最想知道的,应该是孙培东急于召回颜希晓的真实原因。如果真的是因为嘉泰,那么嘉泰如此看重希晓的原因到底是什么呢?

她那么一个策划人员,虽然有几分才气,但也不至于如此。

正想着,一声清脆的手机声音打断了他的思路。李子睿打开手机,颜希晓只回了一个字:“好。”

坐在餐厅里,李子睿劝了自己无数遍,见到颜希晓,态度一定要好,一定要秉持循循善诱,晓之以情动之以理的原则,不管她多么凉薄讥嘲,他都要回以善意的态度。

因为这关系着他的饭碗啊。

前情,节哀顺变(10)

精神抚慰法对自己起了一定作用,所以在颜希晓来到的时候,李子睿确定自己笑得温顺善意:“吃吧。”

颜希晓面无表情:“嗯。”

“我今天请你吃饭是有两件事情,”李子睿为她倒好茶水,微笑道,“第一,自从我们俩在一起,你便负责了家里的早餐晚餐,倒是我成天好吃懒坐的,是个名副其实的‘白吃’;第二,就是……”

他的尾音慢慢拉长,却见对面的她微眨眼睛,墨黑瞳眸流过一丝清浅戏谑:“是昨天的事情吧?”

“对。”李子睿深一吸气,“你说得对,我昨天对你,是太过偏激和冲动了。”

“咱们是这样的关系,我确实没资格插手你的事情,而且,也的确有几分私心在那番话里头。”他举起茶杯,“这一切,我向你道歉。”

希晓揣摩了一路,原以为李子睿这次必定又是要想出什么花招来劝她复职,因此也想了无数策略来回击他的战术。可是没料到,遭逢的竟是他这样的温柔。

她眯眼看他,确定那深色眸子中流动的确实是再诚恳不过的目光,那微蹙的眉睫里攒聚的确实是中肯与专注,便以杯掩饰一下尴尬,淡笑道:“没事儿,你不用这样。”

“今天临出门的时候遇到了岳潼,他还专门向我问起了你的事情。说你胖了,看来在家里待得不错。我实在忍不住就回了一句,托你的福气。”

“呵,”颜希晓挑挑眉毛,“他怎么说?”

“也没说什么。”李子睿给她夹菜,扬头,“你又不是不知道,他和我几乎是死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