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是那熟悉的、华丽的、神秘的哥特体。黑色的字迹爬满了整张纸,达西定了定神才开始读取上面的话:

亲爱的达西先生:

你的求婚给我带来了惊喜。我不想欺骗你,我的内心确实感到了快乐。但除去快乐,更多的是担忧和疑虑。

我曾听说你想要与一位贵族小姐联姻,那更符合你的利益。你还曾分析过娶我会带来的结果,显然那将为你招来一大堆麻烦,而你当时明确表达了对我的厌弃。我不知道是什么促使你转变了心意,但正是因为这种太过突兀的转折才引起了我的疑虑。婚姻是人生的头等大事,我想你能理解我的谨慎,与此同时,我也希望你能保持谨慎,不要被一时冲动冲昏了头脑。

你例举了娶我的种种不利因素,然后明确的告诉我你依然想要拥有我。我感念你的情谊,却不能苟同你的观点。你在容忍我的家庭,企图将我和贝内特家分割开来。但我要告诉你,我和我的家庭是不可分割的整体。我就是我,我是玛丽·贝内特。哪怕冠上夫姓也抹不去‘贝内特’的印记,因为它已经镌刻在了我的血脉里,也将由我的下一代延续,他还将以我的姓氏——贝内特作为中间名,再传给他的下一代,直至永远。

你无法否认这个事实,你只能尽量让自己忽略它。然而你现在忽略的东西,在未来,当这份炽热的爱火熄灭,将会成为消磨我们感情的罪魁祸首。千万别说什么你的爱此生不渝,那只能欺骗无知的小姑娘。再滚烫的爱意也会在时间的流逝中转变成淡淡的温情,生活的琐碎将取代爱情成为主题。

到时,你刻意忽略的东西将使你不得不去正视。两个人的结合也是两个家族的结合,它的复杂程度远远超过你的想象。婚姻需要的不是容忍,而是包容。包容好的、坏的;包容对你有害的、有益的;包容不同的理念带来的各种冲突。

只有做到全心全意接纳对方,迎接一切有可能发生的困难,这场婚姻才算是迈开了成功的第一步。从你昨天的求婚来看,我们的第一步显然是极其失败的,我完全没有信心走下去,所以不得不拒绝。

另外,有关于伊丽莎白对你的指控,我没什么好说的,只能告诉你,我从头至尾都没怀疑过你的人品。威克姆先生的故事非常动听,但我从他英俊的脸上看见了丑陋的贪婪与憎恨。他的行为那么轻浮那么卑劣,我实在无法相信他是一位受害者!请你不要为伊丽莎白的误解而感到生气,遥远的东方有一句古话——清者自清,浊者自浊,送给你共勉。

最后,愿上帝保佑你!

你真诚的玛丽·贝内特

达西放下信纸,面无表情的看向窗外的松林。他心中的懊恼、纠结、痛苦都沉淀下来,只余一片平静。他忽然很想知道玛丽此时此刻正在干些什么,是不是也在眺望这片松林,他们的目光或许正在空中的某一点交汇。

想到这里,他抿直的唇角勾起一抹温柔的弧度。

等他回过神时,悄悄前来的费兹威廉已经看完了玛丽的信件,啧啧感叹道,“没想到你还曾明确对玛丽小姐表示过厌弃,难怪她不肯相信你对她的爱。”

达西脸上的柔软被冷硬取代。他一点也不想回忆当时的场面。那无疑是他此生最后悔,最想纠正的一刻。

“把信放下,你可以出去了。”他想要夺回信纸又害怕造成破损,只能狠狠皱眉。

费兹威廉连忙将信还给他,做了个抱歉的手势。

“玛丽小姐很聪慧,非常聪慧。在处理感情的时候,她冷静理智的做法完全不像个刚满十八岁的少女。我原本对你的选择还存有疑虑,但现在都打消了,她与你很相配,达西。和你一样,她对她的家庭非常珍惜,哪怕面对一桩富贵至极的婚姻,她也没有被冲昏头脑。那些为了追求名利和财富而迫不及待与过去分割的女人我见得多了,她们冷酷健忘的心根本容纳不了温情。玛丽与她们完全不一样,如果与她结合,你一定会幸福的。”费兹威廉真诚的说道。

“谢谢你,费兹威廉。”达西低沉的嗓音中带着一丝愉悦。

他无意识的摩挲信纸,倾吐道,“我现在一点儿也不为之前鲁莽的求婚感到后悔。如果不那样做,我永远也不会知道我欠缺些什么,而玛丽对我保有怎样的期待,我愿意为她做出改变。在人人都对威克姆报以同情的时候,她毫不犹豫的选择了相信我,甚至不曾开口向我求证!老实说,经过这一切,我感觉自己更加了解她,也更加爱她了!如果我最后得不到她,我想我会发疯的!”

费兹威廉瞪大了眼。他还是第一次听见冷静自持的表弟如此露骨的表达感情。

他斟酌了许久才拍拍他的肩膀,鼓励道,“那么你就努力去争取吧。从玛丽小姐的言辞间我发现,她对你不是完全没有感觉。瞧瞧第一句话,你的求婚让她感觉到了喜悦不是吗?”

达西立即拿起信纸,将那句话翻来覆去的看了许多遍。

费兹威廉好笑的摇头,悄悄退出书房。

牧师宅邸,玛丽也正反复阅读达西的信件。他写了整整五页纸,首先向玛丽倾吐爱意,随后为他不当的求婚词表达了后悔和抱歉,然后着重解释了威克姆与他的纠葛。

玛丽叹了一口气,将信递给满脸好奇,蠢蠢欲动的伊丽莎白。

伊丽莎白看完信后脸色发青,不敢置信的叫道,“噢,上帝啊!没想到真相竟然是这样!”

“如果你不相信,可以去向费兹威廉上校求证,他也是乔治亚娜的保护人。”玛丽指了指信上的一句话。

“不,不用求证了,他不会拿他妹妹的名声来编造谎言。玛丽,你的判断是正确的,威克姆就是个不折不扣的骗子!”她生气的叫嚷,在房间里团团乱转,等冷静下来后才想起最重要的事。

“亲爱的,达西先生其实是一位值得尊敬的绅士!我破坏了他的求婚,更毁了你的幸福!现在该怎么办?我们得采取行动弥补!要不然你现在就去罗辛斯庄园,告诉他你接受他了?”她语无伦次的说道。

玛丽啼笑皆非的摆手,“事情已经发生便无可挽回。这不是你的错,我本来也没准备答应他的求婚。我从不对婚姻抱有期待,但如果能够得到,我希望它是最完美的。一个勉强的求婚足够令我打退堂鼓。”

“你说得对,达西先生的态度的确存在问题。他太屈尊降贵了,如果你嫁给他要像夏洛特那样卑微,我倒宁愿你不嫁。”伊丽莎白很快就被安抚了,用嘴唇碰了碰玛丽的额头。

姐妹两密谈了半小时,一致认为再面对达西先生实在尴尬极了,她们是时候告辞了。

柯林斯最近正在筹备婚礼。徳布尔夫人果然对他选择了夏洛特的行为表达了高度的赞赏。她对这桩婚事的看重令柯林斯不敢怠慢,他变得越来越忙碌。姐妹两向他辞行时他只略略挽留两句就答应了。

☆、四九

第二天一大早,柯林斯就带着众人来向徳布尔夫人辞行。他的未婚妻也要回郎博恩准备嫁妆了。

他们被管家领进客厅时,徳布尔夫人刚刚用完早餐,正在听安娜·徳布尔小姐念报纸,两位男士一左一右的陪伴。

看见玛丽,达西的目光立即追随她而去,交叠起来的修长双腿不由自主的展开。

但玛丽双膝并拢双腿微侧,手轻轻搭在沙发扶手上,姿态优雅的坐在他对面,沉静的眼眸谁也不看,浅淡的微笑将她所有情绪都完美的隐藏起来。

凝视的时间有些过长了,她眉心微皱。达西不得不移开视线,面无表情的看向滔滔不绝的柯林斯。

“……所以,我们准备向您辞行。”他刚好说到最后一句,达西握茶杯的手抖了抖,杯中的红茶泛起一圈涟漪。他垂头啜饮,掩饰忽然僵冷的面色。

“怎么不多呆几天?罗辛斯庄园的景色你们还没逛遍呢。等雪下起来的时候,这里美得像天堂一样。”徳布尔夫人假意挽留。

玛丽与伊丽莎白连忙推辞,说了好些客气话,最终劝服了徳布尔夫人。她立即叫来管家替她们准备马车。

“我还有一些公事需要处理,先失陪了各位。”达西忽然站起身,语气平板的说道。

“去吧去吧,你每天总有处理不完的公事!”徳布尔夫人嗔怪。

达西对众人颔首致歉,匆匆离开客厅。

玛丽这时才转过头来,凝望他的背影,湛蓝的眼底滑过一丝惆怅。

从不曾奢望过的东西忽然出现在面前,只要伸伸手就能得到。普通人的反应也许是扑上去,但她苦心筹谋,步步惊心的长大,自小养成的谨慎性格致使她无法跨出那一步。她需要仔细观察,深思熟虑,确定无害了才会伸手去拿。如果因此而错过,她会可惜,但绝不会后悔。

有这样一位优秀的男士曾经为她倾心,她已经觉得足够了。

马车很快就准备妥当,徳布尔夫人亲自将她们送到大门口。

“玛丽小姐,希望你们旅途愉快!我们还会再见的!”费兹威廉意味深长的说道。

“伊丽莎白小姐,你曾说过要带我游览郎博恩,到时可别失言。”他又看向伊丽莎白,眼里满是情意。

“一定。”伊丽莎白笑着点头,眼睛不住朝他身后张望,发现达西先生一直没有出现,失望之情溢于言表。

在生硬的拒绝了他的求婚以后,玛丽并不指望达西还能保持对她的热情。她干脆利落的登上马车,徐徐开动后向众人挥手。

马车行进了一段时间,崎岖不平的路面使车厢有些颠簸,夏洛特挪了挪位置,这才发现椅子扶手下卡着一个漆黑的礼盒。车厢表面裹了一层黑色的天鹅绒,礼盒也是黑色的天鹅绒材质,不仔细看难以发现。

“这是什么?不会是徳布尔夫人的东西忘了拿吧?”她紧张的叫起来。

“我看看。”卢卡斯爵士接过礼盒翻转,然后递给了玛丽,“这是给你的,孩子。”

礼盒底部贴了一张纸条,上面用简洁端正的安瑟尔体写道——致玛丽。

玛丽有些莫名其妙,等看见熟悉的字体后立即醒悟过来。她掂了掂分量,大致猜到了里面的东西。

‘你应该将酒瓶包得严严实实,然后私底下送给我’曾经说过的玩笑话回荡在耳边,她抱着礼盒微笑起来,空落落的心仿佛被填满了。

“里面是什么?谁送得玛丽?”夏洛特好奇的问。

伊丽莎白也凑过来看。

“一份临别的小礼物。”玛丽含糊其辞的说道,然后专注的看向车窗外,明确表达了不想被追问的意愿。

伊丽莎白猜到了是谁的杰作,阴郁的心情恢复了明朗。达西先生还愿意送临别礼物就表示他不再怪罪自己的误解和玛丽的拒绝了。他果然是位绅士。玛丽没能嫁给他有些可惜呢!

纸条上的字体端正华贵,稍微泄露了下笔人的性格。而能将东西藏在徳布尔夫人的马车上,那一定是前来罗辛斯庄园做客的两位男士之一。不管是费兹威廉上校还是达西先生都是个好归宿,但达西先生中途离开了,礼物十有八-九是他送得。真看不出来他对玛丽有这样的用心。

夏洛特默默分析,抢了玛丽婚事的愧疚感减轻不少。

一行人抵达伦敦,准备在那儿待上几天稍事休息,加德纳夫妇布置了丰盛的晚餐接待,又为卢卡斯父女预定了最好的旅馆。

晚餐的餐桌上,加德纳夫妇和简听说了夏洛特与柯林斯的婚讯,虽然惊讶,但都真诚的表达了自己的祝福。私下里,他们齐齐松了一口气。当玛丽走的时候,他们总是担心再次见面她会变成贝内特夫人,那场面可真够惊悚的!

晚餐过后,姐妹三人关在房间里准备好好谈谈各自的近况。

“你和宾利先生最近怎么样了?”伊丽莎白冲简挤挤眼睛。

“我们还是那样,没什么特别的。”简双颊羞红,含糊其辞的说道。

玛丽翻出达西送的礼盒,仔细拆开外面精美的包装。里面果然是一瓶酒,却是她从来没见过的粉红色。酒液并不清澈透明,反而像云雾一样飘渺,看上去美极了,有种让人立即尝上一口的魔力。

玛丽拿起盒子底部的便条阅读,嘴角微弯,眼眸晶亮。

此时此刻的她周身都洋溢着快乐的气息,吸引住了伊丽莎白和简的视线。

“上帝,达西先生究竟送了你什么好东西?它看上去漂亮极了!”伊丽莎白扑过去,拿起酒瓶颠来倒去的查看。

“竟然是朗姆酒?怎么会是粉红色?”简不敢置信的盯着瓶子上的标签。她只见过琥珀色或透明的朗姆酒。

“朗姆酒号称‘海盗酒’,深受加勒比海盗们的喜爱,这瓶是来自加勒比的特制预调酒,掺入了草莓果汁,口感既柔和又辛辣,像极了年轻人矛盾忧愁的心情。”玛丽轻声念着便条上的字句。这份礼物很珍稀,却并不昂贵,能让她心安理得的收下,由此可见达西的用心。玛丽叹了口气,再次为拒绝了他的求婚而感到惆怅。

伊丽莎白没察觉到她低落的情绪,笑嘻嘻的开口,“真没想到沉默寡言的达西先生竟然能写出这样浪漫的语句!”

“我总觉得他对你的态度有些过于殷勤了,玛丽。”简迟疑的说道。

“你不知道吧,达西先生已经向玛丽求过婚了!”伊丽莎白压低嗓音。

简睁大眼,捂住嘴,一脸震惊的表情。在她的追问下,玛丽只得简单说明近期的情况,并要求她保密。一是为了乔治亚娜的名声,二是免得贝内特夫人受刺激。她如果知道玛丽拒绝了一只年收入上万的金龟婿,她脆弱的神经一定会崩溃。

“噢,没想到威克姆竟然是这种人,太可怕了!你不知道,你走后他在郎博恩大肆污蔑达西先生的名誉,将他自己渲染成了一个完完全全的受害者!”简捂住胸口,不敢相信世界上还有这样的恶人。

“可惜我们不能站出来戳穿他的假面,那会对乔治亚娜造成伤害。谢天谢地民兵团就要搬走了,我们再也不用面对他了!”伊丽莎白比划了个‘上帝保佑’的手势。她以前有多么欣赏威克姆,现在就有多么讨厌他。

似想起什么,她愤恨的神色褪去,打趣道,“简,宾利先生什么时候向你求婚?他可是很早以前就爱上你了,眼下却落到达西先生后面去了。”

“这并不奇怪,他性子拖沓,做事总爱犹豫不决。达西先生正好与他相反,性格坚毅,行动果决。”简皱起了眉头。她也意识到了宾利最致命的弱点,然而爱上了就是爱上了,她不后悔。

伊丽莎白也沉默下来。以前她非常支持两人的结合,但宾利无故失踪以后,她也开始对两人的感情存在疑虑。两个都是性子绵软的老实人,相处一定会融洽,但论到持家或管理产业,那必定将是一场灾难。

“好了,如果要退却的话,现在已经来不及了。简,你回去以后便开始跟我学习管家。不会做家务没有什么,最关键的是学会打理产业和挟持奴仆。想要过得顺心,靠得还是御下的手段。”玛丽边说边启开粉红色的朗姆酒,找来三个酒杯递到姐姐们面前。

“你的帮助太及时了,亲爱的!”简感激的拥抱妹妹。

“天啊,你怎么能打开达西先生送你的酒?你难道不想留下来做个纪念吗?”伊丽莎白抢过酒塞,试图扣回去。

“他永远存在于我的脑海中,不需要任何外物来纪念。现在,我想尝尝什么叫做‘矛盾忧愁’的滋味。”玛丽给自己满满倒了一杯,用唇瓣抿了一小口。甘甜、辛辣、缠绵……她闭上眼,认真铭记这一刻的感觉。是的,她很矛盾,她也同样忧愁,她需要一瓶酒来释放心底挤压的情感。

伊丽莎白和简对视,举起酒杯与她碰了碰,然后仰头一饮而尽。

简精致的五官皱成一团,不停拍打胸口,好半天说不出话。

伊丽莎白则利落的抹去唇角的酒液,豪爽的说道,“好酒,又甜又辣!再来一杯。”

她假装酒鬼的模样逗笑了玛丽,她替她们满上,举起酒杯高喊‘cheers’。

这一晚,姐妹三人非常尽兴,但第二天起床的时候她们才知道什么叫做头痛欲裂。

☆、五十

姐妹三人回到郎博恩时并没有受到贝内特夫人热烈的欢迎,因为她已经早一步听说了柯林斯与夏洛特的婚事。她满以为该替女儿筹备嫁妆的会是自己,可对象却换成了卢卡斯夫人,而且她还整天来找她征求意见。那种苦闷的心情再次折磨了她脆弱的神经。

她不停咒骂柯林斯没有眼光,发誓绝不会出席他的婚礼,然后搂着玛丽柔声安慰,告诉她她一定还能找到更好的丈夫。她在为贝内特家即将失去的财产感到痛心,但没有什么能比女儿更重要。

好在简带来了好消息,她与宾利的恋情如火如荼,就差一个盛大的结婚仪式了。简第一次肯定的告诉妈妈,宾利先生迟早会向她求婚的。

“感谢上帝,我们家终于有了好消息!简,你找到了一个绝无仅有的好丈夫,你今后一定会幸福的!”她捂着胸口感叹。

如果你知道玛丽曾拒绝了一位更好的丈夫,你就不会这样高兴了!伊丽莎白好笑的想到,然后与玛丽悄悄退出客厅,让简去应付妈妈。她滔滔不绝的功力可一点儿也不比柯林斯差,这让玛丽想起了大夏的一句俗语——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春天悄然降临,去的也无声无息,不知不觉间少女们已经脱下厚重的冬裙,换上了轻薄鲜亮的夏衫。去城里过冬的人们也陆陆续续的回来,而驻扎在镇上的民兵团却要搬走了。

凯瑟琳与莉迪亚陷入了极大的焦虑当中。她们太迷恋红制服了,失去了他们,仿佛连生活都失去了色彩。莉迪亚与民兵团团长福斯特上校的妻子是好朋友,她反复吵着要去她家住上一段时间,这样,在红制服们离开之前,她就能整天整天与他们待在一起。她甚至在脑子里幻想四五位风度翩翩的红制服同时围着她调情的场面。

她一面娇羞,一面又情难自禁。她缠着贝内特夫人让她去梅丽顿,并多给她一些英镑置办参加舞会的裙子。

贝内特夫人是个无限宠溺女儿的母亲,她想也没想就同意了。但当她向一家之主玛丽索要英镑时却遭到了严厉的拒绝。

“你该好好管教凯瑟琳和莉迪亚了,妈妈。她们越来越不像话,整天除了玩闹、参加舞会、与男士们调情,什么都不懂。再这样下去,她们早晚会落入危险的境地!”

“十四五岁的女孩子都是这样,等她们长大了自然就好了。不瞒你说,我年轻的时候也曾有过这么一段时光。”贝内特夫人不以为然的摆手。

“不行,你让凯瑟琳和莉迪亚自己来跟我说。另外,不要私下给她们准备马车,没有我的命令,农场的工人是不会同意向你们借马的,别白费力气了!”玛丽埋头看账,冷冰冰的说道。

女儿板起脸的时候威严极了,像女王一样不容人忤逆。贝内特夫人没有办法,只得叫凯瑟琳和莉迪亚自己去说服她们的姐姐。

玛丽满以为她会受到凯瑟琳和莉迪亚无休止的纠缠,正准备好好调-教调-教她们,却没想到两人忽然之间安静下来,再也不吵着去梅丽顿了。

这个现象有些奇怪,但玛丽还来不及深究就接到了加德纳舅妈写给她的信,邀请她一块儿去湖区旅游。这次行程早在去年冬天就已经说好了,伊丽莎白觉得很有趣,也加入了进来。

两人往伦敦出发了,临走前再三叮嘱贝内特夫人看好凯瑟琳与莉迪亚。

加德纳舅舅因为公事耽误了启程,又因为公事得提前回伦敦,旅程大大缩短。加德纳舅妈提议放弃游览湖区的计划,在德比郡盘桓三个星期就回来。那里的风景丝毫也不比湖区逊色。

玛丽与伊丽莎白有得玩就满意了,并没有对此提出异议。

“等会儿我们会路过兰顿小镇,我曾去那儿游览过,风景相当不错。”加德纳舅妈眯眼回忆,过了几分钟又兴奋的补充道,“哦,对了,兰顿离达西先生的庄园很近,我们正好过去拜访他。”

“贸然过去拜访不好吧,舅妈。”玛丽平静的眼眸激起一圈波澜。

“怎么会?达西先生是一位相当随和的绅士,如果我们路过却不去拜访,他知道了会怪罪我们的。”加德纳舅舅大大咧咧的摆手。

“你们好像与达西先生很熟悉?”伊丽莎白好奇的问道。

“啊,我们在伦敦经常遇见。他每次路过我们的商店都要停下来打招呼。他随和健谈,博学多识,为人慷慨大方,对如何经营商店提出了许多绝妙的主意。他是一位经商的天才,比他祖父和老达西先生强多啦!我敢说达西家族的财富连许多大公爵都要望尘莫及。”加德纳舅舅盛赞道。

“随和健谈?我怎么觉得他们口里说得不是达西先生?”伊丽莎白附在玛丽耳边戏谑道。

玛丽抿唇微笑,转头欣赏窗外一望无际的田野和连绵起伏的山林来掩饰心中的异样。过了这么久,她本以为自己已经恢复了平静,可听见达西的名字依然能在脑海中清晰的勾勒出他深邃的五官。

见玛丽久久没有说话,伊丽莎白以为她不愿意,低声劝说道,“好不容易来一趟,我们就去彭博丽看看吧。听说达西先生一年四季都在外面巡视产业,而且常常远渡澳大利亚和印度,去管理他的种植园。我们遇上他的概率很低,你不要担心。”

“逃避不是办法。该碰面总会碰面,不该碰面的就算上赶着也见不着。我并不害怕与达西先生遇见,伊莱扎。”玛丽淡笑道。

“你能想明白真是太好了。他对待舅舅和舅妈都能那么彬彬有礼,可见已经忘记了我对他的误解和你对他的拒绝。你以前总说他为人正直,我现在可算是相信了。当然,如果他能改改他傲慢的脾气就更好了。这样你就能嫁给他了。”伊丽莎白的语气里充满了遗憾。

两人凑在一起低声交谈,完全没注意到加德纳夫妇交换了个奇怪的眼神。

兰顿小镇果然很美,红砖砌得房子充满了罗曼蒂克的味道,除了麦浪翻滚的农田,这里还有一大片波斯菊花海,粉红,粉蓝,深红,深蓝……风儿一吹便掀起层层叠叠的彩色波浪,美轮美奂的景色能叫徜徉其间的人忘却所有烦恼。

玛丽与伊丽莎白在花海里一阵疯跑,追逐漫天飞舞的蝴蝶,少见的活泼样子逗笑了加德纳夫妇。

等他们终于尽兴已经到了下午四点多,错过了下午茶,但晚餐时间还没到。这个时候去拜访彭博丽正好。

彭博丽占地面积比罗辛斯庄园广阔的多,包括一个绿色的湖泊和一座望不见尽头的柏树林。彭博丽的女管家雷诺兹太太接待了他们,无比热情的态度与罗辛斯庄园冷漠倨傲的女管家形成了强烈的对比。

彭博丽宅邸的布置也迥异于罗辛斯的富丽堂皇。家具的色彩有些单调,摆饰也相当简单,却充满了庄严大气的味道。

“由于长期缺乏女主人,彭博丽宅邸有些无趣了。这些摆设都是许多年前的,花样并不时新。”雷诺兹太太不好意思的说道。

“是的,你们需要一位女主人来改变这种陈旧的状态。”加德纳舅妈附和道。

雷诺兹太太点头,意味深长的看了玛丽一眼。

玛丽没有注意她们的一唱一和,她的视线已经被壁炉架上的一排油画吸引了。正中最大的一副是一位和蔼可亲的老先生,那一定是达西的父亲。旁边稍小的一副正是达西本人,但他的脸庞比起现在青涩很多,应该是十七八岁时画下的。

玛丽怔怔看了许久才移开视线。她面容平静,可耳根子却渐渐泛起红晕。

雷诺兹太太一直没有打搅她,笑眯眯的等候在一旁。

最下面是一排用相框装点的小油画,秀丽的少女与达西有七分相似,那一定是他的妹妹乔治亚娜·达西,就连威克姆的画像也赫然在列。

“他怎么也在?”伊丽莎白指着相框,一脸厌恶。

玛丽也微微皱起了眉头。

“看来两位小姐已经知道威克姆的事了。老达西先生去时威克姆还没露出真面目,所以他对他的宠爱一点儿也没减少,曾刻意嘱咐我们不能移动这里的画像。所以达西先生便一直保留了下来,哪怕每次看见都会勾起不好的回忆。”雷诺兹太太解释道。

“达西先生向来看重情谊。”玛丽微笑,嗓音中满载着她不自知的温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