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为了面子,她总是坦然说唐劲风跟她是赤果果的金钱关系,属于“你我本无缘, 全靠我花钱”。然而花的钱多了,量变终于发生了质变, 舔狗舔到最后还真的应有尽有啊!

所以呢, 金钱关系要变成男女朋友关系了吗?他们的称呼是不是也要变一变,等他表白之后, 她该叫他什么呢?连名带姓的太没有亲密感了, 那像他家里长辈那样叫小风?劲风?还是……风哥?

他该叫她什么呢?月儿, 小月,高小月,亲爱的,宝宝, 猪猪……

她在那儿捧着脸幻想,眼睛就直勾勾地盯着唐劲风看。他被她看得有话也说不出口, 只好一个接一个给她剥虾, 最后手指都刺痛了, 才敲她盘子:“喂,你到底还吃不吃?”

“吃吃吃!”高月回过神,塞了两个虾进嘴里,看他像是要从包里翻什么东西出来,连忙问,“你……你还有东西送给我吗?”

他脸一红,却不想让她瞧见,仍旧低着头装作翻找东西:“嗯。”

啊?这个高光时刻还要带礼物的吗?是不是类似于古代私定终身的时候交换信物的意思?

怎么办,她毫无准备呀!

而且他会送她什么,有点无法想象……她忽然紧张起来,一紧张就觉得尿急,伸手打住:“等、等一下,我去下洗手间。”

顺便补个妆。

表白了表白了!她也不能吃得满脸满嘴油光就傻乎乎地接受呀,至少涂个口红,补补粉,力求将来跟子孙后代们说起来的时候都对这顿火锅……的表白印象深刻。

高月去了洗手间,唐劲风酝酿了半天的情绪又被打断了,手心里都握了一把汗,这时才又放松下来,把带来的那本书拿出来,捧在手里翻看。

这是一本全英文的原版《傲慢与偏见》,里面夹着一张小小的卡片,巨大的红色爱心框住两个小小的人儿,手牵着手。

俗是真的挺俗的,可是他竟然一眼就在书店结账柜台的架子上看中了它,跟书一起埋单的时候,店员就说这是送给恋人的。

果然是很甜的感觉,像画在纸上的糖。

他在书上隐秘的位置用铅笔划出一个个字母,隔着不同的页码,也完全没有规律,如果不仔细看可能都不会发现铅笔的痕迹。

他把这些标出了字母的页码、行数,都一笔一划写在卡片背后,只要连起来,就能拼出一句话:all i ever wanted,is you

我一直以来想要的,只有你。

无论她怎样迟钝,看到这一句大概也应该懂了。

他承认他有很多的不好,他也有很多的骄傲,甚至他在很多人眼里还是孩子般幼稚不可救药,但唯有这句话是真心的,不知在脑海中循环了多少遍,终于鼓起勇气来告诉她,不想让她再伤神和误解。

他小心翼翼地将卡片夹进书本,却发现对面高月的位子上坐了一个陌生的男人。

“唐劲风是吧?我是高月的表哥,我叫穆皖南。”

他微微有些惊诧,这个名字在高月跟戴鹰的交谈中偶尔有听到过,没想到本人会突然出现在这里。

他不动声色地把手里的书放回去,很有礼貌地说:“你好。如果你是来找高月的,她刚好去了洗手间。”

“不,我来找你。”穆皖南瞥了一眼手边那瓶喝了 一半的红酒,“她跟你在一起的时候,就喝这种层次的酒?”

男人之间的对话,有时不需要太多,一两句就足够。

唐劲风已经大致明白他要说什么。

“看来高月没选错人,你很聪明,大概已经猜到我要说什么了。那我就开门见山简单一点,你跟她不合适,与其将来两个人都痛苦,不如早点结束。当然,如果还没正式开始,那就更好了。”

穆皖南说得很笃定。他看起来也不过二十多岁,不会比他们年长太多,但处事、谈吐都已十分成熟老道。这番话,甚至今天这个会面应该都是他早就谋划好的,不会是偶然。

唐劲风很镇定,至少是面上很镇定地说:“我猜如果高月知道你会这么说,可能会很生气。”

“她不会知道,我弟弟拖住她,等她回来的时候我们应该差不多说完了。而且我知道你不会把我们的对话告诉她。”

唐劲风笑了笑:“你凭什么这么肯定,你并不认识我。”

“七年前,你父亲的工厂被一把火烧得精光,他失手杀死自己的情妇,被判有期徒刑十年,你妈妈被火烧成重伤,至今还是医院的常客,等待换肾。我知道这些就足够的,其他的,都是高月的表现告诉我的。相信我,我知道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样儿。”

唐劲风到底年轻,果然变了脸色,强迫自己保持冷静:“我家里的事,不会影响我的决定。”

“没错,但是会影响她的决定。”穆皖南将一份英文的文件递给他,“这是英国、法国、美国和荷兰发酵工程专业最好的大学简介,其中荷兰还跟你们a大有交流生计划。高月以前一直读的是国际学校,在参加高考之前其实就有出国的计划,她家里也早就做好了准备。你呢,你准备好了吗?”

唐劲风内心震动,文件上的每一个单词他几乎都认得,却像扭曲了似的,怎么都看不进脑子里。

在这之前,他以为自己是准备好了的,甚至已经想好了直面他们之间的差距,即使因为跟她在一起,在校园这样一个不大的圈子里被人挖出家境的窘迫也没有关系。

可现在她表哥的一番话和递到他手里的东西,却像有千斤重似的压在他心上。

“她迟早是要走的,就算不出国,她家里也会有其他的安排,你应该明白我在说什么。”穆皖南顿了一下,“她从小没受过委屈,我怕她受不了这个。”

婚姻不能自主,婚嫁要讲门当户对,她的婚姻可能会被安排,这唐劲风当然明白。只是他不懂,为什么是由她表哥来跟他说这个?

其实从他决定了要把心声吐露给高月知晓,就已经有了心理准备会承受来自于她家里的压力。目前来看她父母似乎还不知道他的存在,为什么穆皖南会来警告他们?

穆皖南似乎看出他在想什么:“我是前车之鉴,不想看你们重蹈我的覆辙。”

他要结婚了,但娶的不是自己喜欢的人。

“我没有权力勉强你们什么,但我看到她为了陪你比赛、给你加油,连跳操这么不擅长的事都愿意参加,就知道她可能更离谱的事也能为你做。到时候再要你们分开,那就是伤筋挫骨的痛,可能疼一辈子。”

唐劲风的心脏飞快地砰砰加速,有一百种想要反驳的方式,却最终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因为他知道穆皖南说得都对。

高月没有被穆晋北拖住太久,她刚没看到他们兄弟俩出现在火锅店就觉得很奇怪了,这会儿其中一个突然冒出来,让她帮忙去旁边一个烟酒超市给姥爷挑一条当地产的烟带回去……这她哪儿懂啊?紧着贵的买吧,总错不了。

谁知回来就看到穆皖南跟唐劲风坐在一起,恍惚了一下就整个人都不好了。

“你在这儿干嘛? ”她跑过去,恨不得把他从椅子上提留起来,紧张地看看唐劲风剥好了放在她盘子里的虾,“你偷吃我的虾还是偷吃我肉了?”

又小心翼翼地偷瞥唐劲风一眼——老天保佑,他没跟你胡说八道什么东西吧?

他眼神示意她:没事,放心。

穆皖南站起来,笑了笑:“我们随便聊聊,你紧张什么?我改签了机票,今晚就要回北京,不能跟你们一起吃饭了。你吃完了早点回去,别叫你爸妈担心,嗯?”

高月心里默默翻个白眼,嗯什么嗯,还真把自己当霸总了,她可不吃那一套,觉得他比她爸妈还要啰嗦,只想赶紧把人送走。

穆皖南往服务台去了,看着像是又要帮他们把单买了再走。

这人是有多喜欢帮人埋单啊……高月连忙跑过去阻止——不用他买了啦,今天是唐劲风请客啊!

就算是免费招待券,他请就得他请,这个意义是不一样的。

高月追着穆皖南跑开了,刚才陪她一块儿回来的穆晋北看了唐劲风一眼,忽然开口说:“不管我大哥跟你说了什么,等你到了可以掌握自己命运的时候,都是可以改变的。”

唐劲风一怔。

高月回来的时候,脸色绯红,不知是走得太急还是酒气上头,急吼吼的对他:“刚才……我哥他有没有跟你说什么不该说的?”

要让她知道穆皖南坏她好事,她非把他大卸八块不可!

唐劲风摇摇头:“没事,他只是好奇我为什么会请你吃饭,问问我们是什么关系。”

“那你怎么说的?”她有点小紧张。

“能怎么说,当然是金钱关系。你帮我做合同翻译,又答应加入啦啦队帮我们加油,所以我请你吃饭。”

“啊?”高月垮下肩膀,“就只是这样而已吗?”

“他还说你可能会出国留学。”

“哪儿啊,没有!”高月立刻敏感地否认,“八字还没一撇的事儿,你别听他胡说八道。”

“你刚才说你以后要做自酿酒品牌,难道不是打算出国深造然后回国创业?”

她低头不吭声了。这的确是最理想的状态没错,她也有了初步的意向,可是影响最终决定的因素有很多啊。

假如她有了倾心相爱的恋人,而他又不打算出国的,比如唐劲风,她也可以跟他一起留在国内的。

“我也不是一定要出国的。”她闷闷地说,然后又燃起希望似的对他道,“你让我不要去,我就肯定不去了!”

“我让不让你去不重要,以你的英文水平,雅思考官第一个不让你去。”他把那本《傲慢与偏见》递给她,“有空多读点英文原版书,对你有好处。”

哈?他要送给她的礼物就是这个吗?

高月接过来,拿在手里翻来覆去地看了看,书是新书,看来真是他买来送给她的了。

说好的定情信物呢,用英文书……是不是有点太不走寻常路了?

“那个,简奥斯丁的小说我都看过了,能不能换一本啊?”

“你看的是英文原版?”

“……不是。”

“嗯,那就重新看一遍。”

她抬眼看他,还要开口,他已经抢在前头说:“不能换别的,就是这本。”

好吧,高月苦着脸翻了翻,全是字啊,连个插图都没几张,这要全部看完,然后……然后怎样,写个观后感给他吗?

可毕竟这是他送她的第一份礼物啊,怎么说也是个好的开始,她要往好的方面想,然后是不是也得好好准备一份回礼呀?

不然怎么能叫交换信物呢?

她坐在椅子上翻看着书本,唐劲风握着那张临时被他抽走的卡片,直觉手心的汗水应该都把上面的 墨迹给洇开了,才悄然放进口袋里,问她:“你吃饱了吗?要不要回学校?”

“啊,饱了。”高月抬起头来,“要走了吗?”

真的没其他话要跟她说了吗?

她还以为今天出来能听到表白什么的呢,看来是她想多了,连礼物也是激励她英文更上一层楼用的,说到底还是嫌她英文底子差嘛。

回去的路上,唐劲风看她一路默默盯着自己脚尖走路,整个人就是个大写的失落,过马路的绿灯没亮就埋着头往前冲,被他一把给拉了回来。

这一拉就没再松开,等到绿灯真的亮起,他才拖着她快步往马路那头走。

他只是抓住了她的手腕,但现在天气已经开始步入夏天,他们都穿着薄衫,没有像戴鹰说的那样被厚衣服阻隔而拉不住的情况,但他的手还是往下包了一些,把她半蜷成拳头的手几乎都包在手心里。

高月亦步亦趋地跟在她身旁,心脏狂跳不止。

走到马路对面的校门口,唐劲风就放开了她,可她身体里那个血液沸腾的感觉,还是像刚跑了个八百米一样。

“我就送你到这里,我还要去东区的图书馆。”他脸上也有绯红,尽管有夜色打掩护,却还是能从声音里听出来,“书你记得看,认真一点。”

他还是抱有那么一丝侥幸,希望她能在书页里,哪怕只是偶然的,发现他暂时还给不了的承诺和心意。

第37章

高月前一秒还觉得自己成了失恋少女, 下一秒却因为突如其来的牵手和他特别好听温柔的一句话感觉自己是拥有魔镜的公主。

魔镜魔镜, 谁是世界上最幸福的女生?

当然是高小月你啦!

红红火火恍恍惚惚,高月简直开心得想要转圈, 走到宿舍楼下才想起自己寝室修罗场的现状, 心情一秒down到底。

她恨不得当一回鸵鸟,直接开车回家去住算了, 就不用面对这么尴尬的处境了。

然而磨磨蹭蹭到了寝室门口,她又闻到扑鼻的香气,就是大晚上的报复社会那种美食香。

谁这个时候了还在寝室里做吃的啊?想想都失恋了, 肯定没心情做,那是林舒眉吗?她也不会做吃啊!

高月拿钥匙打开门, 想象中的凄风苦雨完全没有出现, 她们之前拿来打牌和吃小火锅的折叠桌被撑开摆在寝室中央,林舒眉正一手拿个鸡翅, 一手端着个杯子喝酒呢!

旁边地上放着空气炸锅, 顾想想正把刚做好的煎饺从里面夹出来, 香味儿就这么来的。

“你们……这是在干嘛?”

林舒眉看了她一眼,拖了把椅子到旁边拍了拍:“你要不要也来点儿?这是我家那边今天刚送过来的□□酒,风味独特,其他地方不太喝得到。”

高月看了看想想, 她低头支吾:“我看有酒……就做了点儿吃的。”

真是服了,说好的修罗场呢, 这怎么还喝上了?

不过高月今晚对着唐劲风, 净想象着表白之后杂七杂八的事儿了, 完全是个恋爱脑,光吃他给剥好的虾了,都没顾得上好好吃其他东西,肚子里其实挺空的,也就不客气了,走过去夹起一个煎饺吹了吹就往嘴里喂:“给我也倒一杯。”

林舒眉默默地给她倒上酒,其实她这个不知有心无心的喝酒提议挺好的,一醉解千愁,也省得到外头去发泄烦恼了。

□□酒果然好喝,像带了酒精的可尔必思。高月之前喝过红酒,不敢多喝,闷了一口就问:“这酒是你们家自己酿的吗?很好喝哎,包装也不错!”

竟然有看起来量产的磨砂玻璃酒瓶,还像模像样地贴了标。

自家酿的酒会这样包装吗?难不成还拿来卖?

“酒是我家里的人酿的,不过出品是陆潜他们家的酒庄出的。”她笑了一下,带点自嘲,“还记得陆潜吧,那个医生,我的未婚夫。”

“记得,上次想想喝醉了帮过我们那个嘛!他家还有酒庄?”

“不止呢,有酒庄、农庄、房地产,各种各样赚钱的生意他家都有,数不胜数,不然我怎么说嫁他是图他家财万贯呢?”

顾想想上回在医院意识不清,对陆潜没有印象,好奇地问高月:“陆医生长什么样呀,比我们大很多吗?”

“又高又帅,斯文隽秀,医术高明,一袋葡萄糖就把想想你从醉生梦死的边缘给抢救了回来,你说赞不赞?”

想想惊讶地张大了嘴:“那为什么舒眉还说是为了钱才嫁给他呀?”

她想象中陆医生必定是中年地中海,矮挫胖大叔,林舒眉才对人半点兴趣都没有,只看中对方家里的钱。

“婚姻不就是财产制度,有几个人是真的为了爱情结婚的?”林舒眉懒懒地说,“喜欢一个人也没什么好的,不恋爱就不会像你们这样失恋了,省得麻烦。”

“失恋?”

“你还不知道?”林舒眉朝想想一抬下巴,“你让她自己说。”

高月看向想想,她眼睛就红了,好不容易憋回去的眼泪又开始往外冒:“这回的事儿是我没处理好,我明明知道胡悦喜欢戴鹰,还……我们寝室一直都挺好的,我不想因为我一个人弄得大家都不开心。所以 我今天去找戴鹰了,想跟他说……结果,他告诉我……呜呜……”

话没说完呢,又抽抽噎噎哭上了。高月听得一知半解,不得不向林舒眉求助。

她言简意赅地解释:“就戴鹰告诉她,没想跟她好,一直拿她当妹妹,就这样。”

我的天,戴鹰你真好样儿的,又认下一个妹妹。

高月无奈地扶额,顾想想擦干了眼泪,抽噎着说:“是我会错了意,还把胡悦给气跑了,都是我不好……”

正说着,寝室门砰的一声被踹开了,胡悦简直就像一道光,把正喝酒吃菜的几个人都给照亮……亮瞎了。

“你你……你怎么回来了?”想想又惊讶地问。

“这是我寝室,我不能回来吗?”胡悦恶形恶状地说,眼睛却瞄着桌上的鸡翅煎饺和炸薯条,使劲咽了下口水,“有我的份吗?”

高月林舒眉:“……”

想想却立马拿了个干净的一次性饭碗,每样都给她夹了一些,堆了满满一碗递过去,还弱弱地问:“有酒,你要吗?”

“要!”

这下可好,本来是一对一的失恋关怀,变成了四个人喝酒吃夜宵。

“你上哪儿去了,没吃饭啊?”高月问。

“我就出去走了一趟,走了三万步,踏马的腿都快走断了,也不知要去哪儿,就打了个车回来了。”

回来食堂都打烊了,吃什么饭哪?

就算要调换寝室,也要写申请等宿舍管理处审批,而且她动不动要在寝室练啦啦操,不是哪个寝室都能像502这样接受她的。

她不回这儿来,能回哪儿去?

“那……你还想吃什么吗?我这儿还有下午刚买的吐司,要不我给你做个烤蛋吐司?”想想说。

胡悦啃着手里的鸡翅,咯噔都不打:“嗯,来一个。”

高月跟林舒眉又对视了一眼——她们这样,算是和好了?

想想把蛋和吐司放进空气炸锅,背着众人,眼泪就又悄悄掉下来了。

九分钟烤蛋吐司出锅,她用番茄酱挤啊挤,在上面写了“对不起”三个字,才把盘子递给胡悦。

胡悦的手顿了一下,瞥她一眼,自己眼眶也发酸,硬着声音说:“你还真是个哭包啊,原来队长喜欢你这样的。”

“他没有喜欢我……”

顾想想把戴鹰把她当妹妹的说辞又给她解释了一遍。

胡悦哈的笑了一声:“我就知道,他其实喜欢的是自己的青梅竹马!”

高月想到戴鹰那通莫名其妙的表白就一个头八个大,觉得自己躺枪已经快躺成蜂窝煤了,生怕战火又烧到她这里来,连连摆手:“不关我的事儿啊,我眼里只有唐劲风一个人,你们又不是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