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什么惊喜?”

穆峥伸手把人叉进自己车子里:“去看了不就知道了。”

他又示意乌格把肖雨扶上车,在他们车子后头跟着。

不远不近的一段路,高月在后排都晃得快睡着了,脑袋都在穆峥肩膀上使劲捶了好几下,车才终于在酒店面前停稳。

她用力睁了睁眼:“到了吗?”

“到了,下车吧!”

高月这会儿酒劲儿完全上来了,冲得她一阵阵头晕目眩,一下车就看酒店的大楼在眼前转个不停,走路都没法走直线。

乌格要扶着也喝了不少的肖雨,自然没办法过来扶她,她基本是靠穆峥撑着,下车才站稳了。

她闭了闭眼,希望眼前这酒店别再乱晃了,再睁开眼的时候却看见酒店大堂出来两个人。

走在前面那个,怎么那么像唐劲风呢?

她歪着头看了半天,又指给穆峥看:“喂,你看那个人,好像你未来姐夫啊。你见过他吗?他长得比你们都好看,比你们都高!有……那——么高!”

她像比划哥斯拉似的往大了一比,胳膊肘差点打中穆峥的鼻梁。

他终于松开手,把她往前推了一把:“不用怀疑,我今天已经见了,赶紧的,让他把你领回去。”

高月踉跄了两步,已经有人上前扶住了她。她闻到熟悉的味道,手撑在对方胸口:“咦,真的是你呀?你、你怎么来了?”

唐劲风闻到她身上浓烈的酒气:“怎么喝了这么多酒?是不是不舒服?”

不问还好,一问她就感觉胃里的东西**辣地往上涌,按也按不住,连忙伏到旁边绿化带去一阵狂呕。

唐劲风心疼不已,却还要轻拍着她的背安抚:“吐吧,吐了会舒服一点。”

跟在他身后走出来的穆皖南,皱着眉头:“怎么喝成这样了,没谈成?”

高月简直像一头埋进了绿化带的表情包似的,开不了口说话。

穆峥替她解答:“今天只是聊个合作意向,看着有戏,但要成还有很多功夫要做。”

第92章

高月听到声音, 扭过头看了一眼, 喘息不定:“你……你怎么也来了?”

“来看你笑话,不行么?”

“穆皖南!”她气得直咬牙, 扁了扁嘴看向身旁的唐劲风,“你看他……”

唐劲风给她擦嘴角, 扶她站起来:“别吵了,他逗你的。你看你喝这么多,先上去休息吧!”

高月搂着他脖子站起来,一搂就不肯放手了, 嘤嘤地说:“……你怎么会来, 我不要你来啊, 你回去……你工作好多吧?不用管我, 我搞的定……呕!”

说着说着又想吐了, 不过这时候已经什么都吐不出来了。

唐劲风怀里要抱着这个宝贝, 还被穆皖南和穆峥这俩表兄弟在边上盯着,不由有些尴尬, 清了清嗓子:“我先带她上去休息, 大家都辛苦了,剩下的事明天再说吧。”

其他人当然没意见,乌格下车看到他的刹那就眼神一黯,扶着肖雨先进去了。

这会儿就剩穆皖南和穆峥还在外头,他们哥俩反正不愁话聊, 示意唐劲风他们先上去。

高月还揪着穆皖南不放:“……说好的跟你没完……没完!你是不是又欺负他了, 是不是又你抓他来的?”

穆皖南都气笑了:“就算我抓他来的怎么样?你还想我道歉吗?”

“对啊, 我要你道……道歉!”

唐劲风叹了口气,给了穆皖南一个眼神示意他别跟她计较,直接半拖半抱地把高月给拖进了酒店大堂。

她真的喝了不少,从大堂缠他缠进电梯,又缠进房间,他一手扶着她,一手还要拿房卡开门,她还不老实,让他几乎腾不出手来。

好不容易磕磕绊绊进了房间,把她放床上,她就顺势把他也给拉倒了。

今天他要是不来,她这样依赖和拥抱的人是不是就该是乌格了?

这么一想,胸口就莫名一阵气闷。

唐劲风扒开她的手勉强站起来,去拧了干净的毛巾来给她擦脸、擦手,又脱了她身上的外套,灌了她几口温水,才扶她躺好休息。

刚才还能挣扎着说些昏昏沉沉的话,现在已经眼睛都睁不开了。

喝了这么多酒,南城的冬天也有寒潮,却没有暖气,冻得耳朵鼻头都红彤彤的,手背还不知在哪儿蹭了一道血印子,这会儿喝醉了大概也感觉不到疼。

他坐在床边看她,心疼的情绪终归是战胜了其他酸甜苦辣,压得他有些离不开她了。

其实她可以不用这么拼的。有那样的家世,她就算什么都不做在家当个大小姐,过一点养尊处优的生活,也没有人会说什么,她父母那个圈子里很多跟她一样的同龄人就是这么混日子的。

她还是可以爱他。他现在努力地工作,也可以养得起她,让她像以前大学时候那样无忧无虑一点,不用为了生意上的事,在酒桌上拼成这样。

可她还是选了这条路,做一点自己喜欢的事,哪怕辛苦一点,也没有关系。

叹口气,他也把衣服脱了躺到床上来,伸了只手把她揽进怀里。

她自动寻到一个舒服的位置靠过来,好像已经这样做过千百次,早就习惯了。

宿醉照理睡不踏实,但高月这一觉直接就睡到了第二天大清早,还是因为太口渴了才醒过来。

“要喝水吗?我扶你……慢一点。”

旁边居然有人喂她喝水,等她看清楚唐劲风的脸,惊讶之余,有些记忆片段已经自动在脑海中闪回。

好像,昨晚他就来了,她还抱他来着。

她以为是梦呢,原来是真的吗?

唐劲风看她这一脸呆相,捏她鼻子:“喝断片了,想不起为什么我会在这里,还以为是别的男人?”

“胡说什么呀,我没断片,清醒着呢!”她揉了揉还在一抽一抽闷痛的脑袋,“你怎么到这儿来的,专程来接我的?”

四下看了看,这不是她住的那间房,那就是他专门来开了个房间等着她吧?

“还说没断片。”他下床掀她被子,“先起来,你昨晚把胃都吐空了,这会儿肯定饿得难受,我们先去吃点东西,其他慢慢再说。”

妈呀,她还吐了?那她现在该是多么污糟的一人儿啊,他居然还抱着她睡了一晚,也没嫌弃?

她内心哀嚎,捂脸跑进洗手间,捯饬了快一个钟头,还是唐劲风敲门叫她了才开门出来。

她从门缝里露出湿乎乎的头发和一双被水汽浸染过的眼睛,唐劲风伸手捋她刘海:“头发都没吹干。快,我来帮你,快点吹完了吃东西,不然会胃痛。”

她已经从头到尾,从里到外洗了个干净,头发和身体都泛着清爽的香气,坐在床上任由他帮她吹头发。

他手指修长干净,从她发间穿过,不轻不重地挑着发丝,热风呼呼地穿过去,逆着她头发生长的方向吹,发丝很快就干了。

虽然吹得一头蓬乱,但干燥之后再随便用手搭拉两下,她这短发的卷度就很自然地呈现出来。

之前胡悦她们还笑她说看守所的“Tony”不行,那是因为驻所的检察官早换了人了,要还是他在,绝不可能让她的头发不成样子。

“Tony老师,你这手艺很可以啊?是不是给别的女生吹过?”

呼呼的热风里说话听不真切,唐劲风好像是回答了一句什么,可她没听清。等他吹完了,放下了吹风机,她不甘心地又问了一遍,他才说:“我帮我妈吹过。”

高月一怔,又想到他妈妈的身体状况:“阿姨最近怎么样了?”

唐劲风脸上怆然的表情一闪而过,特意转过脸没让她看见,只说:“先吃点东西吧,你不饿?”

怎么可能不饿?喝多了酒,又吐了,她半夜里做梦都是前胸贴后背的难受。这会儿大概是捯饬了一阵有点饿过劲儿了,反而不着急了。

他们也不出去吃了,索性叫了早餐到房间里来,面对面坐在沙发上吃。

她面前是一碗内容丰富又熬得绵稠软糯的及第粥,配了水煮蛋和一小节玉米,一个小巧的馒头,正好撑饱她昨天被酒精肆虐过的胃。

唐劲风吃得也不多,而且吃得很快,就是年轻男人那种稀里哗啦一下就吃完的吃法,然后就坐在对面看着她细嚼慢咽,偶尔伸手把她颊边掉落的碎发别到耳后。

“我妈妈这两天胃口也好一点了,这样的粥也能吃大半碗,我才放心来出差。”

“那就好啊!”高月听他这么一说还挺高兴,“我那天去看她,也是说胃口不好,吃不进东西,总靠吊水,身体也受不了。”

唐劲风嗯了一声。

“不过你说你是来出差?”她仔细回忆了一下,“我怎么记得昨天好像看见我大表哥了?他是不是跟你一起来的,还是我真喝多了记错了?”

“看来还不算完全断片。”唐劲风笑了笑,“你没记错,我是跟他一起来的。他这边有新的合作,大概需要做尽职调查。”

“尽职调查?这种活儿你也接吗?”

“现在开荒垦田阶段,什么案子都接,只要有业绩就行,我不挑。”

高月惊奇的不止是业务模式,“那你怎么联系到他的业务的啊?”

趁着大清早脑子特别清醒,仔细想了一下那天穆皖南突然打来指点迷津的那一通电话,她忽然想明白了:“是你跟他们说我要找航空公司的销售渠道的?”

他嗯了一声,“其实那天我也跟你提过一下,你大概没反应过来。”

就算反应过来,她应该也不想找他们。

生意上的事,她首要一条是不想动用她父母的关系。至于家族里其他人,有渠道有门路可以通一通其实没什么不好的,世界上那么多家族企业,也都是一大家子人扑在一门生意上营生,互相照应。

可穆家他们这辈人里最有手段,生意做得最像样的就属她大表哥穆皖南,却又因为当年的事儿跟她生出嫌隙,她偏偏不乐意找他。

唐劲风知道症结在哪儿,她不愿意联系,就由他来打给穆皖南好了。先是跟他说了说她灵机一动冒出来的主意,对方也觉得可行,看来这丫头还真有点做生意的头脑,不是个光会烧钱和空想的二代。

聊着聊着,又扯了些别的。尤其穆皖南的太太……前妻,这会儿刚进律所,听说跟了个四六不靠的年轻男律师做带教,手头接的那些业务也不知道怎么样,他警醒着想要弄明白的就问问唐劲风。

唐律师不仅全都解释得清清楚楚,而且有种自家人般的可靠,还有他们男人之间的默契,那些不可言说的小九九感觉都会好好保密,绝不会透露出去让她们女人知道。这样一来二去,两人竟然聊得十分投机,穆皖南干脆提出让他一起来南城瞧瞧,看高月生意谈得怎么样了,需不需要帮把手,顺带便的,他要帮着家里老四在南城站稳脚跟,就有不少新业务要展开,正好少个律师,这业务就给他了。

高月觉得自己看中的男人真是个人才,连穆皖南这么难啃的硬骨头都能啃下来,甚至能从他身上刮层油下来,不愧是做律师的,将来在这个行业大有可为。

第93章

“你不怪我?”

高月嘴里还叼着馒头:“怪你什么?”

“我陪你大哥过来, 一方面是想来支应你, 一方面也是因为他自己有项目要交给我来做。说到底,我也利用了他跟你的这层关系, 给自己拉案源业绩,你不会觉得我唯利是图吗?”

高月咽下最后一口食物, 拍了拍胸口,才朝他竖起大拇指:“我觉得你这个‘唯利是图’做的特别好,我大表哥那种人是不能跟他讲什么客套的,能斩一刀是一刀。咱这叫什么,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至于扯到报仇这么严重么?”

“你不记恨他吗?当年他那样瞧不起你, 当着你的面就给你难堪。我后来跟欧伟祺撕破脸要退婚, 他也归罪到你头上……”

“月儿。”他隔着桌子伸手过来, 把她指尖握在手里, 用纸巾给她擦手, “我不记恨你们家里任何人,当年没有他们, 我们可能也走不到今天。”

恋爱婚姻中讲求门当户对, 并不是没有一点道理。大部分时候,门楣高低决定了一个人的眼界和志向,父母的秉性决定了孩子的人格。唐劲风原本是出自幸福美满的小康之家的,假如父母的人生没有发生那样大的偏差,创办的企业说不定可以走得更远, 他如今可能也能算是个“不努力就必须回家继承家产”的二代了。

可是既然出了那样的问题, 家庭的包袱就会成为拖累他脚步的负担, 就像蜗牛拖着过于巨大的壳,脚步渐渐也会与伴侣不一致,最终拉开的差距越来越大,结局也只能是分道扬镳。

这个道理,高月以前看不明白,她妈妈和穆皖南大概是看得比较透彻的,唐劲风心里也很清楚。

他家里经历过天崩地裂般的变故,什么人情冷暖都见识过了,终归是比她这个温室花朵要早慧得多。

好在她现在也已经想通了,他能谅解的,她也都跟着一并谅解。

当然,能从穆皖南这里占点便宜更让她欢欣鼓舞,感觉架没白吵,亏没白吃。

毕竟她的想法也不一样了嘛。

午饭是跟穆皖南和穆峥一块儿吃的。男人的友谊真的特别奇怪,明明以前坐在一张桌上吃饭都要互相挑剔,看不顺眼,这也才见第二回 吧,居然就已经天南地北聊得别提多投机了,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亲兄弟呢。

高月反而闷着头吃菜,她昨晚的鲍参翅肚全吐干净了,早上的清粥小菜也没能填补回来,趁穆皖南请客,能吃她就多吃点儿。

“你的合作意向谈的怎么样了,能拿得下来吗?”穆皖南坐在对面问她,“真的不用我们帮忙?”

还真拿自己当家长了,这语气,十足十地像她老爸。

她拿餐巾擦了擦嘴角:“成不成还得谈,这不才见了一次面嘛,哪有那么快啊?我心里有数,回头跟我的partner再仔细商量讨论一下,做个详细的方案出来,再跟人细谈。总之我自己能搞定,你就别操这份心了,擎着办自个儿的事儿吧!”

穆皖南看了看唐劲风,那意思很明白了——看见了吗,不是我不帮她,她自己不要我帮。

唐劲风当然尊重高月的意思,她本身也不是个盲目自信的人,该求助的时候求助,认为凭自己的力量能搞定的时候就不麻烦别人了,分得清什么是本分,什么是情分。

他专程跑这一趟,主要还是身为男朋友的担心。她这想法虽然是天外飞仙般的一笔,但真要做成了就是相当大的一笔业务。她单枪匹马到外地来谈业务,林舒眉她们没有一个人在她身边,他就想着多少能来撑她一把,顺便把她跟表哥之间的疙瘩解一解,最后才是穆皖南委托他的那些业务。

现在看来,目的基本是达成了,接下来的几天,他都得陪着穆家兄弟跟合作伙伴见面。

高月本来可以先回去,但她想跟唐劲风一块儿回,索性留下来,把她这回在南城参观老牌酒厂的经历写成报告,连带跟航空公司合作的这个想法,一起发给林舒眉他们参详。

夜里她自然是不用一个人独守空闺啦,挤到他房间里来,甚至在他洗澡的时候也悄悄咪咪挤进那个并不宽敞的淋浴室里去。

他会把房间和卫生间的大灯都关掉,只留淋浴间的一盏射灯,就照亮他们那一方小天地,朦朦胧胧的。

“这是干嘛,防浴室偷拍吗?”

他含糊地嗯一声,手却没闲着,搓匀了香波揉进她发间,白腻的泡沫沾了满手,又顺势抹在她身上。

其实假使就他一个人洗,哪里用得着关灯开灯这么麻烦,他不过是想这样,把她看的更清楚一些。

那些洁白轻盈的泡沫丰饶可爱,几乎从小小的玻璃隔间里溢出来,两个人这样挤挤挨挨地站在水幕下,她略略睁开眼睛,只能看到他胸口的位置,光致致一片,有水色浸染,仿佛刷过蜜糖,引得她居然馋了。

其实是她先挑衅,可他也乐意配合,当然最后还是他更厉害一点,胡作非为之后,还要负责善后的工作,用白色的浴巾帮她擦头发,把两个人都包裹起来,身体蒸腾着的热气仿佛是刚才那番热情留下的余温,熏人欲醉。

他总有耐心帮她吹干头发,怕她急性子等不了头发干就睡觉会着凉。她也帮他,然后仔细往他脸上、身上抹各种护肤品,细心呵护保养她爱不释手的这具躯体。

最后当然还有一番温存,有时候也什么都不做,仅仅就是这样抱着,她靠在他臂弯里,听他絮絮地讲一些白天的见闻和趣事,渐渐就有了睡意。

他其实是把工作和生活划分得很清楚那种人,跟她在一起,除非她主动提起,否则他不会聊太多他工作方面的难处。但高月知道他很拼很辛苦,所以所有的温柔都给了他,常有让他欲罢不能的时候,低沉又婉转的男人声线常在耳边流转,哄着她睡,又陪着她醒。

意外就是来得这么突然。

唐劲风接到母亲病危的电话时,正跟穆皖南一起开会,他硬是挂断了电话又回去坚持到会议结束,最后还是穆皖南发现他脸色不对,主动问他:“出什么事了吗?”

“抱歉,我妈妈病危,我可能得赶回家一趟,这边的合同细则……”

“不要紧,回头再讨论修改。”穆皖南蹙眉,“家里的事是大事,你先改行程回去。高月知道了吗?让她跟你一起走。”

这样的认可,等同于把他的事看作他们一家人的事。

高月知道以后,果然是一样的反应:“我跟你一起回去。”

就像当初他们大学去实习的那一次,他也是接到家里的电话要赶回去,她人必须留下,心却是跟她在一起的。

这回她总算人也可以陪在他身边了。

姜冬梅的病危是有迹可循的,唐劲风只是没有想到,这回出差之前她胃口好了一些,其实已经是回光返照。

他们赶到医院的时候,人已经不行了,大概是靠最后这点念想吊着才勉力支撑。

意外的是,高月发现穆锦云也在,纳罕地问:“妈妈,您怎么来了?”

“我先前就跟医院的王主任打过招呼了,知道小唐妈妈的情况不好,特意过来看看。”穆锦云把两个年轻人脸上的凄惶和焦虑都看在眼里,“快进去吧,唐妈妈还在等着你们。月儿,你也跟着一起去。”

生死面前,其他都只是小事。

陪在姜冬梅病床边的人是唐正杰。

多年不见,高月只觉得他又苍老了很多,身形佝偻,脸上印刻了更深的皱纹,越发跟唐劲风不像父子了。

看到儿子赶来,他有些惶恐地站起来,把床畔的位置让给他们。

“妈……妈妈,我回来了。”唐劲风伏在床边,抓着母亲的手叫了一声,就再也说不出话来。

姜冬梅艰难地睁开眼:“你来了……还有小月……”

高月在旁边站着,不争气地比唐劲风还先红了眼睛:“阿姨……”

她本来打算先退出去,把空间留给他们一家三口的,但姜冬梅这一声小月,就已经是最好的挽留。

她没有多少时间了,每说一个字,都是她对这尘世间的最后一点念想。

她抬了抬手,高月会意,在唐劲风身旁蹲下,跟他一样握住了姜冬梅的手,仿佛这样就能让她的生命流逝得慢一点。

她似乎很满足,脸上因长期卧病在床而生出的病气似乎都淡了:“真好……你们还在一处,真好。小风啊,今后……要好好珍惜。”

其实她知道,并不是孩子不想珍惜,是他背负的东西太多太沉重。

她人生后半程的这三十年,十五年,七年,一年……经历婚姻家庭的美满,巨变,怅然若失,病入膏肓……已经很累了,可孩子们的人生才刚刚开了个头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