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将来,我亲自将卢龙折冲府重亲建起来。”陈博对祖父说,也是对自己说。

陈家祖孙在帐内发生的事情并没有人知道,大家只是第二天一早随着节度使府一起拨营踏上了回程。

就这样,玉枇杷第一次随军出征就这样结束了,她与三哥估算了分到的几株人参的价格,又足以支撑怀远军一段时间了,心情大好。而她身边少年营的伙伴们也个个兴高采烈,虽然没有真打起来,但是他们也一样是胜利者啊!

回到营州城后,陈节度使果然没有再对怀远军动过手,玉家兄妹没有外来的压力,按部就班地带着怀远军。他们对军营的各种事情越发地熟悉。处理起也更加得心应手。

耕种、狩猎、练兵等等,玉氏兄妹延袭着怀远军过去的风格,按照父亲临行前的嘱咐,有条不紊地安排下去。因着三哥的残疾,玉枇杷不但带着亲卫和少年营的伙伴们去了怀远折冲府,甚至还带兵组织了两次狩猎…

不知不觉中,枇杷的脸上已经完全脱去了过去的孩子气,举手投足间带了威严,不只怀远军,就是营州城的人对她也恭敬起来,人们把她当成了真正的将军。

而就在这期间,陈博几乎不再出现在玉枇杷面前了,当然也可以说玉守义将枇杷在营州城内活动严格地看管起来,让她遇不到陈博,不过玉枇杷自己一点也没注意到,她实在太忙了。

这一年的秋天是难得的丰收之年,不只土地产出了累累的各种作物,而更加重要的是这年的秋收营州人将所有的产出都顺利地收割回来。

真是祥和而又宁静的一年啊!这一年的春节也就过得格外欢欣,与去年劫后余生的庆幸不同,而是发自内心的幸福。

只是玉家与八百个前往京城的怀远军家眷们都一样,尽管收到了来自京城的年货,但毕竟在过年的喜悦中又有一种不能团圆的遗憾和对亲人的思念。

因为今年多了出征奚人得到的财物,玉守义与枇杷给怀远军过年发饷时又增厚了一成,还特别给随父亲去京城的军眷们多发一份银钱,也算是安慰一下他们的家人吧。

年后,朝廷和亲的圣旨终于下来了,虽然在送嫁的同时要送给突厥人大量的丝绸布匹茶叶等做嫁妆,但是突厥人还是没有得到他们一直觊觎的河套地区。这一点让大家也都跟着松了一口气,毕竟如果河套地区归了突厥,那么营州的西部也是突厥人了,如果再发生战争,营州不只要面临来自北方的正面进攻,还要提防侧面,等于腹背受敌。

接着和亲队伍的具体行程也传了过来。

乐安公主出京城后要途经营州进入突厥之地,突厥王廷派使臣迎接,这样安排一则是躲开突厥内部仍然时常发生内讧之地,二则是为了让迎亲的突厥使者感受到营州的强大

就在玉家人收到信时,其实玉进忠已经从京城护送乐安公主出发了,他们一过正月就上路了,因为有公主和大批的随行人员,他们的行程并不快,算算时间还要月余才会到达营州。

二百多年前,太宗皇帝征高丽时曾经在营州驻兵,此后这个偏僻的边塞就没有了王孙贵人的身影,现在有一位公主将要到来,也算得上大消息了。

对于公主从营州出嫁,营州人是满怀欣喜而又自豪的,作为唯一在突厥进犯时取得胜利的地方,他们也得意于自己的勇武,并明白从营州送嫁其实也是一种向突厥表明朝廷实力的方法。

营州人上上下下都忙碌了起来,其中以陈节度使府上最为显眼,公主到了营州这个边塞后,再继续前行就进入突厥人的境内了,肯定是要整休一些日子。而在休整期间,公主能住的地方只有节度使府,因此陈节度使将陈家后院全部重新布置修整一新。

就在众人的期盼中公主驾临了营州,当然护送的怀远将士们也回到了家中。枇杷在城外接到了父亲,陪着他将公主及随行人员都送到节度使府,然后回家团圆。

一家人分别了一年多,自然有无数的话要说,除了父亲在京城的见闻,谈的最多的就是怀远军。玉进忠在京城里自然无数次地担心过,也曾在得知怀远军的情况后欣慰,但是回到家中,依然被儿女的能干而欣喜至极。

团聚的兴奋自不必多说,而紧接着枇杷接到了陈婉的帖子,说在要为公主办一个小宴,请她参加。

其实枇杷早已经与陈婉的小团体没有来往了,但这一次她犹豫再三,并没有将帖子丢到一旁,而是准备了衣服首饰如约去了节度使府。十几岁的她毕竟还是非常好奇,想见见公主是什么样的。

公主自然是一个与自己差不多大的小女孩,但是枇杷还是觉得还是不需此行。

在营州,节度使府富贵已极,陈婉也代表了世家贵女,但如今再见到公主,马上升起陈婉实在差得太多了的感觉。

这位乐安公主是皇帝长姐永平公主与承恩侯的女儿,从小自然金尊玉贵般地长大,不用说她的衣饰,就是身边的仆役之流所穿所戴没有一样不是金堆玉砌般的,所用物品更有很多是枇杷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而且,枇杷再想不到,乐安公主竟还是再和气不过的人,没有一丝陈婉时常流露出来的高高在上,而是听说她是玉将军的女儿,便笑着让人将她扶起来,向她问好,又问她母亲好,又一再称颂玉将军勇武过人,怀远军一路护卫得当。

枇杷有一种如沐春风般的感觉,马上对乐安公主印象大好,两人竟迅速亲密起来了。乐安公主在京中长大,对边城的戍楼刁斗的生活自是好奇,又喜欢听枇杷讲一些突厥人的风俗,而枇杷也为她身上的贵女气息所迷惑。

因在宴上,两人总不好将别人都抛下,乐安公主便笑着向枇杷低声道:“明儿个我专门给你下帖子,我们单独说一天话。”

第34章 孔雀羽扇

随后,枇杷果然接到了乐安公主的帖子,第二天一大早就如约去了节度使府,她还特别给公主带了一大把雄雉的尾羽,都是她一根根挑出来最好的。昨天无意间说到自己猎过很多野雉,乐安公主似乎总不敢相信的样子,今天把这些拿给她看看做证明。

“果然漂亮!”乐安公主惊叹又惊叹,又问:“这些都是你自己打猎射到野雉的羽毛?”

“当然,城外三十里处的小山中,野雉最多,它们也最好射,只要手快点基本没有射不中的,在这个时节,如果找到它们的窝,还能摸到几个蛋,我们时常在午间时拿火烤了当间食吃。”

“用火烤?”乐安公主疑惑地说“营州的饮食还真特别,我还没吃过用火烤的蛋呢。”

其实家里也不会用火烤蛋吃的,“那时因为野外并没有锅子什么之类的,我们就点一堆火,把蛋架在上面用小火烤,总要比吃生的好多了。”

“噢!不过不是应该烤野雉吃吗?”

“也会烤的,但一般都要带回家里,因为蛋并不容易带回来,所以就先烤了吃掉。”枇杷说完就见乐安公主更加糊涂了,“为什么野雉能带回家而蛋不容易带回来呢?”

那还有说吗?自然是蛋特别容易破了,而且破了后会弄得到处都是粘糊糊的蛋液,洗起来又麻烦,但就是这样简单的一件小事,枇杷弄了好半天才给乐安公主讲明白了,原来她从小吃的蛋都是做好了端到面前,从没有见过生的蛋!

公主和我们还真不一样呢,枇杷这样想着,又听乐安公主问道:“那你们打了那么多野味回来能吃得掉吗?”

“有时候家里吃不完,就做成肉干,当然也可以卖给专门收野味的商人,他们会卖到南边。”说起这些事情,枇杷心里有数得很,什么时候猎物味道最鲜美,什么样的野味价格能卖到最高,还有不打仗的时候突厥人也会送猎物到营州城,换些布帛盐巴茶叶之类的东西。

乐安公主骇然,“突厥人还敢到营州?他们是不是来抢东西的?”

“其实也不是了,”玉枇杷告诉她,“我们和突厥并不是整日都在打仗,其实还是不打仗的时候

多一些。只要不打仗了,就会有些商人来做生意,当然商人也不全是突厥人,也有室韦人、奚人,回纥人等等好多地方的人。刚刚说的拿猎物换些用品的不过是些小商人或者猎户,真正的大商人会带着牛羊、马匹、皮毛等好多东西来,从南边来的商人也特别喜欢他们的东西。”

从出身到经历完全不同的两个女孩要交流的东西实在太多了,中午时公主留枇杷吃饭。枇杷见一大群侍者端上来几十个菜,主食就有稻米饭、粟米饭、黍米饭、蒸饼、汤饼等好几样,也不解地问:“间食也这样丰盛?”

接着她才明白,原来不同于营州人每日只有朝食与飧食两餐,京城中的贵人们每日是要吃三餐的,乐安公主还随口吟了一句白乐天的《咏闲》‘朝眠因客起,午饭伴僧斋’来证明,在朝食和飧食间大家都要吃一次午饭的。

枇杷便吃到了她第一次正式的午饭,味道自然不必说,枇杷还尝到了很多从没听过的美食,然后她又知道了原来乐安公主的陪嫁里只厨师就有十人,现在住到了节度使府上,一应饮食都是由陪嫁的厨师来做,节度使府上的厨师只能打个下手。

到了晚上回家后,枇杷兴奋地向母亲讲了自己的见识,又道:“真不愧是公主,虽然高贵不凡,但是却又如此和善,真是好人,我很喜欢她。”

杨夫人其实在乐安公主初到营州时随着营州的命妇们一同拜见,所以自然是见过一面的,现在她不以为然地笑道:“只这一两次的会面哪里能看出好人坏人呢?”

“不过乐安公主确实善良,我不知道的东西她都认真告诉我,不像陈婉那样,我第一次去节度使府,就因为不认识熏香球,她笑了我好久。我见了乐安公主才知道娘说的真正的贵女是什么样的。”

“这是没错,”杨夫人告诉女儿,“真正的贵女待人都很客气,起码她们不会当着别人的面嘲笑人。但是这并不能说明她就是好人,这些贵女们的心思,可不是容易猜透的。”

母亲就总是这样,对自己不放心,枇杷听习惯了已经不放在心上,她觉得自己已经非常聪明了,不信只看怀远军现在有多好,少年营多有出息,谁不赞她有本事?于是她拿出乐安公主送她的一把羽扇给母亲看,“娘,你看多漂亮!”

“乐安公主送你的?”

“是啊,她特别喜欢我送的野雉尾羽,然后又想到了这个,特别让宫女们找出来送我的。”

“这是孔雀毛编的,非常贵重。”杨夫人轻轻摆弄着羽扇的黄金手柄,手指从上面镶嵌的宝石上划过,“留着玩吧。”

枇杷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好东西,所以特别喜欢,可是得到后她就没觉得自己能用上,就想着要送给母亲,因此道:“娘,我每天都要骑马,没法用这个,你留着吧。”

“这样花哨的东西只有小女孩用才合适,娘哪里能用上?”杨夫人领了女儿的好意,但还是笑着将羽扇送回了枇杷手中。

枇杷打量着娘身上穿的寻常绢布衣服,也觉得她拿着这把华贵至极的扇子确实也不搭,想了想说:“我去问问三哥是不是喜欢?”

到了三哥的屋子里,只见到处摆满了书架和坐在木轮椅上穿着青布袍的三哥,枇杷马上认识到三哥也不可能喜欢这样的东西,便坐下来说了一会儿在乐安公主那里得到的见闻回房了。

这把扇子便挂到了枇杷屋子里的墙上,尽管与整间屋子的气氛也不怎么相合,但是枇杷却再也没有更适合放羽扇的地方了。

乐安公主一行要在营州休息半个月,顺便补充各种生活物资,然后从营州再出发到突厥王庭。

这段时间里,枇杷与公主差不多每天都要见面,她渐渐发现公主并不是前几天表现出来的那样平静。大概是因为熟悉了一些,当然也可能是因为离到突厥的日子更近了,她不由自主地流露出深深的不安。

枇杷更加同情乐安公主,其实公主也不过比她大上两三岁的小女孩,而且她还长得特别娇小,比自已看起来小多了,这样一个娇弱弱的女子就要嫁给突厥可汗了,还真是可怜呢。

听说新任的突厥可汗也就是过去的右贤王,是个非常荒唐无能的人,先前被左贤王压得死死的,没想到突然间可汗与左贤王就全都死了,于是可汗之位就降临到他的头上。

当然他也有一点优势,那就是儿子众多,听说他有二三十个儿子,他能继续汗位也是靠着其中几个出色的儿子弹压住了反对的各部落。

新可汗继位后,并没有能使得突厥各部落完全臣服于他,甚至还因为他向各部落索要金银美女而引起数场战争,这也是突厥实力下降,没有再南下的原因。

这样一名可汗的存在,对于朝廷和营州来说应该算得上是个好消息,但是对于即将和亲的乐安公主,实在是太可怜了。

枇杷从小看到的亲事就如父亲和母亲,再就是大哥和嫂子,当然还有周围的很多人,大都是一夫一妻,又都和美。而乐安公主要嫁已经有了很多儿子,甚至儿子都要比她大很多的可汗,便觉得公主和可汗太不般配了。即使她明白这就是和亲,完全没有办法改变。

看着乐安公主扶着花园里一株艳丽的迎春花枝,轻轻地叹道:“这时节长安家中花园里应该有很多花都开了,其中也有迎春花,也不知道我有生之年还能不能再看到这些美丽的花儿了。”

据枇杷所知,突厥人生活的草原上是没有迎春花树的,那里有的只是一望无际的草原,于她笑着安慰道:“在这个时节,草原上也有盛开鲜花,我就看过很多次,花儿虽然不大,但是一整片的草地上都开着各种的小花,也是非常的美,公主见一定会喜欢。”

乐安公主微微一笑,笑中竟带了凄苦,“纵是那里的花开得特别美,但是我想总归不如长安的。”

枇杷不知说什么好,不知怎么突然问道:“你娘一定舍不得你去和亲吧。”

乐安公主低下了头,枇杷就见两滴眼泪掉落下来,再不知说什么好时,忽听到不远处似乎有衣帛的轻微摩擦声,下意识地转过头去问了声,“是谁?”

花丛后,陈婉转了出来,笑道:“原来你们在这里,我倒一阵好找。”说着过来给公主行了礼,亦亲热地与枇杷打了招呼,似乎她们正是亲密无间的好友。

枇杷无暇理陈婉,只一点头,便将目光关切地看向公主,却见她早已经擦去了眼泪,脸上又露出了淡淡的微笑,正如平时一般无二。

第35章 巾帼英雄

节度使府的内宅已经暂时充做乐安公主的行驿,陈婉这样不招自来极不得当,毕竟不管是谁要进来都要通传的。

公主的随从已经将整个后花园与陈家人临时搬出去住的院子隔开,陈婉不告而来应该是从哪一处私自过来的,安乐公主心里非常不快。

但是自从被选中和亲,乐安公主越发成熟了,眼下为了些许小事,得罪营州的节度使并不值得,而且她经过宫中嬷嬷们严格管教,能在任何时候都不外露丝毫的真实情绪,所以尽管看不上陈婉,但是依然笑着与陈婉说笑了几句。

陈婉便坐到了公主与枇杷之间,又笑着说:“这样好的春光,不如我们烹茶赏花吧。”说着又让人将自己最好的一套茶具一一送来。

明明一个二流世家的土包子,却硬是装出名门贵女的样子,还不如玉家小姐,虽然没什么出身,但是为人爽直,又大方可爱,还能从她那里打听到一些有用的消息。于是乐安公主淡淡一笑,吩咐宫女道:“把我烹白茶的那套东西拿来,叫茶香茶色两个过来给大家煮点茶尝尝。”

原来茶香茶色是专门为公主煮茶的小宫女,而且在烹不同的茶时要用不同的茶具,枇杷固然不知,陈婉也是第一听到,又听出公主明晃晃地折她的面子,脸不由得红了,但却忍耻笑道:“那我们都尝尝公主的好茶吧。”

只一会儿,就有人在不远处放了红泥小茶炉,又摆上细陶的小茶壶,茶香渐渐散出,然后放在青白如玉的小磁杯里的茶汤就送了上来。

枇杷喝了几口,觉得格外清冽,正要赞美,只见乐安公主蹙了蹙眉,放下茶杯道:“今年的新茶还没有到,这旧茶总是差了许多。”

“这时节怎么会有新茶?”枇杷笑道:“刚刚到清明时分。”

乐安公主笑道:“这你就不知道了,明前就可以采一次新茶,这茶才是最嫩最好的,炒茶后飞马送到京城,就是这个时节。”

枇杷这些天见到听到了无数的新东西,但她倒没有觉得丢人的想法,只是点头道:“噢,我还第一次听说呢。”

陈婉马上帮忙解释道:“枇杷一向不留神这些小事的,她的心思都用在了习武上,那年左贤王就是被她射杀的,我祖父和哥哥一直都说她很了不起”

枇杷原以为陈婉一定会顺着乐安公主的话笑自己,不意间听到她如此赞扬的话,奇怪地看了看她,却听她又说:“公主,枇杷在营州还建了一个少年营,里面有一百多勇武少年,只唯她的命令是从,其中还有几个女孩子,个个武艺不凡。”

乐安公主从没听枇杷自己提起过,闻言笑道:“原来你武艺这么好啊,为什么不告诉我呢?让我以为你只不过能打几只野雉而已!”

“其实射杀左贤王主要靠我三哥,他用透甲箭将左贤王身前的卫士都射倒了,我才能射中他。”枇杷不好意思地说:“至于少年营,大家都是太恨突厥人,便在一起练武,一起参加守城,并没有什么了不起。”

“少年营的少年们当然厉害,不过我最佩服的还是枇杷和少年营的几个女孩,她们身为女子,却能开弓射箭、挥刀博杀,不亚于一般的男人,就是突厥人也要怕她们几分。”陈婉今天不知道为了什么转了性,不但一句讽刺挖苦枇杷的话没说,而且反将枇杷夸上了天。

枇杷觉得有些过了,赶紧解释道:“其实突厥人怎么会怕我们几个小女子呢,他们怕是还是我们营州的大军。”

乐安公主轻轻地拉住枇杷的手,“你就不要过谦了,阿婉这样说自然是真的,明天你把你的小伙伴们都带过来让我见一见巾帼英雄是什么样的。”

枇杷高兴地答应下来,她一直特别同情乐安公主,只要能让她开心的事,总是愿意做的。再者木朵几个也特别羡慕自己能见到公主,如果告诉她们这个好消息,大家也一定会开心极了,“公主招见,我自然可以带她们过来,但是大家都是营州的普通百姓,没学过礼仪,未免会有些粗俗,公主不要见怪。”

“瞧你说的,都是我大唐的女子,我怎么会怪罪她们呢。”

“那好,一会儿我就去告诉大家,让她们明天随我一起来拜见公主。”枇杷说着就告退了,木朵等女孩们大都家境不如自己,听到消息后一定要准备衣服首饰,有人可能还要赶出一件新衣或者去买一件首饰呢,所以总要提前通知。

果然,大家先是个个兴奋异常,但没一会儿,就担心起来,围着枇杷问个不停,“公主会不会看不起我们啊!”

“公主会问我们话吗?我要是不会答怎么办?”

当然也有人问道:“我们穿什么去见公主啊?我过年的新衣服不小心划破了一道口子,补上后一眼就能看出来。”

“哎呀!怎么办?我的银簪被我二姐借走了,她去怀远折冲府了,还要半个月才能回来!”

枇杷事先就替大家想到了这此问题,路上又细细地思量好了,于是向她们摆了摆手说:“听我说,大家不用急,也不用担心,公主是非常好的人,特别温和善良,从不会为难人,大家见了她该怎么说话就怎么说话,该怎么吃东西就怎么吃,不用怕的。”

“至于衣服,一会儿去我们家,把我的衣服拿给每人一件,你们回家改改大小,时间还来得及。”

又说:“还有到了我家,我再给你们讲讲最基本的礼仪,公主虽然不会在意,但我们少年营的人总要像个样,再者免得节度使家的陈小姐笑话咱们。”

几个女孩们便一窝蜂地跟着枇杷到了玉家,枇杷将自己的几件绸缎衣服都拿出来给大家试穿,因有人从没穿过绸缎的衣服,摸着光滑的衣料只怕不小弄坏了,又有看着精美的刺绣赞叹不已的。

试了一会儿,加上枇杷去年两件已经小了的,勉强够得上一人一件,而且幸亏枇杷的个子最高,大家都能改了穿。枇杷便大方地挥了挥手,“看上的就拿走吧,反正改小了我也不能再穿了。”

然后开始教大家礼仪,其实只是些最基础的,不过就是这样也有人完全不懂,枇杷让她们先练着,自己进了正房去找母亲。

“娘,”她一进门就扑到了杨夫人的怀里,讨好卖乖地将事情说了,“衣服就拿我的就行了,我只要留今年新做的一件就够穿,毕竟也只是年节才用得上好衣服。可是这些女孩子们还都没有像样的首饰,怎么办呢?”

杨夫人一向知道枇杷,爱惜物件又不小气,特别是对自己的小伙伴,便故意道:“你先前的嫁妆我早就说好了不许再动的。”

枇杷哪里肯依,“只借着戴一两次就还回来的,肯定不会弄坏!”又是保证又是耍赖,磨了一会儿,杨夫人便笑着拿出了她的陪嫁首饰盒,给每个人都挑了样金饰,“说好了,不许再随便送人了啊!”

“保证不会的!”枇杷说着已经拿着金饰走了。

杨夫人其实从枇杷带着女孩们回来就猜到了几分,也深知不可能阻止女儿,看她还特别动了小心思来讨好,只是故意为难她几回,便也由着她去了。现在女儿已经这么大了,有本事又有主音,只要不离大格即可。

这天晚上,大家回去改衣服,烧水洗澡洗头,个个装扮了又回来让枇杷看,还要演练礼仪,闹到了宵禁才各自回家。第二天一大早,又齐齐地聚在玉家,由枇杷带着一同去了节度使府。

玉枇杷带着少年营的女伴们到了陈节度使府上,乐安公主见到大家果然非常开心,亲切与大家交谈着,营州的女孩子们最初免不了要拘谨一些,但是很快就被乐安公主的热情解除掉了。

大家痴迷地听着公主说的每一句话,看着她的一举一动,无庸置疑,这些心思单纯的营州女孩都把公主当成了天上的仙女,对她异常的迷恋。

这种迷恋是如此的深,如此的突然,就连枇杷都有些妒嫉了,乐安公主实在是太可爱了,比起自己先前赢得大家的信服用的那么多的时间和力气,她简直不费吹灰之力就能得到大家的心。

但是枇杷又很快地释然了,就连她自己都被乐安公主所吸引,那么这些从没有进过节度使府,没见过陈婉之类的世家女的小伙伴们有如此的表现也算正常的呀!

而乐安公主也对这些女孩们的武艺非常感兴趣,她笑着让人从护卫那里拿来了弓箭刀剑,让大家表演各自的功夫,就连枇杷也在公主和陈婉的鼓动下射了连珠箭给大家看。

是的,今天枇杷见到乐安公主时,陈婉就已经在了,她不但保持着昨天的好态度,而且对于木朵几个人也一样友好。这倒让枇杷更加奇怪了,后来一想,陈婉恐怕还是因为大家都是营州人,才在公主面前一力维护的吧。

不管怎么样,这都是非常愉快的一天,公主殷勤地请大家品尝特别让厨师准备的午饭,然后又赏给大家一些锦帛和几样首饰。

第36章 依依惜别

出了节度使府,枇杷看着小伙伴们个个恍如美梦初醒的样子非常自豪,毕竟是自己带着小伙伴们见到了公主,还得到了赏赐!早等在外面的阿鲁那这些男孩们们一脸的羡慕更让枇杷确定了这一点。

她把自己得到的东西给了男孩子们,“你们拿去分了吧,毕竟是从宫里带来的玩意呢。再者谁让你们是男子呢?公主的院子管得特别严,说是外男都不能进的,我也没法带你们去见见乐安公主。”

男孩们好奇地翻看着精美的布帛,还有一些小玩意,又不免打听,“公主是什么样的?真像天仙一样美吗?”

“公主嘛,就是公主的样子,我也说不上,总之特别的高贵特别的美丽,”女孩们不能形容,但是都肯定地说:“比天仙还要美。”

“就是,我从来没见过公主那样的人,脸上娇嫩得就像花一样,轻轻一动身上就飘出一阵香气,还有她说起话来柔柔的,声音特别好听!”

可是阿鲁那突然说道:“我就不信了,公主还能比枇杷好看?”

大家马上争议起来,“比枇杷好看。”

“没有枇杷好看!”

“我说比枇杷好看!公主一笑起来特别迷人,眼睛大大的,还眨呀眨的,嘴角微微地弯起来,实在太好看了!”

“不对不对,还是枇杷好看,公主虽然也很美,可是她是靠身上穿的衣服还有头上戴的首饰才显得特别漂亮的。不信把她身上穿的绣着一朵朵金花的衣服给枇杷穿,再把她头上那个晃来晃去的五彩宝石步摇给枇杷戴上,枇杷肯定就比她还漂亮了!”

“枇杷穿现在的衣服也漂亮。”

“那是你没见过公主穿的衣服,裙子上的花朵就像从花树上正掉下来似的,外面还罩着一层轻纱,纱被风一吹,那花就更像真的一样了!”

枇杷见大家为这些没用的事吵个没完,就大声打断大家说:“都赶紧回家吧,没听公主说明天还要让我们过去陪她吗?”

大家便都散去了,阿鲁那见别人都走了,向枇杷说道:“我虽然没见过公主,但是我想公主一定没有你美。”

“公主是挺美的,但是谁更美我也不知道,但是我娘说公主是要去和亲的,她要是多一些美貌也许日子会好过一点。”枇杷向阿鲁那说:“你知道汉代时有个王昭君吗?她就是去和亲的,听说她的美貌让大雁看到她都从天上掉下来了,后来她到了匈奴,匈奴单于果然特别喜欢她,从此汉朝边境就和平了。”

阿鲁那真不知道谁是王昭君,但是他就是肯定,“王昭君也不能比你美。”

听到这样的话,枇杷心里还是挺开心的,但是她却并不是非常在意,“乐安公主长得美是很有用的,毕竟她要去和亲,我就无所谓了,就是我变丑了,还不是一样带着大家打猎守城。”

“对,我怎么没想到,”陈鲁那搔了搔头,不好意思地说:“枇杷,就是你变成了丑八怪,我也一直跟着你去打猎守城。”

“我就知道你们会这样。”如果乐安公主变丑了,大家一定不再喜欢她了,但是自己就不一样了,照样能带着少年营,枇杷很是感动地向阿鲁那挥手告别了。

可是回了家,她不免又想起来刚刚说的话,拿起镜子细细地看着自己的脸。镜中的女孩两条长眉,形如远山,一双大眼睛非常明亮,长长的眼睫略略上弯,轻轻眨动时就像一对小扇子,挺拨的鼻梁,薄厚适宜的唇,确实很美,但是与乐安公主娇柔的面孔完全不同。

枇杷对着镜子笑了笑,就发现她笑起来眼睛就眯了起来,成了一道小小的月芽儿,而且还不能再眨眼了!

咦!乐安公主是怎么做到的呢!

杨夫人进了女儿的屋子,就见女儿正对着镜子挤眉弄眼,不由得奇道:“你怎么这个时候照镜子了呢?”平时枇杷最多在早上照上一下,看脸上有没有洗干净就算完事了,从没见她如此认真的照镜子啊!

“娘,是这么一回事,”枇杷有什么都不瞒着娘,便没有保留地把大家比较自己和乐安公主谁美的事说了出来,又道:“我怎么越是笑眼睛越小呢?而且笑了之后再眨眼睛真难啊!”

杨夫人被女儿逗笑了,但是笑够了还是告诉她,“真正开怀大笑时眼睛自然是变小的,乐安公主能够在笑的时候眼睛很大,而且还能眨眼是因为那样是慢慢练习出来的。”她拿过镜子向枇杷示范,“每天都拿出几个时辰对着镜子看自己的表情什么样最美,然后记住最美样子时应该怎么笑,经过成千上万次的练习后就能像乐安公主一样了。”

枇杷对着镜子练了一会儿,果然有了点心得,但是总觉得那个笑容有点假,便放下镜子对母亲说:“娘,我还是不练了,我又不用去和亲,太美也没有用,阿鲁那他们都说不管我长得有多丑都会跟随我。”

“这些小事都随你,”杨夫人笑道:“先前我就没有教你,就是觉得你自然而然的就很好看。”

“娘,那你说我和乐安公主谁更美呢?”

“当然是你了!”杨夫人抱住扑到怀里的小女儿,就见她开心地笑了起来,一双眼睛弯成了小月芽儿,脸颊还隐隐露出两个小酒窝,又可爱又漂亮。

接下来的日子,乐安公主依旧每天都要招枇杷过去陪她,当然还有木朵几个,对她们又特别恩宠,就连杨夫人也觉得实在太过了,问过枇杷,她倒是很实在地说:“娘,其实每天陪着乐安公主也耽误了我很多事,而且我早觉得没趣了。但是我想她那么可怜,就要去突厥和亲,最后在营州不过几天时间,就是再忙我也要先把自己的事放下,让她开开心心地离开营州。”

女儿这一点又同她的父亲一样,单纯直白,只要对上的人,掏心掏肺地也对人家好,当然若是恨的人,也是咬牙切齿的恨。

杨夫人早看出枇杷已经厌烦到节度使府上闲坐闲聊,但是为了乐安公主她却完全能忍着。真是个傻乎乎的小丫头啊!“虽然是临时的行驿,但是毕竟是公主驾前,你还是小心着些。”

“没什么,乐安公主是真心喜欢大家呢,还说也要与我们一样结成好朋友。”

杨夫人倒不信京城里的贵女会真心与枇杷结成好朋友,但一想不过都是十几岁的小姑娘,总闹不出什么事来,再者离公主离开营州确也没几天了,便又叮嘱枇杷几声就罢了。

半个月的时间真是一眨眼就过去了,明天就是送亲队伍离开营州的时候。陈节度使为公主举办了盛大的送别宴,枇杷等人自然也在其间。

陈家的花厅布置得美轮美奂,公主戴着镶满宝石的金冠穿着绣金凤的大礼服坐在正中,一侧是陈节度使、送嫁的主使郑宗、玉将军等官员,另一侧是陈大夫人、杨夫人等命妇,枇杷带着小伙伴们也破格参加了,她们坐在命妇的下面,与陈婉在一起。

毕竟已经与公主在节度使府上度过了好几天,木朵几人对于参加这样的盛宴也很自如,大家衣着得体,戴着公主赏赐的名贵首饰规规矩矩地跪坐在案几之后,特别认真地听着厅上那些大人物的讲话,一点也不似其他人时不时地东张西望或又悄悄议论些什么。

就在木朵的腿边,放着一个大大的包裹,那是大家给公主准备的送别礼物,里面有皮子和一套马具。皮子是大家亲手猎的,选绒毛致密而颜色最漂亮的,当时大家在一起认真挑出来。而马具是大家凑钱买的营州最好的,鞍鞯上面的坐垫和马鞭都是她们间最巧手的女孩熬夜做出来的,就是为了赶在公主走前送给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