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梅姨娘低头答着,重新拿起那件衣服缝了起来。

看着梅姨娘依旧带了些委屈,但却不是装出来的,毕竟现在家里只这些人,装得太多次了早就无用了。枇杷忍住笑,又讲起了今天案中的胡大,“娘,你说胡大有多狠,就为了一串根本不值钱的七宝佛珠就将妻子和孩子都杀了!不过后来王大人招来了东市当铺的朝奉,当他听朝奉说佛珠只值几缗钱时,人都傻掉了。”

杨夫人初听到凶手竟然是死者的丈夫,大吃了一惊,现在听枇杷又说起这样一节也摇头叹

道:“知人知面不知心,张氏哪里会想到身边人竟然为了一串佛珠要了她和孩子的命。”

周嬷嬷却说:“在我们乡下,还有人为了争一个钱打死亲兄弟的呢,夫人和小姐只是没有见过这样的人罢了。”

正说着,三哥回来了,杨夫人便向梅氏看了一眼,梅氏便收起了针线行了一礼低头退了下去。

三哥已经是成年男子,他到了内院,以梅氏的身份就应该避嫌离开。枇杷待她完全走了出去,终于将忍了好一会儿的笑声放了出来,“哈哈哈!我这些日子在家的时候少,没想到梅姨娘竟然懂事多了。”

“有什么好笑的,”杨夫人道:“她不懂道理,我便教她,只要好好教,总能学会。”

自从搬出来住后,杨夫人正式开始管教梅姨娘了,平时将她带在身边教她礼仪,又给她规定了每日要做针线的数量,不能及时交上来就不许出门,当然完成了也只能在坊间走走,与隔壁邓将军、贾长史等人家的妾室聊聊天而已。

在这样严格的管理下,梅姨娘也不似过去一般讨人嫌。对此,枇杷非常佩服娘,要是自己,肯定没有耐心去管梅氏这样的人。

每到这时,枇杷就会想到娘曾经说过自己将来也会遇到各种各样的妾室,她就更加觉得成亲不是什么好事,哪里有一直在家里做大小姐,过着现在这样的日子舒服呢。

于是她转向三哥,笑着问:“怎么样?今天看到我时是不是吃了一惊?”

“你们也真够淘气的了,”三哥道:“好在王大人并没有介意。”

“王大人才不会那样小肚鸡肠,”枇杷虽然没有多少机会与王大人在一起,但是她却只从王大人看向自己的目光中就能感觉到王大人对自己的喜爱和宽容,就像爹一样,“他还向我笑了呢。”

玉守义虽然比枇杷大不了几岁,可是他生性多思多虑,不论是思想还是心态,都要比妹妹成熟得多,看她也有几分如同王大人和父亲般的关爱之情,所以也只觉得她淘气可爱,生不起气。只是笑着说一句:“以后再有什么事不许瞒着,要先告诉三哥!”

“今天是想给你一个惊喜!”枇杷笑道:“下次不了。”

三哥严肃地问道:“还有下次?”

“没有了,没有了。”枇杷赶紧否认,“像这次这样的案子肯定不是常有的,所以我们也不会再去。”

“对,还有一件事,”三哥皱了眉头道:“你怎么见了面都不与淳弟打个招呼?”

“他也没理我啊!”

“我们哪里想到你会穿着内侍的衣服来呢!所以他一时没认出你也正常,可是你向王大人行礼后就直通通地进去了,不是你的问题是谁的?”

“那我后来向你笑时他一直装做写字不抬头。”

“他在记录案情,哪里是装做写字?”

“好吧,”枇杷不情不愿地道:“下次我看到他一定打招呼的。”

杨夫人也一面缝着衣服一面说:“你三哥说得对,你们虽然闹了点小别扭,但是那都是小事,应该有的礼节还是不能差的,也免得让外人看了笑话。”

枇杷想起今天自己说与求仁堂王家姐妹们不熟的话,知道自己果真是错了,就用更诚恳一些的态度保证,“你们放心吧,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这些天你没怎么在家里,淳哥儿来了好几次呢,又是请安又是送东西的,”杨夫人又夸起了王淳,“举止极得体的,比你要强多了。”又说:“我告诉他们你正要做点小生意,所以才一直不在家,等过些日子你的生意差不多了,我也要带你常过去坐坐。我们家和王大人的情谊到你们小辈手中也不能断了呢。”

“正是,你和淳弟打架的事早就过去了,平心而论你的错也不少,可不能再别扭了。”三哥也教导枇杷,“我们家在京城并无一点根基,只王大人一力帮着我们,你还不明白吗”

这一次枇杷终于发自内心地同意了,“我明白了,以后再不使小性子了。”

玉守义说到这里,也就罢了,却问道:“枇杷,今天与你一起去听堂审的姑是谁?”

“是青河县主,永平公主的女儿。”

“乐安公主的妹妹?”

刚刚守礼醒了,周嬷嬷便到西屋去喂奶,刘嬷嬷也过去帮忙,枇杷又使了个眼色,两个侍女便也出去了,她才低声将乐安公主和青河县主的事情道了出来,又说:“我还听说青河县主要与临川王订亲呢,可是临川王今天又说不想订亲,也许事情又变了也未必可知,只是我没有多问。”

“是这样,”三哥道:“青河县主还真泼辣,缠住淳弟说了半晌的话,丝毫不顾别人的眼色。”

枇杷想到青河县主骄横的脾气,不由得兴灾乐祸,“谁让王淳长了那么一张招蜂引蝶的脸!”

第84章 项庄舞剑

玉守义瞪了枇杷一眼,又见母亲也看了过来,显然也很关注,玉守义便道:“淳弟年纪不大,却很有定力,不管青河县主说什么,他理也不理,只是继续写他的卷宗,一丝不乱。”

杨夫人果然赞道:“我就说那孩子是个心思纯正的。”

虽然心里转了过来,但是枇杷还是听不得别人赞扬王淳的,“我去看看小弟弟。”说着就跑了。

玉守义看着妹妹的身影出了门,就笑着向母亲说:“这两个还真都是孩子,妹妹不理淳弟,淳弟也不理她,两人见了面就像不认识的一样,我在一旁看着真是好笑。

“但愿这次能说通了。”杨夫人笑道。

玉守义道:“就算是枇杷通了,淳弟也不是没脾气的,我看他也犟得很。总之,还有得磨。”

“这两个孩子!”杨夫人叹了一口气。

“娘也不必担心,我看他们就是还都小,过些时候再熟一些就好了。”

“也只能如此了。”杨夫人也点头,娘俩儿又说了回旁的事,等玉将军回来后一起吃饭不提。

第二天一早,枇杷接到了青河县主的邀她于次日去公主府打马球的帖子,赶紧拿到正屋给娘看。

杨夫人接过去瞧了半晌,皱起了眉头,“这段日子,我们搬家,你又要做生意,昨天又去听了审案,已经在外面跑了十几天,功课都落了下来。我也是一直忙得没有时间,顾不上管你。正要从今个儿起给你理一理呢,这就又要去打马球了?”

枇杷已经料到了母亲定要这么说,便答道:“娘,虽然我这些天差不多都出门,可是功课并没有落下来。”

说着一样样讲给杨夫人听,武学上枇杷一向是每日勤练不缀的,尤其现在父亲和三哥都在家中,都能给枇杷很多指导,比在王家时进境要快得多。

另外枇杷最近还有一项新成果,那就是她将在范阳刘节度使家刘九娘舞剑器的套路全部记下来并演练成一套新剑法,得到了爹和三哥的赞许。就是娘看过也赞淋漓倜傥,有雷霆之势,比起刘九娘的剑术要好得多。

但是杨夫人的目的并不止于此,“武学上的事我一向不管你的,我是说别的功课。”

“别的功课我也有做啊,”枇杷道:“昨天娘是不是听到我弹《刺秦》了?还说我弹得好呢”

“自从梨园的琴师指点过,倒是有些进境。”杨夫人道:“这一项也算行了,可是还有其它的呢。”

“还有写字,”枇杷说着跑回屋子里,一会儿就拿回一大叠写好的字纸来,“我每天都写,多的时候三百五百,最少的时候也有一百,而且都按日子排好了,等什么时候空了拿去让王先生看呢。”

杨夫人拿起来一张张细看,到了京城枇杷练字用的都是好纸好墨,再衬着她不断进境我字迹,果然已经颇有些模样了。尤其枇杷每个字都写得认真,又在每张纸上都标记了日子,一份份数下去,竟然连一天也没落下。

杨夫人的脸上就显出了笑意,“不错不错,你还真下了功夫。”

“娘,我这是这样想的,针线刺绣之类的太浪费时间我再不学了,还有调香、制做花露什么的也不太实用,我们也用不着花那么多钱去买香料,也不学了,以后我只练字和弹琴就行了。”

杨夫人还真没想到女儿在这段乱糟糟的时期竟然还能做了这么多功课,不得不在心里承认枇杷淘气是淘气,但是心里是极有主意,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都清清楚楚,针线活她向来嫌烦的,而放弃调香制花露应该还考虑了自家支付不起高昂的费用,果然件件明白,事事清楚。

顺着枇杷的思路,杨夫人便决定,“娘让人去打听打听梨园那个盲琴师能否到我们家来教琴,如果能来,每旬过来一次教你就好。”又给枇杷将功课一一定了下来。

其实就是同意她明日出门了,只是杨夫人倒底还要叮嘱道:“打马球很容易受伤,你自己小不算,还要小心不要伤到别人才行。另外你要带上两件男装,再看看大家都穿什么,回来告诉娘给你做。”

“我知道了。”枇杷答应着就赶紧回房整理要带的衣物,先前青河县主已将打马球的一些事项对她详细讲过,虽然琐碎,但枇杷却全记住了。

这一次枇杷受青河县主之邀去永平公主府上,是三哥亲自送她过去的。虽然枇杷一直反对,可是三哥也很坚持,“你这是去公主府上,总与到东市不同,而且又是第一次,我总要陪你才好,以免让人以为你没有父兄呢。”

“可是你不是有事要做吗?”三哥因为参加山寺奇案的办理,现在已经被补录为京兆府的官员,每日都要到衙中办公,枇杷又道:“你把我送到公主府门前就走吧。”

“我已经向王大人请了假,”三哥道:“今日要陪你一天的。”

三哥和枇杷到了公主府上,拿出帖子,早有管事的人迎了进去,直接送进马球场帝的看棚内,早有几位贵女及她们的兄弟们在了,青河县主笑着与枇杷和三哥打了招呼,又将他们介绍给在座的人。

其中各有曾见过面的,也有不认得的,纷纷地打着招呼,这时枇杷惊奇地看着王淳带着王十六娘和史姑娘走了进来,他们怎么来了?难道王十六娘和史小姐也会打马球?

但转眼就见青河县主像一只花蝴蝶般地飞过去招呼,又一下子明白过来了。

项庄舞剑,意在沛公!

青河县主是项庄,王十六娘和史小姐是剑,王淳就沛公!

毕竟是登门来访,又是送姐姐和表妹来参加公主府的活动,王淳总不能像在京兆府里那样冷冰冰,所以看起来还是文质彬彬地与青河县主和在场的一干人互相问好。最后走到三哥和枇杷面前,只向枇杷一揖便与三哥说笑了起来,很明显根本没有把枇杷放在眼里。

枇杷看他连眼尾也不扫自己一下,向三哥撇嘴一笑,意思很明显,“你看这可不是我的错了吧。”转身就走,却正与赶过来的青河县主撞了个满怀。青河县主一把拉住她,“你去哪里,大家正好一起说话。”

“你们说吧,我正要去看看曲家姐姐的青骢马。”枇杷说着跑到了球场中看马,她可不想看到王淳被人追捧着又冷若冰霜的样子。

曲家姐姐名叫曲瑞华,她是齐国公府的嫡女,其实枇杷听得最多的是她长姐曲家大小姐曲宝华的名字,曲家大小姐曲宝华曾经是马球队中技艺最高的女子,去年嫁人后就不再打球了,也正是她和另一位文小姐的缺席才使得前些天的一场比赛公主府惨败。

枇杷曾与曲瑞华在王家的赏菊会上有过一面之缘,虽然当时没有多说话,但是现她牵了自己的大红马走过去,与曲小姐说起了马经,很快就很投缘,曲小姐也笑着问:“那匹大红马是你的?”

“正是。”枇杷说着将大红马牵到了曲小姐面前,“我九岁时父亲给我的。”

曲小姐轻轻地抚着马的鬃毛,“你这匹马可真不错!”

“你的青骢也好啊!”

“这匹青骢是先前西域供来的汗血宝马的后代,本是姐姐的,她嫁人再也用不上了,就把这匹马送给我。”

嫁人可真不好,竟然马都不能骑了。枇杷在心里腹诽着,但却没有说出来,也许曲家的小姐们都认为嫁人很好呢,比骑马还要好,毕竟每个人的想法不一样。于是枇杷笑着拍拍青骢道:“我们可以在场里跑一圈吗?”

“当然可以了,”曲小姐道:“你是想和我比比马的脚程?”

“不是,”枇杷摇头道:“到了京城,我就一直没有再尽情跑过马,今天看到这样大的场地就想试试。”

曲小姐一想也明白了,玉枇杷的父亲不过是个中郎将,家里的住宅一定很窄小,没有跑马的地方,于是就笑着上了马道:“来,我们试试。”

枇杷也翻身上马,随着曲小姐一同跑了几圈。马球场的地面特别光滑干净,连一根草也没有,只是论跑马,比起草原差得远了,但是总归是聊胜于无,枇杷总算又能纵马奔跑了。

青骢马和大红马都是骏马,虽然曲小姐和枇杷都没有比试的意思,但是这两匹马跑起来后竟然越跑越快,似乎他们在比赛一般。

曲小姐便向枇杷扬头一笑,枇杷马上就明白了她的意思,便拉紧缰绳,夹住马身,两人你争我夺地果真赛了起来。

大约绕城地一圈后,枇杷便领先一马头了,之后差距慢慢变大,第二圈跑下来,枇杷足足领先一个马身。

“你的骑术真好!”曲小姐在马上大声说着,“怪不得青河说要将你招到我们队来呢!”

其实大红并不适应这样的地面,如果在草原上,它会跑得更快,于是枇杷也笑着大声道:“我的马跑在前面习惯了,所以就特别好胜。”

枇杷与曲小姐放松了绺头,在马上闲聊了起来。通过刚刚的跑马,曲小姐和枇杷间又有不一样的亲近感,听说枇杷从没有见过打马球,就细心地把自己的一些经验告诉她,又教她如何打理准备参加马球比赛的马匹。

正说着,又有好几位小姐到来,然后就见临川王陪着静娴长公主,王泽带着王十五娘一齐进入球场。曲小姐和枇杷赶紧下了马,过去给临川王和静娴长公主行礼。

枇杷已从青河县主那里听到,静娴长公主和王十五娘亦是马球队的成员,早说好今天过来的。

第85章 世交子弟

王泽一进来看到王淳与王十六娘,脸色微变,勉强笑了一下问:“淳弟与十六娘也来了,我倒是不知道,竟没有一起过来。”

王淳的脸色也不好看,迟疑了一下道:“昨天十六娘向我说过,只不过我却忘记告诉兄长了,都是我一时糊涂,竟然一早就直接过来了。”

“也是我没有多问一下。”王泽也赶紧说:“我比你大,没想到是我的错。”

这时王十五娘气忿不过地瞪着十六娘,但倒底不敢高声,嘀咕了一句,“我昨天得了帖子又没瞒着人,且我一直打马球好多年了,谁不知道?你得了帖子偏不说的,我怎么能晓得?”

静娴长公主一向与王十五娘交好,上前咄咄逼人地问道:“王十六,你先前从未加入我们打球的,今天怎么过来了?”

王十六娘脸色绯红,低头道:“是青河县主给我送的帖子,我就想来看看。”

青河也站出来笑着拉住王十六娘向静娴长公主道:“她原也是京城长大的,只是先前大家不在一起玩,我前天写帖子时想到了,就将她也请来了。”摆明了是为王十六娘撑腰的。

枇杷来京这些时候,尤其是与王泽和临川王的接触后,早就耳闻朝政的形势了,别看静娴是长公主,可是论起势力还真比不上青河这个县主,因为皇上对静娴和临川两个异母的弟妹都没有什么感情,反倒与青河县主的母亲永平公主姐弟情深。

永平公主与田令攸,作为皇上的长姐和最亲近的宦官,按说都不是朝堂上的官员,但是都有着比宰相还要大的权利,而他们之间又为了争权夺势矛盾又很深。

静娴长公主虽然是极傲的性子,但却不敢对青河县主使出来,转身走到前面坐下。而王泽早已经恢复了平时的温和,拉住十五娘责备道:“你是姐姐,本就该带着十六妹的。”又笑着向王淳说:“一会儿,我们一起回去吧。”

王淳亦点头,“是,兄长。”

枇杷看了一眼三哥,只见他眼中一片了然,却笑着说:“你们王家宅院太大了,求仁堂这边离正屋倒要走上半天,有些消息耽误了倒也正常。”

“正是这样。”大家心里其实都明白,只是谁也不说破,一起打着马虎就算过去了。

毕竟都是王家的人,两姐妹两兄弟出来竟然分别来的,让外人看着实在不好看。究其根源,恐怕是王十六娘收到帖子却瞒了下来,所以才误会了。王淳不好说姐姐,只得自己承担了错误,而王泽又有风度地接了过去。

而京城中人,谁不知道王家求仁堂与嫡长一支的故事?所以身为王家子孙的王泽和王淳都觉得丢人极了。但是王十六娘看起来倒没有太在意,正好奇地东张西望。

青河县主邀了不应该邀的十六娘,引起了这些事情,也是始料未及,便赶紧笑语宴宴地穿梭在众人这间,一会儿功夫就将气氛重新挑得火热。

枇杷便在此时把三哥引见给临川王,果然临川王只淡淡地打了招呼就坐了下来,可眼睛一直盯着三哥的手看。三哥的手确实与别人不同,自从他不能走路了,在很多时候他只能借助于双臂,是以他的胳膊特别精壮,双手也显得又大又粗,青筋突起。

他一定很好奇吧,但是只是不好在大家面前表示出来而已,而三哥也是行了礼就退下与王泽王淳等人坐在一处说话。

“人已经齐了,”青河县主笑道:“今天我们不只要练球,而且还有几位新来的小姐要参加,不如我们原先的队员先给大家示范一下。”

今天的青河县主分外的美丽,她梳着倭堕髻,上面插着坠着明珠的步摇,一双美丽的眼睛熤熤生辉,差不多每说一句话都向王淳那边看上一眼,就连枇杷都觉得她有些过了。

偷眼再看王淳,只见他将一张俊脸板成一块白板,一丝表情都没有,又为青河不值。

转念想到,这又不关自己的事,便不再瞧他们,专心看着场下。

这时青河县主已经将马球队的女孩子们分成两队,一队由静娴长公主带队,一队她亲自领队,先到专门的屋子里换了衣服,过了一会儿,她带着一队穿着玄色马球服的女孩们手执马球杆骑着马上场了。

左衽、窄袖、收腰的短襦与突厥人的胡服多少有些相似,但又漂亮了不止一个层次,而玄色的衣服更衬出女孩们皮肤的白皙,手中偃月型的马球杆和跨下玄色金绣的鞍鞯都是统一的,更为女孩们平添了飒爽英姿。

这时陪着这些女孩们来的男子们已经开始拍手叫好,就连枇杷心中也升起了一种豪情,原来京城中的女孩们也能如此英武动人。

这时另一队由静娴长公主带领的女子们也出场了,她们穿着红色的衣服,马匹也全部用红色的锦缎装饰,特别是马尾,用大红的丝带打成结非常地引人注目,早已经超过原本打结为了防止马尾散开的目的,而更成为一种装饰。

双方列队站好,向对方致意,然后拈出各自的场地就开始了比赛。枇杷见球场两边完全是相同的,分别用三丈高的竹竿搭起球门,凌空而立,门后有丝网兜住,皮球打入不会再弹出,方便判定结果。

又有几个穿着浅褐色衣饰的人分列在球场四周,帮忙记分,处理杂事。

马球比赛很快开始了,刚刚还温文尔雅地相互行礼的两队人纵马球场,拦截抢夺,气氛之激烈,让枇杷也跟着将心提了起来。看了一会儿,她慢慢就懂了,其实一队人就是要配合着将皮球抢到,然后打入对方的门中。

而且,枇杷也看出了大家打球的一些技巧和方法,马术必须是好的,这是基础;身手必须是敏捷的,这样才能抢到球;全队还必须擅长配合,大心同心一力,经过抢球、传球、击球等多个环节才能将球击入对方球门中。

旁观者清,枇杷越看越发现了一些问题,如果这个球曲小姐能够提前纵马到右边,就正好能从静娴长公主手中抢下来,再传给青河;而这个球呢?王十五娘只要将身子多探出去一点,就能打得到了,如果力道足够还能进球门呢…唉!枇杷一急,竟然从座位上站了起来,真恨不得下去替她们打。

然后自己发现了,也知道有失风度,又赶紧坐下,自我劝慰,看人做事容易,其实真的自己去做,也未必有多好。但是道理是这个道理,枇杷却还是有信心,自己能打好马球,而且也跃跃欲试地等着机会了。

她正看得有趣,不防有人在她耳边问:“你是左千牛卫中郎将玉家的小姐?”

枇杷侧过头来一看,原来是曲瑞华的哥哥,刚刚他们一起进来时曾看到的,又听曲瑞华叫他七哥的,于是笑着说:“曲七哥,我正是玉家的。”

“我刚见瑞华和你说话,”曲七哥笑着坐到了枇杷身边,“怪不得先前没见过你,原来你是从营州才到京城的。”

“嗯,到京城还不到两个月。”枇杷笑着答道,又向后挪了挪。曲七哥坐的离自己太近了。

可是曲七哥见枇杷向后挪,却又上前一点,身上熏香的气息已经冲到枇杷的鼻中,而且他还探着身子离枇杷的脸更近了,“没事到曲家去玩,我和瑞华都是曲家长房的。”

枇杷心里不快,正想拒绝,就听三哥在叫她,“小妹,哥哥有事要问你,过这边来坐。”

三哥是在给自己找借口,枇杷当然明白,也知道在公主府上闹出来并不好看,且又有青河的面子,于是答应一声就站起来跑过去,在哥哥身边坐了下来。

哥哥便在她耳边低声告诉她:“淳弟说曲七郎是个浪荡子弟,让我叫你回来。”

枇杷当然感觉到,亦低声回道:“我知道了。”

其实刚刚枇杷从场中上来时,就应该坐在哥哥身边的,可是因为王淳也那里,所以她才特别坐得远些,但见到王淳正与哥哥分坐在两端,无形中将王十六娘和史小姐挡在中间,便也知道自己不该赌气不在这边坐的。

就像三哥曾教导自己的,王淳再可恨,也是王大人的孙子,玉家的世交子弟,关键时候总能信任的人,在外人面前,自己不应该显出与他的矛盾。于是便向王淳生硬地笑了笑,但是总不甘心主动同他说话。想了想客气地问王十六娘道:“这些日子在闺学里还好吧?”

“当然好了,”王十六娘得意地道:“我从小就在王家长大,以前就在闺学里,只不过随着祖父才出京一年多又回来而已,就是落下些功课也很快就能补上。根本与你从营州来什么也不懂不一样。”

好吧,枇杷现在就后悔自己怎么就同十六娘说话了呢

可是十六娘打开匣子就关不上了,忍不住继续炫耀,“我这次回来,大家都对更好了呢。特别是太夫人,她老人家一向喜欢我,前先在京城时就总说我长得要比十五娘漂亮,性子也温和。我随祖父去了江州,她老人家一向惦记得很,这次回来了,对我更亲切,什么都和十五娘一样呢。”

说着轻轻扭了扭身子,似乎是让枇杷更能看清她身上织金的锦缎华服一般。

其实枇杷早就注意到了,她第一次与王十六娘相见时,十六娘姐弟与史小姐的衣着都是很普通的,完全不同于王家的公子小姐,这也是把她们误认为是梅家人的原因之一。

但是现在,王十六娘身上的衣饰不但较入京时好多了,就是比起王十五娘、枇杷都要再胜一分,就连坐在她身边的史小姐也是一样,换了锦衣华服。只有王淳并没有改变,恰好今天他又穿着第一天见面时那件灰袍。

“就是,就是,”史小姐也急切地说:“太夫人不但喜欢姐姐,也喜欢我呢,对我们就跟嫡亲的曾孙女儿一样,你看姐姐和我穿的锦缎就都是太夫人赏的。”

话音刚落,就听有人“嗤嗤!”地笑了起来。

第86章 温暖笑容

枇杷寻声去看,笑的人正是临安王,他正处于高台之中最前方的位置,离史小姐坐的地方不远,加上史小姐声音尖细,听到后捂着嘴正偷笑,枇杷从后面看得出他笑得肩膀都一耸一耸的。

无怪刚刚青河县主说原先与王十六娘不在一起玩的,今天王十六娘只说了几句话,句句都与青河这些人精差得太远了,尤其是史小姐的补充,更是丢人极了。

太夫人是王家的老祖宗,就是在京城世家勋贵中辈份也是极高的,她老人家如此身份,对晚辈们自然都是极慈祥爱护,枇杷在王家时她也极力夸赞过,说她比王家所有的小姐们都漂亮可爱,又要将她留在身边不放等等。

但是那都是客气!

这最简单的道理谁能不懂得?

自家人或者极好的亲朋间自然有什么说什么,但是关系远一些的人,谈话间就要客气!

客气背后还要礼尚往来,太夫人赏了枇杷宫缎和首饰,又让枇杷在王家闺学附学,这些情义是都要还的。

是以玉家离开时,杨夫人带着枇杷给太夫人和诸位先生行礼,还要送上等同的礼物。只说送给太夫人的那件狐裘,不敢说价值千金,但也是营州最好的皮子,母亲亲手做的,就连抹额,也是母亲将大部分做好了,剩下的亲自盯着枇杷一点点地缝上,为的就是感谢太夫人送他们的人情。

史小姐如此大言不惭地说太夫人喜欢她,就与自己嫡亲的后辈一样,还真是笑死人了!

只从太夫人的经历就能知道,哪怕她真不计前嫌喜欢十六娘,也是因为她是王家的女儿,怎么也不可能与十五娘一样!更何况梅家的姻亲史小姐,太夫人有涵养地说一句喜欢她,她竟然能当真!还能拿到外面对别人说!

刚刚静娴长公主向王十六娘出手时被青河县主压住了,现在临安王在笑,带得一些人听到了只言片语的人也笑了起来,又有没听到的人悄悄打听怎么一回事。

枇杷立即从坐位上跳了起来,到了临安王前面问:“为什么事这样开心?”话虽然是问话,但是眼睛却瞪了起来。

临安王第一次看到枇杷姐姐生气,马上胆怯了,早停住了笑声,小声说:“刚刚听你们说话,觉得有点好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