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不过都是些女人,就算有几张弓,几只箭,怕她们作甚?”

“正是,我们还怕这些娘们?趁着天还没亮,我们赶紧攻进去,抓人的抓人,抢东西的抢东西,天亮就走!”

说着又有十几人跳了出来,也不打火把,向大殿猛冲了上来。不过在点点的星光下,他们的身影并不难辩,对于玉家军的人来说,实在是最容易命中的靶子,结果自然没有人能够冲上台阶。

终于,外面的人不再叫嚣着冲上来,而是围在外面纷纷议论起来,“这箭法也太好了,神策营也未必比得上,估计里面一定有高手,只不知是何人。”

“我们若要再冲,只怕一会儿都得把命留在这里了,还是在后院里搜些财物便走吧。”

这时,有一个人突现在众人中间,喝道:“既然正殿不能得手,大家便都去后院,拿些东西赶紧出观,迟了就走不脱了!”

看起来这人是个带头的,果真有很多人散了开去,殿前只留下数人,又都离正殿远远的,似乎很怕正殿的人冲出来。

枇杷持弓的手松了下来,真论实力,玉真观内虽然亦有几百人,但其实真正能打的也不过两家的几十人,又有老有小要照顾,若与匪人们正面相拼是极吃亏的,不过大家只要守住殿内,山下就有几万修皇陵的劳役及军士,他们得知消息后一定会上来援助,匪人们必不能持久。

就是听匪人们话语流出的意思,他们到了天亮必是要离开的。

既然如此,枇杷觉得大家应该以保住玉真观内人众安全无恙为要,固守正殿,至于身外之财,眼下根本顾不上了。

观内之人刚刚都在急切之间来到大殿,各人屋内的钱财物品来不及收拾带来,听到了匪人商议的话语,大家低声传着,原本安静的大殿里突然乱了起来,“我只顾着跑出来,什么也没拿,可怎么办?”

“我有十缗钱藏在床下,能不能被他们拿走啊!”

“你的十缗钱算什么,我的首饰匣子没抱出来,那里有一支簪子是先皇赏我的,上面的珠子足有桂圆大,有钱也没处买!”

“你的首饰算什么,我还有…”

已经有人求到了枇杷面前,“能不能派人到我院子里把东西抢回来?那可是御赏的呀!”

就连知观也扶着一个道姑过来向枇杷说:“我住的殿里别的财物也就罢了,只是有一套刻着《道德经》的玉简,上面的字都用金汁描过,是玉真公主传下来的,要是落入匪手,实在是有辱公主仙灵了。”

第143章 午夜宫变

王玉两家自然也有些财物留在外院中,枇杷也不愿被匪人抢走,但现在哪里是计较财物的时候?刚刚大家放箭虽然已经将匪人吓退,但其实已方的实力不如匪人,只是事出突然,已方占了地利天时,匪人并没有想到会遇到抵抗,又不知观内的实力如何,才退下去的。

更何况他们虽然退下去了,但是不是在外面设了伏却看不出,这个时候哪里能轻易出殿!

玉家军若出殿与匪人刀兵相见,正是放弃自己天时地利的优势而暴露出人少的劣势,万一中了埋伏,损失可就更大了。而且自己与这些军士们还能与匪人一拼,但老弱之人恐怕就难以保全了。

这些道理大家并不懂,见枇杷带着玉家军非常神勇,又都起了得陇望蜀之心,乱纷纷地围过来说着自己的东西有多重要,只希望枇杷能将自己的财物保住。

枇杷在玉真观里住了一年多,她其实明白这些并非比别人贪财,而是她们被皇家关在道观里,没有亲人朋友子女,手中的些许财物就是她们一生的寄托,故而更加重视。但同情归同情,只是慈不掌兵,若是心太软,害的就不止是观里的道姑们,还有留下的玉家军将士们了。

固然她一摆手,大声道:“大家先保住性命再说!”

可大家并不理角“匪人不是攻不进来了吗?”

“就是,你们的箭这么厉害,他们已经逃了,外面也许没有人了呢。”

枇杷平时和气,也肯给大家帮忙,可到了现在生死攸关的时候,却板起脸,“你们怎么知道他们

不再回来,赶紧都回到原来的位置坐下!”

王淳亦走了过来劝道:“这些人不是普通的匪人,他们似乎来过玉真观,对这里的情况很熟悉,

而且这些人所用的兵器物品都是军中之物,大家千万别掉以轻心!”

枇杷不知王淳从哪里发现这些细节,但很显然这些细节就是说今天攻打玉真观的应该就是官兵,但她已经来不及细问,只大叫一声“不好!”然后向阿鲁那道:“你带人守住正面、东西两侧!”急点了十几个兵士,又朝王淳示意,“我们赶紧去殿后!”与王淳分左右向殿后跑去。

“注意匪人就要从后山进来了!”

殿后就是玉华山,玉真观建观时将大殿后一片石壁削平,刻上经文,于其下建殿,是以殿后与石壁只留有极小的空隙,亦不通人行。但若是来过玉真观又知道内情的人,只消从山上凿石所留之石蹬爬上,垂下绳索,便可引人下来。这些人如突然从后殿杀入,再与殿前里应外和,自己一方便无险可守。

枇杷最初就是仗着地形便利在此布置人员亦极少,因此听到王淳说这些人熟知此地情形,便立即想到他们可能从后殿攻入了。

明明匪人们势大,可在前殿稍遇抵抗就撤了下去,实在不合常理。她原本就怀疑有诈,听了王淳的话便想通了关键,赶紧将人带到这里吩咐应该如何应对。又将殿内人等向中心集中,留出足够空地。

果然没多久,就有匪人从殿后踢破后窗跳了进来。只是大家早已经严阵以待,落下一个就有持长枪的军士一枪扎下,将尸首挑开,下一个人再上,就如瓮中捉鳖一般,一个也跑不掉。

王淳不由赞道:“枇杷,你真聪明!”

枇杷亦笑,“还不是你的话提醒了我!”又道:“你在这里守着,我估计前面的人觉得时间到了,也要进攻了。”

大殿前面,匪人们又重新聚了回来,他们不知从哪里找来了盾牌等物,小心翼翼地举着缓缓上了台阶。枇杷冷冷一笑,拿出几只透甲箭,一箭射穿最前面一人的头盔,那人手中的盾牌当的一声落到了地上,吓得身边的人赶紧退到了台阶之下。

就有人忍不住了,大声喝了起来,“里面的兄弟,可曾得手了”

枇杷在阿鲁那耳边低声说了几句,他便上前瓮声瓮气地急呼:“我们在里面,冲不出去,你们快点攻上来!来个里应外合!”

竟然真有人上当了,急切地奔上台阶,枇杷按住大家,低声命道:“等到殿前再放箭,这一次多消灭一些!”

片刻后弓弦响处,足有几十人伏尸,匪人们终于知道被骗了,痛骂着退了下去,此时后殿的进攻也停止了,想来爬到后山的人已经全数下来被歼或者已经知道下来就只有死路一条,而不再住下跳了。

又是短暂的静止,王淳押着一个从后窗跳入的匪人走了过来,“枇杷,这些人是飞骑营的,都田令攸手下的亲信,是跟着校尉雷尚才刚从京中逃出来的。今天,不,昨天夜里永平公主与魏国公王泽、齐国公曲勇等人带兵进宫,将田令攸及其爪牙一举抓获。当场以以谋杀圣上、挟持幼帝、延误军情、欺瞒圣听等二十余项罪名直接斩杀。”

在这种时候突然听到一向痛恨的田令攸的死迅,枇杷一时间怔住了,竟不知说些什么。田令攸死了,她本应拍手叫好,饮酒庆祝的,但眼下他虽死了,手下的爪牙却继续逃出京城作乱,自己依旧被田家旧部围困玉真观,形势不明,又乐不出来。

再看王淳的一张俊脸在烛光的明灭下亦看不出喜意,知他也知眼下的局势并不乐观,再见周围一干亲人、部下、道姑们都望着自己,遂大声笑道:“不管怎么样,我现在总算知道田令攸有这么一天了!”

王淳在她的鼓舞下亦笑了,“我们一鼓作气,将田家余孽全部斩杀于此!”

田令攸当政多年,所作之恶不计其数,就是在玉真观中亦有不少人因田令攸而家破人亡流落至此的,听此消息很多人也都现出喜悦之情,很多人便高声欢呼,“田令攸死了!田令攸死了!”

枇杷一眼瞥见周姐姐正抱着木然的周夫人在痛哭,周家一家就是因田令攸才家破人亡到了眼下的地步。心中亦替她高兴,只是眼下无暇去安慰她。

就在这时一个粗哑的声音突兀地响了起来,“请问哪位英雄在玉真观里,我雷尚才有礼了。”

观内人数不少,大家齐声欢呼,声音并不低,但却被这又粗又哑地声音完全压了下去,而且那声音中传出的恐怖狠辣之气立即让所有人都闭上了嘴。

只剩下呼啸而过的山风,其间偶尔夹杂着几声中箭未死者的呻吟,令人觉得静谧得可怕。

枇杷静听着那个叫雷尚才的又高声道:“京中永平公主带魏国公、齐国公等逆贼闯宫逼驾,再现女祸。眼下小皇帝已经被他们杀害,李家江山气数已尽,如果英雄愿意听雷某一言,不如我们一起洗劫玉真观,带着玉帛子女投奔大梁皇帝,立不世之功业!”

枇杷听了他的无耻谎言,肃然长身而立,提高声音道:“营州玉进忠之女,拜田令攸所赐在此修行,恰好与雷将军相逢于此。”

这也正是巧合,若是没有田令攸,枇杷便不会在玉真观,雷尚才逃到此处便不会遇到敌手。可是偏偏田令攸将枇杷逼到此处,她恰逢其时挺身而出要保住玉真观。

“田令攸恶贯满盈,死有余辜,被斩正适得其所!如今刘宏印自立伪帝,又依附突厥,天地共厌之,将来必死无葬身之处!雷将军如若果真投奔伪帝,我父子必杀之!”

“如你能悬崖勒马,自缚于殿前,我明日亲自向永平公主为你求情,饶你和手下性命!”

枇杷这番言语,并非指望能说动雷尚才,她出身营州,见惯兵戈,还从没见一席话能说动谁。人不到走投无路之时,哪里会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呢!

但是话却是要说的,给雷尚才听倒是次要,她的话是让雷尚才下之人听到心生惧意,并且激励殿中众人奋勇与贼人相拼。

因为雷尚才竟然通了名姓,不再冒充流匪,那就说明他不会轻易罢休了。

果然雷尚才被枇杷的几句话一气,哇哇乱叫几声,“玉家小丫头,你既然不识抬举,就别怪我心狠手黑了!”

王淳站到枇杷身旁,亦大声道:“王淳在此,不要命就上来吧!”他本形容俊美,举止斯文,如今仗剑立在殿前,在殿内被山风吹得忽明忽灭的烛光下竟然平添了许多英雄气慨,枇杷便一掌拍了过去,“没想到你还真有些我们府兵人家的风采!”

因王淳到了玉真观后从来都闭门读书,很多人并没有见过他。现在才知道原来他就是京城中声名远扬的小王公子,果然风采过人,道观里的小道姑们都看痴了,竟然有很多人站起来应声道:

“我们跟他们拼了!”

枇杷心中大慰,“你果然行!能鼓励大家勇敢对敌!”

王淳将腰身挺得更直,“我是向你学的!”

“哈哈!”枇杷一笑,向殿中人道:“接下来才是他们才要开始强攻了,大家有心帮忙是好事,但一定小心!”

话音未落,已经有如雨般的箭矢向大殿射来。

第144章 正中心思

雷尚才带着兵卒从京城逃出,先来到玉真观为的就是捞取投奔刘宏印的资本,他不只是想要钱财,更想得到几位公主妃嫔或者贵女向刘宏印或突厥讨好,他根本没有把玉真观放在眼里。

就是第一波进攻被射退后他仍没有放在心上,仗着自己曾随皇上到过玉真观,深知地形便想用巧计攻入,不料计谋被识破再次大败。听到观内人自称玉进忠之女时,雷尚才终于明白自己竟然犯下了轻敌的错误。

其实田令攸被诛,手下人也大都被歼,唯雷尚才从京中逃出,正是因为他武功高强,心思灵活又颇有谋略。先前他没有下力气去攻一方面是没有重视玉真观,另一方面也是为了避免损失。飞骑营数千人,跟着雷尚才到玉华山的不过数百,将来还要继续北上投奔刘宏印,他要保存实力。

眼下玉真观的人占据了正殿,居高临下,占着地利。夜间兵士们打着火把进攻,正将目标暴露无遗,又失去了天时,焉能不败?

原以为不过是巧合,现在看正是有玉家女识得兵法才会借此地形布置得如此妥当。雷尚才这时也想起了当年田令攸意欲抓住永平公主之女私奔,在皇上面前打压永平公主一派力量时,却被一个会打马球的女孩子捣乱了,后来那女孩被逼着出家了,原来就是这个玉家女!

而且正是新调德州都督玉进忠之女!那玉进忠正是一员猛将,满朝只他一个不怕突厥人要带兵北上的,想来虎父亦无犬女。

但雷尚才看看玉真观,又看看自己手下的几百将士,还是认为自己有着绝对的优势。玉家军已经随着玉进忠北上了,留下也不过几十人,只要猛攻,以十围一,且玉真观并真无天险可守,岂能挡住自己这些如狼似虎的兵士?

他下了决心,宁可多损失些人马,也要将玉家女抓住。如果能带着玉家女去投梁帝刘宏印,应该要比先皇的妃嫔公主还要有用。就是多损失些兵士,也是完全值得的。

一阵箭雨将正殿中的人打压得抬不起头,雷尚才便令军士们持盾上前,“把玉家的那个丫头抓住,我们就去投梁帝!梁帝一定会重重有赏!”

玉真观正殿地势较高,雷尚才从下面射来的箭威力并不大,中箭的人亦不多,枇杷站在一根柱子后面向外看,只等箭势略减便令“发箭!”

从正殿发出一排又一排的箭,立即将抢上台阶的人都逼了下去。自下而上的箭与自上而下相差甚大,几个回合下来,虽然殿内亦有伤亡,但是比起殿外一方,又轻得多了。

就这样,玉家军以弓箭守住玉真观正殿,匪人竟未能再踏上台阶一步。不过一个多时辰过去了,殿内的箭已经消耗了很多。据高临下守殿,就与守城是一个道理,最重要的就是箭只,而箭只又是最消耗的东西。军中律令,军士每人负三十只箭,但玉家军从来每人都会带五十只箭,但就是这样,箭也用得非常之快。

杨夫人毕竟出身边关,早在殿内有人受伤时便起身张罗着照料伤者,现在又带着大家捡拾落入殿内的箭只,挑出依旧能用的理好送到四周的军士手中。道观中亦有人明白如正殿被攻破,等待她们的是什么,也跟着杨夫人学着将落箭送到军士面前。

只是这样,箭依旧不够用了,枇杷看看大家箭壶里都快空了,便令道:“留下箭只在必要时再用,大家拿刀枪,两人组成一队,守住窗口!”自已带了阿鲁那几个武功最好的守在门前,用供桌门窗等物掩护,只待匪兵冲到近前接住厮杀。

这一次就是真刀真枪的拼杀了,没多久大殿门窗等物便尽数毁掉,只余青砖墙壁,正面殿门处更是受到极大的压力。枇杷便将易于防守的窗口后殿等处交由道观内强壮的道姑们协助防守,抽调军士们在此布下枪阵,雷尚才的兵虽多,但就是攻不进窄窄的殿门。

玉真观正殿居高临下的极好地形被枇杷应用得淋漓尽致,而有过无数守城经历的玉家军竟然将一处没有护墙的殿宇牢牢守了几个时辰!

时间一点点地过去,夜间最黑暗的一段之后,晨曦便从天边显现,很快周围就明亮起来。雷尚才看看天色,知道如果再不走恐怕就走不了,咬牙挥手道:“烧了玉真观,我们走!”

很快玉真观里几处房舍便着了起来,火势蔓延开来,升起了一缕缕青烟,但这也正是给外面的人报信。雷尚才之所以先前不纵火烧观就是怕青烟升起引来救援,但现在既然无功而退,不将玉真观烧掉哪里能甘心?

他恨恨地看向玉真观众人所在的正殿,虽然四处火起,但正殿仍然安然无恙,毕竟正殿单独处在一片平台之上,并不与其它房舍相接,而又没有人能到近前放火。

雷尚才命:“拿火箭来射!”

果然有人用火箭向正殿乱射,枇杷带着阿鲁那几个人开弓搭箭,将进入射程的匪兵箭箭毙命,论起箭术,玉家军可要比飞骑营强得多,飞骑营的人箭射不到正殿,但是玉家军的箭却能射到他们,互射了一会儿,一只火箭也没能落在正殿上。

雷尚才气忿不过,亲自拿起一只火箭正想上前射出,却一眼瞄见一个身着道袍的女子将弓箭指向自己,立即机敏地扔下弓箭就地一滚,滚出几丈开外后,他咬着牙站了起来,一条腿上带着一只箭,恨恨地被人扶上马走了,“玉家小丫头!我记着你!”

清晨的风送来玉枇杷清脆的话语,“以后看到你的这条腿,我就不用记也能认出来你了!”

道内的道姑们也高声喝道:“我们也都记得你这个跛子了!”

玉家军的将士们和殿内的人都被逗得哈哈笑了起来。

枇杷知雷尚才这一次是真走了,便带头走出了玉真观正殿,抬眼见太阳正从东南方向升了起来,

清晨的天空格外的蓝,不由得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觉得人生果然美好。

知观这时已经完全从昨夜的混沌中清醒过来,带着大家将死亡受伤之人抬出,打水灭火,烧饭烧水,又有观中之人急着回自己的住处捡拾被翻乱的东西,很快又响起了因失去朋友财物等伤心的哭声及痛恨的骂声。

很快,最近的村民也赶到了,更有山下监修皇陵的军队见了青烟派人来问,知观亦派了人去京城报信…

枇杷这时早已经回了自家的院子里,损失一样是有的,只是她并不在意,也不去查看,比起两家人都好好地在一起,这都不算什么,她心里想着更重要的事。

王淳走到她身边轻声道:“枇杷,不如我们也趁这个机会走吧。”

正说中她的心思。

雷尚才能来到玉真观,正是说明山下人马调走了许多,大路已经没有人防守,应该是宫中巨变、田令攸被处死等原因造成的,正是一个好机会。

按说自己的仇人田令攸死了,自己也就没事了。但是自从得知这个消息后,枇杷就在想一个问题,到底应该走还是不走?

枇杷虽然对雷尚才没有一点好感,但他的一句“朝廷气数已尽”却深深地印进她的心里,竟然让她产生了共鸣,原先她心里就有过这样的感觉,但是却不敢也不能这样道出。

她早在观中读书时就一次次地想过,田令攸死了,朝廷就会因此变好了吗?

当年枇杷初入京城与青河郡主玩在一起时,她一直觉得田令攸是个坏蛋,而永平公主是个好人,所以能打败陈家马球队,她那时兴奋而骄傲的。但是,在京城住了一年多的枇杷不免慢慢也听到了许多永平公主的坏话,比如她强占了很多民田,比如她大力培养自己的亲信,结成朋党,比如她很多时候只是为了与田令攸为敌,而不是为了正义…

最初枇杷是不信的,但是时间久了,有些事情她便也知道是真的了。就比如她到玉真观,固然感谢永平公主,但是永平公主之后便不再让青河与自己来往,说到底,她救自己其实还是因为青河的恳求,永平公主并不在意自己的死活。

对她打击最大的还是王泽,她到京城结识的第一个朋友。枇杷早就知道他是有大志向的,他要振兴王家,他要手握重权,但这都没有关系,她并不觉得不好,她还是愿意与这个努力上进又温文宽厚的人交往。可是从他要纳自已为妾起,枇杷便认识到了王泽的另一面。

与践踏自己的尊严相比,枇杷更不能接受的是他要利用别人向上爬,然后再将利用过的人弃之如敝履。有这样无耻的打算,似乎太夫人、王泽还并没有认为他们有什么错误,反倒能堂尔皇之拿出来向自己许诺。

这种诺言,枇杷是一点也不信的,他们既然能抛弃别人,就能抛弃自己,只要有足够的利益诱惑。

枇杷怀疑,这些人的人品,就算他们到了庙堂之高,但能够做到辅佐圣君,兴盛朝廷吗?

当然不能。

是以田令攸死了,朝廷未必真就能好了。

第145章 冒险机会

枇杷回想当初王老大人到京城任府尹,下车伊始就破了一桩陈年大案,然后将京城治理得井井有条,士民安乐,盗贼不出。可是,外敌进犯时,明明因为朝廷的原因京城有些微的动荡,无论是皇上还是朝臣,都厉言斥责,甚至有杀王大人以平京城民乱之意,似乎京城的动荡,都是老大人引起的!

想到老大人痛心疾首的表情,枇杷对朝中掌权人就没了一点的好感,他们只想自己,别人都是草芥!他们才不管错是自己的,反想靠杀别人解决京城之乱,而且就是京城之乱并不能解,他们也不会在意,反正可以再重新任命新的京兆府尹,有错再推到这个人身上。

眼下老大人和爹在德州与突厥人、刘宏印以死相拼,两军阵前未必不会有什么闪失,但是只要有一点没有如他们的意,想来这些人根本不会体谅,反而要立即拿两家人开刀。

就说眼下京城中的谣言,当局者根本没有人去辟谣,要不是大家都忙着抢夺皇位,也许王玉两家人已经陈尸京城了。

当年李陵兵败被擒,本思故国,准备伺机逃回,可汉武帝却一听馋言便将他三族夷灭,完全不顾他先前立下的不世之功,留下多少人叹息,就是汉武帝在日子久后亦反醒过来,李陵兵败过错并不在他,有了悔意想再招李陵回来,可那又如何呢?死去的人不能复生,被伤透了的心不能复原。

现在老大人和父亲固然一心报国,自不会如李陵般苟且偷生,但他们却管不了谣言丛生,更管不了当权者的决定。

两家人留质京中,本就是朝廷相疑,对臣下毫无信任。而且眼下朝廷,又比起汉武大帝时相差甚远,汉武时能发生的事,现在更不必论。

与其两家人战战兢兢在守在玉真观里以图自保,为什么不借此机会离开京城去德州呢?

就像那天老大人所说,他宁愿到德州死于敌人之手,也不愿在京城被朝廷冤杀!枇杷亦是如此心思,她可以北上与突厥人和刘宏印拼命,却不愿意在京城里提心吊担,时时担心着飞来横祸!

如果自己死在这些人手中,枇杷一点也不甘心!

“我也这么想,”枇杷毅然决然地道:“我们就借此机会离了京城。”

枇杷便命玉家军将死难军士收敛好先寄存在玉真观,等将来派人接回营州,然后收拾雷尚才留下的各类兵械,补充自己所需之物,然后传下军令,造饭饱餐后出发。

昨夜激战了半宿,大家也不及休息,但听到就要北上,个个奋勇争先,“太好了,我们正不愿意在这里白白混日子呢!”

“我们去找将军,打回营州去!”

初夏的早晨,天气并不很热,大家纵马前行,将几辆马车围在中间向玉华山下走去,只要出了山到了大路再东北方向,三百多里外就是江州地面,应该很快就能找到老大人和玉将军了。

没走出多远,在山坡之上就见有一队队的兵士正赶往玉华山方向,将下山的路完全堵住了,所有人员都拦在路边,“玉华山里人不许随意出入!”

枇杷赶紧让大家隐住车队,借着夏日茂密的树林藏起行迹,派了一个人上前问:“出了什么事了?”

“昨夜田令攸余孽逃出京城,又攻打了玉真观,魏国公听闻便派人过来追捕搜查,又禁止所有人出玉华山!”

王泽竟然这么快!

枇杷无奈,只得让大家先躲着,又派了两个精细人,“悄悄去玉真观里打听一下有什么消息?”

如果王泽真只是追杀雷尚才也没什么,枇杷就是担心他不是为了雷尚才而来,毕竟雷尚才早已经离了玉华山向北去了。

过了一会儿,那两个人就跑了回来,急匆匆地来报:“小将军,魏国公到了观里,正向知观问小将军去哪里了,说是要请小将军回京城。”

枇杷的心倏地一沉,怕什么来什么,果然就有人盯上自己,说是要请回京,其实不就是怕自己跑了?

知道王泽与永平公主等人杀了田令攸后,枇杷就想到了王泽可能派人来抓自己,但是她一直没有说出来,似乎不说出来就可以当做没有这一回事,而且她也不想将过去关系那样好的王大哥想得太坏。

但是她其实也是明白的,王泽一定会来抓自己的。就像自己认为他践踏了自己的尊严,可能他被自己拒绝了也一样会怀恨在心,而且视为耻辱吧。毕竟他就是那样的人,只能他负别人,不能别人负他。

枇杷知道以眼下的形势,硬冲肯定是冲不过的,就是逃也逃不出去,躲起来更不现实,向玉华山而来的人马实在太多,而自己这一方的人马又少又激战一夜疲乏已极。

既然点名要自己,那么别人都是不重要的了,枇杷想想便向王淳道:“你带大家在此等等,我过去想办法引他们离开玉华山,你再带着大家去江州。将来我会想办法出来追上你们的。”

这一次王淳立即冷下脸来,“大家一起出来的,要走就一起走,不走就一起留下,不管怎么样,也都要在一起!”

比起枇杷的刻意回避,王淳早就想到了王泽,也认定他会比田令攸对枇杷还要执着。田令攸固然恨枇杷,想拿她泄忿,但枇杷于他终究不是最重要最关切的人。可是王泽呢,枇杷早就成了他的心头之刺,拨也拨不掉,却又刺得一片血肉淋漓。

同样都是年青男子,王淳明白他对于心爱的女子不能放手的心意,更懂他被拒后的执念。作为长房唯一的堂兄弟,他观察王泽这位掌握家族大权的堂兄时间更多,也隐约猜到了关于他更多的内情。

是以王淳虽然也没有说出来,但是在第一时间就提出要走,只是王泽终究比他们想像的还要急切,他手中的实力也比他们想像的还要强大,

枇杷定定地看了王淳一眼,他是想说死也要死在一起吧,真是够义气,遂深深地点了占头,“我还有一个办法,但可能会冒险吃苦,我们尝试一下吗?”

王淳也目光炯炯地看着枇杷,“只要有机会,我们就要试一试!”

枇杷一调马头,挥手道:“大家跟我来,我们上玉华山!”

大家便沿着一条僻静的路重新向山中走去,中途路了玉真观,这是必经之路,躲是躲不开的,枇杷在之前就吩咐下去,大家到了近前就加快了速度,猛然从玉真观外的兵士前冲了过去。

那些人很快就反应过来了,其中又有认识枇杷的,“那就是玉小姐,赶紧禀报国公,玉小姐向山上去了!”

也有人骑马追了上来,“玉小姐,田令攸已死,你不必再担心,可以回京城安心住着了!”

枇杷对于所有的喊话完全不理,只搭上箭射中最前面三人的马,疾驰的马骤然倒下,将不宽的山路封住了,后面的兵士们有的撞了上去翻下道路,又有人赶紧大声地吆喝着勒住马缰,还有的不忘大声喊着,“玉小姐,整个玉华山都封住了,你还能往哪里跑?国公爷正在找你呢!”

任后面的人叫嚷着,枇杷并不理会,只带着大家向上急行。又过了片刻,道路渐窄,很快就转成羊肠小道,车子便过不去了。

这正是枇杷在道观里每日清晨上山打水必走的小路,虽然由阿鲁那坚持不懈地修整了一年,但也只能步行。

“弃马!下车!扔掉箱笼财物,只带着军械和衣物,每人再拿两天的粮食,我带大家走一条秘道离开玉华山!”

“阿鲁那,你带路!大家背上伤员和东西跟住阿鲁那!”枇杷又向王淳喊道:“你背着老夫人快走!”又催促着周昕和侍女们扶着杨夫人周夫人上山,枇杷见娘还亲自抱着守礼,又喊一声,

“路不好走,把守礼给我。”

“没关系,我能抱得动,再说守礼刚睡醒正闹着,不肯让别人抱!。”杨夫人向枇杷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