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9章 沧海桑田

先前枇杷顺着溪水找到岩洞后,又用了很多时间才发现这个出口,而且那之后她并没有放弃她本来的目的——她最初进入这个暗洞本是为了寻找山溪的来源,可是她继续向岩洞更深处探险了多次,却都没能成功。

因为过了此处,岩洞前面的地形变得更加复杂,岩洞变得很小,岔道特别的多,溪水深而水流急,而溪边的路也难走。后来到了冬天,她就再没有机会来了。现在听了王泽的新发现,她的信心重新恢复起来,“对,我们去找别的出口!”

只是这样的想法,却绝对不能让魏国公知道,以免他调动人以先在山外寻到。枇杷想了想决定悄悄地带着火把绳索等物与王淳沿着他发现的进风口去寻找,找到后再带着大家暗中离开。

枇杷布置一番后先向老夫人和娘告别,“也许时间会长一点,你们不要担心,就在这里好好休息。”

又向阿鲁那道:“你留在这里,注意防住那两处,务必不能让魏国公的人马进来!我会尽快回来!”

阿鲁那却说:“枇杷,还是我陪你去找出口吧,毕竟我们俩进岩洞次数多,在里面的时间也长,前面很多地方我们都去过,对这里也更熟悉。”

“不,你留在这里防备魏国公的人马,让王公子跟着我。”枇杷摆手,她曾与阿鲁那多次进过更深的岩洞,但是并没有找到水源,也没有找到新出口。而王淳第一次进来就查到岩洞内另有进风口,再想起他多次在自己面前表现出来的对于种种细节体贴入微的观察,枇杷觉得还是带着他去更容易有新突破!

于是枇杷一面打着火把向岩洞深处走去,一面向王淳问:“你怎么发现这里有进风口的?”

王淳拿出一缕布条向下垂着,“你看布条会向哪个方向飘,就说明风是从相反方向吹来的。”

如果是密封的岩洞,是不可能有风的,所以既然有风吹过,只能说明是与外外相通的,而在刚刚那一处岩洞顶上有裂隙处,山风便从上而下吹入。

现在枇杷盯着布条,见那布果然向他们的来路轻轻飘了过去,只能说明在前方有进风的入

口,“果然如此。”但是她还是有点疑惑,“这条路我和阿鲁那曾经走过,看!墙上还有我们留下的路标呢,只是前面走不通了。”

火把的照耀下,在岩壁上刻出的箭头还依旧清晰可见。

王淳却肯定地说:“风是既然是从这个洞口吹过来的,我们再去看一看!”

枇杷一面走,一面道:“我以前来时为什么没想到循着风的方向寻找呢?也许那样我早就找到了溪水的源头”

“所以,你以后再去哪里淘气一定要带着我啊!”王淳笑道:“我也会帮你的忙的。”

“我大了,再不淘气了。”枇杷知王淳不是嘲笑自己,就也认真地说:“如果我们这一次能逃出生天,到营州找到老大人和我爹,我就要跟着我爹做正事了,打突厥人和刘宏印,收复营州!”

“枇杷长大了!”

枇杷忍俊不住地笑了,“好像你多大似的,其实我们一样大。”

“是啊,我也长大了!”

这到是真的,枇杷长大一点,王淳也会同样长大一点。再想想初次见面的时候,那时的王淳与自己差不多高,一张脸俊俏得让人分不出男女,自己叫了他一声姐姐就能气得动手,现在的他个子窜了一大截,虽然长得依旧美,但却一眼看出是个温润如玉的书生,愈加成熟包容了。

两人就这样一面聊着一面向前走,倒也忘记了困倦,一直走到了先前枇杷和阿鲁那曾经来过的终点。

枇杷用火把照着周围,这是一个很小型的岩洞,地上一道流水,四周怪石嶙峋,但却只有进来的一条通道,“你看,到了这里就没有出路了。”

“一定会有出路!”王淳肯定地说:“风就是从这里来的,而且你想我们走了这远,可是火把还亮着,就说明这里必然与外面相通,如果在不通风的地方,火把早就熄了。”

“先前我怎么没想到呢,”枇杷不由得赞道:“你懂得真多!”

如果大家不是在这样的情况下,枇杷这样赞美自己该有多好啊!但眼下,王淳只有拉住枇杷的手,“来,我们攀到那块石头上去看看,那里风最大!”

枇杷被他拉着手,也并没有什么不自在的,在这样黑暗、狭窄、到处都是石头的地方行路,两个人不避免地相互扶持帮忙。

王淳率先上了山石之上,再将枇杷拉上来,拿火把一点点地照着,又用手在石壁上一点点地摸,火把在这里被吹得很明显地偏了过去,原来在一片巨石后面有一条勉强只能容一人挤过的缝隙,“就是这里了。”

缝隙很窄,下面又是一带水流,水深数尺,水流也要比先前湍急得多,原来外面的溪流正是从此处流出的。

为了行走方便,他们将身上的披风脱了下来挂在原来的石壁上,淌水侧身挤了岩缝,时而又要跳到岩石之上从最宽处穿过,火把早就被水打灭了,两人摸索着过了许久才通过,眼前又是一处开阔的大岩洞,阴冷潮湿的气息扑面而来。

枇杷和王淳现在全身几乎都湿了,因为一直在走动,倒不觉得有多冷,也顾不上浑身的狼狈,重新点了火把向下面一照,原来是一片水面,方圆足有上千尺!谁能想到这样一片大湖竟然能藏在玉华山中间,在火把的照耀下,湖面泛起点点荧光,枇杷扶着岩壁向王淳喊道:“原来这就是山溪的源头!”

岩洞里的回声将她的声音一次次反弹回来,“这就是山溪的源头!”

“山溪的源头!”

“源头!”

王淳从后面亦探出头来,“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没想到你一直想找的源头竟然在这里!”

岩洞里又想起了“在这里,在这里。”的声音。

只是枇杷没有时间来庆祝,虽然现在他们到了山溪的源头,但是前路依然没有方向,“出口会在哪里?”

王淳看着湖水,“我们下去看看。”沿着从湖水中流出的小溪走了下去。

窄窄的水道豁然变宽了,水流也不再湍急,湖周的水并不深,偶尔还有小鱼游过,枇杷也随着王淳沿着湖周一点点地查看。就听王淳边看边道:“我想这里原来是两座山,中间有一个湖,后来他们合在了一起成了玉华山,而把这湖就被围在了山里。”

“山还能合到一起?”

“你没听过沧海桑田吗?”王淳道:“我随祖父宦游四方,就见过地动,小的地动能毁损房屋良田,大的地动甚至能让高山变为平地,平地耸起丘陵,河水为之堵塞成为湖泊…因此两山合为一山并没有什么稀奇的。”

枇杷信服了,“竟然真有这样的一事。”

“而且看到这湖,我更有信心找到出口了!”

“为什么?”

“你想,如果这里是两座山合在一起的,先前大岩洞上留下石隙就很平常了,所以还应该有别的出口留下。”

“太对了!”枇杷激动得一把拉住王淳,“我们沿着湖边查看所有的岩石,也许就会发现新的出口了!”

虽然她充满信心地出来找新的出口,但是她心中其实一直也对于新的出口并没有多少把握,只是生来坚强乐观的性格趋使她绝不放弃而已,现在王淳的话又为她平添了无数的动力。

她实在太高兴了,只顾着看着上方和周围,却忽视了脚下,绊到了一块石头,然后就摔到王淳身上。

王淳抱住了她,“你太累了,现在靠着我歇一会儿吧。”

自从落入了绝境,枇杷早就忘记了饥饿寒冷困倦,现在被王淳这样一说,也觉得浑身早已经疲乏得麻木了起来,身子又冰又冷,可她却站直了身子笑道:“我不累,我们还是先去找出口要紧!”

他们继续查看风的来源,在湖周围一点点地寻找,终于又找到一条新的岩缝,只是这里的路就根本不是路了,只能半走半爬地一点点地向前探索,但好在湖水并没有向这个方向流过来,这里的地面要干爽得多。

就这样,他们也不知道又走了多久,停下寻找了多少次道路,终于看到前面的一丝光亮!循着光亮走了过去,前方正是一个被野草杂树掩映的洞口!

从洞口爬出,外面又是湛蓝的天,枇杷顾不上欢笑,急忙寻找洞口的方向位置,原来,这个洞口其实就在原来的出口下方几千尺,正和王淳估计的情况相差无几,两座山合在一起的缝隙本就应该在一条线上,只是他们在山腹间走的路却不是直接的,再一回想,过了大湖之后果然是一路向下的。

眼下的洞口比先前发现的还好,从这里直接下去就是山脚,要省很多的路!

枇杷自从到了洞口附近就非常小心谨慎,出了洞更是凝视四处查看,虽然茂盛的树木遮住了目光,但她还能隐约听到守在上面出口兵士们的说话声。

“嘘!我们赶紧回去!”枇杷拉着王淳的手爬了回去,“真可惜不能到外面猎点东西给大家带回

去。”

看天色,他们离开大家已经一整天了,再算上先前从玉真观里出来到大岩洞的时间和他们回去要用的时间,大家进入岩洞已经过了两天,出发时带的粮食应该已经没有了。“不过,我们可以在路过大湖时抓些鱼回去。”

“枇杷,我们找到了出口,你也该放心了,先歇一会儿吃点东西吧。”王淳心疼地看着枇杷,王泽以得到枇杷来威胁大家,已经给枇杷太多太多的压力,她真是拼了全力来找出口,所幸自己陪着她找到了。

枇杷这时才发现自己就快支持不住了,也不再逞强,“我们歇一会儿吧。”说歇也没有歇息的地方,就是想换件干爽的衣服都没有,两人在洞口里侧最暖和最干燥的地方靠到一起暖和了一下,又将带来的干粮胡乱吃了,闭目养神片刻,总归担心岩洞里的大家,又很快重新站起来向回走去。

第150章 我是女的

回去的路总要比来时容易,也快得多,他们很快地重新到了大湖旁。湖中有鱼,大约是这里的环境与别处不同,鱼与外面的鱼完全不同,扁扁的鱼,身子半透明,可是尽管从没有人捕过,鱼却长得都不大。

这种鱼在水里游着,还时常会撞到他们的腿边,但是真抓起来却又很不容易。因为几乎没有光线,鱼又是半透明的,不拿火把根本看不到;可一手拿着火把另一手捕鱼也根本不可能;就是一个人拿着火把照着,另一个下去抓鱼也很不方便,速度又慢。

枇杷看看四周,并没有什么可拿来作工具的,便向王淳道:“你把衣服脱下来当网,我们捞鱼吧。”

王淳看看枇杷,再看看自己,半晌没动。他们出来时正是夏天,他只穿着薄薄的绸衫,进山洞前因有枇杷的提醒才披了披风。可是与枇杷去找出口时又因为披风碍事又留在了路上。如果将衣服脱了,他就会赤着上身了,那怎么能行!

枇杷等了一会儿,见王淳还是没有脱下衣服,不以为然地撇嘴道:“你怎么这样麻烦,我们军中的男子时常打赤膊角斗,脱了上衣算什么,我早看习惯了!”

王淳到玉家时,也确实常见那些军士们赤着上身练功,枇杷见惯不怪倒也没什么,不过,他倒底是世家出身的公子,不用说上身,就是腿脚都没有在外面露出来过一次。君子重仪容,他就是在家中书房读书从来都穿得整整齐齐,行走坐卧都有规矩,只有晚上入睡时才会脱了衣裳鞋袜。

但眼下,实在也没有办法了!

就在这时,枇杷又催他,“快点,我们没有时间了!”又道:“放心,我不看你!”

王淳只得将衣服脱了下来,两人将袖口系紧,一人拉住两个角,将衣服当成一张网在水中兜过。这个办法果真实用,第一次就兜上了两条鱼。

“这样抓鱼就要容易多了!”枇杷笑道。然后她发现又出现了一个问题,那就是没有放鱼的东西,便向王淳又道:“你把裤子也脱了,把裤角系好,我们把鱼放进去,多抓些鱼带回去!”

这一次王淳说什么也不肯了,坚决地反对道:“不!”

“可是岸边没有放鱼的地方啊,总不能让这些鱼再跳回湖里!”

王淳看看湿滑滑的岸边,其实根本算不上岸边,到处都是水,只是略水浅了一些而已,就是有些岩石突出水面,那上面也是又湿又滑,根本没法子放鱼。但是他打了赤膊已经是底线了,绝不会再脱下去。

就算没有枇杷在面前,他也不能这样!

枇杷虽然说得理直气壮,但其实她心里也觉得不大对。但有既然已经到了这里又有什么办法?只得柔声劝道:“其实我们营州的小男孩夏天都不穿衣服的,又省衣服又凉快,就光溜溜的在外面玩,真的!”

岂止是营州,哪里不是那样,穷人家的男孩子夏天里不穿衣服在外面玩不算什么,“但那是两三岁的孩子!”

“也有大一些的,”枇杷努力扩大范围,“嗯,三四岁的也有,七八岁的也有,不,十几岁的也有。”实在是太夸张了,她说着说着自己也心虚起来,可有什么办法,枇杷便又说:“真的!”也不知道是想骗王淳还是骗自己。

这绝对是骗人的!王淳才不信,“不行,我们另想办法。”

可是张目四顾,这里果真什么也没有,想找些树枝将鱼穿起来也不行,将鱼送到湖外面的岩洞地面又太费时间,而且放在地上再捡回这些扁扁小小的鱼也不是容易的事,看看手中的火把已经所剩不多了,想到等着他们的人不知有多急,便道:“你把上裳脱下装鱼,我也保证不看你。”

这一次是枇杷坚决反对,“不行,我是女的!”

“我真以为你不知道自己是女的!”这句话就在王淳嘴边,他想说却还是没有说出来,自从与枇杷相识后,就没觉得她把自己当女孩,爽朗大方淘气等都不算什么,她不但从来没对自己的容颜有一丝的动容,而且对于自己君子之思从来看不出来!

这是他第一次听到她竟然有身为女孩的意识!

枇杷根本不管他在想什么,“我娘告诉我女孩要自重身份,所以衣服还是要用你的才对。”又继续劝道:“我们捞好了鱼,过了那条石缝,就能拿回着着斗篷了,那时你披上斗篷,谁也不知道你没穿衣服,我发誓一辈子不说出来的!”

男子也要自重啊!王淳说什么也不想在枇杷面前脱得光溜溜的,“我想我们还是先把鱼送到那边,我爬上去,你把鱼递给我,我穿过石缝送回去找个没有水地方放鱼,然后再回来…”

可是那样,一来一往要用很多时间,折腾几趟总共要浪费很多时间?他们没有那么多时间了!做为一个将领,该决断的时候还是要当机立断的。

于是就在王淳拿起鱼要走时,冷不防被枇杷用力一把推倒在了地上,在他还没完全明白过来的时候,枇杷已经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骑在了他的身上压住,伸手去解他的裤子上的汗巾,“没事的,我保证不看,也不说出去!”

王淳虽然被打个突然,却马上用手紧紧地按住腰间的汗巾,死活不让枇杷得了手去。他想挣扎着起来,发现枇杷的双腿又正好又卡住他的腰间,让他使不出力气,就与当初他在花园里被枇杷骑在身上按着打一样。

看来自己的功夫虽然长进了,可是枇杷也一样长进了,而且她的这一招对付自己万分顺手,自己怎么也逃不掉。

况且,王淳也不敢用力去挣扎,万一将枇杷不小心掀到了湖里怎么办?于是他放弃了挣开,只是咬着牙紧紧按住汗巾。

“你放手啊!”枇杷虽然一招得手,但是还是不能将王淳的腰带拉下来,只得用力地一扯,只听“嘶!”的一声,王淳的绸裤被扯坏了一道口子。“你快放手,”枇杷又喝道:“一会儿就扯坏了!”

“就是扯坏了也不放手!”

“扯坏了拿什么装鱼!”王淳的力气不小,而且他拼死护着自己的裤子,枇杷见偷袭不能成功了,只好放开他站了起来,十分气道:“一点也不大度!”又向他喝道:“转过去,我把上衣解下来。”

王淳乖乖地转过身,过了一小会儿就听枇杷喊他,“赶紧过来,我们继续捞鱼!”原来她真将身上的青布道袍脱了下来扎成口袋装鱼。真到了把枇杷逼得脱了衣服的时候,王淳又后悔了,就是自己脱光了与不应该让枇杷脱了上衣啊!

可是,自己也真接受不了光溜溜的与枇杷在一起,哪怕岩洞里很黑。

事已至此,王淳深深地低着头,一声不吭,与枇杷重新回到湖里捞鱼,捞到了便将鱼放在用枇杷的上衣扎成的口袋里。

枇杷也一声不响,两人弯着腰沿着湖边张开衣服从一面走到另一面,湖水被他们俩人搅得哗哗响,一条条的鱼被衣服兜住了,拼命地跳着。

王淳认真得不能再认真地打鱼,收鱼,可是他的心却不知从什么时候起有了别的想法,枇杷的脸那样白皙细嫩,她身上会是什么样呢?现在她可是与自己一样,赤着上身在捞鱼,自己是不是应该悄悄抬头看一眼呢?

虽然这里非常黑暗,但是岸边有一支火把插在石缝中,而且水面上还有淡淡的荧光,应该能看到一点吧。

王淳想到了这里浑身都燥热起来,精神就不够集中,脚下一滑,手也一松,将刚刚网到的一条鱼儿一侧身从他手边溜走了。

“你小心一点,别摔倒了!”枇杷赶紧提醒,“这湖水下面石头太多了,容易绊倒。”

枇杷就这样,虽然刚刚发生了裤子之争,但是事情一完她并不生气,还与先前一样同自己说话。不过,王淳觉得自己浑身的血都涌到了脸上,羞愧极了。自己从小苦读经书学习礼仪,以养君子之风,现在竟然会有如此龌龊想法,真恨不得自己打自己一个耳光。

见王淳没有回答,动作也特别僵硬,枇杷又关切地问:“你是不是伤了脚?还是太累了受不住?”

“没有,没有。”王淳赶紧答道:“我没事,我们继续。”

“那就快点,大家还不知怎么样呢。”枇杷低声道:“可能又饿又急又担心。”

正是这样,王淳越发觉得自己不如枇杷光明磊落,她想的都是大家,可是自己想的都是什么?越发认真地打起了鱼。

这一下捞鱼的效率又提高了,但毕竟是一个封闭的小湖,里面的鱼不可能太多,且这种鱼又不大,他们沿着湖的四周捞了半晌,最后也只捞了大半包鱼。枇杷便道:“就这样吧,我们回去!”将鱼用两件衣服包严,举着火把抬着鱼重新向回程走去。

到了回到岩洞前那条窄缝前,两人停了下来,枇杷扶住王淳的肩先跃了上去,然后将手伸了下来,“把鱼递给我!”

这一段时间,王淳一直在低头,把头低得至多只能看到枇杷的脚,就是与枇杷拉着手向前走时,也根本不敢向上看一点。

现在要送鱼上去,只能略抬了眼睛,然后——尽管他一再在心里告诫自己所有的大道理,但那种念头却再也压不下来了,头慢慢地抬了起来,眼睛也不由自主地顺着那包鱼向上,再向上…

第151章 两块干粮

王淳的目光顺着枇杷的脚一直向上,越过了两条裤脚,便看到枇杷长及膝盖的白色上裳,他猛地把完全抬头,原来枇杷青布道袍里面是一件白绸布的短道袍,衣襟及四边绣着淡色的花纹,虽然免不了又湿又脏,但却整整齐齐,腰间正系着自己送的那条皮鞭,一丝不该露的肌肤也没露出来,不由自主地问道:“你原来里面还穿着衣服,那为什么还要我的裤子?”

“我不是告诉你我是女孩子了吗?”枇杷接过鱼,很自然地说:“就是最热的夏天我也要穿三层衣服!”

而且枇杷没说的是,三层衣服里面还有一个娘亲手绣的镶牙子红绸面白绫里小肚兜,上面绣着枇杷花枝,花枝上开着五朵花,结了两个枇杷果,其中一只枇杷果上还有一个触须都绣得清清楚楚的蝈蝈,特别可爱呢。

当然这些都是不能告诉别人的!

“那你为什么让我转过去别看?”

“换衣服的时候当然让你转过去别看了,换完了就没关系了。”

可是我以为你换完了就和我一样了呢。王淳在心里默默地念着,已经气得说不出话来,他低头低得脖子都酸了不说,而且脑子里里一会儿想这个一会儿想那个,心一会儿跳得快一会儿跳得慢,就快疯了好不好!

可枇杷根本没当一回事!

王淳一直看着枇杷与自己带着鱼重新穿过那条窄路后,拿回披风穿好,系上腰带,兴冲冲地跑到了前面,说不出是气是恨还是什么别的感觉,总之就是特别无奈。

大岩洞那边,大家果然翘首以盼,见他们回来喜不自胜,赶紧围了过来,“怎么样?”

枇杷得意地宣布,“已经找到了出口,我们能出去了!”

“真是上天保佑啊!”

“你们也累坏了吧,赶紧歇一会儿。”

杨夫人拉住女儿,“衣服都湿透了!赶紧过来烤烤火喝点热水再说话。”

王夫人也扑上来,将王淳也搂在怀里,心疼地哭了起来,“走了两天多,脸上还擦伤了一块?累不累?疼不疼?”

枇杷在路上并没有注意王淳的脸受伤了,她哪里有空去看王淳的脸!可是听着王夫人的喊声,她突然想起来,王淳的脸一定是自己将他推倒时伤的!

这时玉家军有的已经笑了起来,男人有道伤疤算什么?还值得一说!阿鲁那的笑声格外显眼。

枇杷却内疚起来,营州人并不懂,读书的世家子弟们不但注重仪容,而且科举对他们也有相貌的要求,王淳看起来也非常在意这一点的。

可是自己却第二次伤了他的脸!

如果说第一次怪不得自己,这一次确实是自己的错。她上前道:“恐怕是我刚刚…”

王淳已经抢在她前面说:“是我不小心在崖壁上擦的,不要紧,过两天就好了。我们赶紧将鱼煮了分给大家吃吧。”

岩洞里虽然没有完全断粮,但大家肯定是不敢饱食的。这些不必说,枇杷自是知道的,“把鱼和干粮都煮了,我吃过后就离开这里!”其实不等枇杷吩咐,大家已经烧起了水准备造饭了。

枇杷和王淳打的鱼并不少,拿回来时还颇费了些力气,但是几十个人吃却又太少了,即使加上了剩下的所以干粮。

枇杷让阿鲁那持勺给每人分下一份鱼和干粮,大家也都默不作声地吃了下去,准备出发。可就在这时,王夫人却向为她盛鱼的阿鲁那道:“多盛一点!”

阿鲁那却根本不理她,已经转身向下一个人走了过去。

王夫人声音高了起来,“我让你多盛一点!”

枇杷急忙赶了过去,“王夫人,大家都不够吃饱,没有多的了。”

王淳也从老夫人身边过来,“娘,你不够吃我的吧,我不饿!”

“我饿点没什么,”王夫人委屈地说:“我是给你多要一点,你是读书人,去探路走了两天没歇着,多吃点有什么不对吗?这鱼还是你抓回来的呢,又背着走这么远的路,脸也擦伤了,你可是出身琅琊王氏…”

谁都心疼儿女,娘就是自己没舍得吃鱼却都喂给了守礼,还是自己硬把自己的一块鱼塞进她的嘴里。可是枇杷还是听懂了王夫人潜在意思,她不只是觉得王淳与自己去探路很辛苦,更觉得他是名门世家的公子,身份就比大家高,所以什么也不应该一样。

经历过王泽对自己的轻视,枇杷对于这种自视颇高的门第之见非常反感,所以并没有客气,“我们玉家军的规矩就是所有人都是一样的,就是我爹和我哥哥们出征时也与大家同吃同住。今天既然大家与我们玉家军在一起,就要按我们玉家军的规矩办事!”

王夫人本就为自家人竟然与这些最下等的兵卒们一样的待遇非常不高兴,现在听枇杷这席话更是气噎,王淳赶紧拉住王夫人,“娘,祖母恐怕不舒服,我们过去服侍她吧。”说着扶了她走了。

老夫人又说了王夫人两句,只是没有太大声,而杨夫人也叫了枇杷回去,悄悄说她,“那是长辈,你怎么能在大家面前给她没脸?她又不是为了自己,心疼儿子也是常情。”

“既然是长辈怎么能去逼阿鲁那?我才不管她有脸没脸。”枇杷又低声给娘讲道理,“现在,我带着大家去找老大人和爹,一路上事情肯定少不了,如今不立下规矩,将来怎么能令行禁止?是以一碗鱼汤是小,规矩是大。”

道理自然是女儿有道理,但是将来女儿是要嫁到王家的,那时王夫人可就是她的婆婆,从来只听过婆婆给儿媳立规矩的,就没听过儿媳给婆婆立规矩的。

杨夫人叹了一口气,只得说:“枇杷,淳哥正是长身子的男孩子,肯定吃不饱的,你把这碗汤给他送去吧。”

“不行,这碗汤你怎么也得喝了!”枇杷向娘立起了眼睛,“我自然会照顾王家,可是先得看着你喝了汤。”

看着娘吃了点东西,枇杷就开始布置如何出去:谁走在前面,谁走在后面,抬伤者和老夫人的兵士怎么过岩缝,还有行装要再精减,只要是太长太重的东西都要扔掉,大家最首要的任务是走出玉华山。

一切都安排好后,枇杷告诉王淳:“你在前面带着大家走,我和阿鲁那断后,估计着时间去追你们。”她要多留下一段时间布下疑阵,以期拦住王泽,给大家更多逃出去的机会。

“也好,我先带大家向外走,你随后就追上来。”

既然说好了,大家就要出发,枇杷伸手去拉王淳的手,她要将手里的一块干粮悄悄塞给王淳。就像娘说的,王淳正是长身子的时候,他跟着自己走了差不多两天,在这期间还一直主动承担着最累最辛苦的任务,一定很累很饿,自己非常感谢他,于是她把自己的干粮节约下来一块分给他。

可是王淳的手与枇杷的手相握时,却也想将手里的一块干粮塞给枇杷,两个人就这样怔住了。

“你!”

“你!”

在大家面前,很多话并没法说出来,枇杷便用力一推王淳,让他将两块干粮收起来,可是王淳却用力将枇杷的手握住,那两块干粮也正留在她的手里。毕竟是男子,王淳的手要比枇杷大上一圈儿,于是枇杷便握住两块干粮被他留在原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