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厥人官品等级并不看衣服冠带,且他们到这里偷窥地势更不会将显示身份地位的表记露于外面,但是我观这次前来的突厥铁骑马匹格外雄壮高俊,更兼领头那人方面赤髯,气慨不凡,必是一个大首领!”

王淳笑道:“你先前射杀过一个左贤王了,难不成再会偶遇一个左贤王?又想将他射杀,岂不太过巧合?”

枇杷亦觉得好笑,“我是过于贪心了,射杀先前的左贤王已经是幸运,现在又哪里能再遇到左贤王呢?这个突厥人虽是个大首领,但我想左贤王总不会亲自来察看地势吧。”

两人从山岗顶部向下看去,只见鹿城相距不过几十里,正处于一片丘陵之间,卡住这一带平原的要冲之地,又赞道:“老大人和我爹将鹿城控制在手中,正如用手卡住对手的咽喉,让他们说不出的难受,无怪突厥人派大头领前来察看呢。”

王淳亦看清眼下的形势,“此处正是两军交锋的最前沿,各种情况变幻真是千头万绪,我们若不小心些,恐怕如今已经是另一种形势了。”

两人在山岗上查看了一回,见突厥人走后已是一片宁静,但亦不敢放松,正商量着是否带大家过岗时,却突然见来路上有沙尘扬起,定是有大队人马向山岗而来,二人狐疑,“这会不会是朝廷的兵马,前来德州协助固守鹿城?”

可是两人又都摇头否定了,他们从南行来,一路与回乡的难民、做生意的商人,甚至突厥和刘宏印的溃兵们同行,却从没看到朝廷派来增援的军队和调送物资的人马,所以真不信现在还在京城里急权夺势的贵人们还能派人前来德州增援。

“又会是哪里的人马呢?”两人在心里思量着,却马不停蹄地向回赶。

第155章 且急且气

枇杷离开大家前,已经让大家在离大路不远处的山溪旁驻马休息,现在她和王淳飞马赶回,见玉家军也已经发现了远处新来的一彪人马,正将车子缷下组成一个临时的防御工事,严阵以待。

阿鲁那见了枇杷和王淳回来,赶紧问:“你们从岗上下来,可看出来的是什么人?”

枇杷见大家都在看着自己,并不说出刚刚与突厥人遭遇之事,只说:“没有帅旗,也看不出什么。我们只停在这里先看看对方的情况,如果是敌非友,我们可以且战且退,掩护大家过了山岗,下面几十里就是鹿城。”

阿鲁那便道:“我过去告诉那些百姓,按我们的指挥行止!”

枇杷见车阵布置整齐,便绕着走了圈满意地点头。她走前选的临时停驻之地正在山溪的一道弯中,背后靠着一道高岗,现在略加布置就是一处极佳的防御之地,大家正可以借此地势先将来人拦住。

待到那彪人马来到面前,枇杷怎么也没想到打头的竟然是雷尚才,跟随他的约有近千人,其中枇杷还见到了几个熟悉的面孔,正是先前因欺侮百姓抢劫行人而被她教训过的,所以很多人都带了伤,而带头的雷尚才也曾被枇杷射中一条腿,如今这些人齐聚一起突然出现在她面前倒让她的第一感觉竟不是可怕而是可笑。

更何况这些人穿着千奇百怪的衣衫,有各种官袍,有军中铠甲,还有用花花绿绿的绫罗绸缎做的妇人衣裳;带着的武器亦五花八门,有长刀、长枪等军中武器,有锄头木犁等农具,还有铁棍木棍等行走江湖之人的常带的防身物件;至于骑马的,骑驴的,推车的,步行的,马后带着美艳妇人的,真是无奇不有。

雷尚才在玉真观是见过枇杷一面的,又被她射中了腿,眼下看到一身男装的玉枇杷竟然立即就认了出来,一脸的不可置信地问道:“玉家小丫头,你怎么又到了此处?”

枇杷略一思忖便想明白了雷尚才的行程,他应该是没有被京城驻军抓住,当然更可能的情况是朝廷中的贵人们并没有认真去抓他,所以才从山中转了出来,也不知是迷路了还是另有原因走到自己后面,一路收编各种散兵游勇,打劫百姓,方成了如今的模样。

而且看得出,他本是想过了前面的这道山岗去投刘宏印和突厥人的,没想到冤家路窄,他们再次相逢了。

虽然对方势大,但显然是乌合之众,枇杷一眼看出,这些人的战力尚不如先前几十骑突厥人,又兼人品低下,便冷冷看向他们,面带嘲讽地笑道:“败军之将,何敢立于我的面前?还不赶紧下马受降!”

雷尚才到底也曾在京中混过,脑子一转,却也想明白了玉枇杷为何会在这里。玉家其实一直是不受朝廷重视的,只是北部战局无人收拾,才起用了玉进忠,又特别留下玉家家眷为质。再想想玉家的女眷们躲在玉真观里,想来亦是不如意,如今她们到了德州地面,定是前来投王刺史和玉都督。

不过德州情况不明,范阳营州尚且都在突厥和梁帝手中,王刺史和玉都督手握兵将,朝廷怎么会答应让他们出京呢?雷尚才再细看,只见玉家军马匹行装亦不算整齐,又无专门的官军护卫,眼珠一转,便大笑道:“明人不说暗话,朝廷对玉家甚是苛刻,你们一定也是逃出来的,是也不是?”

雷尚才说的不错,可是枇杷并不愿意在他面前承认,只是喝道:“我既然又遇到你,便断不能再纵你四处作恶,今天这道山岗你过不去了!”

“玉家小姐,你想想朝廷如何对你们家,你又何若为他们卖命?”雷尚才尽管被枇杷一箭射得成了跛子,但一点也没有仇人相见分外眼红的模样,反倒改了口风苦口婆心地劝说:“乱世形迹已现,你们玉家人能征善战,为何不另投名主,建立一番功业呢?到时候我们同朝为臣,笑泯恩仇,不也是佳话吗?”

枇杷不得不承认雷尚才的劝说其实是有几分道理的,繁盛的大唐已经不再了,史书中所写乱世的种种情况都已经显现,皇上昏庸暗弱、权臣掌握朝纲、官府盘剥极重,民乱、边乱重重…

尽管如此,但玉家人决不会去投世仇突厥人,更不会投伪新梁皇帝刘宏印,也不会看着雷尚才过了山岗与他们汇合!

枇杷便向后指了指随着玉家军在一旁休息的百姓大声道:“我不想投奔谁或者立什么不世之功,我只是要保全这些百姓,送他们回自己的家乡安居乐业,将我们的营州收复回来!”说着抬手将后背的弓箭摘下,准备号令大家作战。

对面的雷尚才立即将马退回了十几步,从身边人手中抢过一块盾牌挡在身前,小心谨慎到了极点,又陪笑道:“玉小姐,我备些财物奉上,算做买路之财,只请你放我们过了这道山岗。”

从一见面,雷尚才便离枇杷至少有二百步以上,现在又退回了一些,无论如何也不站立在射程之内。看他这副吓破胆子的样子,枇杷坚决道:“我不只不会让你们中的任何一个人过岗,而且也会留下你们的不义之财分给回乡的百姓们!”

“雷将军,既然对面的小妞不好说话,兄弟们就闯过去好了!”有人并没有见过枇杷,亦不知玉家军的威武,仗着人多不懂天高地厚,还大言无耻地说:“我们再将这小妞掠到北边去,想来也能卖上几千缗钱。”

枇杷纵马上前,于飞骑之中将持弓的手一抬,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射出了一箭,就在她回马重新到了玉家军前面时,那被射之人正好捂着胸口倒了下去,嘴还半张着,只是再也不能信口胡说了。

看到这种威势,雷尚才和先前与他围攻玉真观的手下早就胆寒了,有的不由自主地向后退却,但却也有些不明就里的人仗着人多势重,叫嚣着向上冲。玉家军这边早已经放出一排箭将最前面的十几个人放倒。

可雷尚才带本就是一群乌合之众,唯利是图,不听号令,这些人本就一窝蜂地向前冲,先面的人倒下了,后面的人见状便马上驻足不动,却又被更后面的人向前一冲,竟又冲倒了一片,然后自相践踏起来。而后方听到前面乱了起来,又有人已经溃逃了。

一个多月前雷尚才带着几百逃兵准备洗劫玉真观时,带的兵虽然略有些散漫,但毕竟还是令行禁止的军队,还远比今天手下的这千数人要好得多。再看雷尚才想管也有心无力的样子,枇杷正要出言讽刺,却听到自己身后亦是一片纷乱之声。

枇杷回头一看,心里立即火冒三丈,立即喝道:“大家不要乱!”

原来就在刚刚玉家军与雷尚才交手的时候,玉家军身后的百姓们见到这边打了起来,便各自收拾东西向山岗上跑去,偏玉家军的马匹并非经过训练的战马,有几匹竟然被他们惊了,跟着这群人漫山遍野地乱跑。

虽然枇杷和玉家军不住地喝止,可是几百人乱了起来,哪里能听得进去,依旧扶老携幼,带着乱七八糟的家当向岗上飞奔,还听得其间有人说:“过了岗就是鹿城了!王大人和玉都督在那里!我们快跑过去就安全了!”

枇杷气急,鹿城还远着呢,且不说她刚刚在山岗上还看到了突厥人,只大家这样乱跑就最容易为人所乘。

可就在这时杨夫人突然跑到枇杷面前满脸泪痕哭道:“梅氏背着守礼也跟着这些人跑了!”

北上的一路,梅姨娘都是个极讨厌的角色,因为她实在是个好吃懒做的人,想办法贴上爹进门当姨娘就是想享受富贵,于是她最不能接受任何的困难,不停要抱怨,不停地偷懒,不停地占些小便宜。

枇杷原本就讨厌她,现在更是到了极点,就连一向大度的娘有时也免不了会斥责她。至于玉家军的人,也一点也不像尊重老夫人、娘那样尊重她,只是看在她是爹的妾室面子上不肯理她而已。

因守礼从小就是娘带大的,梅氏其实与守礼并不亲,路上更是不肯费一点心思看顾他,就是在粮

食紧缺时娘省下自己的口粮喂守礼,她也照样自顾自的吃,甚至想出各种办法多吃些,更不用说对于守礼的哭闹更是无动于衷。现在突然背了守礼跑了,还不是以为就要见到爹了,想到爹面前表现一下。

这也是梅氏一惯的伎俩了,平时在家里她也不愿意好好地立规矩做针线,但估计着爹回来的时间又会故意到正屋里装出很老实听话的样子,做给爹看。

其实玉家所有人早都看出来她的底细,爹更是从不理她,可是她始终不觉得自己就是个笑话,依旧乐此不疲。现在她的老毛病又犯了!

可她不懂这里并不是京城玉家,而是兵荒马乱两军阵前!只要稍不小心就会没命的!

枇杷听了心里更是且急且气,恨不得自己能分身数处,一个挡住雷尚才,一个去把百姓们拦回来,再一个去将梅氏抓回来,不!只把守礼抱回来就可以了,让梅姨娘自己去吧!她不靠谱没关系,但是守礼却不能有闪失,他可是娘的心尖子,就是自己对这个小弟弟也也疼得紧!

可偏偏她却没有神仙的本事能分身几处,眼下前面是雷尚才,后面是家事,她不可能扔下大家去追守礼,只能先顾着要紧的,遂道:“娘,你先回去坐下,等我一会儿回来再说。”

就在玉家军背后生变时,雷尚才手下亦有数人按捺不住想冲过来,可是最前面的几十名玉家军一丝不乱,一排箭射了回去,将他们全部压住了,总算没有肘腋生变。

枇杷再心忧守礼,却也只得赶紧转回来,就听雷尚才趁机又道:“玉小姐,你刚刚还一力要保全这些百姓,现在只有了这么一点风吹草动,他们倒都先跑了,全是些忘恩负义之辈,你还保全他们做甚?还不如顾着自己享受了荣华富贵才是!”

第156章 三进三出

雷尚才是个不折不扣的坏人,可是平心而论,他说的很多话其实并不错,尽管枇杷知道百姓们胆小怕事,先去逃命也不算什么,而她也本就想保护他们的,但想到自己一路上对百姓们的照顾,他们却不肯听自己的安排一哄而散,甚至自己的家里也受到了影响,她确实也不能没有一点心塞,竟有些不知怎么回雷尚才好了。

倒是王淳见她不语,拨马上前道:“百姓并非忘恩负义,只是他们先前受过战乱之苦,心中方惊疑不定,才恐慌而逃。而你却不同,朝廷待你不薄,你身受皇恩却又背负朝廷,正是不折不扣的叛贼!”一下将雷尚才说得哑口无言。

可是雷尚才既然已经落到如今的地步自然不会回头,不过经历这一个多月的消磨让他失去了手下大半兵勇,只能靠赏赐来带领这些后来收编的乌合之众,是以他也是深知自己手下人数虽多,但是战力却不行,且先前自以为当世英雄豪俊的想法早已经荡然无存,只想过了这道山岗去投伪梁谋个安身之地。

于是他回头看看现在才存在的几百人,赶紧大声疾呼道:“过了前面这座山岗,正是两军阵前,我们过去就能投奔新帝,建立从龙之功!所有人奋勇向前,只要能伤玉家一人者,赏赐彩帛十端,钱一百缗!杀一人者彩帛百端,钱一千缗!,得玉家小丫头者,梁帝必当重重有赏!”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雷尚才手下果然奔出几队人马向玉家军杀来。枇杷不慌不忙指挥大家先是放了两轮长箭,将对方射倒一片,然后又换了弓箭手借着先前摆好的车阵将冲到跟前的敌人再尽数绞灭。

若是雷尚才手下的全部人能奋勇上前,以压倒的人数一波又一波的攻来,玉家军自是很难抵住,但是偏偏雷尚才的人一见前面折损太多,立即就停下脚步,踌躇不前,反让只有几十人的玉家军牢牢地守住了他们的临时营地。

雷尚才见状,只得先引兵退了一里许,却又不走,也扎下营来,与玉家军对峙。

枇杷略一皱眉,向王淳说道:“他这是要与我们死磕下去了。”

毕竟对方人数是已方数倍,只这样僵持下去自然对已方不利,王淳看枇杷的眉心只一蹙却又舒展开,便知她已经有了主意,“你想怎么办?”

“你看我的!”枇杷将剩下的几骑叫到一起,“你们可敢与我到对方营中杀一个来回吗?”

大家轰然道:“誓死追随小将军!”

“那好!就让雷尚才见见玉家军的风采!”枇杷笑向王淳道:“你在这里压住阵角,为我们掠阵!”

说着便带着手下的几骑纵马出了车阵,有如一阵风一般地向雷尚才的军中而去。玉家军都极擅骑射,是以就在这转霎就到的路上,大家竟还发了两轮箭,然后才背了弓拿出各自的武器杀入雷尚才军中。

打仗最重要的就是气势,先前玉家军在玉真观已经将雷尚才打得残了,并在自雷尚才到最下层的小兵心中留下了深深的印迹,现在眼见了枇杷带着几名玉家军纵马奔来奇袭,很多人第一反应竟不是反抗,而是逃跑。

就是雷尚才拼命呼叫,让大家结起阵来挡住这几个人,可是哪里来得及呢?枇杷一马当先,长鞭骤挥,向正叫着让大家结阵的雷尚才而来,那雷尚才也是被打怕了,一直小心地防着,可枇杷速度太快,又见那乌黑的长鞭就如一条巨蛇般地卷来,不知如何躲避,只得从马上滚了下来,跛着脚跑进了已方的阵中。

枇杷长啸一声,鞭子又将原本立在雷尚才身边的几个人或是扫落或是逼退,伸手带住雷尚才的那匹马,递向后面的阿鲁那,“赶紧换了马,跟我杀入阵中!”

于是枇杷长鞭开路,后面阿鲁那等人手执横刀,势如破竹,一直杀入雷尚才军后,再一拨马头重新从后面杀了回来,三进三出,方归于已方阵中。

王淳笑迎上来,“雷尚才之军必溃无疑了!”

枇杷冲杀了半晌,也不免有些喘息,“就是让他们溃散!”立住马向前看着,只见对面剩下的几百人乱糟糟的,雷尚才亦不知躲在何处,正要带大家再次杀过去,彻底将他们驱散,就听身后突然响起了一片救命声。

“突厥人来了!”

“突厥人来了!大家快跑啊!”

回头一看,先前逃跑的百姓们又一窝蜂重新向山岗这一面跑了回来,似乎更加心慌恐惧。

枇杷心里一惊,难道是先前的那几十骑突厥人又返了回来?又想到守礼被梅姨娘背着走了,不知他们是不是跑了回来。还有眼前的雷尚才,他亦能看到听到这些百姓的呼救声,会不会立即趁机重整军队反扑回来。

可这个时候并没有时间给她细思量,她只得先前手下的人分成了两队,一队交给王淳守住雷尚才那方,另一队她亲自带着上了山岗。

山岗之上到处是没头苍蝇般乱跑的百姓,枇杷不敢纵马,又见乱窜的人中有不少青壮,神情茫然,不由得怒火中生地大声喊道:“突厥人有什么可怕?他们也是一个脑袋两只胳膊,凭什么让他们抢了我们的家园?现在我们前有狼后有虎,退是没有用的,大家跟着我们玉家军去打突厥人!”

这时玉家军的人也亮出名号来,“我们是玉家军!我们从来不怕突厥人!”

人群中有人醒悟,“原来我们一直跟着的是玉家军!”

“既然是玉都督的兵,我们还怕什么?”

“我们就跟着玉家军去打突厥人吧!”

一人高呼,必不如数人高呼,而数人高呼又不如数十上百人。就在片刻之间,漫山遍野被逼得走投无路的人都一同转向北方,跟着玉家军的数骑向北,手持扁担犁锄,一面高呼,“我们去打突厥人!”

枇杷见不只青壮男人们跟着自己,就连那老弱之辈也颤巍巍地跟了上来,很多人根本就是赤手空拳,胸中一股热流涌了上来,将眼眶胀得热辣辣的,她借着挥手抹了一下眼睛,再次大声疾呼“我们去打突厥人!”

原来先前自己怪错大家了,他们只是不懂,又没有人带着他们才逃跑的,其实没有一个人是胆小鬼,都如自己一般地热爱着自己的家园,宁可拼命也要将来到家园的强盗们赶出去!

到了岗上,见对面果然是先前那几十骑,原来他们并没有真逃开,而是远远地伏着查看,现在也不上到近前,只是在不远处立着,拿箭向大家射来。

枇杷见状,想也不想地摘弓搭箭,借着地势之力向先前她就曾注意过的那个大头领连发三箭。那些突厥人也认得她,知她箭术了得,早全神提防,几人上前挡住箭,护住那大头领。又有人上前用生硬的汉话问:“来者可玉家军”

枇杷与玉家军的兵士们齐声应道:“我们正是玉家军!”

就听身边的百姓们亦喊道:“我们都是玉家军!”

那边人听了如此声势,竟然踌躇起来,枇杷与手下人借此机会又射中了几人几马,不过对方并不是胆怯的雷尚才,而且他们的武力也非常强悍,往来之间,玉家军这边也有人受伤了。

就在这时,那些突厥人猛然间打马向岗下跑了,枇杷觉得有异,向远处看去,就见一彪铁骑如风般向这山岗处奔来,已经能看到最前面的大旗上绣着斗大的“玉”字,原来真的是爹和哥哥来了!

远望玉家军的风采,枇杷自豪至极,见玉家军已经分成两队,一队向山岗而来,一队追击那些突厥人,亦策马追去。

虽然又留下了不少的尸首,只是那个大头领还是带着十几骑仗着马快武功高强逃出,向鹿城相反的方向而去。而枇杷再一回马,就看到爹笑着向自己奔了过来,“我的枇杷终于来了!”

“爹!”枇杷叫了一声,跳下马扑到了爹的怀里,感受到他胸前坚硬的皮铠,一路上从没有掉下过的眼泪就哗地淌了下来,“我终于来了!”

玉家军大队人马到来,突厥人远循,雷尚才被俘,他手下的人马亦如鸟兽散,娘见了爹急忙跑了过来,也顾不相见,只是急切地问:“你们看到梅氏和守礼了吗?”

枇杷赶紧把刚刚的事情说了,爹一面安抚娘一面道:“没事的,没事的,我这就让人去找。”果然吩咐大家马上去找。

因着刚刚这一场战斗,山岗上下有不少死伤者,玉家军一面帮忙救治收敛,一面到处找梅氏和守礼。枇杷看着眼前的情景,心里已经有了不好的预感。

梅氏是那么会趋利避害的人,她若是能过来早就会带着守礼到爹面前献殷勤了,现在满山岗的人都知道玉家军来了,她却没有出来,只能说明情况不妙。

虽然那么讨厌梅氏,在路上她还骂过梅氏,但眼下枇杷却又一点也不希望她出事了,而且她还带着守礼。如果守礼有三长两短,娘哪里能受得了呢。

娘是汉人,从小在世家受到最传统的教育长大的,骨子里一向有着中原人根深蒂固的想法,那就是她认为她是玉家的媳妇,给玉家留下血脉就是她最大的责任,所以真心把守礼当成亲儿子一样养的。大约也是因为有自己的三个哥哥在前,她对于守礼更加宠溺,疼爱完全不亚于自己。

现在自己带着一家人出来,走了上千里路,结果就在即将到达鹿城之前将梅氏和守礼丢了,枇杷心里说不出的难过,顾不得自己疲劳已极,急切也到处去找。王淳、阿鲁那等人也都默不作声地跟在枇杷身旁,最后,他们终于在密林中的一处断崖下找到了这对母子。

梅姨娘一定是想尽快躲过突厥人的追击,可是却忘记了看路,掉下了山崖。

第157章 一再表白

杨夫人听到梅氏和守礼并没有逃过这一劫,马上就昏了过去。枇杷看着抱住娘紧抿着嘴的爹,低声道:“都是我的错,没看住守礼。”

爹分出一只手将枇杷也抱在怀里,哽咽地道:“枇杷,你不要这样想,我们都是没法子的,我曾经亲眼看到你二哥就在我面前…”

枇杷第一次听到这样的细节,顿时觉得天旋地转,身子软了下来,恍惚之间听到很多人都在叫自己,睁眼一看,原来自己也昏倒了,眼下王淳和阿鲁那正合起双臂将自己抱起,便挣扎着站起来,“我没事的。”

爹将娘放在车子上,又转身将枇杷接过去放在夫人身旁,按住她道:“你不要再逞强了,先躺一会儿。”又向大家道:“这里时常有突厥人出没,我们不宜久留。”

说着命将士们协助百姓为伤者包扎,将死者就地下葬,留下表记,然后带大家回鹿城。

枇杷见娘一时不能醒来,也知她急火攻心,另外就是长途跋涉实在太累了,又觉得她现在醒不来也不是坏事,毕竟这样残酷的情景娘是怎么也受不了的。但她自己却硬撑着站了起来,过去看梅氏和守礼下葬。

就见王淳正在爹的身边,自己过来便伸出手扶住,“你靠着这株树站一会儿吧。”枇杷正觉得浑身的酸软,果真便靠着那株树站住了,见梅氏和守礼已经用爹的大披风包了起来,放在一株大树下掘好的坑中,大家七手八脚地将土掩了,又不禁滴了几滴泪,轻声道:“守礼,再投生的时候一定要去一个太平盛世啊!”

傍晚时分,大家到鹿城,老大人意外见到老妻、爱孙来投,自是一番欢喜,但又听说梅氏和守礼遇难,很是难过,他亦是出身世家,很在意家族传承,深为玉进忠失了小儿子伤心。

但后来又听老妻讲了过程,便叫王淳,“你多去安慰枇杷,就怕这孩子将责任担在自己身上,其实与她完全无关的。”

王淳亦愁道:“好不容易从京城到了德州,经过了多少困难,守礼竟一点苦也没吃到,依旧白胖胖的,都是伯母和枇杷一心守护才能如此。谁想到就要到鹿城,梅氏竟然做出这样没脑子的事,她自己倒霉不算,守礼也受了她的连累。枇杷这几天眼见着瘦了,自然是又担心杨夫人又心疼守礼,心里也是自责。”

老夫人在一旁道:“淳儿,你扶着我一同过去吧,我去劝劝杨氏。”

王淳扶了祖母,又看看王夫人,示意母亲一同去,可王夫人却扭过头去只做不知,王淳亦无可奈何地与祖母出去了。

老夫人轻轻拍拍王淳的手臂,“你娘就是个糊涂的,你不要受她影响。”

王淳点头,他知道娘就是认为一路上枇杷没有对她格外照顾而生气,自己怎么劝也不能将她劝好。其实枇杷已经非常照顾她了,只是做为一行人的领头人,玉枇杷不可能将别人都视为草芥,只把自家人高高捧起。要是真那样,他们也不可能平安地走了上千里路来到鹿城。

先前在路上,毕竟总要仰仗枇杷,娘还不敢表现得太过明显,现在到了鹿城她没有顾忌了,马上就翻脸。梅氏和守礼的事情,本应她去劝慰照料杨夫人的,可是她就是不肯去,祖母才拖着病体出门。

“祖母,我知道的。”王淳心里其实非常难过,因为母亲的一番表现最让他难堪,而且他知道枇杷早就完全清楚母亲的心思,因此也对枇杷有一种内疚之情。可王夫人毕竟是他的亲生母亲,他又无可奈何,“等空了我再劝劝娘。”

“不必劝了,她其实也不坏,只是见识就这样了。”老夫人淡然地说:“不管怎么样,她生了你,养了你,你总要孝她敬她,但是却不要被她影响,更不要什么都听她的。”

“是,祖母。”王淳答应着扶着祖母到了玉家。

原来,王刺史与玉都督拿下了鹿城后,就在原来鹿城的县衙临时住下了,这一次王玉两家的家眷过来,便一同住在了县衙后院,依旧如在玉真观里一般,来往非常方便。

老夫人和枇杷走了进去,见杨夫人神清恍惚地躺在床上发愣。面容憔悴的枇杷正坐在一旁端着一碗粥劝说着。原来玉都督去巡营,而玉守义因押运粮草眼下并未在鹿城,周昕一路上辛苦,到了鹿城一放松就病得起不来了。故而只有枇杷在杨夫人面前侍候。

枇杷见了老夫人,赶紧起来放下了碗,扶着老夫人坐下,愁眉不展地道:“还请老夫人帮我劝劝娘,怎么也得吃点东西。”

老夫人拉了杨夫人手叹了气道:“我知道你难过,可是你想想,你除了有守礼,还有守义和枇杷呢。特别是枇杷,才十四岁,不过是仗着她懂事,像个大人一样,其实心里总还是孩子呢。你如今这个样子,要枇杷可怎么办?”

杨夫人的眼睛流出了泪,沙哑地叫了一声,“枇杷。”

“娘,”枇杷赶紧依了过去,“老夫人说得对,我可不能没有娘照管我啊!”

杨夫人流着泪虚弱地一笑,“哪里是娘照管你,都是你照管娘了。”

枇杷依着娘强笑着撒娇道:“反正我是一定要娘照管的。”

老夫人趁势又劝了几句,看着杨夫人听了进去,便向枇杷示意,“把粥端给我,”接过了碗,一勺勺地慢慢喂给了杨夫人,“吃吧,吃吧。逝者已矣,活着的人还得活着啊!”

杨夫人咽下几口粥,向枇杷道:“你带淳哥出去转转吧,我和老夫人说说话。”

枇杷随着王淳出来,却一转身到了窗下,果然听母亲说:“进忠已经年过半百了,现在却…我想给他再纳个妾生子,偏我现在身子又不争气,还是拜托老夫人帮个忙。”

老夫人温和地说:“这事先不急,你看鹿城军情还颇紧要,我们又从京城私自跑了出来,朝廷定是要责问的,进忠他们还要想办法上折子解释…他们男人事情那么多,回来再要面对内院的事,多不容易!”

杨夫人本来因为守礼离世情绪非常不好,性子也突然执拗起来,这两天一定要玉进忠赶紧纳妾,爹和枇杷怎么劝也不听,故而枇杷担心老夫人答应娘的要求,也跟着娘一起逼着爹。

爹其实并不在意再生不生个儿子的,而且眼下哪里是再生儿子的时候呢。枇杷当然也不愿意家里再出现一个梅氏那样的人,她可舍不得娘再费那么多心思去管一个妾室,再被那个妾室伤心了。

幸好老夫人是有办法的,就听她一点点地劝着母亲,“你一向是最通情达理、贤良温淑的,现在怎么不体贴进忠了。他是个直肠子的人,心里也只有你一个,且不会花言巧语的,你偏又沤着他。”

“要我说,你年纪也轻,好好调养调养身子,自己也不是不能再生,孩子还是自己生的贴心…”老夫人一面说着一面又道:“你再多喝点粥,晚上进忠回来多陪他说说话,其实他心里也苦着呢,又要忙军务,又要照顾你。”

枇杷听了一会儿,终于听到娘应了一声,“那就等一等吧。”遂放下了心,遂起身向一旁的王淳示意他跟自己离开,又见王淳一脸的尴尬,知他因等自己无意间偷听了老夫人和祖母的话有些别扭,便解释道:“我就是担心我娘晚上又要哭守礼,我和爹都没办法,还是老夫人能说得动她。现在我就放心了。”

王淳便赶紧道:“我们家就都不纳妾,我也早下了决心,只娶妻,就是无子也可以过继同族的孩子,断不纳妾的。”

枇杷不明白王淳为什么说起他自己不纳妾的事,瞧了他一眼,见他竟然还很认真的样子,便醒悟过来,原来他是看到梅氏这样蠢才越发讨厌妾室了,但是,先前王泽也曾经说过类似的话,但后来他还是变了。就是爹虽然不愿意纳妾,但还是和梅氏生了守礼。

王淳生于世家,又是三代单传,虽然老大人和王叔父都没有纳妾,但是他将来未必不会遇到什么特别的情况要纳妾的。

娘也是世家出身,想来她的话更适合王淳,便道:“我也看不惯京城里达官贵人家里姬妾成群,家里乱得不成样子。但是我娘说如果正妻贤德,能好好教导妾室,也有家里和睦的。所以你倒不必这样早决定纳不纳妾,而是要看你的妻子是否贤德。”

“你这话才是大错物错,”王淳立即反驳道:“我祖父就没有妾室,难道我祖母不够贤德?”

枇杷一想,果然自己不对了,“老夫人自然是最贤德的!”但又有些糊涂,便又道:“先前我小时候,以为每一家都和我家一样,祖父祖母、爹娘和我们兄弟姐妹们在一起,后来长大了,特别到了京城后才知道原来你们这些世家贵人家中有这么多的麻烦事!”

“我家不会有这样的麻烦事!”王淳继续表白,他是了解枇杷的,她最不屑于这样的琐事。等到枇杷嫁了自己,如果真出来一个人与枇杷争宠,他完全能想像得到,枇杷恐怕不会怪罪那人,只会不再理自己。不过呢,自己定不会让这样的事情发生!

枇杷还是信王淳的,便点点头道:“我觉得你也不是糊涂的。”

但王淳却在心里再次哀叹枇杷的无心,自己的心意说得多么直白她也不会懂,只能全都白费了。再抬眼见她的眼窝有些发青,知她到了鹿城也没能好好休息,心疼不已,只催促道:“我祖母陪着伯母呢,你赶紧回房睡一会儿吧。”

枇杷摆手道:“我不想睡,只想出去随便走走。”

王淳知她满心愁绪,想了想道:“不如我们出城跑一跑马,如何?”

枇杷最喜欢到原野上跑马的,可她已经有很久很久没有肆意地跑过马了,不知不觉的,她黯淡的眼眸突然闪出了一丝光亮,“我们可以随意出城吗?”

“这几天伯父带着人马将附近已经扫平,鹿城周围并不大碍了,我已经出过几次城办事,知道外面的情况。”王淳道:“城东南河边有一片野地,那里开着成片的花,我带你去看看。”

第158章 分兵统率

枇杷跟着王淳放马出城,转眼间就到了他说的野地。原来那里地势特别低洼,河水漫过,像镜子般地反着光,草儿浸在水中便格外的青翠,而那绿油油的叶子中撒着无数黄的白的两种小花,有如仙境一般。枇杷到了这里也不禁拉住缰绳,“如此美丽的地方,我还真舍不得让马蹄踏过了呢!”

王淳待枇杷看够了,又笑道:“我们再到河岸边看看,那里的垂柳最美。”

枇杷果然随他到处走了走,脸上的愁容慢慢淡了,“没想到鹿城周围竟有这么好的景色,我只当这里只是一处兵家必争之地呢。”

王淳便抬起马鞭指点道:“鹿城虽小,位置却重要,夹在东西两山之间,北通范阳,南接江州,又正处于德州正中。其北是一片平川,正可牧马,其南是千里沃野,每年产两季麦。祖父和伯父得到鹿城,可攻可守,向前能收复全德州,固守此地亦能保住鹿城以南不受战火兵乱。”

枇杷先前就曾在西边山岗上看过鹿城地势,已经知它的重要,又听王淳这样一说,万分赞同,“这里果然是一方宝地,左右两山有如两扇门,关上了便能挡住外敌。且门前一马平川,出可攻敌,入可守城。”

王淳又告诉枇杷,“我听得祖父和伯父为了打下鹿城颇费了很多心思,又折损了些人马。先前围攻三次都没能拿下,最后还是在一个漆黑雨夜里趁着对手不备,伯父亲自带兵潜到鹿城脚下,架起梯子爬上城墙,又拼血杀出一条血路打开城门才取得的。”

“我爹什么都没有跟我讲。”但是枇杷知道爹就是这么勇敢又有智谋,“先前在营州时,别人打不赢的仗我爹都能打得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