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汗看着她的灿烂的笑容呆了一呆,温声说:“其实你住久了,就会知道大漠的生活也蛮好,大漠的人更是英雄辈出!”

枇杷不置可否。

二人打着机锋,枇杷是决不会甘心留在大漠一辈子的,她一定会找机会逃走。可汗本就知道,她也没有必要隐瞒,如果可汗因此就要杀了自己,眼下自己是肯定逃不过的,但是他既然现在没有动手,那就给自己留了一个机会。

那么,接下来应该就是一场博弈了,看看谁更有智谋,谁更有耐心,谁更有办法,这就像拿自己的命去打一个大大的赌,但是她总相信自己必然胜利!

可汗对于枇杷逃跑的计划心知肚明,如果小玉将军不这样想,那就是不是小玉将军了。可他却另有一番打算,派大军将小玉将军保护住只是临时的办法,他真正的计划是征服小玉将军,让她心甘情愿地留在自己身边。

甚至将小玉将军留在突厥大军中后,他也不用一点强迫的手段,却特别派了仆妇去服侍她照顾她的生活。尽管小玉将军是那样的美貌英气,特别让他喜欢,但是大可汗难道还缺美貌的女子?他要的是小玉将军的心!对此他是极有自信的。

两人各怀心思,却谈笑自若,突然有几骑飞马来报,“后面来了十几个人,说是来投小玉将军的。”

可汗大笑,“带他们过来!”

枇杷心中一惊,难道阿鲁那木朵他们到底跑来追自己了?不免又急又气,连忙向后张望,果然见阿鲁那、木朵等人纵马过来,“我们完成了小玉将军交的军务,现在前来跟随小玉将军到大漠去!”

不待枇杷发话,可汗却先慷慨地道:“如此忠心的部下,我喜欢,你们就跟着小玉将军吧!”

枇杷轻哼了一声,可汗当然能猩猩作态了,毕竟他派了一千人的骑兵“保护”自己,自己身边添了十几个随从不会起太多的作用。但到底还是领情的,毕竟他没有对这些人喊打喊杀,又大度地放这些人跟随自己,便笑道:“谢谢可汗了。”

“这不算什么,在营州时你们父女对我也不薄。”

不仅如此,可汗又为阿鲁那等人举办了盛大的宴会,他举起酒杯向大家高声道:“欢迎营州的勇士们来到我们大漠!”又拿出财宝赏赐他们,“我们突厥人最敬重忠心之士。”

枇杷见大家看着自己并不举杯,便笑道:“可汗敬酒,大家喝了吧。”阿鲁那几个人才端起酒杯,但终究不愿意向可汗谢恩。

可汗亦不以为意,“我不是想拉拢你们,而是想让你们对继续对小玉将军忠心!也是对将来的大可敦忠心!”

阿鲁那最不会藏起心事,他的脸上就差没有直接写上“不信”两个字。枇杷虽然不会全信可汗,但是却明白可汗既然想折服自己,一定不会对阿鲁那他们下手的,便笑道:“我的小伙伴们刚到大漠,可汗不要在意。”

阿鲁那和木朵等人就这样留在了枇杷身边。待无人时,枇杷赶紧问:“皇上怎么样了?”

“在入葫芦口前,我们已经与皇上见过面,不过他说什么也不肯跟我们走,一定要回京城,让营州军自行回营州去。”阿鲁那摇头道:“我们再三劝说也无效。”

枇杷轻声叹道:“他是下定决心了!”

阿鲁那等又道:“我们等皇上的车驾过去后,就撤出了葫芦口,送大家上了营州的路后,我们几个就来了”

“既然来了,我们就在一起吧,”枇杷知道已经不可能将他们赶回去了,“我想天无绝人之路。”

“不管什么路,我们都跟着你!”

枇杷与大家的手合到了一起,觉得大家的心都在一起跳动着。

有了阿鲁那这些伙伴们,枇杷的感觉又不一样了,这些天积累的愁绪渐渐消了很多,有时她竟然忘记了自己身在大漠,与大家在一起有说有笑地骑着马。她的性子天生就非常乐观开朗,活泼好动,本来也很难一直沮丧下去。

很快地,可汗又许了枇杷与大家一起射猎。毕竟进入大漠后,时不时地会遇到野羊、野兔等猎物,打一只黄羊大家在晚上燃起一堆火烤了吃既能吃到新鲜的美味,也能为单调的生活平添些乐趣。

可汗对于小玉将军确实很宽容,反正枇杷身边有一千人护卫,走是走不脱的。更何况他自己亦不似汉人帝王一般要天天看公文,处理朝政,突厥部落的管理本就是极松散,所以他大半的时间也是陪着小玉将军一起射猎。

这一日忽见一队大雁排成人字型向南飞去,可汗见了大笑道:“看我把头雁射下来!”说着已经弯弓射出一箭,不远处的枇杷想也没想地也搭箭在弦,长箭如流星般地飞了出去,只听得当的一声,枇杷的箭后发先至,撞到了前箭的箭头,两只箭一同从空中落了下来。

结果自然是一只雁也没有射中!

就在这时雁群已经飞出去很远,任谁再弯弓搭箭也不可能射到了。

可汗呆了一下,立即高声地喝道:“你竟然敢射掉我的箭!”一面喊着一面满脸怒火地策马跑来,扬起手中的铜弓打向枇杷!

枇杷虽然没有与可汗交过手,但是她却早看出可汗的武功相当高深,又兼他正当壮年,体力处于巅峰,只随手拿着弓打过来,但却挟着雷霆之势,自己很难直接挡住,便敏捷地一弯腰躲了过去。

待铜弓扫过,枇杷重新坐直,一摸腰间并没有佩刀,原来她的佩刀早就被突厥人拿走了,只是还不习惯,便挥着自己的长弓向可汗回了过去,可汗拿弓相挡,两张弓撞到了一起,弓弦发出琤琤之声。就在这时,阿鲁那等人扑过来帮枇杷,突厥人亦来帮可汗,几十匹马冲到一起,搅成一团。

平时可汗对小玉将军向来很和蔼,时常笑着陪她说话,讲自己的经历,大漠的故事,又会经常请她宴饮,陪她打猎跑马。所以枇杷第一次见到这个模样的可汗,怒气冲天,威势压人,可并无一丝惧怕,反由然而生一股激情,一定要与可汗顶下去。

两张弓绞在一起,俱已毁坏,两人因用力相搏,亦一同从马上掉了下来,枇杷扔掉弓,挥拳而上。

玉枇杷才不是忍气吞声的人,虽然落到了可汗的手中,可汗待她客气还好,但可汗要动手,她便宁愿玉碎,也不求瓦全!

可汗接住了她的拳,却已经冷静下来,“我们不要再打了!”又向自己的人喝道:“大家都住手!”

突厥人放开了枇杷的伙伴们,枇杷看看阿鲁那等人皆无事,便向后跳了一步,叫道:“我们也住手!”但仍不免瞪着双眼看着可汗道:“是你先打人的!”

可汗的年龄毕竟要比枇杷大上一倍,到了此时他已经完全平静下来,看着小玉将军剑眉飞扬,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瞪得大大的,双拳紧握,胸前还在剧烈起伏,一付不肯服输的倔强神态,突然觉得异常有趣,不快随之消失了,微笑道:“还不是你先射落我的箭?”

“我不许你射那雁!”

“为什么?”可汗不解,枇杷平时对于射猎非常感兴趣,亦没见她有何禁忌,怎么突然就不肯让自己射雁了呢?可是他毕竟是个成熟而又聪明的人,转眼间又明白了,却只道:“你不愿意可以告诉我,只要能够答应的我都会答应你。但决不能再去阻挡大可汗的箭,这是我们突厥人的规矩!以后切不可再犯!”

枇杷其实也知道自己刚刚有行为有些不当,但是情急之下她亦是无可奈何,若是可汗象现在一般讲道理,她一定会接受的,但是想拿弓来打自己,那决不可能!见可汗态度已经缓和了,便也点了点头。

倒是阿鲁那木朵等人皆不解,到了晚上,便问了出来,“先前我们在营州时也曾射过大雁,现在为什么不许可汗射呢?”

枇杷轻轻叹道:“因为大雁是最有情谊的鸟啊!”

第178章 皎洁如月

枇杷轻轻地慨叹着,“汉时有个叫苏武的人受朝廷派遣持节到了大漠,被扣在了大漠的深处牧羊。当时的还单于只肯给他一群公羊,还说除非公羊生下羊羔才能放他回中原。”

“可是苏武却一点也没有屈服,他饿了就吃一点毛毡,喝了就抓一把雪,坚持了好多好多年。直到后来有一天,一只大雁落到了他的面前,他便将自己还活在大漠深处的消息写信系在了那只大雁的足上。大雁果真将信传到了京城,皇帝才知道了,就派人将他接回了京城。”

“原来是这样!”大家纷纷道:“以后我们也不射大雁了!”

阿鲁那笑道:“我再看到雁群时,就想办法活捉到几只,然后把信也系在雁足上,让它们帮我们将信送出去。”

木朵瞧瞧他,“我们把信带给谁呢?”

皇上自身尚且难保,根本不能指望了,父亲就是想救自己,但是只凭营州之力根本没有能力打到大漠,这些枇杷早就知道的,而且她也曾告诉皇上和父亲,让他们放心,自己一定会想办法回去!

看着所有人都沉默了,枇杷放低声音却异常坚定地宣布,“我们不射大雁只是为了表示我们对大雁的敬重,但是真正想离开突厥大漠,还是要靠自己!”

“对,我们一定会自己想出办法回到营州去!”

枇杷与可汗的这一次冲突,很快就水过无痕了。可汗似乎是忘记了,又如同过去一般地与枇杷在一起说说笑笑的,而枇杷也没有再提,但是她却发现可汗又在自己身边加了保护的人。

对此,她只是轻轻地用鼻子哼了哼,自己不会这么蠢,马上就想逃回营州去,总要等到最合适的时机。就像射箭时,为了射中目标,好猎手会耐心地等待很久很久,但是只要长箭离弦,一击必中!

有再多的人监视自己,其实是没有任何意义的,只要可汗不杀掉自己,那么自己一定会逃回去。想到这里,枇杷还是蛮感谢可汗的,他虽然逼着自己北上,却对自己非常优容,真正把自己当成一个客人来尊重的。

只是道不同,终究不能为谋,自己总不会留在突厥。

枇杷就这样跟着突厥人一直向北走,经过了一个多月,终于到了大漠深处,虽然还没有到十月,但是这里早已经天寒草枯,还落了好几场大雪。

在很多中原人看来,营州就在大漠上,但其实营州城外的原野只不过是大漠的边缘,与大漠深处完全不同。就是从小长在营州的枇杷还是第一次到大漠深处,对于这里的一切亦非常陌生。

突厥的王帐不同于京城的皇宫,也不同于营州的节度使府,根本没有固定的城池。事实上,当突厥军队进了大漠后,各部落就开始慢慢散了开去,最后只留下可汗自己的部落,当然也是最大的部落,与部落里的妇女老弱们汇合后,他们就停驻在一个大湖边,他们称之为西海沿子的地方。

大家在西海马沿子搭了成群的帐篷,不过帐篷并不同于房子,既不是整齐划一地搭建,又不是一个挨着一个。因为各家都有牛羊,要在帐篷一旁留下空地圈养,所以帐篷相当分散。

枇杷想如果能从高处向下看,突厥人的帐篷一定像满天的繁星一样,在草原上四处散落,只可惜大漠里完全是一脉平川,不用说高山丘陵,就是连大树都没有一株,这样壮观的场景只能在脑海里想上一想了。

王帐其实就是一个比起所有的帐篷都要大很多的帐篷,帐篷是用无数的牛皮布匹做成的,染成了纯白色,上面还有一个金色的顶,帐前飘着几面金色的王旗,在众多的帐篷间分外显眼。

可汗抬手相邀,枇杷便随着他走进帐中,一股暖香扑面而来,立即将在外面被狂风暴雪而冰到了骨头里的冷气吹了出去,原来王帐中亦有如京城那种带了香气的木炭。又因白日中帐顶的牛皮是揭开的,所以帐内也不似寻常帐篷内光线不足,只见地上铺着夹了金线的大红毛毡,墙上挂着厚厚的皮子,到处装饰着金玉之物,奢华异常。

在巨大的王帐中转了转,枇杷不由叹道:“不愧是大可汗的王帐,果真与众不同。”

可汗笑道:“这只是前帐,后帐住着要比前帐还要舒服,就请小玉将军住在这里,我们平日来往也方便。”

能容纳上百人的前帐只占了王帐的一半,且不如后帐舒适,枇杷不能想象后帐的情景,但是忖度后帐应该是可汗家人的住所,便笑着摇手拒了,“还是请可汗指给我一个普通的帐篷吧。”

正说着,后帐走出了一群女人,为首的是一个三十岁上下的突厥贵女,一双大眼,颧骨略高,薄薄的嘴唇,头上身上都戴了非常繁复的银镶首饰,上面满是红珊瑚、绿松石之类的宝石,行动间还发出叮当的声音,正是一位突厥美女。

她后面跟了几十个各色打扮的女子——显然这些人都是可汗的妻妾,正上前问候可汗。枇杷从服饰上看去,除了数名突厥人外,竟有不少的外族人,什么奚人、室韦人、回纥人、土蕃人、汉人等等,仿佛枇杷所知道的北部小国部落都有女子嫁到突厥。

而这些人除了千奇百怪的打扮外,年龄又各有不同,有豆蔻年华的少女,有半老徐娘,还有的看起来至少有几十岁,一张张奇怪的脸,据枇杷看去,真正美貌的实在不多,也不知可汗怎么会挑中她们做阏氏?

可汗神色倒很平淡,向带头的突厥贵女和颜悦色地摆了摆手,“不用多礼了,”又道:“你倒是该带着她们来见见小玉将军。”

显见大家都是知道小玉将军的,领头的突厥美女便笑晏晏地转过身,带着大家恭敬地向枇杷蹲身行礼问好,竟然也说出一口流利的汉话,“可汗总算是将小玉将军接到我们突厥了!”语气中似乎不胜欢喜。

枇杷还弄不清情况,便赶紧向后一闪,回礼道:“我可不敢当。”

可汗笑道:“这些都是我的阏氏,你是要做我的大可敦的,受她们的礼并没有什么。”

这话枇杷可不认同,便正色道:“我们可是有约在先,只有我的未婚夫答应解除婚约,我才会做你的大可敦。眼下,我只是你手中的人质。”

只要一提到大可敦之位,小玉将军就是这的态度,可汗也不以为意,他的话本也不是只说给枇杷听的,亦是告诉他的诸位阏氏和臣民,便只是笑道:“你未婚夫一定会同意解除婚约的。”

为首的阏氏亦笑道:“不知小玉将军的未婚夫会是什么样的人,怎么敢与我们英雄的大可汗抢大可敦呢?待天气暖和了,大可汗送去些牛羊金银,他一定会答应解约!”

枇杷将头一扬,向前挺身道:“我的未婚夫出身琅玡王家,祖父曾任过当朝宰相、京兆府尹,现在任德州刺史。他相貌俊美,又兼从小熟读经史,深通大义,是京城名公子之一,人称‘二王’中的小王公子。我父母早已经与王老大人为我们合婚,说我们的婚姻是天缘注定的,你说他会只为了些金银牛羊毁诺吗?”

平时可汗与枇杷在一起时,从未听她谈起未婚夫,只当他们间只是平常,现在见她夸赞自己的未婚夫,竟然说得天上人间罕有的样子,完全是不把自己放在眼里,哪里受得了,脸立即就沉了下去。

那阏氏上前轻抚着可汗的前胸,满脸的爱慕根本掩不住,却向枇杷笑道:“小玉将军,且不说我们大可汗天纵英才定要胜你那未婚夫百倍,只你还是太年轻了,根本不懂得并不是所有的男子都像我们大可汗一样重信守诺的,我虽然没见过你的未婚夫,可是听说读书的汉人最是无情无义呢。”

所谓与王淳的婚约其实根本不是真的,所以枇杷从来不提,但是今天可汗和阏氏的话语令她非常不快,令她实在忍不住将王淳夸赞几句——王淳绝对是当得起自己的夸赞,只除了他并不是自己的未婚夫以外。

现在听了阏氏诋毁王淳,她哪里能服气,况她一向口齿伶俐,便道:“那是他们都没有见过真正的名士!高洁如晶莹之雪,皎白如中秋之月;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出可隐居江湖,入可居庙堂之高;上不愧于天地宗亲,下不惭于妻子家人!”

看着可汗的怒火就要迸发,阏氏轻轻捏了捏他的手,又赶紧上前向枇杷道,“小玉将军,我也曾读过汉人的书,知道你所说的人也是有的。只不过汉人还有一句话‘周公恐惧流言日,王莽谦躬未篡时’,若要如此赞一个人,总要等到盖棺定论才不迟呢,你未婚夫尚且这样年轻,是不是有名无实也很难文章呢。”

说着又上前拉着枇杷,“我们且不说他,只是大家日后定要相处的,还是先见见王帐中的人吧。”

枇杷才不要与王帐中人的相处呢,只是见阏氏举止大方,言辞温和平顺,又对自己极为尊重,也不好与她争执,只胡乱向大家点了点头,便向可汗道:“我们长途跋涉,也都很疲劳了,如今已经到王帐,就请可汗先歇息几日,我们便不再打扰了。”

阏氏见小玉将军要走,十分挽留,马上道“王帐的后帐很大,有很多小帐,我那里虽然不敢说是最好的,但胜在地方宽敞,不如就请小玉将军先住我这里,等可汗再为小玉将军准备大…”

枇杷马上将她的话截断,“我们必要在外面自己住的。”说着告辞出了王帐,大有就是可汗不给她帐篷,她也要露宿原野的气势。

经过刚刚的交锋,可汗亦知枇杷必不肯住王帐,又听阏氏劝道:“我瞧小玉将军性子颇为倔强,想她回心转意急是急不来的,待我慢慢再劝她。”心情方才好转过来,让人为枇杷及随从们准备了两顶帐篷,就设在王帐左近。

第179章 思念如雪

没几日可汗又将当年的求亲时嫁妆之数的牛马羊送给了她,“有这些,你在草原上就会生活得非常富裕了!”

枇杷跟着突厥人在一起日久,也感受到突厥人对于这些牲畜的珍爱,就是她现在每日也都是靠着这些牲畜生活着。大漠里不产粮食,也不产菜蔬,所有人主要的食物就是肉和奶;大漠里也没养桑蚕,大家穿的衣服鞋子也都是用牲畜的皮做的;甚至很多日用品也是来自于这些牲畜的骨头、角、皮毛等等。

牲畜繁衍生息得旺盛,大家的生活就更好,反之,如果遇到了天灾瘟疫之类的,牲畜大批死亡,温饱都成问题。

枇杷自小就知道物力之艰,现在看着望不到边际的牲畜,咂舌道:“送我些牛羊过活也好,但还是不要这么多了,万一养不好掉了膘多可惜呀!”

原本心中不快的可汗又高兴起来,枇杷从原来对他满满的敌意,慢慢地平和了,现在竟然还会替他着想牛羊会不会掉膘,是不是说明她已经开始能够为自己着想了?就算自己想太多了,还到不了这样的程度,只要小玉将军能够为突厥人着想,也是极好的事情,最起码自己这么多天的努力没有白费,她感受到了自己的好意,也以好意回报。

遂满怀喜意地看着小玉将军,“你无需担心养不好,我既然送你牛马羊,也会将饲养牲畜的人一同送给你,他们会替你照顾的,要是牲畜掉了膘,你就惩罚他们。”

“虽然如此,可我还是不要那么多,我只留下五十匹马、一百头牛和二百只羊,我要带着小伙伴们亲自赶着马放牧牛羊,自己挤奶剪毛生活。”

枇杷早已经打算好了,虽然自己一定是要离开大漠的人,但是如果整日在帐中坐困愁城是一点用处都没有的,而且反倒消息闭塞,也不能尽快熟悉周围的环境,还不如与突厥人生活在一起,再慢慢图谋大事呢。

更何况人总要认请自己的身份,既然为人质,就做出人质的样子,完全靠着王帐发放物品更是受制于人,还不如自牧自吃呢。她见突厥的贵族们,也不是完全如中原世家子弟们不事劳作,也时常亲自照料牲畜。

最根本的还有,大漠的冬天根本不适合出逃,被大雪变成一片白茫茫的大漠非常难以辩识方向,就是突厥人也不敢离开营地独自生活,因为寒冷、饥饿、暴雪等等随时会吞噬人的生命,而可汗派来的卫队又在整日监视着他们,枇杷早已经接受了自己会在大漠过上一个冬天。

枇杷的计划,可汗不免猜测到她有暂时隐忍的意思,但却一点也不反对,他本意就想要小玉将军留在这里,认识到自已英雄了得,也认可突厥人的生活,然后水到渠成做自己的大可敦。要知道突厥人的大可敦可要比中原的皇后更富有,更有权势。

于是便依小玉将军的想法,挑了些上好的牲畜拨给她,由她带着伙伴们去照管。不过就是许了小玉将军去放牧,大可汗也不可能让她离开王帐方圆几十里之内,而保护她的千骑也依旧如故。

草原的生活很是单调,每天一早起来要先挤奶,挤出的奶汁可以做成各种奶酪、奶皮子、奶子酒等等。

接下来就是放牧,如果没有下大雪,就要将牛羊放出圈去吃地上的枯草,这时就要挑选合适的地方了。整个大漠早就被大雪覆盖了,但是积雪少的地方总归更容易吃到草。

如果下了雪,其实有雪的日子是要比没有雪的日子要多的,那么只能将早已经贮存的干草料拿出来喂牲畜们,只是贮存的干草料并不多,总要省着点用。

白天辛苦些还不算什么,晚上还要特别防着狼来偷吃牛羊。草原上的狼是一群群的,异常凶猛狡猾,突厥人有一句俗话意思是“好虎打不过群狼”正是说明群狼有多难缠。只要略一松懈,第二天一早就会发现圈里少了牛羊,这么多天的辛苦的放牧就白白便宜了狼群。

日子很是艰辛,但却不是完全没有乐趣,大漠中的牛奶特别好喝,枇杷尤其喜欢一种将奶浆放置后变成带了酸性的饮品,第一次尝到后就百喝不厌,至于奶酪奶皮子等等她也都喜欢,比起先前她曾吃过的味道都要纯正,就连那用牛奶酿的酒她也很快喝得习惯了。至于草原上的牛羊,喝着大漠上的河水,吃着大漠上的青草,肉质特别的鲜嫩,就是比营州的都要好上很多,更不必论京城的了。

当放了一天的牧,骑着马赶着牛羊回来,喝一壶热腾腾的奶茶,再就着奶子酒吃上几块烤肉,真是无比的惬意啊!

更有意思的是突厥人特别喜欢宴会,可汗在路上就时常会请大家,现在回了大漠,自然很快就办了一场连续三天的大宴。宴会上,会摆上各种的美味佳肴,除了大漠中的物产,还会有很多来自中原的美食——这些都是通商的结果。

大雪将商路完全封了之前,商人正冒着生命危险来做今年最后一次生意,他们带来了中原丰富的物产,又要将大漠的产出运回去,当他们到达京城时,也就是春节时分了。

与中原人看不起商人的想法不一样,突厥人对于商人特别的尊重,一些大商人甚至能得到可汗的亲自接待,当然这些商人也会将最好的物品进献给大可汗,以取得他的庇护。

于是在宴会上,枇杷便见到了久违的美食,而她从来都不隐违自己对可口食物的热爱,更不会放过送到面前的佳肴,每一次都大快朵颐。毕竟草原的牛奶再好喝,牛羊肉再好吃,她还是会想念中原的饮食。

就比如面前的这盘豹皮吧,又称三皮丝,是枇杷曾在京城吃过一道佐酒风味佳肴,现在能够再吃到还真是差一点觉得自己重新回了京城呢。

当时王淳还曾经给她讲过这道菜的来历——几十年前殿中御史王旭、监察御史李嵩、李全交三人贪赃枉法,作恶多端,当时京城之人恨之入骨,偷偷给他们起了绰号,分别是“黑豹”、“赤骏豹”、“白额豹”。

西市酒店有一吕姓巧厨,便特意用黑色的乌鸡皮、浅红色的海蜇皮和白色的猪皮,再加上鸡肉、酱猪肘花、火腿肉等分别切成细丝,与葱丝、花椒油、精盐、香醋、酱油、芝麻油、芝麻酱拌匀,制成性酒小菜,暗含活剥“三豹”皮之意,以发泄自已的愤恨。

后来消息被透露到“三豹”府中。吕厨师惨遭杀害。但由他创制的“豹皮”却传遍京城,各家酒店争相仿制,竟成一代名菜。每当人们吃起豹皮,都会想起横行的三豹和无辜的吕厨师。

所以看到这道名菜,枇杷不由自主想到王淳。原来不觉得,现在细想起来,他对自己可真好,教自己打马球,带自己吃好的,送自己兵书,知道自己心情不好时特别来安慰,就不知道他现在得知自己成了可汗的人质会怎么难过呢?

先前自己还答应到了三年之约,要请他到营州来,算算其实也不过半年时间了,真不知自己还能不能实践诺言了。

突然间,枇杷发现自己又开始了思念,马上强迫自己停住。自从北上以来,她几乎不敢去想爹娘三哥他们会如何伤心,只是每每告诫自己,一定要回去,一定要回去,绝不让他们盼望的目光落空!

但是转念又想到自己虽然落到了可汗手中,王淳一定不会因此忘记彼此间的友谊,也会帮自己照顾父母和三哥三嫂,她心里又有一丝宽慰。

枇杷心情异常复杂地夹起了一筷三色丝放到口中,还是原先尝过的脆中有韧,清爽利口的感觉,细经地品味,果真馨香宜人,余味悠长。美味入口,带来的是无限的愉悦,又催发了枇杷天生的乐观,她在心暗自下决心,与王淳的三年之约一定要如期举行,而且在宴上她也要准备这道三皮丝请他品尝,再讲一讲今天的经历。

用整个冬天来准备,到了春天慢慢开始实施,夏天时她就要回到营州,给王淳下帖子。想到了这里,枇杷不由微微一笑,拿起手边的葡萄酒饮了一口,原来竟是来自西域的纯正美酒。再看看又有突厥少女们陆续送上的美味,竟然都是世上难得之物。

可汗一直在看坐在他下手的枇杷,当然发现她神色的变幻,最后又面露笑容,只道她见了如此的菜肴必然会有所感慨,便举杯笑道:“人世间,权势的力量最为强大,即使在最苦寒的大漠上,也能吃到京城大多数人享受不到的美食。”

这话是没错的,玉家从营州到京城,再从京城到营州,其间有多少无奈,还不都是在权势下。就说枇杷自己,先时曾被困在玉真观里被迫修行,后来逃回玉家军做将军,到现在又成了可汗的阶下囚,几个大起伏还不都是在权势的翻云覆雨下?

总归是自己还不够强大啊!

可汗似乎看出枇杷的心思,笑道:“你们的皇后只能统领宫中,而我们突厥的大可敦却不受这些限制,她有自己的部落和牛羊,也自己的军队,尊贵而又有权势。”

对于可汗无时不刻地向自己灌输做大可敦的好处,枇杷听多了已经很淡定,只微微一笑,便将目

光转到了宴会上。

突厥人的宴会,与京城不同,倒有些类似京郊的月夜踏歌,完全是在室外。先燃起一大堆的篝火,既为取暖,又可以照亮,当然也能烤肉,大家都坐在篝火旁,异域的风情和更狂野的气氛便扑面而来。除了美食,还有角斗比武、欢歌纵舞,这些也都很好看的。

枇杷看着篝火边角斗的两个勇士的精彩相博,不禁笑赞道:“好!”阿鲁那等人也哄然叫好。

虽然原本是仇敌,但是有了一段时间的接触,慢慢竟相熟起来,很快就有人来邀请阿鲁那下场,阿鲁那便看向枇杷,等着她的允许。

第180章 突厥阏氏

枇杷知道阿鲁那天生神力,角斗非常厉害,也特别喜欢与人角斗,便点头笑道:“你们只管下去玩吧。”

虽然说是玩,但其实既是角斗,焉能没有比试之心?

阿鲁那一下场,很快就将五六个突厥勇士摔倒在地,然后站在空地中间,轻轻地晃着肩膀,示意大家过来挑战。胸前和胳膊上凸起的肌肉流出了汗水,在篝火的映照下,发出油润的光泽,更显得他孔武有力。可是他连胜几场的战绩,以及超乎寻常的力量和角斗的高超技巧,一时让很多人不敢上前。

可汗突然站了起来,解开皮袍扔在座位上,亦赤着上身走了上去,“来!营州的勇士,我们比一比!”

“好!”阿鲁那答应着,与可汗对面站定,弯下腰相互用双手搭在对方的肩膀上,听着一声号令,两人同时开始用力。

枇杷对于阿鲁那的武力非常了解,她还没有看到过比阿鲁那更擅长角斗的人呢,但是她并不敢轻视突厥的大可汗。

可汗亦是身高体健之人,几乎与阿鲁那同高,肩还要宽上一些,脱掉上衣后身上的肌肉亦显出清晰的轮廓,坚若金铁,与阿鲁那正棋逢对手。阿鲁那刚过二十,而且可汗正在三十岁上下,适值男子最强壮的时候,也是人生各种经验相当丰富的时候,枇杷已经为阿鲁那提起了心。

看着两人一开始用力,就陷入了胶着状态,枇杷越发紧张,跟着自己的伙伴们一起大喊着,“阿鲁那!用力!”

“阿鲁那,必胜!”

突然听有人坐到自己身边笑道:“玉小将军,你应该为大可汗助威。”

枇杷正目不转睛地看着面前的场地,闻言并不舍得转过目光,知道来者正是第一次到王帐时见过的阏氏。自从到了大漠与她结识后,她一直主动向自己示好,不是派人送东西就是亲自过来聊天,又告诉自己很多大漠上的风俗习惯,倒不好不理她,便随口道:“你们人多,都给可汗助威,我们只有这么几个人,我自然给阿鲁那助威的。”

“可是,可汗对你那么好,还要迎娶你做大可敦,你给别人助威,会让他伤心的。”

比起让可汗伤心,枇杷更关心阿鲁那会不会赢,所以不以为然地说:“我早说了只要我未婚夫不解除婚约,我就不会当什么大可敦。”

“还没有人舍得让可汗这样伤心呢…”

场中阿鲁那与可汗扭在一起,各自须发皆张,枇杷知是最紧要的时候,再顾不上理在自己耳边唠叨的阏氏,从地上站了起来,挥起双手大声喊道:“必胜!阿鲁那!必胜!”

就在这时,阿鲁那和可汗一同倒在了地上——竟然是和局。

两人都有些不甘心地站了起来,虎目相对,似乎要撞出火花。

但其实枇杷看出他们浑身是汗,都已经力竭,便拍案叫好,站起身来,倒了两杯酒送过去,“两位英雄,我敬你们一杯!”

阿鲁那赶紧上前接住仰头喝下,而大可汗也笑着接过将小玉将军送来的酒,倒入口中,举着酒杯戏道:“谢小玉将军赏酒。”

突厥人极尚武力,可汗虽然贵为大漠之主,却从没有文弱之辈,现听到枇杷赞他英雄,并不以为忤,反颇得意,

这个时候的可汗其实是很可爱的,象一个大孩子,一点也没有平日的强势和暴怒,枇杷时常便会忘记他是突厥的大可汗,玉家的仇人,而是真正开心笑了起来。

见阿鲁那仍然站在一旁,正要向他使个眼色让他下去,不料阿鲁那却另拿了一杯酒杯向可汗躬身道:“可汗威猛!”

可汗接过酒与阿鲁那把臂大笑,道:“真勇士!我也赐你一杯酒!”说着让人送上一杯,阿鲁那上前接了,亦一饮而尽。

先前虽然有枇杷压着,但是阿鲁那对可汗一向颇不以为然,他性子又强,是以就没有人看不出他根本看不起可汗,可汗却一直对他颇为容忍。今天阿鲁那竟然主动向他行礼,说明他是真心佩服可汗了,是以可汗亦真正开怀大笑。

宾主尽欢,各自归席,阿鲁那接过木朵送来的袍子披在身上,坐到了枇杷的后面,而为可汗穿好袍子的阏氏又回到了枇杷身边,笑道:“也无怪我们大可汗一定要迎娶小玉将军做大可敦呢,我见过这么多人,唯有小玉将军能左右我们大可汗烈火般的脾气呢。”

枇杷早已经打听了阏氏的故事,她本是突厥一个大部落首领的最珍爱的女儿,从小被当成掌上明珠一般地长大。她骑术出众,刀弓亦熟,亦会汉话、回纥、土蕃等族的语言,是大漠中最有名的一朵鲜花。

在可汗还只是当年右贤王众多儿子中不起眼的一个时,阏氏就慧眼看中了他,不顾父母的反对,在两个部落共同宿营分开之时悄悄地带着成群的牛马羊跟着他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