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你不会不同意吧。”枇杷知道,自己在营州长大,未免不大重视规矩礼教,而王淳则是世家中严格培养的,从骨子里便有些不同的。平日一应事情,王淳都是尽让的,但现在却不是小事,心便提了起来。

王淳个手在儿子的脸上抚过,一笑道:“你不是也在听到光了哭了起来才答应?我也是在那一刻下了决心放她带孩子走。”

枇杷喃喃道:“原来人心都是一样的。”

“是啊,只这一件小事,却说明很多,”王淳与枇杷相拥而坐,看着吃饱了便睡熟的儿子,缓缓地讲:“古人常说‘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又有人说,‘君之视臣如手足,则臣视君如腹心;君之视臣如犬马,则臣视君如国人;君之视臣如土芥,则臣视君如寇仇。’我们现在治理燕地,最需重的就是人心。”

枇杷听了颌首赞成,“我虽不懂治国大事,但是却知道自祖父来了后,燕地这几年没有一起民乱。而梁朝那边民乱却此起彼伏,现在为了平息民乱又借外族之力,恐怕终成祸患。这都是梁帝待臣下太过严苛之故,正合你刚才所言。”

“我也一直觉得梁的国祚未必长久,”王淳突然又笑道:“我才听到消息,梁帝将侄女封了公主,嫁给突厥大可汗,又封他为驸马都尉。”

“大可汗倒能屈能伸,只先前他曾侍奉过哀帝而后先朝亡,现在梁帝却还愿意用他?”

“大可汗可是梁帝请来的,借他手中的数千突厥精兵将京城民乱压了下去。只是请神容易送神难哪。”

“那都是梁帝的事了,关我们何干?”

王淳笑道:“我倒是觉得大可汗恨透了我们俩人。”

枇杷一听,反生了十倍精神,“他若是敢来燕地,我倒正想再会会他!”大可汗当年曾将枇杷逼至大漠,枇杷后来虽然在王淳的接应下逃出,但是她心中一直遗憾没有报复他,现在听了这样的消息倒有一种巴不得他来的意思。

王淳见她这样,微微一笑,又拿手指去点她额头,“你呀!还是当年我们第一次见面时的小姑娘,吃了一点亏也不肯,必要报复回去的。”想当年,枇杷与王淳第一次见面,因被王淳打了一拳,遂将他按在地上揍了一顿,后来两人转而成仇,再兜兜转转又成了夫妻。

枇杷哪里肯承认,赶紧顾左右而言他,“光儿睡了,我们也睡吧。”一面解衣一面却又随口问:“也不知大阏氏怎么样了?”

“谁又知道呢?”王淳亦没有放在心上,大可汗当年在兵荒马乱之际逃出北海之滨,谁又能注意他的阏氏呢?

“阏氏对可汗是真心好,她一心想当大可敦,结果现在还是没能成功,倒也是很可怜。”

夫妻夜话,又说了几句方罢。

第225章 我就揍他

强烈推荐:造化之门完美世界无量真仙魔天记儒道至圣大宋的智慧帝御山河三界血歌极品修真强少大主宰惟我神尊莽荒纪我欲封天我即天意韩娱之勋天醒之路武尊道无敌药尊论起一年中的节日,正旦前后,官府百姓皆要祭祀、宴会、相互贺拜,是最为隆重盛大的。但若比起万人空巷的热闹,总还不及上元灯节。

比起正旦的严肃郑重,灯节更像是发自民间的嬉戏,上至白发老者,下至垂髫小儿,皆笑颜欢语出门赏灯,官府也会特例放灯三天,不关闭城门,不宵禁。

德州这些年繁荣昌盛,灯节的热闹就更为不凡,几处街道处处金堆玉砌、火树银花,又兼有卖小吃的,耍百戏的,盛况难以形容。

国主府里就连一向甚少出门的老国主老夫人都于傍晚出府看灯,一家子微服出来,带着下人护卫,浩浩荡荡的一大队人,先上了城墙远观,又沿着德州最热闹的大街走了一回,最后又百香斋的顶楼包了一层楼,点了酒菜,又吃了汤圆,三更方回。

就在这一天夜里,木朵带着儿子逃出了国公府。

因为节日纷乱的原因,真正确定木侧妃带着儿子失踪了还是第二天清晨,老国主和老夫人许久以来难得每一次有了一致的意见,并坐在一处找来了儿子儿媳,“淳哥儿,枇杷,赶紧派兵去追!她一定逃回营州了!”

王淳和枇杷见长辈气急,并不敢反对,忙答应着,“这就下去分派人!”说着出去调遣兵将。

几日之后,自然还没有追到人,王淳便拦住枇杷,自己一个人去回禀道:“一路都查了,木朵并没有回营州,也许她知道我们定要向营州方向追的,便不知去哪里了。”

老国主哪里肯,“那就发出公告通揖她!”

“父亲,你这又何苦,难道要把我们家的丑事公之于众吗?”王淳苦劝道:“其实父亲早已经对她无宠了,那就由着她走吧。”

“宠和不宠由不得她,是要由我们的!”梅夫人也甚恼怒,“不过是一个妾,就敢把王家的血脉带走,这岂不反了!”

“可是,我倒觉得木朵并不是坏人,只是个单纯直性子的人,她要走,也一定会有走的道理。想想你们当初都怎么对木朵许诺的?她才肯留在我们家?现在又怎么对她和她的儿子的?这其间是不是也有不对的地方?”

王淳见二老不语,又道:“而且木朵可是会武功的,并不亚于枇杷和我,若是我们硬将她抓回来,你们还敢放在身边吗?”

这两人竟一同道:“那就?”

王淳喝道:“那就怎么!杀了她?囚了她?祖父祖母先前怎么教导我们的,若想如此,你们自己去追吧,我可不替你们追了!”

被儿子这样斥责,老国主和老夫人面面相觑,气势反倒弱了下来,“那就这样算了?”

“要不就算了,我们也不是非要她和她的孩子子。毕竟嫡子嫡孙都有了,而且又有了其他的庶子庶女,并不差他一个。”

“那,那就算了吧。”

老国主和老夫人倒底也不是凶狠之人,让他们害人也是有负担的。

王淳好久没有见到父母有商有量的,且观点竟还一致,大是值得玩味,便依旧冷了脸说:“你们再想想,我说的是不是有理?明天我再回来问你们。”

事后,枇杷极是后悔,“那天你不肯带我过去,我真想看看你怎么能将公公和婆婆劝和好的。”

“其实我也不知道,我只是向他们发了火。”

“儿子向父母发火是不应该的啊。”

“是不应该,但我发现这样似乎有用,就一直没给他们好脸色。也许他们因此便觉得两人才是同病相怜的?”

“我不懂,”枇杷摇头道:“但若是我儿子将来敢向我发火,我就揍他!”

“我也帮你揍他!”

还躺在襁褓里的光儿似乎感觉到了两道恶意的目光,立即睁开眼睛大哭起来,刚刚信誓旦旦要揍儿子的两个人赶紧扑过去将他抱了起来,“看看是不是尿了?”

“是饿了吧?”

又一起哄,“宝贝儿子,别哭,别哭。”

“儿子,我们不会真揍你的。”

“你父亲和母亲也不会吵架要你去劝的。”

几番保证后,光儿也许是听懂了,便安心睡了。

老国主和老夫人就这样神奇地和好了,他们先是经常凑到一起商量追回木侧夫人的事,当然这种事情并不是靠商量就能商量出结果的,木朵早已经带了儿子回边城生活了,可他们还时不时在一起商量。

后来老国主就搬回了正殿,而梅夫人也不再让侧夫人来请安侍候了,就是她们生了孩子也交给她们各自教养。

两个人这番折腾之下身体都不大好了,最经常一起做的事就是请医生来诊脉,然后熬药喝药。于是老国主又开始钻研医术,时常为自己和老夫人看看平安脉,又配了些平安方子用。

当然老夫妻还会在天气好的时候一同出来走走,枇杷带了光儿玩时遇见了,总觉得他们间非常客气,真正是相敬如宾。

不管怎么样,老国主和老夫人不再冷战,府里的气氛却还是比先前好多了,而先前的那些莺声燕语因为没有了用处,慢慢也减轻了不少。后来王淳又以节省费用的名义放出府不少年青女子。

冬天刚一过去,武川传来紧急军情。

梁朝又一次向燕地进犯,且这一次他们还带来了突厥人。

枇杷看了军报,冷笑道:“看来先前你猜得不错,梁帝拿这些突厥人没办法了,便将他们引到了燕地。”

“或许大可汗也愿意到燕地来呢。”

“我们也准备得差不多了,他们来倒正好。”

王淳和枇杷去年便得到大漠上的突厥人又有异动的消息,并紧及组建燕地铁骑,又已经在武川、营州、范阳、河东、江洲等地抽调军队,加强防备。对于这一次梁朝来犯,王淳和枇杷的想法是不止要拒他们于国门之外,更要迎头痛击,将京城与燕国间的一带山脉收为已有,形成军事上的平衡。

先前梁燕之间,因为两地间的山川丘陵地带皆属梁,梁朝出兵,居高临下,燕地便只能处于被动的守势,且燕地因国土狭窄,梁朝的每一次进犯对他们都会形成很大的损失。现在燕国的实力已经比先前几年强得多,而梁则已经变弱,此消彼涨,正是重新建立新格局的时候。

“西进的战略是我们俩个一起策划的,所以你一定要让我带兵前去!”枇杷决然地向王淳道。

王淳还想努力劝阻,“光儿还小,离不开你。”

“他已经一岁多了,现在不用吃奶也可以,况且我的奶水现在也很少了。”枇杷摇头道:“他跟着你,我是极放心的。”

“那我们一起出兵。”

“你真是糊涂了,”枇杷笑道:“燕地还有更重要的事要你做。”

王淳慢慢冷静下来,不得不承认枇杷说得当然对,他们夫妻二人一同带兵出征并不适合,而是一个在外,另一个留在德州坐镇兼运送军需物资为上策。而根据他们各自所擅长的来看,确实应该让枇杷带兵出征,自己留守德州,“可是,我真舍不得你离开。”

“你以为我舍得?我也不舍。”自从嫁来,枇杷还没有与王淳分开一天以上呢,就是王淳有什么事外出,她也会跟着,而王淳却更粘自己,哪天不找机会见上几面。枇杷说着,便将跑过来的儿子抱在怀里,脸贴着脸,轻轻地抚着他,“放心,我会平安回来的。”

光儿只当母亲与她玩耍,咯咯地笑着,口中喊着,“娘!娘!”转头又向父亲喊,“爹!”他已经过了一周岁,能叫爹和娘了。

王淳两眼说不出的酸痛,正要上前将妻儿抱住,就听门外传来几声哭喊,又有人来报,“国主,长郡主哭着来求见!”

长郡主就是十六娘,今年王淳做了国主后封她的,现在只得收了愁思转身向门外道:“让姐姐进来吧。”

十六娘拉着茵儿哭哭啼啼地进了屋子,见了弟弟立即便大哭了起来,“淳哥儿,你可不要杀了曲七!”又转向枇杷,“枇杷,你劝劝淳哥儿,饶曲七一命吧!”最后又用力将茵儿一推,“赶紧给你舅舅、舅母跪下,求他们放过你父亲!”

茵儿便就势倒了,正摔在王淳脚边,却果真大哭起来,“舅舅,舅舅!”

王淳赶紧令人先将茵儿抱了起来,“好生哄着茵儿。”又向十六娘道:“有话好好说,让孩子哭什么。”

此时枇杷也莫名其妙,见光儿正眨着一双乌亮亮的大眼睛看着茵儿,又用胖胖的小手指着她道:“姐,姐。”满是好奇,便拍着儿子向十六娘道:“姐姐有话好好说吧。”也奇怪地看向王淳,不知他为什么要杀曲七。

王淳苦笑道:“姐姐又是在哪里听了这些话,跑来问我?”

十六娘被弟弟这样一问,便又茫然了,“难道武川不是要打起来了?”

“就是打起来又关曲七什么事?”

“我听着街上有人说梁朝再次兴兵,你不会要杀曲七祭旗吗?”

枇杷只不住笑了,“寻常打仗,哪有要杀人祭旗的?姐姐是听传奇听多了吧。”

王淳也笑了,“可是曲七怕了,让你来求情的?”

“他倒没让我来,可是自己却让人摆了酒菜又吃又喝,说死也要做个饱死鬼。”十六娘说了也觉得难为情,便赶紧去抱茵儿,又解释道:“我想总不能让茵儿没了父亲。”

这些年,十六娘与曲七分分合合,吵吵闹闹,只枇杷看在眼里的,就不知有多少次,可是到了这样的时候,她竟然还是来为曲七求情了。可见夫妻之情,就是并不甚好,也不是那样容易斩断的。

第226章 心中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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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了,”十六娘赶紧答应,又不免报怨道:“淳哥儿,你也未免太狠了,我毕竟是你姐姐,连府里都不许我再住着,若是我们住在府里,就不必担心了。”

“你是我姐姐不假,可你在府里都做了些什么?也怪不得我赶你们出去。”上一次在枇杷孕中,曲七和十六娘上来告状,王淳便将他们赶出王府,又给他们一处宅子,让他们自己生活去了。

十六娘知弟弟铁了心不让她再回来,因已经放下对曲七安危的担心,便又道:“可是这一次梁燕两地开战,曲家就再不会给曲七送俸禄,他恐怕养都养不活我们娘俩了。”

其实,王淳不管曲七有多少俸禄,但却知道姐姐的嫁妆和禄米足够她用几辈子的了,便笑道:“姐姐,那就从明天起我让府里每日照我和枇杷一样的膳食给你们家送一份,你们也不必饿死。”

“那,那倒也不必了,”十六娘也觉得自己太过夸张,便带着几分笑意讨好道:“其实我不肯和离也是为了我们王家,毕竟天下大势,以梁为最强,我不与曲家和离,梁帝总会看在我是曲家明媒正娶的儿媳面上对我们优容一些,对吧?”

枇杷听了十六娘的话颇觉好笑,又突然悟了十六娘不肯与曲七和离,恐怕正是她以为自己在燕地是长郡主,可以养尊处优。就是燕为梁所灭,她还可以因为自己是曲七的夫人,能会有一个不差的结果。

这倒也是一向办糊涂事的十六娘能想得出的。

王淳这时已经让人将茵儿和光儿送了出去,“姐姐,我自从成为燕地国主后,便没有想到靠着向别人摇尾乞怜求生,所以曲家是不是认你与我无关。而且我还劝你不要再存这样的心思,曲家对你怎么样,你也不是没体会过。”

先前枇杷总不懂曲家为什么会对十六娘不好,甚至对茵儿也漠不关心,后来她自己成亲生子才明白,十月怀胎是极准的,算起茵儿出生的日子,当初十六娘正是怀着茵儿嫁过去的。再一想那正是大家在玉华观时发生的事,只是自己并没有发现。

嫁为人妇后,枇杷便懂得这正是高门大户中最为忌讳的,所以祖父、祖母和王淳在那时能做的,就是将她赶紧嫁到曲家。现在形势又变,王淳赞成她与曲七和离再嫁,也是为她好。

十六娘瞧着枇杷的神色,也明白自己的丢人事终于被弟媳知道了,脸不由得红了又红,又强辩道:“现在曲家已经给我和茵儿封号了,对我们并不差。”

王淳却还是道:“我是你的亲弟弟,所以还是要告诉你,现在燕地与梁重起战火,你若要和离,正是机会,我也会尽力帮你,若不肯和离,就好好地做曲家妇。”

“我既然已经嫁曲七了,便不会再有二念。”

“这样也好,最近你们便不要外出,若有难处只管让人来告诉我的小厮,让他帮你们办,”王淳道:“我们这里正商量派兵的事,你也赶紧回去吧。”

十六娘走后,枇杷笑道:“姐姐搬出去了,我瞧着倒比先前在府里要好一些。”

“他们两人先在曲家,后来又到我们家,都哪里都是惹事生非的性子,我狠心将他们送出去,倒也不算错。”王淳说罢便道:“料想他们也惹不出大祸,我们不必管她了,还是说我们的事要紧。”

十六娘的心术不正,但是却没有什么才能,当然不足为患,枇杷便也一笑,“刚刚还在伤感,现在倒都好了。我们再算算军需供应吧。”

国主夫人出战,国主亲送到德州境外,正与从营州而来的援兵汇合一处,见营州派来的正是阿鲁那,便知道岳父将营州最精锐我兵马都派来,心里又放松了一些。

大家先各自扎下营寨,然后方在帐中见了。枇杷和阿鲁那一见面便上前相互打了对方一拳,同时笑问对方:“你还好吧!”

王淳在一旁也笑了,也上前拍拍阿鲁那的肩膀,“分别后我甚是想念你!”

“我也时常想念起你!”

两人相视一笑,王淳又道:“你给我儿子送来的狼牙很好,光儿特别喜欢。”

“你送我的酒也不错,我走前才舍得都拿出来给大家喝了。”

枇杷听他们说得开心,便插话道:“木朵可好?”见阿鲁那赶紧看了一眼王淳,便笑道:“他也是知道的。”

“木朵说他不知道。”阿鲁那搔搔头笑了,“她很好,现在留在卢龙了。”

“孩子可好?”毕竟是王淳的庶弟,他关切地问,又道:“她一个人带着孩子,总是不容易的吧。”

“他们母子都好,”阿鲁那道:“大家都以为她在德州嫁了人,后来夫君死了,夫家要留下孩子,她才带着儿子逃了回去。都还同情她,亦有人要帮她再嫁。”

枇杷向王淳解释道:“除了后迁过去的汉人以外,营州人对于女子再嫁并不在意,且常有孩子随母亲一同嫁人的,丈夫也只当那孩子是自己的。”

阿鲁那也赶紧补充:“正是,若是女子生过孩子再嫁,也说明她是会生养的,倒是好事。”

王淳在卢龙住过,自然也知道一些,并没有因为木朵要嫁而有什么不快,只是笑道:“那便极好。”又道:“以后我每年都会给他们送些金帛,直到孩子长大为止。他若是愿意认祖归宗,便回来找我,若是不愿,我也会为他准备一份家业。”

阿鲁那从木朵处得知王淳对枇杷极好,便也早真心觉得他是好人了,现在又听王淳竟然如此宽容,更是喜欢,点头道:“木朵是我们从小在一起长大的伙伴,我自会照应她,你们就放心吧。”

两军会师,国主便令人设下酒宴,与诸将痛饮。

说起来,王淳先前在营州曾住过几个月,便认得了许多将士,现在又折节下士,很快帐内便飞觥传酒,欢声笑语。

枇杷坐在王淳身旁,却悄悄将酒全折到了王淳的碗中,低声道:“我今晚还要巡营,你替我饮了吧。”又让人给她端了一杯茶水摆在前面充门面。

身为一军之帅,带兵出来后便完全不同,枇杷夜里也只宿在军中主帐之内,却将王淳安顿在客帐,没两日重新整军西去了。

枇杷走后,王淳回到德州王府里,虽然每日都收到战报,又时常有枇杷的亲笔信,且得知燕军及时赶到武川的边城,将大梁军队打退,又向西南追去,正是按先前计划的,但心里却是日渐不安。他每晚都要在勘舆图上认真找燕地军队的位置,再仔细估计前线的情况,反复思量并无问题,但心中的不安却不知为什么越发严重了。

转眼间便过去了三四个多月,梁燕两军已经在两国间的一带丘陵之地交战十数次,燕军依旧稳稳地占据优势,一直向梁境压去,逼到虎台山下。王淳便知道枇杷已经决定拿下虎台。

虎台山是梁燕之间山脉间靠近梁境的一脉,这里居高临下面向燕地,又正扼住燕地向西的通道,梁军一向因占据虎台而对燕占尽地利的优势。如果燕军拿下虎台,便完全扭转过去的劣势,日后两国如再交兵,梁反而处于被动的地位。这也正是先前王淳与枇杷商量时认为的最佳结果。

可是不知为什么,王淳此时却宁愿不要拿下虎台,也想枇杷撤军回来。就算不能将虎台收为已有,燕地也已经在两国间占据了几座重要的城池山地,完全能形成必要的缓冲,并不像先前一般

一起战火便燃到燕地。

可是没有人赞同他的意见,燕军秣兵厉兵,举国企盼,将士用命,等待的就是这个时机,就连远在营州的三哥也来信,力劝王淳一定要挟此番大胜,一举拿下虎台。信中还说,梁军虽然数量远胜燕军,因京城又起民乱却士气却低下,虽有突厥人为梁军助阵,但玉进忠已经带领上万营州铁骑南下协助枇杷决战,无需忧心。

三哥还劝王淳放松些,因为他已经感觉出王淳太过担心,就是在字里行间也能体会到,毕竟前线形势大好,枇杷也是身经百战的,即使虎台不克,亦不会有什么问题。

王淳也在内心劝自己,按说燕地几年用心准备,一朝出兵,又有枇杷这样的大将,此役必然大胜。就算不能胜,但燕地亦已经立于不败之地了,现在进攻虎台,正是顺理成章,难道自己就是舍不得枇杷才如此心慌难过吗?

光儿整日跟着他,先前还时常问“娘呢?娘呢?”到处找枇杷,现在却只会抱着他叫“爹爹”,就是哄他叫娘,他也只是随口叫一声就罢了,看样子完全将娘忘记了。

王淳将儿子抱在怀里,看着他明亮的眼睛,光儿像极了枇杷,特别是眼睛,黑白分明,十分地纯净,每笑起来便弯成一个月芽,却让他的心更乱了。

“你娘去打仗了,你不要忘了她,叫声‘娘’给爹听一听。”

光儿手里摇着波浪鼓,倒是听话地叫了一声“娘。”然后将波浪鼓摇得更响了,突然又将那小鼓塞到王淳手中,“爹,给你。”

王淳便替他摇了起来,又轻声说:“你娘特别能干,可是她有时也很傻,现在成了孩子娘,有些事也没真正明白。不过,她早晚会全明白的。”

光儿自顾自地又拾起一个小木偶摆弄起来。

“你还是太小了,什么也不懂呢。要是大了,早就哭着要爹带你去见娘了。”

第227章 虎台相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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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别经月,此时已经到了冬日,百草枯黄,树木凋零,虎台山下格外空旷。燕军已经将虎台山下先前梁军占据的几处营地拨除,大军驻在虎台山半坡之上,营寨整齐,望之肃然,里面隐有刀兵之气。

枇杷身着大红甲胄,披着火红狐狸皮大氅骑在马上前来接王淳,见面只拱手为军中礼,“敬谢国主亲来劳军!”

军中诸将士列队齐齐高举兵刃应和,“敬谢国主亲来劳军!”响应之声如雷震动。

王淳从两排欢呼的军士间进入营中,频频颌首示意,眼睛却一直看着枇杷,只见她头戴明光耀眼的兜鍪,玉面静如冠玉,一双眼睛如冬日寒冰,胸前银色护心镜,跨下枣红骏马,领先自己半马头,按绺徐行引导。

想到先前她信中曾说近期即将决战虎台,便知此时营中皆紧张备战,且她一向军纪肃然,并不以为怪。

在此之时并不好说自己的相思担忧,只得一路询问些军中事务,直至中军帐前。

将在外,君令有所不受。将军在军中的地位从来都是独一无二的。是以到了帐前,虽然有国主、玉老将军在,但枇杷依旧坐在大帐正中,只于案下两侧为他们设了座位,诸将依次排列在下。

王淳先前在卢龙与枇杷共处过数月,早已经知道军中规矩,等枇杷发下令来,先将送到军中的武器军需交割清楚,方才劳军赏赐,又勉励诸位将士。

诸事皆毕,枇杷便向王淳道:“军务繁重,诸将均有要务,不能相陪,还请国主回帐休息,近日返回燕都为是!”

说着又点了一名校尉,“替本将送国主回帐。”

王淳哪里舍得,但又无可奈何,只得与枇杷拱手为别。因两人一直相距数尺,又隔着案几,连勾勾枇杷的袖子都没能,就被送到离主帐不远处的营帐内休息。

但好在,他已经到了营中,很快就会与她在一起耳鬓厮磨了。

王淳以为枇杷一定会过来看看自己的,到了晚上,便忍着饥困一直在帐中等候她来一起进膳,可是直到三更也只等到了枇杷令人送来的几样宵夜。

好在她还让人传话道:“将军一切安好,只是无暇来看国主,还请国主好好休息,尽早回燕都。”

王淳看那宵夜,一碗鸡汤,两样荦菜两样素菜,虽然简陋,但亦非军中常有之物,尚合自己口味,先喝了口热汤,将连日赶路不曾好好休息而疲乏冰冷的身子慢慢暖了过来,一时间恨不得闯入中军帐中,或者偷入大帐,与枇杷说上几句体已话,但终究还是按住了自己急切的心情。

大战在即,枇杷也是无可奈何。

可他心里的不安却无端地又增加了,当然更是说不明白不安何来。其实王淳已经亲眼见了枇杷,她确实很好,精神抖擞,挥斥自如,甚至人还比出征时略略胖了些;他又亲自置身军营,将士用命,士气正胜;再看武器军需,各种供应一切皆完备,自己根本没有需要担心的地方啊!

尽管枇杷要自已赶紧回燕都,不过王淳还是没有走,他抽空去看了岳父、阿鲁那等人,说过正事后自然又分别问了枇杷的情况,两人都笑答枇杷很好,“只是梁帝根本没有想到我们会打到梁境,现在他已经将京城所有能抽调来的精兵都派到虎台,希望能将我们挡在虎台山外。现在枇杷一心筹划如何将梁军一举歼灭,这些日子时常一人在帐中思考,也不许我们去打扰,你不必在意。”

“这一仗正是非常关键。前些日子大可汗败于武川,重回大漠调集数万突厥,将军应是在想如何应对。”

虽然梁军势大,但是大家却都极有信心,“枇杷说过一定要胜的,我们就能胜!”又都劝他,“大战在即,国主还是早回燕都,在那里等我们的好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