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喜欢的人,本来就是这么的卑微。

他俯身姿态,此刻在她的面前卑微如尘土。

宋之漫心里不是不震撼的,可是她虽然不懂爱情,却也是知道,自己对封嗣从来没有过……心动。

哪怕他是天之骄子,如太阳神阿波罗一般的存在,对她而言,不过是一盏漆黑深夜亮起的灯。

她想要找的那个人,是与白昼同行的光。

封嗣不是。

可是说拒绝……宋之漫实在说不出口,她伸手拍了拍封嗣的肩,放柔了声音说:“阿嗣,如果真的有那一天,我会和你说的。”

宋之漫从来、从来没有看到过封嗣这么开心的样子,甚至是从脚趾到头发都是在笑,他伸手揉了揉宋之漫的头,声音里满是笑意:“够了,之漫,这就够了。”

这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

宋之漫扯着嘴角朝他淡笑。

……

到最后,她抱着那箱千纸鹤,手上摇摇晃晃的提着一只袋子,站在门前和封嗣告别。

封嗣朝她招手:“进去吧,我在这看你进去就走。”

宋之漫点头,叮嘱道:“今晚冷,你早点回家吧。”

“好。”封嗣站在风口,冲她笑。

而等到宋之漫真正进去的时候,他立马收敛住笑意,转身看向另一侧。

就与宋之漫家相隔两户房子的地方,有人双手插兜,面无表情的看着他。

封嗣直视过去,语气平平的说:“好久不见了,宋斯南。”

宋斯南下颌紧绷,冷笑道:“是啊,是好久不见了,这一见面,竟然有这么大礼,我真是谢谢你啊,封嗣。”

封嗣淡笑:“不客气。”

“不客气吗?我看你是成心的吧,算计好了?”

“不是算计,只是做了一件你不敢的事情。”封嗣坦然道,“你不是不敢告白吗,宋斯南,你不敢的事,我敢。”

他语气笃定,接着说:“你没表白吧,今晚。”

宋斯南狠狠的咬着自己的后槽牙,放在口袋里的双手紧握成拳,他冷笑道:“是,我不敢,那又怎样。封嗣,你别以一幅胜利者的姿态和我说话,恶心!”

封嗣挑了挑眉,他往宋斯南那边走了几步。

风雪加大。

他们像是不怕冷一般对视而立。

封嗣说:“你和她认识十五年,我和她不过是三年,从这个意义上来说,是我输。但是现在看来,似乎并不是这样。十五年的时间,你和她的关系并没有进一步的改变,而我,”封嗣扬着嘴角,说:“我至少向她表明了心意,宋斯南,在这一点上,我赢了你不止百步。”

“你以为你表明了心意之后,她就会喜欢你?”宋斯南不屑道。

像是考虑了一番,封嗣说:“不一定,但——如果不和她说,她一定不会喜欢上我。”

夜晚路灯下,星点雪花顺着光线落下,封嗣抬头,说着在场两个人都知道的一点:“她还小,还不明白到底什么是爱情。”

“——我希望,我能让她知道什么是爱情。”

话落,他视线回到宋斯南的身上。

“嗬。”宋斯南从胸腔里发出了一阵笑声,“让她知道什么是爱情?——封嗣,老子现在就告诉你,宋之漫的爱情是我!”

他红了眼,说话时甚至胸腔都在颤抖,因为激动,整个身子在这落雪的时刻浑身发热,他说:“你以什么身份教她东西,还让她知道什么是爱情?别逗了好吗,我是怂,这么多年都没和她表白过,那是因为我不舍得她为这种事情纠结!我愿意等,等她知道什么是爱情!她的爱情就是我!”

等到她情窦初开,就会发现身边的他,到底是以怎样的情感陪伴自己多年。

宋斯南爱她爱的甚至都不愿意让她在爱里受到一丁点的委屈!

“是啊,你是喜欢她,她那么好的人,值得所有人的喜欢,配得上所有人的青睐!”宋斯南狂傲不拘,宋之漫在他眼中,当然是全世界第一好的人,除了有点任性耍小脾气,但是哪个女生没有小脾气?

你喜欢她,很正常啊!

宋斯南说:“你不是喜欢她吗,喜欢去啊,我不阻止,反正,她不会喜欢你。”

封嗣笑了两下。

宋斯南以为他的笑是轻视,立即火上心头,像是吼一般的说:“她对我的感情和对你们任何人都不一样,封嗣你要清楚!”

“我当然清楚。”封嗣也承认这一点,但:“到底谁是她的爱情,我们都还不知道不是吗?”

他们两个人,一个怒吼像野人,一个斯文如书生,两个截然相反的人,却因为喜欢上同一个女生而在这雪夜对峙。

还说什么呢,最后的结果不就是不欢而散吗?

相比于他的滔天怒吼,封嗣俨然成熟的多:“你这么生气干什么呢?之漫又没答应我,我和她还没在一起,我只不过是向她表白而已,你不至于这么生气吧?要是我和她在一起了,你还不——”

“你要是和她在一起了,我会杀了她,然后杀了我自己。”宋斯南打断她的话,神色冷峻,字从嗓子眼里一个个的蹦出来:“生不能拥有她,死了就必须和她在一起。”

我啊,是喜欢她,喜欢的恨不得时时刻刻都见到她。

我当然希望她也喜欢我啊。

但是如果她和别人在一起……

我一定会恼怒至极,杀了她。

我恨她,恨她为什么看不到我?我和她认识这么多年啊,从我有情感的时候我就知道我对她的感情和对别人不一样,直到后来我发现那是爱……

是爱啊!

所以从那以后,我宠着她、惯着她,用各种方式让她记住自己。

这么多年,哪怕是一块石头我都焐热了。

所以如果她不爱我,那么我一定会恨死她,也会杀了她。

然后杀了自己。

如果生的时候不能拥有你,那么死去之后我也要缠着你。

我这个人吧,就是这么变态。

那又怎么样呢?

我用了这么多年去爱一个人啊,余生哪还有力气去爱其余的人?

这一生,初见是她,相爱是她,最后也是她。

没有别人了,不会有别人了。

“封嗣,你对她的喜欢,远远没到爱,你根本没有资格到我面前来说爱情。”因为不平等,我对她是爱,而你只是喜欢,所以,还是我赢。

封嗣笑,“总有一天会的。”

宋斯南摇头:“不,等到了那一天,我对她,会是深爱。”

封嗣摇了摇头,不愿和他交谈下去了。

还怎么说呢,这人就是一痞子流氓,总是有各种歪理,出各种招让他料想不到。

看到封嗣离去的背影,宋斯南得意的以为他示弱认输了,如果他此刻有只尾巴,那一定翘到天上去了,他扬着眉大喊道:“封嗣,你输了!到最后是我赢!哈哈哈哈哈哈我一定会赢的!”

宋斯南得意的大笑。

突然传来一个人的声音:“宋小四你要死啊,大晚上的在外面笑的这么淫/荡!”

宋斯南笑的花枝招展的抬起头看打开窗探出头来的宋之漫,陡然唱到:“今儿个老百姓啊,真呀么真高兴啊~”

“啊啊啊!!!宋小四你变态!”宋之漫把窗户合上,抖了下身子,心里吐槽:宋斯南真是魔怔了。

而在她关上窗之后,宋斯南收回了那大肆的笑,他露出一个称之为温柔的笑来,心里像是有一道风,温柔的吹。

吹的大地春暖花开。

☆、第三十八章

高中最后的一个寒假过的极快,再开学的时候已是三月。

距离高考只剩96天的时候,全市再次举行了一次模拟考试。

考完之后两天就出成绩,这一次,全班都陷入沉寂之中,没有一个人敢吱声。

这次排名全校第一、全市第三的封嗣也低着头沉默不语。

班主任陈建斌手上卷着一张打印纸,上面印着这次考试的成绩,里面有全校排名以及全市排名。

或许是上午才开完会,他现在还穿着一件黑色西装,系着一条深蓝色领带。因为激动,他的啤酒肚一挺一挺的,增添了几分滑稽的趣味。

然而并没有人像往常一般在暗地里偷笑。

气氛压抑的如天雷轰响,逼仄的氛围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在一阵沉默中,陈建斌大手一挥拍上讲台,宋之漫原本还想置之不理置身度外的在看参考书,却被他这么一拍,心抖了两下。

她抬起头看向讲台的时候,陈建斌拿着成绩单的手正好往他们这边一指,随即开讲:“这次考试,除了宋之漫和封嗣考的好的,其他人的成绩简直就是烂泥扶不上墙!一个寒假过去了,过个年把脑子都给过没了是吧!”

“你们几岁了知道吗?十七八岁的人了,该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了!现在都什么时候了,啊?高三了!距离高考只剩下,”他顿了一秒,接着说:“只剩下96天!你们看看你们现在的成绩,全校前50名只有27个人,最差的谁啊——哦,何攀——啧啧啧看看你那成绩,全校一共763个人,你考了509名,全市都……两千多名,何攀!”

陈建斌是真的极了,像是吼一般的叫:“你真是给我争光了!我从教这么多年,从来没有教出过这么差劲的学生,说真的,这个成绩你拿出去不会嫌丢人吗?”

……

宋之漫想,陈建斌大概是真生气了。

要不然,怎么会用“烂”这个字来形容人呢?

她以为这节教育课是用来教育差生的,却没想到最后她却被陈建斌叫出去了,一同出去的还有宋斯南和封嗣。

四个人站在教室外的走廊处,有隔壁班的老师路过,和陈建斌打了个招呼,余光扫到了他们三人,笑着说:“这次封嗣是全市第三嘛,不错不错。”

陈建斌却愁眉苦展的回他:“也就他好,我们班其余的优等生成绩都没怎么发挥好。”

那位老师感同身受的拍了下陈建斌的肩,叹气:“可能是压力太大了才这样的,放松点,别让他们太有压力了。”

“没办法啊,没压力哪来的动力。”陈建斌长长的叹了一口气,手伸进口袋里掏出一包烟,转念一想这边上还有三个学生,点烟的动作又停了下来。

隔壁班的老师笑着指他:“你啊,少抽点,这是学校。”

陈建斌苦笑:“我也不多抽,就烦的。”他把烟放回去,和那位老师说:“我这边教育教育他们,待会再找你。”

等到那人走了,陈建斌拍了拍他们三人的肩,让他们坐下来。

因为教室是在一楼的缘故,所以他们班的走廊没有护栏围着,而是整齐的到膝盖处的长椅。

他们三个人接连坐下,陈建斌温声说:“你们觉得你们这次考得怎么样?”

封嗣:“还可以。”

宋之漫:“英语没考好,其他的都还行。”

相比于他们两个的回答,宋斯南的显得随性的多:“就……我觉得差不多了,这就是我的水平。”

他话音一落,宋之漫顿觉不好,伸手扯了下他的衣袖。

果然,还没等宋之漫抬头看向宋斯南,就感觉到面前人影晃过,接着就是“啊!”的一声。

然后宋之漫看到地面多了一包烟盒。

陈建斌破口大骂,声音比在教室里的时候更响:“宋斯南就你那破成绩还参加什么高考!给我重读高中好了!”

教室内合欢被吓得一抖,心有余悸的说:“宋小四年级第十还重读高中?果然什么人什么要求啊,幸好我成绩不好,幸好。”

宋斯南死猪不怕开水烫,嘀咕了句:“也,没有很差啊……”

宋之漫惊呼:“宋小四!”

陈建斌:“没有很差?你是要考什么学校的你知道吗?清华北大的专业应该是任你挑的,现在这个成绩,全市都排在了二十六名,清华北大你还轮的上吗?人宋之漫和封嗣在北京那吃喝玩乐享受着高等学府带来的欢乐,你一个人待在c大吹着冬日的冷风好了!”

原先还吊儿郎当不在状态明显走神的宋斯南,在听到“宋之漫和封嗣……”这句话的时候浑身一震,立马挺直了腰杆,下定决心一般的说:“老师我觉得这次考试我有很多的不足,在接下去的日子里我一定会刻骨努力艰苦奋斗,争取考上清华北大!”

他的态度转变的太快,令陈建斌都有些始料未及。

陈建斌不敢置信的掏了掏耳朵,问道:“你……在开老师的玩笑吗?”

宋斯南坚决道:“没有老师,我是认真的。”

开什么玩笑,宋之漫肯定是奔着高等学府去的,她学医一学八年,他要是不在她身边……宋斯南都不敢想象要是她不在自己身边那自己得多难熬。

没有宋之漫的日子,那是十八岁的宋斯南所不敢想象的。

可是说完那句话还不到半年的时间,他就真的过上了他从来不敢想象的日子。

一个人禹禹独行,一个人在夜晚入眠、在白昼乍现的时候从睡梦中惊醒。下意识的叫着她的名字,却又意识到自己早已离开了她。

然后捧着脸无声痛哭。

到底是为什么,就那样失去她了呢?

……

宋之漫和封嗣也做了保证之后,陈建斌又悉心教导了将近半个小时才放他们回校。

宋之漫回到位置上又继续刷题,距离高考越来越近,她不敢懈怠一步。

做题做到一半的时候去外面上厕所的合欢跑了回来,用手指戳了戳宋之漫的小臂,宋之漫挪了下位置,合欢接着戳,宋之漫以为合欢进不去,又往前挺了下,结果合欢还戳她。

宋之漫觉得古怪,停下笔抬头看她:“怎么了?”

合欢表情怪异,指了指后门:“外面有人找你?”

宋之漫神色平淡的往外出一扫,后门那里站了一个个子高高瘦瘦的,戴着幅黑框眼镜,看上去颇为斯文的男生,宋之漫看过去的时候那人朝她笑了一下,十分腼腆。

她甚至连眼睛都没有任何的波动,转移目光回到合欢这里:“谁啊?”

苏合欢往四处看了下,然后像小偷似的靠近她的耳边,说:“詹言侨他们班的体育委员呢,据说暗恋你很久了,我看今天是来表白的。”

还没等宋之漫有什么反应呢,坐在他们后座的宋斯南就戏谑的说:“表白?看来某人的桃花运不错啊!”

宋之漫白了他一眼,“你别凑热闹。”然后和合欢说:“你让他走吧。”她又继续做题去了。

见她真的继续做没做完的题,合欢急了:“哎哎哎,他在等你呢!”

宋之漫头也没抬:“等到上课他就会回去的。”

合欢是抱着使命来的,那人缠着她蛮久,就要她在宋之漫面前说说好话,而且那人和詹言侨关系不错,苏合欢头一热最后还是答应下来了。

她蹲下身,下巴放在桌子上,眨巴着眼睛看宋之漫,缠她:“哎呀,之漫你就去看他一眼嘛,就一眼,真的,人家也不容易啊,一大男生杵在我们班门口多不成体统啊!”

宋斯南冷哼:“他都没不好意思。”

合欢瞪他:“别插嘴!”

“哦。”宋斯南张大嘴回她,又转过头去看那门外的人,那人他见过几次,打过几次球,人还不错,只不过……比封嗣差得远了。

他连封嗣都不怕,还怕这么个无名小卒?

想到这里,他又转头看向封嗣。

正好封嗣也看向他。

两个人视线交汇,均是淡笑了一下。

大概都是觉得这种人不足忌惮,遂又接着做试题去了。

最后,宋之漫实在是被苏合欢缠的不耐烦了,把笔一放,练习册一收,站起来往后门走去。

站在后门的人喜笑颜开,滔滔不绝的介绍着自己:“宋之漫,你好,我是——”才说了几个字就被宋之漫打断。

“抱歉,你找我有什么事?能直说吗,我现在有点忙?”宋之漫淡淡的问,脸上没有一点的笑意。

那人愣了一下,明显没反应过来会是这样的对白。但好歹也是追过几个小姑娘的,表白什么的自然不在话下,当即就洋洋洒洒的:“我喜欢你很久了,宋之漫,请问——”

宋之漫:“我不喜欢你。”她说完转身就走,背影干脆利落,丝毫不拖泥带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