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影的声音温柔而体贴:“沁,小南随我姓苏,小诏就随你姓柳,你说好不好?我们把他们留下住着,也免了膝下寂寞,好不好?”

柳沁如踩在云里雾里,脑中只是凌乱一团:“啊……啊……随我姓柳……好啊!”

苏影立时吩咐:“小南,小诏,还不快拜见你们干爹?”

小南、小诏倒也乖巧,立刻拜倒在地:“拜见干爹!”

柳沁心中顿时大为舒畅,再细看两小家伙,长得的确招人可爱,忙笑道:“好……好得很,你们就留在雪柳宫中吧,隔天我带你们好好出去玩玩。”

小南、小诏对视一眼,忽然一齐伸出手来:“干爹,我们要红包!”

柳沁忙道:“有!有!”

扭头让随从去封红包来。

随从迟迟不走,犹豫道:“封多少包?”

柳沁正想骂他是不是眼瞎了,连就两个孩子也看不清,这时衣袖却给苏影拉了一拉。

他回头一看,刚刚那些一起玩的小孩,大大小小高高矮矮足有四五十个,排了整齐的队列,一齐向他行礼道:“恭喜大宫主喜得爱子!我们要红包!我们要红包!”

苏影低声道:“都是小孩子,派红包也是应该的。”

柳沁扬手让随从去准备时,小诏忽然道:“干爹,你还要多备些红包。”

“嗯,还有谁?”

“雪柳宫外有几百个喜欢你们的人守着,自称是小狼和腐女,准备和你们拜年呢!”

“啊……天!来人,去帮我说一声,就说我柳沁和苏影,给小狼和腐女们拜年啦!愿所有喜欢我们的人,都能与喜欢自己的人,天长地久,结发同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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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某皎旁白:听出来了没?柳儿言不由衷啊!他其实就盼着喜欢苏影的人都能尽快嫁娶,从此不再骚扰他的影儿!然后,亲们都该听话哦!找一个爱自己且自己爱的人,一生一世,白头偕老!这才是最珍贵的红包!)

放弃愚蠢的挣扎

毒王忙回过头看时,医王依然坐在百合树下,低垂着头,安谧若睡。

正疑惑着不夜天为何看到阿柔赶过来时,心口忽然一阵冰冷锐痛,一低头,一截雪亮的剑尖正从心脏处贯穿而过。

楚宸见毒王中计,不由大惊,奋身而起,将手中单刀掷向不夜天。

不夜天知道自己一剑下去,毒王万无生理,忙抽了剑,飞快将单刀拨开,眼睛余光一瞥,已看到了楚宸,不由笑道:“我早说了,你逃不出我掌心!”

坊正要去擒楚宸时,只听被拔去剑的毒王凄厉惨叫了一声:“阿柔!”

虽知此人再难有什么动作,他还是禁不住回过头,又看毒王一眼。

毒王瞪着他,胸腔创口处大片的鲜血,箭一样喷洒出来,冲向不夜天。

仂那鲜血,是黑色的!

能让医王送命的剧毒的血!

不夜天急急闪避时,已是不及,只觉眼前一黑,大片温热的鲜血扑到脸上,一阵刺痛,随即一阵麻木。

他大惊,疾向后退着,又用衣袖抹去眼前的污血时,却觉眼前依旧一阵漆黑,竟再也无法视物。

还未及从震怒中恢复过来,后背部连连锐痛,让他连吸了两口冷气,然后,却也无法呼吸了。

在大脑意识渐渐涣散时,他想起了藏在暗处的楚宸。

这个他眼看着长大的男子,一向看来最是温善无害的男子,终于成了他的催命符……

楚宸听那不夜天牙关格格响了几声,便倒在地上再也没有动弹,知道自己的暗算和毒王的毒血,终于成功将不夜天除去了。

他松一口气,拖着伤病的身躯,去查看毒王时,却是大睁着眼,只向着医王的方向,却已瞳孔散开,早就死了。

楚宸与毒王相处的时日虽是不多,却自来知道他对医王一片痴情,何况九公子又与他师徒情谊甚深,连带他对毒王都是颇深感情,如今见他在痴狂中惨死,不由潸然泪下。

再走到医王跟前,跪下细看那熟悉的眉眼时,心里更是酸楚一片。

只是他不知道毒王用什么方式保存了医王的躯体,也不敢疯狂到在毒王死后还将医王身体如行尸走肉般存在于光天化日之下,遂取了单刀,只在那合欢树下挖着坑,打算先将二人草草掩埋了,改日再备棺椁择地葬。

他的伤势颇是沉重,强运内力暗算了不夜天,更是运功过度,手脚虚浮。此时挖了片刻,便觉头晕眼花,额前倦乏之极的冷汗涔涔而下。

手一软时,他已禁不住单刀脱手,只是倚住合欢树,大口地喘息。

这时,他忽然感觉出了一丝杀机,如银针般在心尖上扎了一下,又迅速拔去。

一闪而逝的杀机!

楚宸猛然睁开眼,已看到一个中年男子,相貌儒雅清秀,正带了温和的笑意,望向自己。

他的第一反应,自然是想去抓手边的单刀自卫。

但他心念电转时,已然放弃了这种愚蠢的挣扎。

这男子看来虽是儒雅,可眸中暗有精光流出,腰间挂着宝剑,一看便不是凡品;而剑柄已被汗水渍着光滑油鉴,见证着主人对于剑术的执着和勤奋。

而他身后四名紫衣护卫,更是一眼可辨的高手,任何一人,都可将重伤的楚宸轻易置于死地!

楚宸不是苏影,也不是柳沁。

他没有那么强悍的意志去做鸡蛋碰石头的蠢事。

所以,他仰起脸,向着那中年男子微微地笑了:“你是不夜天的朋友?”

他早怀疑不夜天有同盟暗中助着,而从他那么快找来炸药炸开谷中入口来看,他的朋友,目前和他的距离并不远。

那中年男子深褐色的瞳仁里泛着惊叹:“你是十多年前把不夜天逼得走投无路的那个楚宸?我本以为,你该是个和他一样让人恐怖的男人呢!”

他用手指缓缓滑过楚宸的面颊,眸中含笑:“他从没说过,你居然是如此美好的男子。我是天音堡的堡主弦音。你可以选择,做我的贵客,还是做我的囚犯。”

楚宸没有回避他的手指,乌黑如墨玉的瞳仁与弦音坦然对视:“怎么选择?”

他久不出江湖,虽不是天音堡是何方神圣,但从这人的气度,早已断定这个城堡绝对不是寻常的江湖帮派。

他现在几乎手无缚鸡之力,处于砧上鱼肉的窘境,不得不审时度势,在最恶劣的形势下,做出最明智对自己最有利的选择。

弦音微笑:“你可以反抗我,让我把你抓起来,关进大牢,棍棒伺侯;你也可以顺从我,自己跟我走,我会帮你掩埋这对男女,把你视若贵宾招待。”

“这么简单,就将我视若贵宾?”

楚宸已禁不住带了一丝嘲弄,脸上有笑,笑意微冷。

弦音叹气:“不夜天那么粗陋的人物,怎么会教出你这么个七窍玲珑心的弟子来?罢了,其实你也猜到了,对不对?我说的顺从,包括让你做我的人。我不是不夜天,尽做些辣手摧花的蠢事!”

他的手指,小心地抚上被不夜天抓出的血痕,轻轻地吹着气,柔声道:“我会好好地待你。”

“好,我顺从你。”楚宸避过他的手指,简洁地回答:“但你至少要等我伤势痊愈吧?”

弦音得意地击掌:“我没看错,你是聪明人!聪明人!来人,快来把这两人好好安葬!”

又是一个妖孽

他又瞥一眼身体发黑蜷做一团的不夜天:“这人带出谷去,埋远点吧!……好不好?”

最后一句,问的却是楚宸。

楚宸淡淡一笑,点头称谢。

这个天音堡主,尚可称得温柔体贴,善解人意。

坊至少,比苏小乐那个完全无视他感觉的小混蛋好多了。

乐儿……

乐儿……

仂明明心里在骂他,在恨他,为什么又是那般的凄楚?

甚至,他似乎已看到了苏小乐那双和他父亲一样漆黑的瞳仁,满是彷徨,如被赶至绝崖的小鹿,惊惶着,无辜着,却倔强地不肯退缩……

苏影、柳沁派出的人,很快发现了楚宸出事的小树林。

苏影带了苏小乐赶到时,苏小乐一眼看到那沾满鲜血的头巾,和零落摔在另一边的宝剑,已失声叫了起来,面色苍白。

苏影也是惊心,但见苏小乐情形不对,立时安慰道:“没事,楚宸既然不在这里,多半已经逃走了。”

苏小乐叫道:“他要逃走,怎么连防身宝剑也不带上?”

何况那么多的血,天知道他到底受了多重的伤!

柳沁皱眉,将苏影拉到一边,沉吟道:“影儿,楚宸多半让人给抓走了,而且看情形,是受了重伤后给抓走的。”

苏影大翻白眼,肚子里暗骂,这柳沁还真当他是白痴了,情况在这里明摆着,他哪里是看不出,可苏小乐那模样,又叫他怎忍说出?

柳沁的声音不高不低,苏小乐早已听见,心下虽是不愿去想象,重伤的楚宸落到敌人手里会是怎样的惨状,却不得不问道:“柳叔叔,你认为……楚宸落到不夜天手里了?”

柳沁且不回答他的问题,只过来敲了敲苏小乐的头,说道:“我比你爹爹年龄大,你该叫我柳伯伯,而不是柳叔叔。”

苏小乐瞠目结舌,转头望向苏影:“他比你大很多么?”

苏影懒懒望了柳沁一眼:“没错,大了很多。没瞧见他已经一脸老态么?”

苏小乐哼了一声,望着柳沁俊美的容颜,冷然道:“既然大很多,我叫你柳公公好不好?”

柳沁差点被一口空气呛得咳了出来:“你……你这个臭小子……”

苏小乐对他顾左右而言他极是不满,当下也懒得和他说,转头拉住苏影的手,低声道:“爹爹,那个不夜天,和楚宸的仇恨是不是很深?他……他会杀了楚宸么?”

苏影虽觉自己儿子说得太过份了些,可对于自己失而复得的爱子自是更偏心些,遂也顾不得安慰柳沁,先去安抚苏小乐。

“如果他要杀楚宸,我们现在应该已经见到楚宸的尸体了。”

苏影沉吟着,想起医王的事来:“他不会逼着楚宸去找医王了吧?”

楚宸与不夜天的仇,恐怕真的可以用不共戴天来形容了。不夜天肯一时放过楚宸,唯一的可能,就是他还有旁的利用价值。

利用他找到自己心上人的价值。

“医王……”苏小乐忆起楚宸的确利用医王下落和不夜天讨价还价过,点头道:“嗯,那……咱们得快些找到楚宸。若是不夜天找到了医王,不就……”

若是不夜天找到了医王,楚宸失去了利用价值,很可能立刻被不夜天除掉。

“你知道医王住哪里么?”

苏影也紧张起来了。

“听说过,应该和毒王都在崂山一处幽谷隐居。但我没去过,不知道具体在什么地方。”

苏小乐用力的揉着自己的额,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不显出太多的焦躁不安来。

苏影更是心疼,握了他的手,正要再安慰几句时,柳沁忽然插了过来,抢着揽了苏小乐的肩,笑道:“那么,柳叔叔陪你去崂山吧!”

他转头望向苏影:“你去联系一下能联系到的部属们,让他们即刻前往崂山帮着寻人。我这就带了乐儿先行起程去追赶楚宸他们。”

苏影本想自己一路陪着儿子,忽听得柳沁这么说,立时点头道:“好!”

毕竟柳沁的身手比他高出很多,儿子交给柳沁护着,自然比自己护着更要可靠几分。

可是很奇怪,柳沁怎么突然地就肯承认自己是“柳叔叔”而不是“柳伯伯”了呢?

他却不知,柳沁心里也在叫苦。

如果是仇人或情敌,他大可一剑砍过去,让人从此以后再不敢瞧轻他一点半点。

可现在,他面对的是苏影的心肝宝贝,分明又是一代小妖孽的苏小乐。

这个敢把自己师长给一口吃了的小家伙,显然不好惹;而且他的鬼主意,似乎比他老实巴交却倔强骄傲的父亲比起来不知要多多少。

嗯,苏影和他儿子相比,的确显得太过老实巴交了。也不知是不是因为苏小乐的另一半血液,来自那个比狐狸还狡猾的叶家。

但不管如何,不能让苏影和苏小乐联手。

苏影本身就颇难降服了,若再加上苏小乐,早晚会爬到他柳沁头上去。

所以,高压政策无效的情况下,他只能怀柔加分化了。

与其让苏影和苏小乐同路,还不如他自己去和苏小乐联手,一则苏影欢喜了,二则苏小乐也感激,再则,他不用为苏影老是那么亲密地疼惜着乐儿而暗吃飞醋了。

——并且,最后一个原因,他还说不出口去:总不能不让人家父子亲亲热热说话吧?

唉,他还真是苦命,怎么连苏影的儿子也这么妖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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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宸的笔迹

但他们还是去得晚了。

在崂山,派出去寻找的部众们,先是发现了不夜天的简单坟墓,然后才发现了新被炸开的山洞。

因入口处有毒,那些身手平平的部众们并不敢入内查探,只在洞口守着,直到柳沁、苏影带了苏小乐匆匆赶来。

不知洞里有没有危险,苏影原想让苏小乐留在洞外,苏小乐哪里肯安分呆着,自己便要一头往内钻去。

坊柳沁忙拉住他,笑道:“我们一起进去罢!”

苏影还要拦时,柳沁扭头嗔怪他:“影儿,你怎生这么不体谅乐儿?自己想一想,若是换了是我在这洞中遭遇危险,你能安稳坐在外面等着么?”

苏小乐闻言,大是感激,顿时看这个“柳公公”大为顺眼。

仂苏影虽觉得柳沁似乎别有用心甚至不怀好意,但一时也想不出他的用意来,眼见柳沁带了苏小乐入了山洞,再也不好阻止,只得紧紧跟了他们,一路小心警戒。

居然一路平静地走到了医王毒王隐居的茅庐前,然后看到了合欢树下的双人墓。

一时三人都怔住了。

柳沁揉了揉鼻子,苦笑道:“那个……不夜天死了,也不好去挖人家坟,看到底他是怎么死的。不过毒王医王怎么也死了?如果楚宸来了这里……他不会是来给他师父送终的吧?”

“是不是来送终的,我不知道。但他必定来过这里了。”

苏影指着木碑上的字,苦笑道:“这是楚宸的亲笔,我认得。”

他不说还不妨事,柳沁一听他这话,却把十几年的陈年老醋倒出来了:“可不,你少年时,对他可比对我好多了!鸿雁传书大半年,又和他相亲相爱那么多日子,对他的字迹,只怕比对我的字迹还要熟悉几分吧?”

苏小乐自然也早就认出了楚宸的笔迹,正在猜测楚宸可能出了什么事时,忽听得柳沁如此说,心中顿时倒翻了五味瓶,个中滋味,竟是说不出的难受。

他听诸人口吻,早知楚宸和父亲关系并不寻常,可听柳沁说的如此亲密无间,还是禁不住恨痛得将指甲一直掐到皮肉之中。

可他能恨谁呢?

恨自己的父亲在自己尚是婴儿时与楚宸纠缠不清么?

还是恨自己晚出世十几年?

依稀,他似乎可以理解楚宸不肯接受他的理由了。

楚宸虽是性情温柔,可绝不是那种情感放纵到可以无视人伦大道的人。

他没办法接受,自己成了当年情人的儿子的情人。

这种年龄和辈份的差异,加上少年时悲惨的遭遇,很难让他打心眼里接受苏小乐。

苏影着实有几分怀疑这柳沁是不是故意在挑拨他们父子的关系,只是给他提起往事来,又觉当日确实对他不住,再看苏小乐一张俊秀的面容已经发白,忙岔开话题:“乐儿,你看,这碑上的字,虽然并不十分有力,但落笔还算顺滑流畅。再看这坟墓,修成这样估计也要费上好多气力。在用了那么多力气安葬二老之后,他还能写出那么流畅的字来,足可证明他的伤势并无大碍。嗯,应该也没有受制于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