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真是父子,连这见鬼的倔强都是一模一样!

庆王府。

依旧是大部分沉浸在黑暗之中。

不知是楚宸的授意,还是一时未曾顾及,楚王府虽是保存了原来的构架和摆设,但花木芜乱,枝叶零落,夜风吹过,满地的黄叶飒飒作响,再豪华奢靡的雕梁画栋,也掩不去秋风下的萧索凄凉。

夜露浓冷中,苏小乐在两位绝世高手的护卫下,已迅速飘入王府中。

守卫并不森严,苏小乐站在其中一处屋顶半晌,居然没有一个人发现。

他有些茫然地四顾着,低声问道:“这里,便是楚宸一直住着的地方么?”

苏影迟疑片刻,答道:“没错。他……从小便很疼你,常把你接来住着。不过,恐怕你已经没什么印象了。”

苏小乐低了头,道:“他原来的生活……富贵无比,奴仆成群……可他宁愿呆在那个人迹罕至的岛屿上……”

柳沁叹道:“而且,曾经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只要他能稍稍忍一忍,忍一忍一些在许多人看来根本就是恩宠的屈辱,就行了。”

苏小乐沉默片刻,说道:“如果他肯一直那么忍着,他就不是楚宸了。他可能会疯,或者死。”

见苏小乐开始关注楚宸的内心,苏影也不知该欣慰还是着急,只遥指向起伏的连绵屋檐:“看,那处还亮着灯光的,便是楚宸的卧房。他……他还住在那里么?”

苏小乐闻言,再也按捺不住,飘身便掠了下去。

苏影正要跟上去,柳沁一把拽住他,邪邪笑道:“你跟去干嘛?看他们两人亲热么?”

苏影沉了沉脸,见柳沁神情,颇有几分警惕之色,虽也急着想弄清楚宸的现状,也不好表现得太明显了。

摔了醋罐,他也会必定倒霉。

天知道这柳沁疯起来会拿什么手段来对付他!

迟疑片刻,只得携了柳沁的手,缓缓绕到屋后的一处窗户,小心向内张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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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是过眼云烟么?

苏小乐径自破门而入时,显然将侍女吓了一跳,失声惊叫了一声。

“谁?”楚宸略带沙哑的声音传来,带了几分勉强撑出的凌厉,却掩不了病弱之时的中气不足。

“是我。”苏小乐闪声进去,望着锦衾间那满面病容倚着靠枕的男子,眸中已是晶莹一片。

楚宸心头似乎咯噔了一声,有什么跳了出来,突然地一空,然后又被另一种满溢的情绪塞满。

坊独他自己知道,当日,沦落在弦音掌中,差点被活活折磨而死的边缘,他还是那样地牵挂着这个少年,担心着他能不能平安地在父亲保护中活下来。

连后来弦音被尘音、华音暗杀于他的床头,他自己陷入昏迷时,恍恍惚惚,也全是少年被带走时苍白的面孔。

直到回到京城,他令人打听到苏小乐已无大碍的消息,方才放下心来。

仂他想着,终于,结束了,一切噩梦,和一切不切实际的梦想。

关于爱情,关于幸福,关于相依相守的梦想。

四哥楚昭到底再不忍去伤害已经遍体鳞伤的弟弟,给了他足够的空间和时间,静静疗伤。

他也相信,他所受的身与心两处的伤害,终会平复;就如他的日子,依旧会回到当日桃源岛那种空灵平静如若清水般的生活。

条件是,这个少年肯放过他,不在他的生命中出现。

可他,到底还是来了。

他默默瞧着缓缓走入的苏小乐,挥手让侍从退下,平平淡淡地说:“你来了?”

仿佛,随口在招呼一个久违了的故友,被时空生生拉出了客气,以及疏冷。

冷得让苏小乐站在那里,脊背上浮了一层的寒气,仿佛连骨骼都僵住了一般。

许久,他才挪到楚宸身边,默默去执楚宸的手,低声道:“你……你还好吧?怎生……怎生病成了这副模样?”

楚宸的手苍白而干瘦,脸色也是秋天落叶般的那种飘缈虚白,眸子幽深幽深,如被冻入冰底的墨玉。

他显然不乐意与苏小乐有太亲密的接触,浓睫一低,已别过眼去,望着晃动的丝帐,不动声色地抽出手,低声道:“我好得很,你……你走吧!”

苏小乐愣愣地望着空了的手,忽然叫了起来:“我走哪里去?我……我从来都只和你在一起的啊!”

楚宸微笑:“这些日子,你不与我在一起,不也很好么?你有家,有疼你的父亲,甚至……也会有大展拳脚的未来,我本不该将你羁在身边。”

“可是,你已经将我留在身边,一留十五年!”苏小乐咬牙切齿地叫:“我不是件东西,你想要就要,想扔就扔!”

他扳住楚宸的肩:“何况,我们……我们已经那样了,你还想再和我划清界限?”

楚宸再笑,却已很是古怪:“乐儿,你知道我和多少人有过这种关系么?如果和我有了这种关系,就该和我纠缠不清,那么,这世间最该和我共度一生的人,是你的父亲,苏影。”

恍惚,记起那些苦难中寻找温馨的日子,他的声音有些飘缈不定:“你该知道,我能从小就将你留在身边,就是因为和你父亲的关系不同寻常。我从十八岁时认识他,一直到二十二岁带你去桃源岛,四五年的时间,我和他,一直如后来他和柳沁那般……后来,还不是各自走各自的?”

苏小乐有些站不住了,指骨给用力捏着,透出一层层的青白,连唇边也转作了青白。

楚宸说的,是真的么?

纵然不是真的,相差也不远吧?

那些他完全无能为力的过去……

他认为可以将二人纠结作一处的关系,在久经人事的楚宸来说,当真只是完全可以忽略过去的过眼云烟么?

除了苏小乐,屋外,同样有一个人异常狼狈。

苏影默不做声地听完楚宸的话,已是面色苍白。

明知楚宸是想绝了苏小乐的念头,故意地将二人关系说到如此亲密的地步;但若细算来,他和楚宸,绝对不能用清白干净来形容。

且不说当年受了柳沁刺激,曾经许多次与楚宸共度良宵,连分离时都保持着不间断的鸿雁传书;后来苏影自尽失忆,更是与楚宸形同夫妻般生活了好一段时间;柳沁在南诏的三年,二人倒是不曾有过任何沾染。可天知地知,那对彼此若有若无的关怀和牵系……

带了几分心虚,苏影抬起头来,果然对上了柳沁喷火的双眼。

冰晶下的火焰,不羁中的怒意……

勉强笑一笑,苏影悄声说道:“他……他在激将乐儿呢。”

话犹未了,嘴唇已被柳沁堵住,带了强烈掠夺占有欲望的舌迅速侵入,毫不客气地将苏影吻至浑身发软,任凭自己予取予夺。

而后,趁了苏影不注意,猛地将他的舌尖一咬,苏影疼地浑身一颤,闷哼一声,口中已是一片咸腥,却也不敢发怒,只向屋内瞧去,生怕给屋中之人听到动静,又怕楚宸再说出甚么亲密隐事来,柳沁听了火上浇油,只怕要将他弄个半死了。

话说,幸亏苏小乐遇到的人是楚宸那样的温软性子,若是柳沁这样刚硬性情的,只怕连半点说话的余地也没有了。

什么也不够

可即便性情温软的,也有着他的坚持与执着。

苏影能看得出是楚宸的激将,玲珑的苏小乐同样也看出来了。

他盯着楚宸,忽然一掌击在床沿,差点将床铺击垮:“我……我不管你怎么说,怎么想。你既然将我留在身边十五年,既然是你执意将我从父亲身边带走,你便不能丢开了我。”

楚宸轻轻地笑:“如果我一定要丢开呢?”

坊“楚宸,你……你已经没有了这个权力。”苏小乐扣了楚宸的肩,鼻息扑到楚宸面颊,愤怒,却温柔;炽热,却安宁。

楚宸见苏小乐的唇几乎要触上自己的肌肤,挣扎着闪避,涨红了脸道:“我收养了你,就得留你一世么?”

苏小乐冷笑道:“你收养了我,我自然应该感激你,视你如恩人;可你不是收养我,你是把我从父亲身边偷走,你……你是欠了我的,这一世,你不还清了,都休想摆脱我!”

仂“还清!”楚宸咬牙,往日的温软眸光一片清寂:“我养你十年,不能算还清?”

“不能!”

“我为你受伤,被你凌辱,还不够?”

“不够!”

“我因你受人凌辱,差点送命,还不够?”弦音如魔鬼般的笑脸似在眼前水纹晃动,楚宸的神情,一片木然。

“不……够!”苏小乐紧攥着拳,紧盯着楚宸,丝毫不准备放松。

即便,你吃了那么多苦,受了那么多辱,甚至差点为我送了命,还是不够!

绝对不够!

绝对不够!

这天底下,用什么也不够弥补你在我心头留下的空缺!

除了你自己!

楚宸轻笑,眸光清寂,直直地射入苏小乐的眼中,甚至心底:“真的不够么?”

那样寂冷到无波的神情!

苏影远远看着,心中一阵心悸,忽然间只想冲过去,大声喝阻苏小乐冒失的行动。

乐儿,乐儿,楚宸经不起这样的凌逼,尤其,来自他最珍爱亲人的凌逼!

他正要立起身大叫时,忽然头皮一紧,还没来得及痛叫出声,嘴巴已被一只熟悉的大手掩住。

“你又想干嘛?”柳沁揪着他的头发,却已一脸的气急败坏。

苏影一见楚宸,便如此失态,除了余情未了,他再没法作其他想法。

嗯,甚至感觉不只是余情未了了,简直是严重动摇了他柳沁的地位!

苏影努力挣扎着,奈何柳沁几乎将他整个身子抱在怀里,钳得紧紧的,再也无法动弹,只是望向屋中,额上已渗出惊怒的细密汗珠来,苦于给压制着说不出话来。

屋中,楚宸已被逼到床的最里角,苏小乐大半个身子倾在床上,目光煜煜,毫无放松之意。

楚宸忽而凄怆而悲哀地一笑,缓缓自枕边拔出一把剑来,望向步步紧逼的苏小乐。

苏小乐眸光一凝,哽着嗓子道:“你便是杀了我,我也不会放过你。”

楚宸将宝剑拔出,左手持住,右手似忍不住一般,轻轻抚了抚苏小乐垂在锦缎上的墨发,再抬眼,已是雾气迷蒙:“乐儿,我自断一臂,够还你债么?”

苏小乐心里一紧,还没悟过他的意思来,楚宸右掌瞬间击出,砰地将他的身子打飞老远,左手一剑,狠狠向自己右肩砍下。

苏小乐身子飞出,眼睛却不曾离过楚宸半分,乍然见他如此,顿时失声痛叫。

宝剑剑锋刚要触着楚宸肩部时,一道刚强掌飞,骤然自窗口击入,生生将楚宸的宝剑打偏数寸,避过骨骼,却将肩部大片血肉,连同衣物,一齐削下……

先冲过来的是柳沁,其次才是苏影。

见到楚宸取剑出来,柳沁眸光一闪,终于依稀记得,当年的自己,也曾如苏小乐逼迫楚宸那般,逼迫过苏影,而苏影当时的举动是……以死相胁!

他忽然觉出苏影和楚宸,在某些时候还是挺像的。

然后他意识到苏影突如其来的变色并不是没有道理。

还好,虽然他发现不对时,出手还是晚了一步,楚宸的一只手臂,总算保全下来了。

苏影已迅速扶住他,掩了伤口急急道:“宸,你……你这又是何苦?”

何苦!

楚宸低了眸,几乎要忍不住要迸出泪来,而臂膀上的疼痛,却似感觉不出来了,只是侧了头,木然地由了苏影慌乱地为他止血包扎。

苏小乐眼见变故陡生,心下大震,许久才醒悟过来,抢到床边,瞪向楚宸叫道:“你就这般厌恶我?你就这般厌恶我?”

他的声音沉痛之极,更有少年梦想骤然破灭的悲伤和绝望。

楚宸,居然宁可自断一臂,也不愿再与他一处么?

“楚宸!楚宸!”他大叫着,摔开柳沁拉他的手,便要去揪起楚宸的衣襟来。

楚宸恍若未见,眸光寂然无波。

苏影才将楚宸的伤裹住,眼见那剑下去着实狠重,虽未动骨,也却伤了几处筋脉,着实地忧心愧疚。见苏小乐还在纠缠不休,猛地伸出手掌来,清脆地甩过去一耳光,喝道:“闹够了没有?滚一边去!”

他正在恼怒之中,下手自是不轻,苏小乐给打得跌落床下,连嘴角都渗出血来。

柳沁忙道:“影,你疯了!楚宸这不是没事么?打他干嘛?”

这样还叫没事么?

真的楚宸丢了手臂甚至丢了命,柳沁也会云淡风轻地说一声没事吧?

苏影简直懒得和这一大一小两个混蛋说话,只是小心地为楚宸披着衣衫。

不想赌,因为不想输

苏小乐盯着父亲和楚宸,眸中水气氤氲,哑着嗓子道:“好……好得很!我便知道,你们两个,都将我当成了傻子!由你们丢来弃去的傻子!好,我……我不会再碍你们的眼!”

他说着,狸猫般一头窜出窗户,往远方遁去,竟没有再回头看一眼。

柳沁忙推苏影:“影,快去追他回来!”

苏影低头望楚宸时,他也正往着那空自摇晃着的窗户发怔,脸色已是惨白,叫他如何放得下心来去追苏小乐?

坊“沁,你……你去追乐儿!”

“为什么我去追?我来照顾楚宸,你去追吧!”

柳沁没那么傻,给苏影和楚宸单独相处的空间。

仂谁知,这一次,苏影的脾气也上来了,他的两眼冒火,冲着柳沁大吼道:“你去追他!乐儿若有一个好歹,你休想我再看你一眼!”

他也没那么傻,把柳沁和心神俱伤的楚宸放在一起,实在和把老虎和绵羊关在一起没什么区别。

柳沁咬了咬牙,决定先记下这笔帐,以后再算。

毕竟如果不是他拦着苏影,苏影早就抢入房去了,而楚宸也不致会受伤了。

再瞪一眼屋中那对让他着实不爽的男子,他万般不甘地飞窜出去,去追那个翻天覆地的惹祸小祖宗。

一时屋中只剩了二人,苏影低头默默望了楚宸半晌,轻声道:“对不起,宸,我会……好好教训他。”

许久,楚宸的眼慢慢从窗外黑暗的天空收回,低低自嘲道:“教训他?不用了,我是……自作孽,不可活!”

苏影不会安慰人,只是将楚宸小心地扶了躺下,下意识地握了他的手,向他传递着自己掌心的温度,静静地陪伴着。

沉寂得久了,楚宸神色终于略略平复,喑哑着说道:“我没事了,你也去看看……乐儿吧!”

那决绝含恨而去的少年,会不会一时冲动又做出什么事来?

他完全没把握,却不由不去关心。

便是苏小乐将他逼死,终究也是……他自己的错,怨不得别人。

苏影深而明亮的瞳仁,转过一抹异样的光芒,忽然问道:“宸,我可不可以问你……你不愿接受乐儿,是因为他是我的儿子,还是因为……他强行凌逼了你?我……我也不信,你就那么不喜欢他。”

他一向最不喜欢理会这些琐事,可事关楚宸和乐儿的未来,他又怎能不闻不问,由着自己淡漠到无情?

他原来因自己和楚宸有着那段过往,对乐儿再去和楚宸相守,颇是觉得尴尬,并不乐意自己的儿子和楚宸相伴相守,但眼见乐儿如此疯狂,又不由得担心,转而觉得,若能将二人都安抚住,便是在一起,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了。

楚宸沉默片刻,勉强地轻笑:“影,你也疯了,他是你的儿子,也便和我自己的亲骨肉差不多。天底下有儿子可以喜欢父亲,就是喜欢自己情人那样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