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惜光想想是那样的,门还在她面前关着。

她感觉也许是沈女士找她算账的?

不知道人家要找她算什么账,她自己都说不清,反正就是有这种感觉,叫她心跳如雷,耳朵里仿佛只有她自己的心跳声,再也听不到别的。

突然的,肩膀给人一拍,她差点就失声叫出声——

“是我。”

亏得那个反应比她更快,制止了她即将出口的声音。

她给吓得半死,本来就亏心,一听声音陈涉,幸好还有点理智,还没骂人,但是瞪他两眼那是必须有的,压低了声音,“你来这里做什么?”

“阿南那里走不开,让我过来看看。”他抬眼看看紧闭的房门,知道这是沈女士的休息室,心里跟明镜似的,大约是要找她谈谈的,“别还嘴,沈阿姨说的话,你都得听,说什么就听什么的,知道吗?”

她本来就紧张,现在一听他的话,就更紧张,本来双手垂在身侧,一听他的话,都觉得这双手放的都不是地方,可也不知道往哪里放才好,露出个苦瓜脸,还带着一点求饶,“你饶了我行不行?”她双手合十,还摇了摇,“有你这么吓人的嘛?”

“我这是好心给你当驴肝肺。”陈涉的手指差点就指到她的额头,临到了,手指又悻悻然地收回去,“你自己当心一点,沈阿姨不太好对付,别惹她生气。”

他不说还好,他说的越仔细,反而让段乔的心更加是七上八下,刚才还有胆子举起手来去敲门,现在光看着陈涉走开,她便是连举手的勇气都没有,愣愣地看着紧闭的房门,有点期待这门自己突然能打开——

这不是做梦的嘛,她不由暗骂自己不靠谱,连这种期待都有。

洁白的牙齿咬着唇瓣,满脸个纠结,终于,她下定了决心,敲了门,就敲了两下,呼吸瞬间屏住,等着房间里面的反应。

“进来。”

门一开,沈女士开的门,声音比较冷淡。

段乔一听这声音,就感觉像是以前念书的教导主任一样,背挺得极直,努力让自己上去不那么胆怯,她还很有礼貌地跟沈女士打招呼,“阿姨好,叫我过来有什么事吗?”

礼貌是必须的,不管怎么样害怕,她家老太太说了,人必须得有礼貌,别人没礼貌那么别人的事,自己做到了就行了,她走入休息室里,并亲手将门关上,关得很轻,尽量不发出声音。

“落落人呢?”

沈女士坐在一边,茶几上摆着整套的紫砂壶茶具,到是没喝茶,她坐的极有姿态,身上仅仅黑色的薄外套,里头是样子极其简洁的白衬衣,估计是保养得宜的缘故,岁月没有留下多少痕迹给她。

段乔试图将目光对上他,才对了十来秒,就发现她根本没可能与她对视,心里涌上一种无力感,有时候不是对方太强大,而是自己没勇气,“在我妈那里。”回答的同时她的心也跟着悬起,生怕是这位是要找她要回落落。

“明天追悼会,让人把他送过来。”

沈女士似乎不介意段乔躲避她目光的胆小样,反而说得很自然,只是那嗓音天生的,显得比较冷,甚至叫人觉得不容易亲近。

段乔赶紧答应,好歹落落也得叫舅公的,她哪里能不让落落过来,心想就是说这个事,也还简单的很,没有她想象中的那么困难,也跟着放开一点点,只是一点点,“那我先出去?”问得小心翼翼,她见沈女士一点头,人就往后退,巴不得尽快离开,说她没出息,说她什么都好,反正是没有承受沈女士强大气场的能力。

离门口越来越近,她的心跟着越紧张,生怕沈女士叫住她。

然而世上的事就是这么不如人意,越是害怕来什么,就偏偏要来什么——

“你叫段乔?”

沈女士突然问她了。

段乔的人已经走到门外,刚好想将关从外边关上,被这么一问,她甚至可以清楚的看到自己手一个抽抽,没得办法,只得回到休息室里头,心想都待了这几天的,这位还不知道她叫什么——

当然,她才不会相信这位真不记得她叫什么,不是她觉得自己够出名到叫别人都能记得住她的名字,而是她与沈济南那些事,好吧,都有了落落,这位要是不知道那就是装的了,“我是叫段乔,沈阿姨。”

但,她还是挺有礼貌的回答了。

“段建国是你爸?”

沈女士问得挺慢。

段乔点点头,她爸是叫这个名字,她们家的老段同志没能等到她长到十八岁就没有了,听这位提起她爸,不免降低了一些紧张感,瞧着沈女士的目光也跟着不那么露怯了,还能扯开嘴角傻傻一笑,“沈阿姨,你认识我爸?”

“我跟你爸是高中同学。”沈女士淡淡地说道,抬眼看向站在门口,双手交叠在身前的人,还真跟她个不省心的儿子说得太像,恶婆婆谁都会当,可她当这个恶婆婆真是不好说,年轻人的事,她到是不想管,偏自己儿子个性子,一点都不随高峰,要像高峰那样的,三心两意还到好,偏认准了一个人不撒嘴的家伙,“你打算怎么办?”

从高中同学一下子就跳到“你打算怎么办”这种现实性的话题,段乔一时没转过弯来,巴巴地看着这位,还迟钝地重复了一扁,得到沈女士似乎是平静无波的眼神,叫她顿时觉得自己挺苦逼的,心里慌极了,机械性似的将沈女士的话就就重复了一次。“我打算怎么办?”

不用问她,就晓得她个表情,就跟吞了黄莲似的——

“你打算对我儿子有什么交待?”沈女士严厉地逼问她,甚至是嗓音都有点提高,“是要跟那些人断了,还是想这么不明不白的让我儿子受委屈?他娶哪个不好娶,非得跟你扯不清,你呢,能回报他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嘿嘿嘿,沈济南代表团表示,他亲妈真是做对了!

陈中华:…

陈丽华:…

第118章

这一质问下来,问得段乔冷汗直冒,刹时后背就全湿了。

如果被问的人不是她,那么她可能想象成未来丈母娘在质问准女婿,偏她面对的情况是调了个头,明明她家老太太得出面问准女婿的事,却轮到她身上时成了沈济南他妈质问她的了——

好半天,她都没反应过来,愣愣地站在那里,如泥雕木塑一样。

“舌头让猫叨走了?”沈女士冷眼看她,也就那么一瞄,似乎对她非常不耐烦,“还是不会回答了?你到底要跟我儿子怎么样?真是有能耐,人家一脚踏两船也就够叫人觉得有本事,你到是数数,你踩了几条了?”

说得段乔没脸的都想找个地洞钻进去,脸一会红的,一会儿又白的,红白交加,羞愧万分,她晓得自己这么乱的关系不对,可偏偏就断不了,好像这么想又有点矫情,实在是找不出话来为自己辩解一下——

她都没有站得住的理由,以至于被质问的哑口无言。

“对不起…对不起…”她只能这么说,绞尽脑汁的想说点什么,脑袋空白一片,只能是喃喃的道歉,“我不、我不知道会成这样子的,我不知道的…”

“你不知道那谁知道?”沈女士毫不留情地打断她的话,明白地告诉她一件事,就不是耐烦听她道歉,没用任何妆容装点过的脸,此时透着上位者的严肃,身上一件一首饰都没有,“别告诉我,你就打算这么过?”

就算是个泥人,那也是有脾气的好不好?

段乔被问堵了,那点不知道跑哪里去的气性跟着就上来了,她也不是自愿的好不好,当年就想走一次后门,谁晓得他们家的那么乱,把她弄成这样子,现在她答应老太太的事没一件做得成的——还要被人质问,好像一切都是她的错。

她本就是个自私的人,被人那么没脸的质问,当然还要为自己说话的,刚才是找不出理由,现在她脑袋稍稍灵活了一下,“我哪里是乐意的,他们又没有问过我意见,我都说断了,谁晓得他们心里想什么,我又不是他们肚子里的蛔虫,一个个精的要命,我妈都急死了,我都不好跟我妈交待,沈阿姨,难道是我乐意的,我愿意叫别人晓得后说三道四的?…”

她真是急了,话说得一溜子的,激动的一边说话,一边用手比划着…

“哈哈哈…”

谁知道,她的话还没有说完,沈女士到是先笑了,那声音,爽朗的不一般,把正激动的段乔弄傻了——

是的,确实是有点傻了,她还在比划的手慢慢地停下动作,乌溜溜的眼睛瞅着这位,大脑感觉像是被停机了一样,好半天都没反应过来,呆呆的…

沈女士笑看着她,还伸手拍拍她的肩膀,“我们家里实行民主政策,我儿子嘛,他自己做主就行,就他那个叫人操心的德行,我要是一干涉,估计还能出叫我更不能接受的事,现在好歹还行,至少比收敛点,我不管你们怎么着都行,他喜欢就成…”

再把段乔惊了个半死,刚才还那么强势的态度,现在完全任由儿子的放羊吃草态度,跟冰火两重天似的,她不知道要高兴还是得埋怨自己被耍了,不带这么吓人的好不好?她真想吐槽——

果然儿子是混蛋,当妈的…

呃,所谓即使辈不比你长,年龄都比你大,她还是保持了一种尊敬的态度。

“反正丢脸的不是他一个。”沈女士做了个结论,像是在谈论一件无关紧要的事,眼神里却透着一种伤感,以及无可奈何的接受,那种儿大不由娘的心酸,“记得明天让人把落落送回来,好歹也是我孙子,跟着你们,我真不太放心,还不如由我带。”

段乔面红耳赤的,人家说的是实话,她反而没有一句话可辩解的,所有的气性儿都叫刚才沈女士的话给压了下去,她本来就不是有多少硬脾气的人,现在一下子就蔫了,“我妈很喜欢落落。”

“没事,休息天就让他去你妈那里。”

沈女士很大方。

把个段乔弄得真是后悔了,她们家老太太哪里就是休息天就行了呀,都已经动了要让落落姓段了,哪里可能答应沈女士这个条件的——

一个亲奶奶,一个是亲外婆。

段乔在中间两面不是人。

答应任何一个人都不是圆满的结果。

要不是时间地点都不对,估计她都想哭。

真没用,她都嫌弃自己。

可她真要是那么有用,也不至于把事情弄成现在这样子,退也不是,进也不是,跟个神经病似的,就晓得发愁。

“你先出去吧,我休息一会儿。”

沈女士并没有想听取她意见的意思。

段乔只得出去,心里堵得慌,垂着个脑袋,一点精神气都没有。

“心情不好?”

她抬眼过去,尚品站在走道的出口,朝她笑笑。

那笑意,简直温暖的跟春日的太阳一样,她忍不住地快步走过去,两手揪住他的袖子,简直像是看到救命稻草一样,“你说怎么办,怎么办才好?”

乱得她芳寸全无,就晓得问怎么办。

尚品给问得莫名其妙,视线往前看,一看那休息室门还关着,估计是从那位受到了挫折,不由轻拍她后背,拍得很轻,安排她激动的情绪,“慢慢说,你别急。”

她试着深呼吸,才算是把情绪慢慢地稳下来,也觉得自己这个动作不太妥当,两手迅速地放开他的袖子,两手局促的缩在身侧,想要努力的把事情都说个圆满,“我妈、他妈…”刚说了个开头,她顿时翻个白眼,再深呼吸了一下,“不是,你听我慢慢说,我妈想让落落姓段,他妈说落落她来带…”

精简再精简,总算把一长串的话精简成一句。

“噗…”

尚品极没有同情心的笑岔了气。

“我都愁死了,你还笑?”她没好气地瞪他。

尚品到是想搂住她,被她恨恨地推开,不得不放弃这个念头,就双臂抱在胸前,看着她发愁的小脸,“你愁什么,就是爱多想,让阿南自己去解决,他去说服人,落落又不是你能做主的事…”

一语惊醒梦中人,她顿时眼睛亮得跟暗夜里的星星一样,居然乐得跟个孩子样的跳起来,无尾熊似的两手搂着他的脖子,往他脸上狠狠地亲了一口,又迅速地跳了下来,那速度连一向自认反应快的尚品都没有反应过来——

等他反应过来,人已经跑出去了,他的手慢慢地触上自己的脸,那处被她亲过的地方,明明是一瞬间的事,仿佛那个吻就一直在那里一样,叫他露出了愉悦的笑容,走过走道,他轻轻地敲了敲沈女士所在休息室的门。

沈女士亲自来开门,见到是他,似乎一点都不觉得意外,调侃般的地问道,“过来是不是看她受到我的欺负了?”

尚品赶紧摇头,“我哪里会这么想,阿姨是最最好的人,哪里会有可能欺负乔乔,再说了,那是阿南心尖上的人,阿姨舍得吗?”

沈女士觉得自己有点老了,以前没这么觉得,一门心思奔在工作上,现在才发现似乎这年头变化的太多了,变的她都有点奇怪了,看看面前的尚品,几乎跟自己儿子一起长大的,长叹一口气,“你们以后少在我面前出现,我心脏不好,真受不了。”

正常的,随便一个正常的母亲都受不得这事儿,她的反应完全正常。

尚品难得有点不好意思,俊脸蓦然一红,“阿姨身体好着呢。”

“就算现在没不好,以后也会不好的。”沈女士瞪他,“明天还有那位要来,我都头疼,你们千万别给我闹事,要是出半点意外,我都不饶你们。”

“阿姨,我也怕这个的。”尚品说得笑嘻嘻,“那位比我们有分寸多了。”

沈女士又瞪他一眼,“好吧,你也别在我面前出现,我头疼。”

尚品耸耸肩,不再说什么。

都说父母担心,谁没有父母呀,他也有呀——

也叫他头疼。

他反正踩上不归路,这事儿,父母早就几年前就晓得了,要说他不怀疑段段的死有猫腻,那肯定是自己骗自己玩的,可惜——他父母也早就有了对策,反正不管他查什么都好,消息总是断了个缺口,叫他无从查起。

他哪里会去想就沈济南与陈涉两混蛋他们得了好处,到把他给狠狠地撇到一边去了,这两个没良心的混蛋,休想再把他给撇下。

等他回到之前的地方,段乔还是站在沈济南身边,连同陈涉一起,还有治丧委员会的人,他也快步走了上去,四个人站在一起。

沈伯庆的追悼会如期举行。

党和国家领导人亲自到场悼吊唁,并发表唁词。

国务院总理、人大委员长等等都亲自到场拜别遗体。

简短而又隆重的追悼会,半个小时就结束。

叫人觉得奇怪的是这几天陪着沈济南的那个女人不见人影,沈济南抱着个胖胖的小男孩,并没有结过婚的沈济南抱着个孩子出现在沈伯庆的葬礼上,谁都猜得出来可能就是他的儿子。

灵车载着沈伯庆的遗体去火葬场火化,再由军用直升机直接载到东海上头,将骨灰洒向东海。

丧事简办,安排亲朋好友在饭店吃顿饭,俗称的“豆腐羹”,据说这整桌上的最后一道菜,作为压轴上的。

段乔去了哪里?

实在是不好意思出面。

她躲了。

追悼会还没有开始,她就躲了起来,一个人待在休息室里头,身边还伴着一个治丧委员会的工作人员,处理各种丧事的细节问题。

没曾想,景析到是过来了,前头那位在拜别遗体,这位就自有门道的到了后面,表情淡淡地走了进来,俗称是那位的“第一走狗”,办事极为细心牢靠。

“景、景主任。”

治丧委员会的工作人员确实有点意外,看了一眼在那里收拾小白花的段乔,见她都没有抬起头来,心里就有点佩服了,这是心理素质好呀。

虽然别人提起景析时,总爱带着个戏谑的味儿说人家是“第一走狗”,没有人那么傻,真把话说出来,除非是不想混了。

“你先下去,我跟小段老师有点话要说。”

景析说得不紧不慢,依旧是那种风范,跟着领导后边儿,压得住场面的人。

工作人员心里嘀咕,这位小段老师来历叫人吃惊,面上一点都不露,反而是一点犹豫都没有地就走出休息室,还细心地替他们关上门,挂了个“请勿打拢”的牌子。

要说工作人员想的是实在太多,就是角度的问题,她没看到段乔脸上那个尴尬的表情,景析一来,她就想跑出去,又觉得这个动作太明显,让别人见就算是没事也成有事了,所以,她当作在整理小白花,这些小白花全是送葬的人戴的,一个个的分发出去,买的多了,就堆在这里——

她作势在整理。

等那工作人员把门一关,她才算是能抬起头来,小脸有点红,不是很红的那种,就是那种难为情的红,没等景析先开口,她就先说话了,“景、景主任,叔、叔叔叫你过来的?”

她不说还好,一说话,这脸更红。

“你一直没打电话,他不太放心。”景析的神情里明显有着不赞同,还有稍稍地提点了她一下,“我就过来看看,不知道你有什么打算?”

“打算?”她慢吞吞地重复这两个字,也没有什么打算的,走一步算一步的人,心里又有点苦恼,“你说我怎么办才好?”

瞧瞧她个没救的人,还问别人要怎么办才好,简直叫人无语。

偏就她能理所当然的问,而且真真把景析当成最信任的人,能为她出主意的人。

叫景析真是拒绝不了,“车子在外边。”

她一听,就晓得他个意思,“我知道了。”

是的,她知道了。

出去的时候,段乔还是慎重其事的跟工作人员交待了一下,说她有事得出去一趟,要是沈济南找她,就打个电话就成。

工作人员自然听得仔细,她的话是字字都记在心里,等到沈济南面前自然是一个字不会漏掉,还目送她出去,见她上了首长那车子,离得远远的,还见到景析引着她上车,叫工作人员不由中心惊叹,那是景析,不是别人,能由他引着的人,那身份…

她都不敢多嘴了。

就段乔还以为自己做的事,很机密,至少别人都看不见,上了车,她就没下来,一直坐在车里,乖巧地等待着叔叔出来。

追悼会一结束,史证就走了出来,在他的身边,围着一众七点新闻里常见的人,他们各自上车,统一离开。

“叔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