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御风天生就居于高位,十分擅长制造紧张的气氛。岚西话落之后,他好一会儿没有说话,反而慢条斯理地饮着茶。

他俊美的容貌,高贵的气质,优雅的动作,组成这一副独特的画面,若在平时,确是看者的一种享受,可此刻的岚西却没有这种悠哉的心情,只觉得满心的火气不着往哪里出——虽然被他气得心痒痒的,却也只能将所有的不甘忍下。

好不容易,对方终于放下了茶杯,本以为他会说些什么,谁知道却是一个柔软温雅的女音率先响了起来:“王爷,妾身看这其中想必有什么误会,妾身与岚西相识一场,也算有几分了解,……”她本欲再言,却又戛然而止,只因主位上的男人面无表情地微抬起了左手。她无奈地合上了殷红的嘴唇,半转头给岚西送了一个爱莫能助的眼神。

岚西回以感激的点头以及勉强的微笑,心里没想到梦蝶夫人居然会为自己说话。这个女人到底是个怎么样的人,当年她雪中送炭地为自己送来了首饰,如今她又在王爷面前为自己求情……她是真的良善,还是有别的目的?无论如何,对方的情总是承下了,而这承下的情总有一天,要还的……

“岚西,”龙御风终于又慢悠悠地开了尊口,“这些年来,你对本王可有怨尤?”

岚西微微一愣,这个问题听似简单,却又不易回答。在于她,自然对这位六王爷不曾有过什么正面以及负面的情绪,可是若是以前的“岚西”,她会毫无怨言吗?就算是有,难道她能直接告诉六王爷她对他充满了不满吗?说了,岂不是好像她确实有“杀人动机”似的。

她想了又想,最后嘴唇一动,一不小心就说了一句最最俗气的话:“岚西不敢……”这“敢”还没完全从口中出去,她就意识到她用错了字,这“不敢”不是让人鸡蛋里挑骨头的吗?于是她赶忙又补充,“王爷,岚西向来胆小的很,又怎敢做下这种大逆不道之事。这些天,岚西都不曾离开过这别院,王爷若是心有疑虑,尽可彻查一番。况且岚西不通武功,也从不认识什么江湖人士,如何能有这门道买凶?就算岚西真的能筹到大笔银两,这普通的江湖人士又怎敢收岚西的银子去对皇族出手?”她越说越是顺口,越说越觉得这其中还有不少漏洞可抓,不由便说得心生出一分兴奋,可那兴奋没维持多久,就被那六王爷若有所思的眸光吓住。糟糕,说太多了。

她霍地收住了口,任由对方仿佛想把她一层一层剥开的目光在她身上游移。她几乎被他看出了一层鸡皮疙瘩。

“这件事,本王一定会仔细彻查。”他慢慢地仿佛意有所指地说道。

岚西不由地打了个寒战,对方无形中散发的危险感让她突然想到了另一件事,另一件她几乎瞒着所有人的事——如果六王爷真的“仔细彻查”的话,万一被他查出来……

她紧接着又想到了柳烟,突然意识到这时候就算她想把柳烟供出来也来不及了,就算她现在说,别人也不一定会信,甚至会觉得她是不是想栽赃给柳烟。这时候,她不禁有些后悔,后悔之前隐瞒柳烟的事是不是一个错误的决定……想到那一晚柳烟跟她说的话,她终于有了决定,叹息后道:“王爷,您若是对岚西心有疑虑的话,岚西愿意离开以消王爷心头之虑。”她走了,那柳烟也该释怀了吧。

岚西本以为自己提了一个最好的提议,谁知道那位王爷大人的心思却没有她预想到的那么好琢磨,只见他冷冷地眉一扬,道:“岚西,你可还记得白天你是怎么回答本王的?现在才不过几个时辰,你便改了主意……难不成这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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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一回预告:一一再一次失踪了?

38 再次失踪的一一

龙御风此话一出,岚西的表情一下僵硬了起来,嘴唇深深地抿成了一条直线,直到这一刻,她才真正意识到自己所处的地位有多么的卑微,是生是死完全在别人的一念之间。她的眼帘微微垂下,掩住眼中的郁色。以前的她真是太天真了,总以为主动权在她身上,只要她愿意,随时可以抽身离开,却忘了皇家的白食哪有那么好吃……这些人,一个看你不顺眼,便是要你的命!可惜,她却笨得贪图安乐,丧失了白天这个最好的时机。

哎,如果有月光宝盒多好!她无奈地想望着那无处可买的后悔药,只让自己沮丧了一下子,便做出了也许不是最好,却绝对中庸不过的回应:“王爷,切莫误会,岚西自愿离去本欲消王爷心头之虑,不想却是适得其反,还请王爷明鉴。这些年来王爷待岚西不薄,岚西对王爷绝无谋害之心,自问问心无愧。请王爷尽管彻查此事,也好还岚西一个清白。”

她说完之后,那龙御风却又是好一会儿没有说话,只是定定地看了她好一会,看得她紧张得以为自己刚才又说错了什么,忍不住在心里把刚才说的又回顾了一遍……应该没什么大问题吧。

就在她紧张兮兮的当口,六王爷突然漫不经心地挥了挥手,不高不低地说道:“你先下去吧。”

啊?岚西被他的善变搅和得一时反应不过来,愣了一下后,想着君心难测,想着多说多错,只是恭敬地行了个礼后,便得体地退下了。

在她离开之后,忠心耿耿又想在王爷面前好好表现一番的侍卫长钟幸忙不迭请示王爷大人:“王爷,您看是否需要派人……”

“不必。”龙御风拿起茶杯,淡淡地说道。

“可是属下担心……”钟幸本想在说些什么,但没说完,便见那六王爷高深莫测地勾了一下嘴角,笑容之中带着一分讥诮两分自信。

“本王从不认为是她。”

那……钟幸闻言,心头更是不解:既然这样,王爷刚才为何要那般表现?只为故意吓唬那位岚西夫人?

他心里虽然想不明白,但王爷不说,他自然也不敢质问于王爷,只得吞小了满腹的疑问。

只不过,他不敢问,不代表在场的另一个人不敢。这不,梦蝶夫人在迟疑片刻后,忍不住柳眉微皱,玉唇轻启:“王爷,既然如此,为何您刚才还要……”

可惜,在两人殷殷期盼的眼光中,龙御风还是什么也没有说。

话分两头说,另一方面,岚西在离开四方苑后,满腹心事地走回了茜草苑。一路上,她想着这些天发生的一切,越来越觉得自己是一步错,步步错,越是想隐瞒一些事情,就越是把自己逼到了一条孤独无援的绝路上。本来六王爷应该是保护她不受柳烟之害的助力,可是因为她太过自信以致处理不当,反而差点让六王爷成了她的敌人。难道这就是柳烟的目的?

怀着这个疑问,她走进了竹门大敞的茜草苑。不同于她之前离开时这里被火把照得一片通明,此时院子里乌漆抹黑的,只有房间里透出的烛火稍稍照亮了门槛前的几阶台阶。岚西加快脚步往烛火的方向走去,就在快要接近台阶的时候,她突然看清了屋内的状况,然后面色大变,眼眶几乎瞠到极致。

她以前所未有的速度飞快地跑上台阶,跨过门槛,然后不敢相信地看了躺在地上的叶荷一眼,再然后有些恐惧的目光慢慢地怯怯地往床的方向看去。

床上的被子有些凌乱,但还是能一眼就判断出上面空无一人。

一一!?

岚西猛地倒吸一口气,编贝玉齿狠狠地咬住了下唇,双手狠狠地握成了拳头。这一次,不用揣测,她都确信令她最害怕的事情发生了……

柳烟!

她恨恨地念着这两个字,这一刻,终于迟钝地明白了:今晚的这一切原来都是为了这个。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原来目标根本就不是她,原来前面的一切不过是障眼法,原来对方的目的不过是调虎离山,原来……现在才想明白,一切都迟了。

她重重地喘着气,随即又捂嘴试图压抑自己的情绪,之后又喘气,然后再次捂嘴……好一会儿,情绪终于缓和了一些。

看着侧躺在地上一动不动的叶荷,她慢慢地慢慢地蹲了下去,眼睛落在叶荷白皙的脖子上。她伸出右手,试图去碰触她脖子上的血脉,可另一方面又害怕指下的会是那冰凉的僵硬的肌肤,于是手指迟迟不敢放下……

如果她连累了叶荷,那……

她看着叶荷可怜娇俏的侧脸,不敢再想下去,但手指终于又往下移了半寸。在她的手指即将沾上叶荷颈子上的肌肤时,她突然停住了动势,大眼微瞠,其中充满了惊喜。她刚才没看错吧,叶荷的鼻子似乎因为呼吸嗡张了一下,所以——

叶荷,她还活着?!

一下子,岚西松了一口气,软软地跪坐在了地上。

还好……她吐了口气的同时,眼睛微酸。叶荷的安然无恙总算让她渐渐地冷静了下来:柳烟的最终目标不是一一,始终是她——或者说“岚西”这个人更为恰当一点,所以一一应该暂时无恙。关键是柳烟她掳走一一,到底想干什么?而这一次,她到底该告诉六王爷这件事吗?

39 深夜访客

岚西烦躁而挣扎地皱紧了眉头,最终决定还是先唤醒叶荷在考虑接下来该怎么办。

她一边俯身轻拍叶荷的脸颊,一边不断在她耳边唤道:“叶荷,叶荷,叶荷……”

可是她叫了好一会儿,叶荷都没有什么动静?

不会是被点了穴道吧?岚西不由地想到这种可能性,既然这个世界有武功,那么也应该有点穴这回事吧?如果真是这样,那她就没有办法了。

她颓然地坐了回去,心中愈发烦躁:难道她要坐在这里等着叶荷醒来?

她下意识地咬唇,突然间,脑海中闪过某一幕在电视中常见的画面,决定试他一试。她再次俯身,将右手的拇指对准叶荷的人中,心一狠,便重重地掐了下去。

没想到,那居然真的管用。不一会儿,就看到叶荷的眼睫细微地动了两下。

岚西见此,赶忙提高些许音量,唤道:“叶荷,叶荷,快醒醒,醒醒……一一呢?”

叶荷应是听到了她的声音,眉头和嘴唇动了动,跟着眼睫又动了动,好不容易终于在岚西的千呼万唤中艰难地睁开了眼睛。

“唔……”叶荷皱着眉头呻yin了一下,刚睁开眼的表情有几分恍惚,等到眼睛的焦点落在岚西身上时,她仿佛想起什么似的,面色大变,猛地用力从地上坐了起来,抓住岚西的袖子,紧张地说道,“主子,小少爷……柳烟夫人突然……”

“我知道。”岚西见她心慌得几乎语无伦次,便替她说了出来,“柳烟她掳走了一一是吗?”

叶荷忙不迭地点头。

岚西把叶荷从地上拉了起来,然后又道:“叶荷,她是不是让你传什么话给我?”

虽然岚西没有指名道姓,但叶荷自然领会这个“她”指的到底是谁,愁云满面地说:“主子,柳烟夫人让我跟你说,主子你是逃不出她的手掌心的,让主子你最好不要再耍花样,否则倒霉的就是小少爷。她让主子明晚戌时去你们都知道的那个地方见她,只准主子你一个人前去,如果她发现主子胆敢将此事告诉王爷,那我们就永远别再想见到小少爷。”叶荷说完后,紧张兮兮地看着岚西,问道,“主子,怎么办?”

岚西没有说话,只是沉默地微微敛目,嘴唇略带苦意地勾起。这情况看来眼熟的很,仿佛那刑侦剧中最常见的一种绑架案:绑匪绑了小孩,要求其家人独自前往交付赎金,同时警告决不能通知“警察”——这警察不就等于是王爷?

见岚西不语,叶荷越发紧张,红着眼拍了一下自己的脸,道:“都怪奴婢没护好小少爷。”眼看着她第二巴掌又要甩出去,岚西赶忙出手抓住了她的右腕,太息道:“好了。现在说这个又有什么用。是我太大意……”她说着,蓦地打住,不想再去想什么后悔药。

“主子,我们该怎么办?”叶荷忍不住又问了一次,“我们还是告诉王爷……”她说着,眼睛更加红了,眼里的水汽眨眼间便侵占了整个眼眶,仿佛那眼睫只要轻轻一动,泪珠就要滚落下来。

“不能告诉王爷。”岚西坚定地做出了决定。

“可是……”

叶荷还想说些什么,但很快被岚西打断:“如果让柳烟知道我告诉了王爷,她什么都做的出来。而且我有些怀疑王爷的身边或是这别院之中有柳烟的人在。”否则,今晚的这个刺客又怎么会如此了解别院的地形?“如果真是这样,一旦我求助于王爷,柳烟她马上就会知道。”岚西表面理智地分析着,但心里却没有她表现的那么平静,这一刻,到底该如何处理此事,而事情到底又会往哪个方向发展,她根本就毫无头绪,更何况,她此刻深陷局中,又如何能做出冷静理智的判断呢?

她苦恼地撑住了额头,久久未语。……也许光她一个人,还不够……

“凤公子。”突然她耳边传来叶荷惊讶的低呼声。

她回过神来,飞快地转头往屋外看去。

屋外丈余,不知何时站了两个年轻男子,一个紫衣,一个蓝衣,皆是丰神俊朗。偶有夜风吹过,两人衣袂飘飘,一眼看去,仿佛一幅名家笔下的美男子图。

若是平时,岚西会更有心情好好品味这幅图画,只可惜此刻是最差的时机。

看着门外的两位凤姓公子,她心里有些担心:不知他们是何时到的屋外,刚才又是否有听到些什么?她不能直接求证,因此只得勉强摆起笑脸,福了个身后道:“此刻天色已晚,夜深露重,不知两位公子为何此刻来访?”

40 岚西的挣扎

“深夜叨唠夫人,还请夫人莫要见怪。”紫衣青年没有贸然进门,站在远处十分有礼地冲岚西抱拳道。

说实话,之前看过他高傲的冷淡的样子,此刻这般温文有礼的模样反倒教岚西有些不自在。

凤翎随后说明了来意:“在下和舍弟听闻适才有刺客行刺王爷,又从此处逃脱,便过来看看能否找出些蛛丝马迹。烦扰之处,请夫人见谅。”

对方十分客气,若是平时,岚西会很有兴致跟他客气回去,但这时她心绪正乱,只想快点求个清净,于是便没有与他客套,直接道:“公子,钟侍卫长已经遣人去追那刺客,他们是往那个方向去的。”她十分“好心”地给他们指明了方向,然后等着对方走人。

谁想,那凤公子虽然今晚和气了点,却不怎么识趣,淡淡地道了个谢后,仍是不走。

见此,岚西微皱眉头,佯怒道:“莫非公子也认为是妾身勾结了外贼?”

她此话一出,凤翎右后方的蓝衣青年凤眆忍不住上前一步,同时急急开口道:“请夫人莫……”他的话没有说下去,只因他前方的凤翎一个抬手便截断了他没有出口的话。

相比凤眆的急切,凤翎依旧淡定,声音低缓依旧:“夫人莫要误会,在下并无此意。这捉贼要拿赃,空口无凭又无人证对质,又有谁能定夫人的罪?”

他这话初听似乎是帮岚西说话,但再细品一遍,又令岚西不太舒坦,好像他不是信她无辜,不过顾忌此刻无凭无据罢了。

岚西面色微微一变,却也不想与他做口舌之争,冷冷道:“公子若找不到什么凭证,便请回吧。天色不早,妾身要歇息了。”

这逐客令已经下得十分直接,可那凤翎居然还是不走,面上也不见半分恼色,甚至嘴角还若有似无地扬了起来,突兀地转了话题:“夫人,在下与令郎已有三面之缘,似乎颇有缘分。在下明日就要离开,也许将来相见亦难,不知夫人可否唤令郎过来一见?难得有缘,在下想送令郎一件礼物。”

闻言,岚西不由面色一白,几乎不敢去看对方仿佛能将一切看透的清澈眼眸,强自镇定地应道:“多谢公子。只是小儿已经睡下,不如公子交由妾身,再由妾身明日转交小儿如何?”

凤翎的薄唇抿得更深,定定地看了岚西许久,眼神深幽而明亮,看得岚西心中越发忐忑。

良久,他终于有了动作,看也不看地自腰上取下一块圆形的羊脂白玉佩送过了门槛。

烛光中,可见那玉佩通体光泽滋润,莹透纯净,上面雕着繁复的不知名的图腾,那精致的刀工就算不识货如岚西也知道这块玉佩应不是什么凡品。

平白无故,岚西自然不好意思接受人家的好意,尤其是一分过于贵重的好意,因此她迟疑了好一会儿不敢过去接过。但想到对方不是一个能接受拒绝的人,若是推三阻四,估计又会耽搁不少时间,最后她还是别扭地上前几步,接过了那块玉佩。

她十分小心地没有碰到对方的手,而对方显然也没有占她便宜的意思,十分配合而又规矩地完成了交接工作。

拿着玉佩,岚西顿时松了口气,赶忙道谢,同时心想:这下该走了吧。

她几乎有些屏息地看着他。

这一次,对方总算露出了去意,抱拳道:“还请夫人替在下与令郎告别,在下这就告辞了。”

“两位公子请慢走。”岚西飞快地说完这句话。

两位凤公子冲岚西微一点头后,转过了身。

在他们转身的同时,岚西终于放下了戴了许久的“客套”面具,面无表情地微垂下眼帘,眼神黝黯而沉郁。她咬了咬牙,正欲转身背对门口,却突然僵住了。那嘴唇微张的表情此时有几分滑稽。

原来是前方的凤翎突然又转过了头。

看着对方清远而淡定的凤目,她几乎就要骂出来了。

他仿佛未觉她的不悦,嘴唇一动,道:“如果夫人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地方,请尽管告诉在下。”他说得很慢,那种比平日更慢的语速蹭得岚西有些心慌。

她看着他深不见底又仿佛能包容一切的眼眸,突然有些明白了:他该不会是知道了吧?

她捏了捏垂于体侧的拳头,还是忍着气说:“谢谢。”

对方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没再说什么地转过了身。

而岚西看着他清瘦的背影,狠狠地咬住了下唇……

她这次没做错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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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终于到这里了。。叹气。。

41 三会柳烟

第二天晚上,岚西提前一刻钟来到了城西的寺庙。

这个时候,香客信女们自然已经都散去了。周围荒凉凉的没有一个人影,与白天的繁荣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岚西看了一圈周围的环境,无奈地踏上了大门前的台阶。

暗红色的大门此时微微敞开着,仿佛在无声地对她发出邀请。

岚西皱眉地看了一会,心想:是柳烟本事大到收买了这里的和尚,还是她又做了一件任性妄为的事情?

这时自然没有人可以回答她心底的疑问,她没再迟疑地踏进了寺庙的大门。

虽然她在漓城已经住了五年,这却不过是她第二次来到这里。虽然距离上次相隔不久,但白天与夜晚的差异还是让岚西好一会儿才判断出上次走过的路。

这一路,都非常的安静,岚西没有遇到任何人、任何阻碍便来到了她上一次来过的送子观音殿。

一转弯,殿前那巨大的香炉便准确地映入了她的眼帘,不是她的夜视能力好,而是那香炉之中的烈火正熊熊燃烧着,一下子照亮了周围的环境。

看着那跳跃不已的火苗,岚西若有所思地凝目,仿佛从那火焰之中感受到了什么。

这时,一个十分眼熟的仍旧着桃红色衣裳的女子从香炉后走了出来,雪白的肌肤,鲜艳的衣裳,对比如此强烈却又相互映衬。她看来穿得很少,单薄的衣服在夜风中被风吹得鼓鼓作响,但她似乎并未感受到一点凉意,仍旧那么悠然自在地站立着,手上捏着几根香,香火星星点点。

这个女子自然便是柳烟,只见她看似漫不经心地往下看了岚西一眼,仿佛想到什么有趣的事一般突然勾起嘴角笑了,道:“有没有觉得很眼熟?我记得我们上一次在这里遇见时,你在这边焚香,这一次,总算轮到我了。”她的声音不高不低,却又正好让十来丈外的岚西听到。

岚西继续往前走着,踏上通往送子观音殿的石阶,道:“柳烟,你到底想怎么样?”

柳烟的嘴角仍然带着笑,那笑中渐渐已透出得意,这是一种将主动权把握在手中的得意。她瞟了还在台阶上往上走的岚西一眼,随意地把手上的香丢进了焚香炉,冷冷地说:“我记得几天前我去拜访你时,你送了我一件‘礼物’。这来而不往非礼也,你说,我是不是也该给你回个礼呢?”

岚西一愣,脚下的步子停滞了。她微仰头往柳烟那边看去,眼中流露出哀愁,声音中带了几分祈求,道:“柳烟,这一切都是你我之间的问题,你又何必把无辜的孩子给扯进来。”

“无辜?”柳烟仿佛听到什么好笑的词一般笑了,“你说他无辜?……在我看来,只要他是你的孩子,他就绝不无辜。岚西,你要记着,这一切都是你的错,事情本来很简单的,只要你乖乖让我剜了你的眼睛不就得了?因为你不乖,我只好麻烦一点教你一回了。”她一直笑着,火光下,那双柔媚的凤目仿佛泛着妖异的光芒。

这个女人,她真的疯了!岚西被她理所当然的目光看得打了个寒战,浑身寒毛一下子肃然起立。知道再跟她争下去也不会有什么结局,于是单刀直入地问道:“柳烟,我的孩子呢?他在哪里?”

“放心,他现在很好。”柳烟笑道,“只要你合作,他就会很好。”

“你想怎样?剜了我的眼睛?”

柳烟仿佛听到什么笑话似的大笑起来,道:“你觉得这种亏本生意我会做吗?”

“你到底想怎样?”岚西忍气吞声地又问。

“我的东西,你多留了几天,难道就不用付利息?”她笑眯了眼,好像在谈一桩生意一样随意极了。

“你……”岚西气得咬牙,却又不得不硬生生把话转了过来,“想要什么利息?”

“嗯。”柳烟看岚西的目光仿佛在看一只待宰的猪仔一样,兴致勃勃地说,“不如挑断你一条脚筋如何?”她自然不是真心等岚西回答,很快又是自言自语,“你说,一个瘸腿的人跳起舞来是什么样?”

岚西静静地没有答应。她已经放弃跟柳烟这个女人讲道理了,这个女人她根本就是为爱疯狂,疯狂到了一个病态的地步,如果是在前世,还能帮她请个心理医生,而现在……

她微微垂下眼帘,眼中闪过无比复杂的光芒,然后是坚定的决心。

她猛地瞠目,平平地对那面容扭曲的女子道:“柳烟,你想把我怎样都行,但我要见一一,否则我如何确定他还安好!说不定……”

“也是。”柳烟很爽快地答应了,“也该让你见见你儿子最后一面。”她说着,突然击掌三下。

然后一个蒙面的黑衣人从殿后走了出来,停在柳烟身后五丈余处。他怀中抱着一个身穿白色中衣的男孩,男孩双眼紧闭,一动不动,惟有那略略透红的脸色显示出他应该是在沉睡。

“一一。”岚西见此,迫不及待地一下子跑过好几级阶梯跑到了最上面,并试图继续往前走,可惜柳烟很快出手拦住了她。

岚西没敢在往前走,只是一脸焦急地穿过柳烟的手臂落在一一安稳的睡脸上,明知故问:“他怎么了?”

“放心。”柳烟事不关己地说道,“他没事,不过是睡着了而已。只要你好好配合,我自然会放了他。”

岚西的眼睛死死地盯着一一酣然的睡脸好一会儿,然后咬着下唇对柳烟道:“可我如何确定他是好好的?你没有对他做什么?”

柳烟眨了眨眼,理所当然地笑道:“你没有别的选择不是吗?”

岚西又沉默了,好一会儿,终于道:“柳烟,你会信守承诺是不是?”

“你除了信我,还有别的选择吗?”对方凉凉地反问。

“我确实没有。”岚西的眼中充满无奈之色,“那么在你取我的眼睛之前,可否回答我一个问题?”

“你说说看。”

“当年……”岚西说着,艰难地掐住了体侧的衣料,好像有点不太好意思地将眼神向下移去,艰难地咽了一下口水,接着说,“他是谁?你又把他带到了哪里?”

“他?”柳烟难掩吃惊地挑眉,然后静默了好一会儿,又蓦地疯狂大笑,笑得前仰后合,眼角已然溢出泪花。她用手指擦了擦眼角,满脸鄙夷地看着岚西,语气尖刻无比,“岚西啊岚西,你真是令我太吃惊了。当年,你苟且偷生,还选择生下这个野种;而如今,你更是让我佩服得五体投地。这么多年了,你居然惦着他,哈哈,你知道他是什么人吗?一个乞丐,他不过是我找来羞辱你的一个乞丐而已。你居然惦记着他?看来你还真是一个人尽可夫的荡妇!”

42 “他”是谁?

柳烟的笑声久久不止,岚西则将目光愈放愈低,用几乎低不可闻的声音支吾地说了一句:“他……他毕竟是我孩儿的父亲……”

她的话音刚落,柳烟的笑声便戛然而止,岚西奇怪地抬头看去,却见对方蓦然间又笑得更为大声,看着她的两眼泛着诡谲的光芒,带着毫不掩饰的恶意,道:“岚西,你太厉害了,我一向很少后悔的,可你居然让我后悔了。早知道你是这样的人,当年我应该更客气一点,给你多安排一个男人才是。你说,那会多有趣,一个女人,两个男人;一个孩子,两个父亲……啊哈哈哈哈……”她说着,又突然不笑了,“如果真是那样,我说不定会告诉你那两个男人在哪里,让你好生去猜猜到底谁是你儿子的父亲。”

“你错了。”岚西的眼神突然变了变,粗噶的声音在她缓慢的语速下更为刺耳,“还有一个男人……”

柳烟的笑容一下子僵住了,她自然也想到了岚西说的那个人,顿时面露凶光。

岚西仿若未见,冷冷道:“算算日子,一一也有可能是六王爷的儿子,不是吗?”

“你!”看着与方才判若两人的岚西,柳烟的眉头几乎皱成了倒八字,原本美丽的五官气得扭曲成一团。她叹息地摇摇头,无比怜悯地看着岚西道,“岚西,是你逼我的。我本来还想放过他,可是你偏要逼我……”她说着,转头往黑衣人的方向看去,这一看,她一下子呆住了,双目几乎瞠到极致。

原来不知何时,那黑衣人身边已经多了两个男子,一个紫衣,一个蓝衣。此刻紫衣男子手上正抱着原本在黑衣人怀里的孩子,而蓝衣青年的右手正徐徐地自黑衣人的肩井穴收回。

他们是什么时候……她突然想到什么似的看向岚西,怒道:“你……你是故意的。”

“我是。”岚西十分干脆地承认,她刚才就是为了转移柳烟的注意力,这也没什么好否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