岚西肯定这些人她以前从来没有见过,于是心里便有了几分底,双眼一眨不眨地静待事态的发展。

“在下与几位素不相识,不知几位为何突然拦下在下的马车?”从岚西的这个角度,看到不凤翎,只听到他并不十分客气的平朗声音从右前方传来。

听他的语气,明显没有讨好来人的意思,岚西一下子明白了:看来这事别想轻易地混过去。

中间那个领头的中年人将脸一偏,上下打量了凤翎一番,然后抱拳道:“这位公子请见谅,在下几人正在追踪一名贼人,此人偷了敝庄之物潜逃,不知公子可曾见过?”

“在下这一路过来并未见过什么行迹可疑之人,看来阁下得到别处问问了。”凤翎漫不经心地答道。

中年男子自然没那么容易被打发,双腿一夹马肚,让那马儿逼近一步,眯眼看着凤翎道:“公子难道不问问在下那贼人是何模样?”

“在下生性淡泊,没什么好奇心口阁下若是想说,在下愿闻其详。”凤翎轻飘飘地打发他。

“你这小子……”凤翎满不在乎的态度激怒了左边的蓝衣青年,那人眉眼一竖,一脸凶相地就要开骂。只是还没开始,就被那短须的中年人抬手制止。

那青年显然对中年人甚为敬畏,虽然心有不甘,但仍是硬生生将怒意按下。

中年人一手拉着马缰,一手随意地置于休侧,笑道:“在下这位兄弟脾气烦为焦躁,还请公子见谅。”

而凤翎没有说话。

中年人的面色一僵,眼底的怒意更为鲜明,语气也淡了下来:“那个贼人是个七十上下、头发花白的婆子,她身上受了重伤,应该是好辨认的很。敢同公子可曾见过?”

“不曾见过。”凤翎面不改色地说谎。

中年人闻言,面色顿时大变,浓眉一挑,冷冷道:“看来阁下是要敬酒不吃,吃罚酒喽?”

“阁下言重了,在下确实不曾见过阁下所说之人。”凤翎毫不将对方的怒意看在眼里,道,“在下还要赶路,还请几位让路。”

“臭小子,我看你和那个老太婆是一伙的。”左边的青年怒极地握住别在腰间的刀鞘,将马儿转向凤翎的方向,嚷道,“我们一路追着马车的撤印而来,这一路分明只有你们的马车,你还敢说你的马车刚才没在前面停过。”

凤翎点点头承认:“确实停过,是因为犬子小解之故。这位仁兄切莫血。喷人,将在下与不相干的人牵扯在一起。”

“既然如此,公子可愿让在下一搜?”中年人说话的时候,他两边的青年已经握住刀柄,将那明晃晃的刀身从鞘中抽出一半。

这时,马车轻微地震了一下,岚西随即看到马车夫连滚带爬地从座位上跳了下来,一步步地往后退着,张。结舌地瑟瑟道:“如,“这不关,……我的事,我只是个赶车的……”他说着,拨腿就要跑,可是这才转过身来,就见他眉心多一个五角形的银锞。他瞠大眼,还来不及哀叫就直挺挺地仰面倒在官道上。

他几乎就侧在岚西的正下方,看着他仿佛死不瞑目地瞪得老大的眼珠子,岚西不由打了个寒战。她还是第一次和一个死于非命的人这么接近。

这时,凤翎清冷的声音火上添油地传来:“这马车之中乃是在下的女眷,怕是诸有不便。!”

他的声音来的实在太过巧合,岚西自然第一个就怀疑是他动的手,但想到凤翎现在所在的位置与死者的角度,又迟疑了。

“这位公子真是好狠的心啊。”而那边的中年男子似乎已经认定是凤翎下的手了,右手轻轻一挥,示意自己的手下展开行动,“既然如此,那在下也不用太客气了。!”

他的话还没说话,身边的两个青年早已按耐不住地策马攻去。

眼看他们都将进入岚西视线的死角,她当机立断地往叶荷那边移动。可才一转身,就愣住了,原来马车的另一边,一一不知何时地和叶荷头靠着头津津有味地往外看着。

这可是要死人的事,是小孩子能看的吗?岚西面色一黑,一把把一一从座位上拉了下去。

一一正看得有趣,突然被人拉开,忍不住嘟起他粉嫩可爱的嘴唇,撇娇道:“娘

这时外面传来马匹凄惨的叫声,还有兵器交接的声音……

岚西十分坚定地认为这是儿童不宜观赏的血腥电影,板着脸说:“人之初,性本善,后面一句是什么?”

“性相近,习相远。芶不教,性乃迁。教之道……”呃,后面是什么呢?一一苦苦思考着。

岚西满意地撇了下嘴,左手牢牢地抓着他的右手唯恐他偷偷跑开,然后就着一一留下的空挡向外看去。

在她没看到的时候,外面已经打成了一团,嗯,也许这么说不太恰当,毕竟有两个人根本没有动手,而是置身事外地站在因外观看。

真正动手的只有三个,其中两个穿深蓝色衣裳,虽然此时衣服因为血渍的渲染已经完全变了个样,但岚西还是一眼就认出来了。而另一个岚西也眼熟得很,一身灰衣,面容呆板,真是那个她也曾经跟他相处了好些天的凤翓仲。

此时的境况明显是凤翓仲处于上方,只见那两个蓝衣青年的坐骑已经已经血流不止地侧地不起,看那马儿足部血肉模糊的样子,竟是硬生生被人用利器从足部裁断。血液还在不断地从伤口中溢出,将地上的沙子染得猩红的一片,看来有些惊悚。那些马儿此刻还没有死绝,还在嘶叫着,颤动着,但是已经无力回天。

看多了武侠小说,岚西对生性温和的马儿们还是很有好感的,不忍再看地移开了视线,集中到那正在缠斗的三人身上。

岚西看不出那两个青年的武功算是如何,但是凤翓仲明显比他们技高一筹,更为狠戾的是他并有因为他此刻的优势而有一分保留,反而是如同一个杀手一般一招一式都直攻人要害。

短须中年知道他们肯定是撑不了多久,面色愈来愈坏。他没有自信可以敌过凤翓仲,但又不甘心眼睁睁地看着东西从自己的眼皮底下溜走。一想到那东西能带给他的极大利益,他一下子就红了眼,带着杀意的目光落在旁边的凤翎身上,缓缓地抽出了刀。

虽然对方眼底的杀意看得岚西心下一慌,但她倒是一点也不为凤翎担心。相比之下,她更想看看凤翎的身手到底如何。

可惜上天似乎没有那么容易满足岚西的愿望,从凤翎的侧脸看,他似乎还是悠闲自在的样子,看不出有一丝想动手的念头。他甚至还掠过中年人,把视线移到了另一边。

他似乎是在看官道的对面?

岚西揣测着,然后见他薄唇一动,朗声道:“你还要在树上躲多久?”

那边有人?是敌还是友?岚西突然觉得马车里的视角还真是一点也不好。

她正迟疑要不要到马车的另一边再去看看时,就听到马车外传来一个陌生的声音:“二堂哥,还真是瞒不过你的眼睛。”他的声音清脆悦耳,甚至还带了点娇里娇气的味道,听起来好像年纪不大。

又一个凤家人?岚西越发好奇,但想到马车另一边的外面还躺着一具尸体,最后还是作罢了。等等,那是……

想到刚刚凤翎看的方向,岚西若有所动地眉头一动:刚刚那个马夫该不会是这个少年杀的吧。一想到这种可能性,她一下子鸡皮疙瘩都爬了起来,为自已的将来感到前途堪忧。如果说,凤昉和凤昕在凤族属于倒外,而凤翎和少年这样的人才是绝大部分的话,

“你若是不想被我发现,刚刚又何必动手!”凤翎的下一句话很快就验证了岚西心里的猜测,她一下子觉得太阳穴好像开始抽搐了。

“二堂哥,小弟这不就是想省得您动手吗?这个马夫真是吞了熊心豹子胆了,居然敢擅自弃主逃离,简直罪无可恕!“那清脆的声音无比谄媚地说道。

可是凤翎却不领情,请冷的声音没有因为时方是他的堂弟而有一分缓和:“他不过是我雇的一个马夫,还不配称我为主。本来死了也就罢了,可是现在这前不着树后不着店,你又打算让谁来给我接着赶马车,你吗?”

凤族篇 67 煞星凤翓

“哎呀。”那清脆的声音仿佛这时才想到这一点一般大呼小叫地说道,“二堂兄说的是。小弟真是目光短浅,思虑不周。为了表示小弟的歉意,不如……”他故意在此顿了顿,渍朗的声音越发柔和,越发谄媚,“就让小弟替您了解了这位仁兄如何?”

那中年男子一向习惯别人对他敬畏并重,如今听到少年如此大言不惭的声明,自然是勃然大怒,破。大骂道:“你这个臭小子,居然出口,,……他的话说了一半,暮地停住了。然后,仿佛变戏法一般,他的喉间突然多了一条红色的线,那红线眨眼之间扩大变成血痕,殷红的鲜血自那条细细的裂缝间激烈地喷射出来。

看在岚西眼里,就仿佛那突然破裂的自来水管一样。她闭了闭眼,有些不忍再看。

那中年人反射地用手掩住了自已喉咙上的伤口,可是没有一点用处,血液仍旧不断地自他指间汩汩流下。他的三角眼瞪得老大,眼白已经多于眼黑,之中充满了临近死亡的恐惧。他厚厚的嘴唇艰难地动了动,似乎想说些什么,但永远也不会有机会说出来他就这么直直地向后倒了下去。

他向下倒的同时,一条诡异的红线自他脖子间飞出,伴着在空中飞舞的血滴,往岚西看不到的方向飞回。

看到这一幕,叶荷已经看不下去,她转过身子,背对车窗捂着嘴,脸色发白,做出欲呕状。

而岚西虽然也为那看不到的少年的手段感到心惊,但还是白着脸,一霎不霎地看着。武侠剧,武侠剧…,她不断在心中自我催眠着,但心底的另一个角落已经意识到:像过去五年那般平静的生活恐怕是从此不复具在了。

那两名和凤翓仲缠斗的青年本就已经伤痕累累,一看那领头的中年人死得莫名其妙,更不敢恋战,双双就要逃跑。

可是他们还没逃开三步,就见他们的额头上和那马夫一样已经各多了一把银光闪闪的五星锞,入骨三寸,必是无活路矣。

岚西再一次闭了闭眼,为这声音听来纯真却是心狠手辣的少年感到心惊。

“咚咚”两声,又是两具尸休落地的声音。

随后,那少年清脆的声音再次响起,那声调没有因为死了三个人而有一丝变化,甚至,他似乎还带些许调侃的笑意:“若仲,你还真是心慈手软,这么点废物居然还花了你那么多的时间还搞不定。”

凤翓仲还是一贯的面无表情,没有因为少年的挑衅而露出一点怒意。他简洁而明了地回了一句:“二少还没问话。”

“哎呦,瞧我这笨脑子。”那边传来了少年听似懊恼的声音,他大惊山怪地拔高了嗓门,道,“二堂哥,您大人有大量,应该不会和弟弟我计较吧?”话语间,一个身穿红衣的少年慢慢地进入岚西的视野。少年一头颜色有些偏褐色的长发,高高地用银丝发箍束成了一只活泼的马尾,马尾随着他的行走微微甩动着。他的皮肤很白,眼尾很长,线条优美的侧脸显示他十之八九会是个翩翩的美少年。

“他们是谁?”凤翎不答反问,冷淡的语气听不出喜怒。

少年摸了摸鼻子,含糊地应道:“小人物而已,二堂哥不必放在心上。”

“是吗?”凤翎的语气瞬间冷了下来,锐利的目光仿佛那千年寒冰一样射了过去,“为兄差点还以为你是在杀人灭口呢。”

少年的脸色微微一变,很快又摆出笑脸,撒娇道:“二堂哥,瞧您这说的,这话若是传到大堂哥耳朵里,小弟可担待不起。小弟这不就是替二堂哥您教训几个不长眼的混混吗?”

凤翎淡淡地瞥了他一眼,道:“你心里最清楚。”说着,话锋一转,语气中带上几分危险的味道,“凤翓,你怎么会在这里?”他狭长的凤眼半眯,身上的气质因着这细微的一个眼神就在刹那间发生了剧变。

“二堂哥,别急,请别急。”红衣少年赶忙抬起双手,露出怕怕的表情,“小弟可是奉大堂哥之命出来的,绝不是私逃。”他说着,突然笑眯眯地头一转,十分准确地对上岚西躲闪不及的半张脸,同时露出灿烂的笑靥,”这位美人姊姊,我们好像是第一次见面吧。小弟还没请教姊姊贵姓?”他睁着圆鼓鼓的大眼睛细细地打量着岚西的脸,看似活泼善意,却掩不住他眼底的精明。

岚西不知道该如何介绍自己,也还没跟凤翎套好说辞,因此根本无法回答少年的问题,于是干脆默而不应,双眼直直地看着少年。

就像她从他的侧脸看出来的一样,他果然是个长相清秀可爱的少年。柔和而没有棱角的眉毛仿佛弯月一般,深褐色的大眼睛和他的头发是一样的颜色,浓密的羽睫,深深的眼线,眼尾微微上翘,可爱犹如猫儿清澈透亮的眼睛,又明亮犹如那世上最纯净的琉璃。他的鼻梁挺直,鼻头微圆,配上粉润的嘴唇,活脱脱就是一个单纯活泼又可爱的正太!(作者注:不知道什么是正太的请百度)

若是没有刚才的一幕幕,岚西可能真的会这么以为而不会对他有一丝防备,但现在只要一想到这马车前满地的鲜血都由一人而起,她就忍不住全身的寒毛和鸡皮疙瘩再一次肃然起敬。

少年似乎是看出岚西对他的警戒,更为灿烂的一笑,粉色的嘴唇如那春天的桃花一般,笑道:“这位姊姊想必是对小弟有一些误会,这些人可不是什么善类,“他转身指着那躺在地上的尸休道,“这些人杀人放火无恶不作,小弟之所以痛下杀手也不过是替天行道。哎”,他突然摇头叹道,“就说刚才那个可怜的老婆婆,她就是惨死于他们之手。”

“什么老婆婆?”岚西一脸疑惑地看着他,粗噶的声音习惯地自喉间溢出。

“原来姊娣你不是哑巴啊。”少年一脸欢欣地说道,仿佛完全没有注意到岚西的声音与常人不同,“姊姊你还真是会装傻。”他双目灼灼地看着岚西,意有所指的目光带着探究。

岚西摇了摇头,又是沉默以对,心想:有些事他问凤翎不是会知道得更渍楚,又何必到她这里来套口风。

“看来这位姊姊不太喜欢我。”少年凤胡没趣地转头,一脸好奇地看着凤翎,“二堂哥,你不是和凤昕那丫头一起出来的,怎么她不见了,反而换了这位姊姊?”

“你叫她姊姊,如自然是不会理你。“凤翎说着,视线落在岚西的脸上,仿佛在说:你已经做好准备了吗?他自然是不可能等着岚西回话,紧接着又道,“她是你二堂嫂。”

“二堂嫂!?”这一下,就算是少年也难掩惊讶地瞠大了双目,从现身以来第一次露出了他真实的情绪,“二堂哥你不会在开玩,六他说了一半,又倏地一转,习惯地摆出桃花朵朵来的笑靥,“二堂哥您自然是说一不二。小弟就在此恭喜二堂哥了。”他说着,躬身像唱大戏一般鞠了一个躬。

凤翎也不拦着他,任由他想怎么演就怎么演。

凤翓直起身子后,忍不住又看了岚西一眼,并陪了一个大大的笑脸。而他这一眼与适才又有了大的区别,眼眸之中流光闪烁,仿佛是在探究什么,又像是在看热闹一样。

岚西客气地回了一个浅浅的笑脸。

少年凤翓转回脸,轻咳一声,又道:“二堂哥,难不成那凤昉丫头怕才扰您新婚燕尔,就和凤昉先行回谷了?”

“不。”凤翎摇了摇头,简洁地明了地给了六个字,“凤昕她逃婚了。”他随意地说着,仿佛在说一件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不会吧?”少年凤翓绕有兴味地用手指磨蹭着下巴,“凤昕和凤昉竟然有这么大的胆子,竟敢私…”

“是凤昕她逃婚了。”凤翎冷冷地打断他,又重复了一遍,仿佛在强调什么。

少年也是聪明人,从善如流地改了。:“真是让二堂哥见笑了,瞧小弟这嘴笨的。是这凤昕真是好大的胆子,竟敢私自逃婚。这可是当今皇上亲点的婚事帆”他冠冕堂皇地说着,然后把头凑上前去,声音故意压低一分,问,“二堂哥,那凤昉呢?”

“自然是追拿凤昕去了。”凤翎答。

“哦”凤翓露出夸张的比然大悟状,“二堂哥说的是,这凤昕逃嫁,凤昉自然是追拿她去了。哎,可惜小弟此时有要务在身,不便相帮于他。”

听到这里,岚西几乎要笑了出来,原来这凤昕、凤昉的私情在凤族也不是什么密不透风之事。”…而这少年看来冷血无情,言谈间对凤翎却似乎又有几分顾忌,可是为什么?总不可能是因为简单的长幼之别吧?

“凤翓”,凤翎沉吟一下,双目微沉,看着面前的红衣少年道,“你刚才说是大堂哥命你出来的?

凤族篇 68 毁尸灭迹?

“正是。二堂哥请看令牌。”凤翓飞快地从胸口的衣襟掏出一块紫木令牌,到凤翎的面前现了一现,又收回怀中。“这下二堂哥您应该放心吧。哎,二堂哥您真是多心了,小弟一向胆小,又怎敢私逃出谷呢?”他顿了顿,又道,“既然二堂嫂不是外人,那小弟就放心地直说了,这一次,大堂哥命小弟出,…”他说着!长长的眼睫眨了一下,接住眼底狡黠的光芒。

可凤翎又怎么看不出他心底打的什么主意,冷冷道:“不必说了。既然是大堂哥给你的任务,你好好去办就是。”

少年凤胡嘴角一僵,只得应声:“小弟自然不敢怠慢。”他本想再说些什么把话题再绕回去,可是凤翎显然也看出了他的意图。

“凤翓,我和你二堂嫂还要赶着到下一站蔺县投宿,就先走了。”凤翎不想与少年继续纠缠,顺势摆出兄长的架势,道,“至于地上这些…,他膘了一眼地上的尸体,吩咐道,“既然是你弄脏的,记得清理一下。”

他没再给凤翓说话的机会,转头开始吩咐凤若仲驾车,自己则轻快地跃上了马背。

凤若仲听命地上了马车,马鞭一挥,便驾着马车扬长而去。

马蹄奔腾,车轮滚动,最后只剩下满地飞扬的尘土在半空随风而舞。

凤翓看着他们远去的背影,面色一冷,重重地哼了一声,心道:以为他不知道他们要去哪吗?

他低头看着那一地的人血马血、人尸马尸,一脸厌恶地皱紧了眉头。真是麻烦!

他从挂在体侧的小皮袋中取出一个瓷瓶,抬手试试了风向后,便转身背风而立,然后蹲下身,打开瓶塞,微倒瓶身,一些淡黄色的粉末从中飘出,落在尸首那血肉翻起的伤口上。

立时,那沾染了粉末的伤口便开始吱吱作响,并升起淡淡的白色烟雾。

凤翓见此,满意地站起身来,后退几步,冷冷地看着那血肉之中开始不住地流出黄水,烟雾渐浓,黄水也越流越多,发出又酸又焦灼臭气,随着臭气扩散,那尸身的伤口越烂越大。尸身肌肉遇到黄水,便即发出烟雾,慢慢地也化为水,连衣服也是如此…不到一刻钟,一具尸体便彻底化成了一滩黄水,而那黄水最后渗入泥地,只余下一片深色的水渍。

凤翓跟着把剩下的三具尸体也用同样的方法处理了,最后看着那血淋淋的马尸,诡异地笑了。

二堂哥,这就算是送你的一份小小的新婚礼物吧。

当天傍晚,凤翎一行人一路无阻地进了蔺县,入住了城里并不起眼的老地方客栈。

这一天对岚西来说,并不是愉快的一天,先是下午连着发生那些令人不快的事件,然后投宿的时候,她又被安排了和凤翎住一间房间。

岚西心里颇有微词,但不好在外头直接反对,便想拉着一一一起,也好让局面不至于变成孤男寡女,那也就不会有什么干柴烈火之类的事情。

可是凤翎却十分强硬地把一一塞给了叶荷。

经过下午的事,叶荷自然知道凤翎也不会是什么善类,不敢多说什么,只是在进房前给了岚西一个歉然的眼神。

岚西无奈地跟凤翎进了一间房间,心里倍感压力:他不像是色欲熏心的人,为什么非要在这个时候,…

“给了你那么多时间,你还没做好准备吗?”凤翎一边说,一边打开火折子,“嘶”的一声,房间里的油灯被点燃了。昏黄的烛火一下子照亮了原本暗沉沉的房间,也让岚西略显僵硬的脸庞无处可躲。

既然无处可躲,那便面对吧。岚西抿了一下嘴唇,定睛向他看去。

他的眉目在烛光中看来比平时要柔和了一些,一眼看去忧若他人。岚西一直知道他的五官生得极好,眉清目秀,只是他气质渍冷,总是散发着一种生人勿近的气息,让人不敢在他脸上多有停留。此刻烛光勾勒,在他周身附上一层淡淡的光晕,柔化了他的气质,显得清雅绝伦。

岚西一时觉得自己仿佛是中了美男计,原本的烦闷淡了一分。

真是食色性也。她不由在心底叹道,认命地走到了他的对面,与他隔桌相对。

“非要现在开始吗?”就算要装夫妻,就不能等到了凤族,再开始吗?岚西看着他,眼中无声地透露着这些信息。她的心态不过弹指间已经发生了变化,虽然尚未应承,但也已经明显透出妥协的意味。

“你以为到那时你便能惟妙惟肖吗?”凤翎斜斜地瞟了她一眼,微勾的嘴角带着淡淡的讽刺,同时自顾自地坐了下来。

岚西跟着坐下,明知自己不过垂死挣扎,却又始终压抑不住本能的挣扎。这或许便是女子的矜持吧。

她将脸稍稍低下,不想让他看到她的表情,心中原本就没理顺的线被人横插一手就结成了一团。她跟凤翎的问题自然是迟早都要面对,他们曾经亲密如斯,却并非夫妻,甚至不是情人;如今即将成为夫妻,而她却无法为两人找到合适的位置。

弄假成真吗?

她觉得自己仿佛一夜情后来了个奉子成婚,好台言!

从此假凤虚凰吗?

那么以后如果凤翎或者她遇上了彼此真正的恋人,又该怎么办?

无论那一条路都不是她一个人能选择以及决定的。

“一切顺其自然如何?”凤翎仿佛是读到了她的心声,突然冒出一句。

岚西的身体一震,怕自已的眼神和表情会透露更多,不敢抬起头来。这个男人太敏锐了一点,做他妻子的人,没有一点秘密,真是值得同情。

她沉默,于是他又道:“现在就去决定将来还不确定的事,不是太辛苦了吗?你能控制一切一定按你预期的方向去吗?”…不如顺其自然。”他顿了顿,薄唇一勾,语气中多了一丝戏谑,“你若是担心我对你怎样,请尽管放心,没有你的同意,我不会对你出手,…,既然当年那种情况下不会,如今更是不会。”

岚西的眉眼一动,想到五年前的那一夜。是啊,当年若不是她主动走向他,他恐怕是就算死,也不会动“那个岚西”一下……这样的他,到底算是有高贵的情操呢?还是她飞快地撇了一眼他高傲的眉宇,心里叹道:为什么她的感觉更偏向于他不想弄“脏”自己呢?”无论如何,在男女关系的处理上,她对他还是有好几丝佩服的。这样的人,先不想他其他的方面,至少可以试试……尤其,说穿了,她并没有太多选择的权利,最好是用乌龟一点的心态说得自己暂时认命一点的好。

“好。”岚西调整好心态后,毅然抬起头来,“那就一言为定,顺其自然。”她说着,眼键闪了闪,看似又退缩了,实际上却是试探,“一定要今晚吗?或许……”他应该是有目的的吧?

凤翎似笑非笑地看了岚西一眼,仿佛看穿了她的心思,但还是答道:”依照凤翓的个性,没那么容易放弃。估计他就算今晚不来,明天也一定会出现。”

果然。想到那个貌似天真的红衣少年,岚西头痛地皱了一下眉头,他眉目清秀,若不是那嗜杀的性子,她也不介意见他。可是经过下午的这一出,她一见到他,就难免会想起那血腥的一幕,更要担心他会不会突然又大开杀戒,那便委实是太不舒服了。

“你不必太过担心,对你,我谅他也不敢没有分寸。”凤翎道,“可还记得我与你说过的,在凤族,没有族长的命令,同族之间是绝对不可自相残杀的。我既然认了你的身份,你便是凤族之人。”

听他这么一说,岚西总算是放了半颗心。她随即想到那凤翓似乎对凤翎颇有忌讳,正想问问,却见凤翎突然嘴角一扬,低声道:“这小子果然是没什么耐心。”他看着如临大敌的岚西,肯定了她的猜测,“应该是他来了。

话落的同时,房门被咚咚地敲响了。

不必再揣测来人的身份,因为少年已经十分活泼地在门外嚷道:“二堂哥,二堂哥,小弟凤翓来拜访您了。”说完,他又故意压低声音但又恰好让里面的人听到,“才酉时三刻,二堂哥和二堂嫂应该还没就寝吧?”

“进来吧,门没栓上。”凤翎不高不低地说道,也不管门外的人能不能听到。

门随即便“吱”地一声被人推开了,看来凤翓应该是听到了。

进门的少年发型没变,还是穿着一身鲜艳到有些刺眼的红衣,但是明显已经不是下午的那一套。他的模样看来没什么变化,仍是独着灿烂犹如盛复的阳光一般的笑容,那笑容在看到凤翎和岚西的时候愈发招摇,欢欣道:”二堂哥,二堂嫂,你们还没歇息吧?小弟贸然来仿,希望兄长、嫂嫂莫要见怪。”

见怪?岚西表情不变,心里却嘲讽着:难道她见怪,他就会走人不成?

凤族篇 69 半夜惊魂

而凤翎更狠,只是淡淡地“哦”了一声后,就再也不说话,任沉默蔓延成尴尬。

凤翓却是对他的冷淡毫不在意,自发地又往前走了几步,笑嘻嘻地说:“二堂哥,您又何必跟小弟装傻。小弟若是完不成任务,回去大堂哥还不知道要怎么惩罚小弟。”

“此话怎讲?为兄先你离谷,对大堂哥交与你的任务更是毫不知情。十堂弟这般指责为兄却是何故?”凤翎的左肘置于桑上,修长的手指悠闲地托住侧颊,凤眼一斜,眸光妖魅。

凤翓被他说得一时语结,心里明知凤翎在装傻,却也一时找不出漏洞来反驳。他大眼一转,能屈能伸地抱拳屈背,道:“二堂哥,若是小弟之前有得罪您的地方,您大人有大量,切莫与小弟计较。咱们总归是自家人,同气连枝,这东西在堂兄手里,总比落入外人手中的好。可二堂哥您总要让小弟心里有个底,也好让小弟知道该如何和大堂哥交代?”他故意提及身为族长的大堂兄想要借力使力。

“十堂弟越说,为兄越是一头雾水。这下午的三人为兄不认识,十堂弟此行所为何事为兄更是一无所知,从头到尾为兄不曾涉入,可如今十堂弟你却莫名其妙拿大堂兄来压为兄,又是意欲何为?”凤翎看来满不在乎,凉凉地下了逐客令,“十堂弟来此若是仅为了说这些,就请回吧。”

凤翓又被他说得语结,有些恼羞成怒,原本清明的大眼睛顿时染上了阴沉的黑霉。他满怀怒意,却又不敢与凤翎彻底翻脸,只得勉强收敛几分,却也不再像之前那般客气,声音微冷,道:“二堂哥,你还是莫要赶小弟走的好。这问题的关键已经不在于这东西到底是不是在你身上,而是别人怎么看。这会儿可有不少人为了那东西而来,而且个个不是善类。就算二堂哥你不顾着自己,这双拳难敌四掌,你总要顾及一下二堂嫂吧?小弟虽然不才,但总是能助二堂哥一臂之力的。”

“此事为兄心里自有计较,不劳十堂弟费心。”凤翎冷淡地看着他,仍旧不为所动。

“你……”凤翓咬牙,气得头顶冒烟,心道:他为了这东西追了这么多天,怎么就这么巧让凤翎这家伙占了便宜?

凤翎看着他怒极地样子,又道:“十堂弟,大堂哥曾经教育为兄,这做人切莫贪心,自己藏着掖着,却还指望别人对他掏心掏肺。你说是也不是?

凤翓也是个聪明人,凤翎都把话说得这么白了,自然明白他的意思。只是要让他把这功劳白白地让人,却也是极度地不甘愿。他眼珠一转,心想:有这个运气得,不一定有这个运气守,若是守不住,自然就有他的机会。想到他下午留下的线索,他头一低,诡谲地笑了。

他很快抬起头来,钝真灿烂地一笑,油嘴滑舌地说道:“这大堂哥说的话,自然是错不了。这夜深了,小弟就不打扰二堂哥和二堂嫂了。”他故意叹息地摇摇头道,“这新婚燕尔的,小弟还来叨扰,真是小弟的不是。”他又鞠了个躬,总算是走了,走的时候还特意替他们阖上了门。

岚西本以为他还要死皮赖脸地呆上一会,没想到说走就走,一时间反倒是懵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