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媚的鼻涕差点冲出来,手忙脚乱用纸巾捂住了鼻子。

“你坐着休息会儿吧,”江停悬空着那只一级污染警报的手,无奈道:“我去卫生间洗洗。”

杨媚眼冒金星,可怜兮兮地坐在长椅上擤鼻子,还要注意别擦掉了鼻孔周围的粉底,真是惨不忍睹。

医院男洗手间,江停仔细揉搓肥皂泡,然后打开了水龙头。

哗啦啦——

洗手间突然又闪进来一个人,径自贴在他身边,也开始洗手。

江停目光一瞥,竟然是严峫。

严峫衬衣挽在手肘上,剪裁考究的衣料包裹住挺拔结实的身材,在哗哗水声中旁若无人地哼着小调。看他那样子江停眼角就开始微微抽搐,但俊美无俦的严副支队似乎全然没发现,目不斜视地冲着手;少顷边上最后一个外人甩甩胳膊走了,卫生间里只剩下他们两人时,严峫那张痞帅痞帅让人恨不能拿鞋底板子照着抽的脸上才浮现出笑影,问:

“你干什么呢。”

江停关上水龙头,抽出纸巾擦手:“你干什么呢?”

“别送杨媚回去了,待会咱们出去给你吃好吃的。”

“案子办完了?”

“没办完也不能亏待了咱们江队的嘴啊。”

江停鼻腔里轻轻哼了声,把擦完手的纸巾扔了,冷不防严峫突然凑到近前:“来亲一个亲一个”

“不亲,你”

“亲一个!”

严峫把江停顶在瓷砖墙壁上,后者头向后仰起,用力拉开那几厘米的距离,前者却一个劲不讲道理地往前凑。正当挣扎之际,突然只听跟洗手池隔着半堵墙后传来卫生间门被推开的声音,又有人来上厕所了。

说时迟那时快,严峫一把勾住江停,拽着他闪身躲进隔间,咣当关上了门。

外间小便池那里悉悉索索,然后放水声响了起来。

“?”

江停被结结实实压在隔板上,嘴被严峫的掌心捂住了,稍微一动就会发出声响,无法只得用目光不断使眼色,那意思是咱俩又没在女厕所,干嘛躲进来?!

严峫挑眉一笑,那笑容说不出的邪气,紧接着放开手掌印下一吻。

严副支队的亲吻水平在短短几天内得到了飞跃般的提升,如果说江阳县住院那次是猛兽掠食的话,那么这会儿就变得既甜、又暖、又亲昵而殷切,像含吮一块儿小火滋滋烤化的麦芽糖。江停不得不张开唇齿,一手按在隔板上支撑着自己的平衡,另一手抬起来按在了严峫肩膀前,想推开又怕发出声音。

这个姿势非常微妙,说不好是抗拒还是迎合,狭小隐秘的空间里只有两人呼吸急促,与体温一起紧紧纠缠。

外间的动静格外清晰,只听那人又悉悉索索地穿上裤子,开始放水洗手。

“喂,老婆?”

江停还没松出来的那口气活生生地吊了回去。

“我在医院呢,今天不值晚班,等我回家吃饭什么,老加班不陪你?嗨呀你又不是不知道咱们院里搞的那个评分考核不生气啦乖宝,今晚老公好好陪你,老公喂你吃好吃的”

严峫扑哧一下,险些没笑出声来。

“行行行吃吃吃,非喂你吃个饱。好嘛别生气了嘛老婆”

江停:“”

外面那医生丝毫没注意到隔间里的动静,洗完手挂好电话,高高兴兴出去了。

“哈哈哈——”严峫把江停顶在隔板上,抑制不住闷头大笑,肩膀一耸一耸的差点没喘过气来:“老公喂你好吃的,哈哈哈小医生还挺有生活情趣”

江停几乎是从齿缝间一字字轻声问:“你笑完了没?”

严峫笑容满面:“生什么气啊江队,这又不是我调戏你,人家那是正常的夫妻耍花枪——哦,还是说你也想吃?想吃就直说啊。”

江停:“”

“噗哈哈哈——”

如果人的心情能具现化的话,此刻江停头顶一定冒出了无数纠缠的黑线,无奈又没法从卫生间隔板和严副支队精悍的怀中挣脱开,只能板着脸站在那里,被严峫一边用力摩挲鬓发和耳朵,一边笑着软声细语哄:“不生气不生气,今晚咱们也不值班,说带你去吃好吃的就带你去吃好吃的,哈哈哈哈哈哈——”

江停躲闪不及,一转脸被严峫亲到耳垂后的侧颈上,甚至连手都伸进了衬衣领口。

“严峫你能不能稍微”

江停咬着牙去抓严峫的手腕,但严副支队岂能被他制住,很灵活地解开了他衬衣最上面两个扣子,从侧颈一路亲到肩膀,甚至在挺拔的肩骨上小小咬了一口。

“严峫!”

“嘘,嘘,乖,不生气不生气”严峫利用身高体重的优势把江停摁在隔间角落里,粗糙的拇指腹不住抚摸他肩窝,倏而像发现了什么似的“咦”了一声。

“你又怎么了?”

严峫嘴角含着笑,贴着江停的耳垂小声问:“你肩窝这里有颗痣是红色的,你知道吗?”

江停沙哑着嗓子:“不知道,谢谢你告诉我!”

江停用力把严峫推开,勉强拽好衣领。如果仔细看的话就能发现其实江队那张万年冰封不动的脸上有点微微发红,但在厕所隔间昏暗的可视条件下并不清晰,被他头一偏就掩饰住了。

他那微侧着脸的姿态,从严峫这么近的距离看去,一根根细密的眼睫和眼梢上挑的弧度都异常清晰,像是最好的狼毫蘸着徽墨,在雪白的宣纸上描绘出来的。

严峫脑子有些乱,用力闭上了眼睛。

他感觉仿佛有两壶水同时对着心底最深处的地方浇,一壶是冰冷刺骨的怀疑,一壶又是浓稠滚烫的情愫,将整个心脏乃至胸腔都刺激得紧紧蜷缩了起来。

“出去,”江停小声斥道。

严峫没动。

“快出去!”江停声音略微急了些,“你不办案子了吗?”

“不想走,”严峫含混不清地说,“想多跟你待会儿。”

江停微怔,严峫上半身前倾而来,把他紧紧抱在了怀里。

严峫身上带着好闻的男士香水味儿,像成熟的森林与大海,随着坚实火热的臂膀拂面而来,几乎要把人淹至没顶。

江停没吭声,似乎也忘了要说什么。他下巴搁在那个男人肌肉坚实的颈窝里,鼻腔满是混合了雄性荷尔蒙气息的芬芳,如果再一开口,那气息就会顺着咽喉浸透五脏六腑,漫过每一寸骨髓,甚至把已经有点晕乎乎的大脑都完全浸醉。

但脑海深处始终有个微弱的声音在提醒他,不行。

就像冰天雪地中一湖热气腾腾的温泉,你可以把快冻僵的手伸进水里去暖一会儿,但如果不顾一切地扑进去,就只会活活溺毙在里面。

江停试探着抬起手,悬空良久,才很轻很轻地放在了严峫背上。

这个再细微不过的动作似乎极大地取悦了严峫,至少江停就感觉他更用力地把自己的头按向怀里,同时无声地笑了起来:“要是能一直这么跟你待着就好了。”

“你没想清楚,”江停低声道。

“想清楚了,不信任也不坦诚的人是你。”

江停没说话。

严峫像暗示什么似的,每个字都在唇齿间意犹未尽地缭绕着:“总想隐瞒的人是你。”

江停目光一动,但他只能看见对方坚实有力的脊背,无法从微表情上窥得分毫端倪。

“不信任什么?”江停心念电转,开口时是纯粹调侃的语气:“不信任你单独跟那受害人小姑娘讨论案情,嗯?”

“哈哈哈——”严峫失声笑起来,戏谑地一拍江停后腰:“得了,吃醋了。”

“醋你妹。”江停难得爆了句粗口,终于强行摆脱了刚才着魔般情迷意乱的气氛,使力把严峫推开:“办你的案子去,我还得”

叮咚!

严峫手机接到了一条新短信。

“我艹,怎么每次破坏气氛的都是老高呢,看不惯咱俩亲热还是怎么着。”严峫划开屏幕锁,立刻哟了声:“好家伙,你看看。”

江停正低头快速整理衣襟袖口,闻言凑过头来,两人在隔间里脸贴着脸,荧光幽幽映在他们眼底,只见短信内容是一张几年前的交通事故鉴定书拍照。

紧接着第二条短信也来了:

【步薇父步自珍、母李萍死于长途车事故,尸检结果显示两人毒驾,二乙酰吗啡阳性。】

江停蓦然抬头与严峫对视,但他还没来得及说什么,短信提示音第三次响了起来:

【李雨欣生母吸毒离异,贺良案发时,李家已是再婚夫妻家庭。】

“——去查步薇父母及李雨欣生母的毒品供应上线,”江停立刻反应过来:“我们有希望找到第一对被害人了!”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大家的留言和长评,鞠躬~!!!

☆、第70章 Chapter 70

“喂老高, 消息看到了,想个法子追查一下李雨欣生母以及步薇父母生前是否有共同的购毒上家什么,他们都不在一个地方?废话我当然知道他们不在同一个地方, 你先把李雨欣他生母抓了, 审出上线再顺藤摸瓜, 难道还找不到这两个地方毒贩网络的交叉点吗?”

高盼青的声音从手机那边传来:“行吧严哥,那我现在就通知江阳县派出所抓人去。”

“连环绑架的第一案被害人很有可能跟这个贩毒网络有关, 务必记住,江阳那边一有消息就立刻通知我。”严峫刚要挂电话, 突然又想起什么似的:“喂喂,老高, 别挂。告诉江阳的弟兄们给老子好好办事, 办成了绝不亏待他们,别到时候说我们省会城市的大哥穷酸寒碜, 光知道赶着马儿跑,又不知道给马儿喂草。”

咔哒!

一名医生推门走进卫生间,恰好听见他以“江阳的弟兄们”为开头的最后半句话。

“知道!”市局配发那国产机让高盼青的回音格外响:“老规矩, 绝不让为大哥办事的小兄弟们吃亏!”

严峫满意地嗯嗯几句,摁断通话, 抬头一看。

医生:“”

严峫:“”

此刻在医生眼里看来场景是这样的:

一名身高近一米九, 衬衣袖口卷到手肘, 露出的手臂线条紧实无比,满脸匪气且神似古惑仔的大哥,正一边叼着烟一边跟手下打电话吩咐事情, 不知道今晚准备集结人手去砍哪个场子。

严峫夹着烟的手指僵在了半空,身边禁止吸烟四个大字格外醒目。

严峫:“不好意思不好意思”

医生:“大哥你抽大哥你抽”

严峫呆若木鸡,眼睁睁看着医生飞快跑了,速度快得刘翔点了炮仗都撵不上。

“噗”严峫回头一看,江停在隔间里捂着嘴吭哧,一见他转身,立刻清了清嗓子恢复面无表情,“那什么,走吧。”

“你笑什么啊?”严峫指指门口医生逃窜的方向:“这就是刚才那放水的,没听出来声音是一个人吗?就这尿急尿频尿不尽的样子一看肾就够呛,还吹什么晚上给他老婆吃好的,能跟我比?”

江停:“行行行”

“晚上你就知道了,”严峫不怀好意地撞了他一肘子,拉着他要往外走:“男人的肾你不试都不知道。”

“等等,”江停拂开了他的手:“你先出去。”

“干嘛啊?”

“我过两分钟再走。”

“不是,你想干嘛?”

两人彼此瞪视,半晌江停终于败下阵来,迸出两个字:“杨媚”

严峫瞬间明白过来。

刚才他溜进来的时候没撞见杨媚,但万一杨媚此刻还在外面等着,瞧见他俩同时出来,再一联想两人在男洗手间足足待了二十分钟

严峫一乐,说:“行啊。”

江停摆手示意他快走:“别给杨媚碰见。”

严峫摁熄烟头,刚准备要走,突然想起遗漏了什么似的,又转回来,强行凑在江停衣领间嗅了嗅,然后把他后脑被隔板压得翘起来的头发用力抚平,才冲他一笑,转身出了卫生间。

门开了又关。

江停微微出了口气,活动活动颈椎,试图凭借这个动作平息内心失落、放松和迷惘等种种难以形容的滋味。正当他无坚不摧的心理堡垒刚要重新树立起来时,突然只听门外走廊上传来严峫响亮的声音,犹如一百台蓝翔推土机轰轰而过,刹那间把他的心理建设稀里哗啦推了个干净:

“哟,这不杨老板吗!”

江停:“”

“严副,”杨媚瞬间警惕起来:“你在这里干什么?江哥呢?”

严峫暧昧一笑。

此刻不仅是厕所里的江停,连杨媚一见这笑容都陡然升起了脱下高跟鞋照脸抽的冲动。他慢慢重复:“你江哥?”

说着他顿了顿,嘴角上挑:“那你得问他去呀。”

杨媚:“?”

严峫双手插在裤兜里,在杨小姐的瞪视中优哉游哉地走了。

杨媚莫名其妙呆立半晌,怀疑的目光在越来越远的严峫背影和男卫生间门之间来回游移,终于忍不住冲着洗手间,小心翼翼地叫了句:“江哥?江哥你在里面吗?”

她江哥此刻正抬头望天,默然无语。

“江哥你没事吧?”

正当杨媚的脑回路如脱缰野马,光速发散到某些不可言说的画面上时,突然手机嗡地一声,只见江停来了条短信:

【我在楼下停车场等你,人呢?】

“停车场?”杨媚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江哥什么时候离开的?”

但纵使满腹疑虑,江停就是有某种让周围的人都懒得动脑子的魔力,杨媚一边嘟囔一边离开了男卫生间门口,兴冲冲往电梯走去。

江停听见高跟鞋蹬蹬蹬地越来越远,终于松了口气,气定神闲地走出门——他来的时候就已经注意到了,这座医院楼下有东西两侧停车场,如果杨媚待会打电话来问怎么找不见他人,他只要说自己走了错路,刚才在另一个停车场等她就行了。

运筹帷幄的江队摁下电梯键,对着金属门整整衣襟,下一刻电梯厢从上而下停住,门向两侧徐徐打开。

江停:“”

杨媚:“”

空气陷入了一片安静。

“刚、刚才电梯出了故障”杨媚结结巴巴说。

江停一手扶额,半晌道:“刚才我的脑子也出了故障。”

惨白毫无生气的病房里,步薇涣散的视线久久凝视着浮尘。

刚才一番挣扎哭闹,让她头发和睡裙都扯得乱七八糟。韩小梅仔细把灰拍打掉,又把她的麻花辫儿解开,用梳子小心翼翼梳通头发,重新挽了个漂亮松散的小荷包。

“你的头发可真好看,要是我头发有你一半柔顺软亮就好了,哎。”韩小梅顺手拿起镜子,笑道:“这个发型满意吗?”

步薇毫无焦距的视线终于慢慢集中,看向镜子里满面苍白的自己。

片刻后,韩小梅突然发现,少女嘴角缓缓浮起了一丝几乎称得上是微笑的弧度:

“姐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