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峫一根手指头隔空点点硬盘,笑道:“原来您也会被空城计唬住。”然后立刻忙不迭钻出了书房。

“”吕局满脑门问号,眼皮一个劲跳,终于忍不住把硬盘接上电脑,点开了视频文件。

下一刻,激动人心的音乐奏响,彩光在屏幕上闪闪发亮。三个大头大眼睛小身子的动画萝莉飞跃而起,随即亮起一行大字——

飞天小女警,52集全。

吕局:“”

几秒钟后吕局呼地打开家门:“姓严的你个胎神!!”

严峫立刻从楼道跑了。

盖得山区,茫茫野林。

数百个村庄零星分布在这片连绵不绝的山脉中,绝大多数依靠伐木、畜牧、种植罂粟过活。这里是掸邦最大的毒品种植产地和加工场所,家家户户都备着猎|枪,每当贵概当地政府派人围剿时,当地人会依仗火力进行反击,打不过就索性逃进深山老林。等政府军撤走后,他们会再回来继续种植红豆杉、罂粟田,一代代继续着重复的事情。

牛羊在村头漫步,土路上尘沙扬起,两边是大片青绿交错的田野。一辆当地最常见的小货车停在山坡间,车窗里伸出一个望远镜。

正午时分,炊烟升起,村里渐渐空旷起来。

望远镜终于被收走,秦川把它随手扔在了后座上。

“告诉你们老板,还不到时候。早上九点、九点半、十点半和十一点这几波上下田的都不是当地人,警察还没有放弃监视这里。”

车上两个马仔面面相觑。

驾驶座上那个司机一贯不大服气他,张嘴就是带着浓重口音的西南话:“你凭什么这么说?”

“我当过十多年警察,便衣的破绽没人比我更清楚,衣袖、纽扣、鞋带和皮带扣都是暴露点。”秦川懒洋洋道:“这几个人的衣服裤子貌似普通,但后裤兜上的那个扣子却都相同,是统一制式,所以他们不是当地人,是便衣警察。”

司机愕然呆住了。

“回去吧,”秦川在几个马仔明显发生了变化的眼神中平淡地说,“刚才那个便衣拐弯时偷偷回了下头,他们开始产生怀疑了。”

货车穿过崎岖的道路,两旁山势起伏不绝。大半个小时后,重重掩映下的丛林边缘终于出现了人迹,车前窗豁然开朗。

一座仅仅几十户人家的小村落分布在半山腰上,瓦屋木楼零星散布,越野车队在浓绿中围绕着村庄。货车终于在村头前熄火,秦川钻出车门,眯起眼睛向高处望去,不禁“哟”了声:

“稀客啊。”

——眼前木楼二层,江停站在扶栏边,一手夹着烟,居高临下地望着他。

远处山峦深深浅浅的绿重叠在一起,虫鸣声声起伏,更遥远处的风送来隐约瀑布声。江停摸出烟盒,秦川背靠在木头栏杆上,结果一根来点燃,笑道:“我已经好几个月一根都没抽过,都快戒了。”

“为什么?”

秦川享受地长长呼了口气,才说:“可能是因为我没有你这样,在每天环绕着各种毒品的环境下还敢放心从口袋里摸烟的待遇吧。”

江停讥诮地瞅了他一眼,秦川连眉毛都没动。

这是自秦川从家被逮捕的那天晚上后,他们两人之间的第一次碰面。然而就算不共戴天的仇敌,在如此颠沛流离的亡命途中遇见了,也难免生出一丝奇异的惺惺相惜来。

“怎么样最近?”

“还行吧。”

“你看上去不太像个刚刚肺炎痊愈的病人哪,”秦川向江停手上那半根烟扬了扬下巴。

江停说:“你看上去也不太像个刚刚结束十多年缉毒生涯的警察。”

“啧,”秦川哥俩好地笑起来: “彼此彼此么,是吧。”

江停没搭理这话中隐约的锋芒,秦川也不在意,话锋一转问:“哎——既然你来了,是不是说明现在万事俱备,你们老板准备向老板的爹动手了?”

江停默然抽烟,层层树荫将阳光遮掩成微翠色,映得他肤色更加发冷。没人能看出他在想什么,少顷只见他用烟头向远处山头一指,不答反问:“你知道我刚才在看什么?”

“”

“边境线。”

秦川扭头向他所指的方向望去。

“中缅边境线长达2184公里,有402根界桩,以及难以计数的检查站点。然而极度复杂的丛林地形让毒品、玉石、野生动物走私变得非常方便,偷渡更是难以遏制,木姐边陲很多渡口划一条小船就可以越境。中国人被‘高薪劳务’骗去缅甸淘金,缅甸人偷偷来中国卖假玉假翡翠,最终这些人绝大多数都被骗进了地下赌场,做工,吸毒,挨打,跟东南亚各个国家的毒友同享一小包掺了石灰粉的海洛|因。共用吸毒针头让他们感染HIV,生下具有中缅两国血统的孩子,出生就携带HIV,长到几岁或十几岁时病发,全身溃烂而死。中缅两国政府都提供免费艾滋病药物治疗,然而根本没有用,在很多寨子里不吸毒的人被认作是异端,会用掺了料的烟、酒、食物等拉人下水。艾滋病整寨整寨地泛滥,一代一代地相传,没有尽头。”

江停低头叩了叩烟灰,秦川眯起眼睛,问:“你挺熟悉这些的啊?”

“因为这种情况在西南地区也存在。大凉山,元龙峡”江停话音顿住,片刻后自嘲地笑了笑:“永康村。”

秦川挑起眉,颔首不语,抽了最后几口烟,然后转手将烟头摁熄在木栏上。

“我对永康村的现状表示同情。”他起身道,“但有些事还是不要强求的好。”

他双手插在裤袋里向里走去,就在这时木制的楼梯吱呀作响,只见阿杰走了上来:“你们聊什么呢,那么开心?”

秦川一扭头,江停仍然背对着他们,没吭声。

“打听工资福利待遇。”秦川笑道,“还有什么时候能离开这个蚊子惊人的鬼地方。”

阿杰眼瞳微微一眯,突然只听秦川想起什么似的:“哦,对了。”他上前从阿杰大腿上的枪套里拔出一把九二式,晃了晃:“总算该物归原主了吧?”

“”

几步以外,江停夹烟的手突然轻轻一顿,瞳孔缩紧。

秦川把没拉保险栓的手|枪指着阿杰脑门,笑道:“——啪!”然后把枪插进自己后腰,在阿杰恍若看精神病一般的目光中微笑走远了。

作者有话要说:

破云广播剧第一期正剧明天就发啦!希望大家支持,谢谢!严峫给你比个心!

考完啦!总算考完啦!浪起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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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5章 Chapter 135

深夜。

僧房的门被吱呀推开了。一个衰老略佝的身影出现在长廊尽头, 一张灰败松弛的脸毫无表情,袈裟在青白月光中沙沙地拖在地上,像个鬼魂般径直穿过庭院, 来到寺庙后门口。

灶房外草垛边, 两名手下早已等候良久, 见他过来立刻齐齐一低头:“大老板。”

吴吞用缅甸语冷冷道:“走吧,去打洛。”

两名手下合力将草垛一掀, 那竟然只是一层厚厚的草皮,借着月光和手电, 草皮下赫然隐藏着一辆黑色防弹越野车!

黑夜中的崇山峻岭,就像佛教中环绕三千世界的大铁围山, 而寺庙所在的村落谷地, 就像被团团包围住的游增地狱,人目所能及的全部视野都被包围住了。吴吞上了车, 眯起老眼向深山远处眺望——他知道那些掸邦警察正埋伏在这座寺庙周围,但不会有人想到他能趁夜逃走。

一般人在这险峻的山路上开车,只会落得个坠崖粉身碎骨的下场, 但他不怕。

他在盖得山区经营了数年之久,早已在山腹中开出了密道, 就是为了走投无路金蝉脱壳的那一天。

越野车没开远光灯, 仅凭借着不清晰的月光, 熟练地摸黑驶出了寺庙。吴吞的法令纹因为紧抿着嘴而格外明显,两名手下一个开车,另一个用红外线夜视望远镜对外机警张望, 上下颠簸了好一阵子后,他们终于离开山路,驶进了丛林。

手下松了口气,用缅甸语低声道:“大老板,警方没动静,我们安全了。”

吴吞缓缓点点头。

手下会意,终于打开了远光灯,将周遭丛林映得雪亮——

就在这一瞬间,远处突然响起了呼啸般尖锐悠长的哨响!

几个人同时一惊,手下失声道:“大老板!”

吴吞喝道:“不要停,听我指挥开!”

越野车在尖锐的摩擦声中停止,随即骤然改向,在全然陌生的道路上跌跌撞撞冲进了危机四伏的丛林。与此同时在远处,林间山坡上的一名马仔放下军用夜视望远镜,扭头高声道:“杰哥!他们改道往三点钟方向去了!”

“”阿杰不出声地骂了句脏话,一头扎进车里:“追!”

一盏盏车灯于黑夜中亮起,就像怪兽纷纷苏醒,张开了浑黄的巨眼。紧接着轰鸣四起,轮胎压过灌木和荆棘丛,呈扇形向吴吞逃跑的方向追了过去!

但就在此时,丛林深处突然传来几声:哒!哒哒!——

副驾座上的阿杰眼皮一跳。

顷刻间,机关枪狂喷的火舌毫无预兆响了起来!

枪弹如暴雨倾盆,刹那间所有车上的人都条件反射抱头前扑。弹头、碎木屑、车窗玻璃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狂飞,阿杰顶着枪林弹雨一回头,只听手下愕然问:“我们遭伏击了?!”

阿杰眼底闪动着寒芒:“不,是政府军。”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掸邦警方已经在附近盯梢了半个月,就是为了将他们和吴吞一网打尽,下手不奇怪。但奇怪的是政府军怎么会准确出现在这里,又为何能在第一时间立刻咬住他们?!

这种紧要关头,没时间思考这个了。阿杰弯腰一把从座位下取出迫击炮,扛在肩上,咬牙打开车窗,一梭子弹瞬间贴着他的手飞了过去。但这个刀头舔血了很多年的杀手丝毫不惧,半个身体探出车窗外,仅仅靠听音就在刹那间辨别出了枪声最密集的反向,轰然一炮!

参天大树与漫天土灰爆开,掸邦军警的惨叫不绝于耳,机关枪声出现了短暂的间隙。

但阿杰没有给对方任何喘息的机会。

他逆着越野车告诉行驶的疾风眯起眼睛,似乎很享受敌人的哀嚎,将炮口偏移一个角度,又是一声巨响——轰!!

“他们开炮了!”司机惊慌失措,用缅甸语吼道:“大老板!后面不止一帮人!”

枪声炮火震动夜幕,然而吴吞却完全没有被影响。这个年过花甲的老毒枭见惯了厮杀,直到此时还很冷静:“慌慌张张的,成什么大事!被掸邦警察围住的是闻劭,他们被人暗算了!让他们狗咬狗去!”

话音未落,几梭子弹不知从哪个方向射来,将侧视镜打得粉碎。司机手一抖,越野车险些当头栽进沟里,所幸千钧一发之际后轮胎弹了出去,整辆大车一个剧蹦,摇摇晃晃冲进树林。

“两点钟方向,向着水声!”吴吞斥道:“听我的指挥开!”

通体纯黑的越野车撞出灌木丛,身后激烈的枪战一远,紧接着被瀑布的轰隆巨响盖住了。两个手下正不知再往何处开,突然只见远处河岸边光点一闪一闪,竟然是手电!

吴吞沉声道:“停车!”

越野车停在河滩边,吴吞也不待人来扶,自己跳了下去,大步走向手电亮起来的方向。手下握着枪匆匆跟上,只见河岸边提手电的是一个黝黑结实的中年人,身后赫然竟出现了一条汽艇!

“吴吞叔,”中年人显然是草花A派系的心腹,见面也不废话了,直接低声问:“我按您的吩咐在这里预备好了,林子里是怎么回事?”

吴吞面色晦暗:“闻劭果然来堵我,被警方埋伏了。船可以开?”

“可以开。”中年人顿了顿,声音略微放轻:“但只能坐两个人。”

吴吞一颔首,毫不犹豫,从中年人手里拿下枪,转身两下点射!

护送他出寺庙的两个保镖还没反应过来,一人脑门上就中了一枪,扑通栽倒在了地上。

中年人不以为异,甚至都顾不上看尸体,把吴吞扶上了汽艇。瀑布之下的水潭通往大河,夜晚水流湍急,中年人跨坐在方向盘前,在哗哗水声中嘶吼道:“对岸已经安排好了!随时可以接应!等边防那边的人打点好,我们就立刻启程去云南!”

吴吞不答,厚重松弛的眼皮下闪烁着精光。

他这一辈子,被人用刀顶着背、用枪顶着头,被金三角几方毒贩势力联合围剿都经历过,更凶险更恐怖的关头也都过来了。每次只要化险为夷,就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冥冥中仿佛有佛祖在保佑着自己。

只要逃出缅甸,中国大陆S省的茫茫大山中还埋藏着大批宝藏,足够他舒舒服服过完后半辈子。不论是那个早知道生下来就该掐死他的讨命鬼闻劭,还是苍蝇一样杀之不尽赶之不绝的掸邦军警,这些人都别想抓到他一根毫毛——

噗通!

汽艇终于靠岸,心腹匆匆爬上石滩,把吴吞搀扶了出去。两人蹚水走上河岸,只见浓墨般的夜色笼罩着大河,风过山林的尖响混杂在水流声中,除此之外别无人声。

“人呢?”心腹左右张望,怀疑道:“玉山那帮人说好了在这里接应,跑哪去了?”

潮湿的河水泥土气息中,隐约夹杂着一丝铁腥。

吴吞的心突然向下一沉。

“玉山!喂!”心腹上前两步,用缅甸语压低声音吼道:“吞叔已经到了,你们人呢!玉山!”

吴吞疾步上前一拉心腹,却已经迟了。只听消音|器咻一声轻响,心腹胸前爆出血花,下一秒无声无息向后倒去,尸体重重摔到了地上。

刹那间吴吞知道最坏的预感成了真:“什、什么人?!”

嘭——

十数盏车灯亮起,黑夜瞬间变成白昼,吴吞条件反射挡住了眼睛。紧接着他只听见一声笑,熟稔到血脉相通,却又可怕到毛骨悚然,刹那间他整个五脏六腑都结成了冰:

“好久不见,父亲。”

十多辆吉普车包围住河岸,车前无数保镖虎视眈眈。空地上横七竖八堆满尸体,碎肉断肢不计其数,“草花A”那一派系的心腹手下鲜血浸透每一条石缝,顺着石滩源源不断流向大河。

而在这血海地狱中央,他儿子那恶魔般的修长身影逆光而立,双手插在裤袋里。

吴吞急促喘息:“你怎么知道你怎么知道我会走河道?!”

紧接着他目光凝住,声音戛然而止。

——一名容貌俊秀的年轻人与黑桃K并肩而立,肩上搭着的披风裹住了身体,只露出一双瘦削苍白的手交叠在身前。

吴吞知道了答案。

“还没来得及告诉你,”闻劭拍拍江停的肩,微笑向面如土色的吴吞说:“现在他是‘我的’红心Q了。”

村寨大门洞开,保镖按着吴吞的领子往前一推,老毒枭趔趄摔倒在了堂屋的木地板上。

“六年前我带着蓝金的分子式从美国回来时,我以为你的时代结束了。”

火把从堂屋四面一根根接连亮起,犹如火龙,将偌大空间映得亮如白昼。吴吞蹒跚地从地上爬起来,只见闻劭悠然穿过众多保镖,站定在了他面前,就像沐浴着黑血从地狱中爬出地面的年轻恶魔。

“但我没想到,你的人竟然能偷出配方,甚至研究出更简单的合成方式。那是继得知红心Q为你卖命之后,我人生的计划第二次被你打断。”

“”吴吞发着抖抬头,江停面无表情,被两名保镖左右护卫着,站在闻劭身后两步远的地方。

“所幸我还有将这失误修正的机会,”闻劭语音微顿,含笑道:“就像我赢回红皇后一样。”

“我不会告诉你合成配方的,”吴吞紧紧咬着牙:“你这催命鬼、早死仔,你别给我做梦!就算我死了,也是金三角的老大,你别想取代我!”

“金三角已经没落了,东南亚各国政府都盯着那块地区,罂粟种植也不可能再像几十年前那样带来巨额的利润。就像生物碱终将被合成品所取代,新式精神控制药物渐渐崛起,老狮子也总有一天要走向末路。”

吴吞张嘴要骂,闻劭微微俯身,在他耳边轻声说:“如果你不曾培养江停来制衡我,或许我会好好给你养老送终但你却从我身边夺走了我唯一的兄弟。”

火把噼啪作响,江停一声不发,眼睫安静垂落。

闻劭怜悯俯视吴吞:“你会说的。”

他转身走到江停面前,从后腰拔出一把匕首,用刀柄将江停几丝鬓发掠去耳后。他永远都有种跟周遭环境格格不入的耐心,众目睽睽之下,无数把火光闪耀在他深渊般的眼底,恍惚竟然闪烁着一丝温柔:

“去吧,证明给我看。”

江停没有丝毫犹豫,从他手里接过匕首,走上前。

“干什么?你们真敢动手?!”吴吞惊慌起来:“红心Q!你记不记得我才是把你从那狗窝里带出来的人,只有你不能——”

话音刚落他被几个保镖摁在了地上,吴吞目眦欲裂,只见江停单膝半跪在地,按住了他左手食指。

“我记得,”江停淡淡道,“但我找到了更值得效忠的对象。”

不远处黑桃K微笑着回过头。

下一秒,江停手起刀落,刀尖精准刺进吴吞指缝,撬飞了他的手指甲!

“啊啊啊——”

惨叫响彻堂屋,江停不为所动,他那双沾满血迹的手按住吴吞中指,将刀尖活生生插进了指甲盖里:

“合成配方在哪?”

里屋。

闻劭站在窗边,远处大堂里断断续续的惨叫停了又响。不知过了多久,他身后终于传来脚步声,回头只见江停握着血淋淋的匕首跨过门槛,简短道:“我把他一条胳膊削成骨架,他交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