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口令!”四名士兵迎面而来,前面两个多半是队长一类职务,看苏凤二人行踪诡异,喝问道。

苏旷双手分光错影,向左边二人直挥而去,那二人连忙举手相迎,还没喊出声来,苏旷的身形已经自二人之间穿过,双肘一撞,两人双双倒下。片刻之间手到功成,竟然没出半点声响,回头望去,只见凤曦和犹自站在原地不动,而面前两人已经被封了穴道,左边一个堪堪拔出一半刀来,右边一个却是嘴也没来得及张开。

苏旷暗自敬服,伸出五指一比,意思是:不愧是五爷。

只是下手虽快,忽然多出四个人的被点穴人的身子,行踪只怕就要暴露,二人都是久经历练,心念想通,向着西门营寨处奔去。

西门距离楚天河最近,但楚天河性子暴烈,不喜打扰,是以只有亲兵守着大帐,巡逻的卫兵反倒少了许多。

此时已是半夜时分,营里极是宁静,稍重一些的脚步也能听得清楚明白。忽听一声大喊:“走水啦——走水啦——”声调夸张凄厉,顿时一片小小喧嚣。

苏旷皱眉:“龙晴怎么如此俗套?这种雕虫小技早就用滥,反而坏事!”

果然,北庭军军纪俨然,名不虚传,有人开始大喝不许妄动,检点人数。

但是第二声长喝又传来了:“元帅遇刺了——”这次人数似乎多了许多,喊得又耸动,人影穿梭,竟然开始乱了起来。

东北角火光冲天,竟然真的有人放起火来,那里正是军粮重地,只听靴子一片乱响,战马长嘶,取兵刃取水桶的来往络绎不绝,一个军营已经热闹开来。

紧接着第三个方向骚动开来,又有人大呼:“要犯逃跑了——”

这声一喊,四面八方都喊了起来:

“走水啦——”

“逃跑了,快追快追!”

竟还有人别出心裁:“皇上驾崩——”

……

苏旷的脸色开始不好看起来,低声怒道:“你们这群乱党!”

凤曦和轻嗤一声:“天皇老子咱们也不管,何况一个没用的皇上?据说洛阳王当道,皇上驾崩也是迟早的事情。”

“你!”苏旷一掌挥出,凤曦和单肘飞起,驾住他的来势,低声:“非要在这里动手?”

苏旷寒着一张脸:“出去再说!”

苏旷明白,私放要犯,楚天河随时可以军法处置了他,无论如何也不敢在军营之中撒野,憋着一肚子气,等龙晴真闹个人仰马翻,趁乱逃了出去。很快,他就知道讽刺龙晴俗套是多么错误的一件事,龙晴似乎很快就发现了乱喊乱叫的乐趣,越诈唬越不成体统:

“观音菩萨显灵啦——”

“太上老君下凡啦——”

“打雷了——下雨了——”

“北国军打过来了,快上马!”

“有奸细——”

“大家不要上当,不许擅离职守!”

这一通喊,真是天下大乱,无数个帐篷里衣冠不整的士兵通通冲出,四下打探出了什么事情,有人上马,有人穿衣,有人点起火把,有人维持秩序,各种嘈杂喧嚣响成一片,火焰毕剥声,马嘶声,浇水声,金戈交鸣声,将官斥责声响成一片,又有人大肆讽刺漫骂,不少直性子士兵回起嘴来,一个北庭军的行营被搅得不成样子。

“不要乱动,回自己位子上!”面前一名将官匆匆斥责了苏凤二人一句,便向前走去。

正好一个士兵匆匆跑来禀告:“大……大人……要犯逃跑了……”

那军官被搅得头晕脑涨,一个耳光抽在士兵脸上:“这种无知谣言你也相信,给我回去待命,不许乱动!”

那士兵被抽得晕头晕脑,口中喃喃:“这……我亲眼看见的,怎么成谣言了?”

凤曦和一指制住他穴道,轻声笑了起来。这里离寨门不过数十丈,几个起落,便可以出去了。

只是,一个声音冷冷地响了起来:“凤五爷,你高兴得很哪!”

凤曦和正要出手,却见苏旷的脸色一片惨白,忽然跪倒在地,颤声:“师父……徒儿该死!”

凤曦和顿时心中雪亮,冷面铁敖竟然也到了塞北,他不敢再做停留,拍拍苏旷的肩,飞掠而去。

铁敖冷笑一声,“想走?”哪知人还没动,苏旷已经长身而起,挡在自己面前,“师父,容弟子一言!”

凤曦和身手何等利落?他这一挡,眨眼间人影已经不见,铁敖回头看着他,目光如电,竟似要盯进他骨头里一般,苏旷虽然天不怕地不怕,在师父眼皮底下做了这等事情,还是一头冷汗,身子一晃,二次跪倒地上。

铁敖回头道:“楚兄,我管教无力,让你见笑了。”

铁甲声动,楚天河稳步而出:“你放心,那些贼子跑不了多远。只是老铁啊,你这位高徒,哼——”

苏旷暗自心惊,不知楚天河做了什么布置手脚,心理估摸着凤曦和已经会上龙晴,暗自松了口气。

片刻功夫,军营中的混乱已经被制止,周围士兵手举火把列队而立,将一个跪倒的苏旷围在中间,火光映着铁衣,没的让人心寒。

铁敖咳嗽一声:“你不是有话要说么?说吧?”

苏旷不敢再嬉皮笑脸,垂首正色道:“弟子以为,北国夷狄虎视眈眈,此时若以北庭军之力剿匪,杀敌一千自损八百,恐怕……是亲者痛,仇者快,自毁长城。而且凤曦和一死,塞北数万匪众必然各自为营,又成当年流匪之势,到时候危害百姓,更——”

“无知妄言!”楚天河用力一挥胳膊,打断了他的话:“你年纪轻轻,只知其一不知其二也敢胡说。你可知道,北国军最近已有动作,转眼就要南下?”

苏旷抬起头,大惊:“啊——”

楚天河向前一步,略略低头,迫近苏旷,“小子,我问你,行军作战,劳师袭远,最怕的是什么?”

苏旷想了想,“寂寞,我觉得大军出征,最怕的是寂寞。”

“呸!”楚天河一口啐了出来:“铁敖,你教了个好少爷!”

苏旷低头不语,楚天河被他气得不轻,自己回答:“大军袭远,最怕的是粮草不继,后方不稳,去你妈的寂寞!”

苏旷终于心下明白过来,北庭军剿匪,原来乃是开战前的肃清之战,难怪楚天河亲自带兵出征。

一个声音插了过来,清越之极:“将军此言差矣,将军口口声声剿匪,不知匪从何来?若非苛政猛于恶虎,良民百姓为何作贼?大军北征,粮草不继,塞北苦寒贫瘠,难免有牧民作乱,将军剿匪,要剿到几时?”

楚天河一惊:“什么人?”

那人立在寨门之上,飘然若凌风:“阶下囚凤五,见过楚将军。苏旷,我答应你的五千两金子,即刻送去老地方,你好自为之——”

说罢,竟然一掠而去。

苏旷一愣,不知凤曦和为什么好端端陷害自己,虽说五千两黄金不过他随口一提,但是这数千人都听得明明白白,自己免不了要受一番审问,说不定还要吃皮肉之苦。

忽然,他一拳砸向地面,骂道:“杀千刀的凤曦和!我不就是亲了你老婆一下,乱吃什么飞醋!”

9、谁与争锋

八声吟

机关算尽半死生

铁马金鏖战昆仑

何以解铃

谁与争锋

铁骨烈铮铮

“你敢”这两个字,说起来长自己气势,灭别人威风,不知被多少人恶狠狠威胁过敌人,铁敖一生追捕,更不知听了多少遍,但从未有一次如现在这般,让他生生冷进骨子里。凤曦和不是在威胁,只是在静静宣示他复仇的勇气——如果那百余名兄弟死了,他就要用北庭军的血,染红这贡格尔草原。

凤曦和忍住咳嗽,还刀入鞘,食指和中指齐并如刀向远方一指,满是泥污的面孔上有着难以言状的霸气:“那是我凤五的人!”

龙晴看见凤曦和第二次从北庭军营里全身而退,不禁欢呼起来:“你不要命了?”随手把无常刀递了过去,凤曦和接刀在手,一众马匪狂喜叫着:“五爷!”

凤曦和目光一扫,神色却凝重起来:“龙晴,怎么有兄弟受伤?”

适才龙晴领人闹事,北庭军未敢轻举妄动,但乱箭齐发之下,还是有十余人伤了头面四肢,一见凤曦和便退到人群之后,却还是被凤曦和一眼扫见。

龙晴讷讷:“既然夜闹军营,无人损折,已经……”

“胡说!”凤曦和一手扶起个断腿的青年,细细打量着他的伤势,利箭伤骨,只怕这辈子只能跛脚,他一个个打量过去,脸色越来越难看,终于回头怒喝:“龙晴!”

龙晴第一次隐忍不发,她也知凤曦和向来爱惜兄弟,这次看见兄弟们为救他受伤,心里自然过意不去,便耐了性子柔声道:“你能出来,已经是万幸,不如先回山寨再做打算……”

哪知凤曦和正在火头,依旧厉声厉色:“龙晴,你喜欢胡闹也不是一天两天,只是你听好了,从今以后,你要闹,闹你自己,不要拿我兄弟的性命寻开心——你看他们,他们以后如何——”

上一页   第36节:谁与争锋(2) ] 第36节:谁与争锋(2)

龙晴直盯着他,打断了凤曦和的说话,一字字道:“算我多事!”说罢,一转头跃上红袍马,恶狠狠一踢马腹,红袍极少遇到主子这般发怒,四蹄翻腾,转眼便消失在茫茫夜色之中。

凤曦和这才自悔说话太重,但佳人已去,如之奈何?只得吩咐部下上马,回红山总舵而去。

适才的伤腿的青年凑上:“五爷……刚才龙姑娘吩咐我们不许靠近军帐,一个人去放火烧仓……五爷,龙姑娘对你,那是没得说啊。”

凤曦和苦笑着摆摆手,也不知怎么回事,一碰到龙晴与兄弟们摆在一起,多半就要怄气,他依稀觉察出似乎有什么地方不对,但是又说不出不对在哪里。

极快的马蹄又踏地而来,凤曦和一喜:“晴儿!”只是他的目光顿时凝滞了——红袍远远飞奔而来,而马鞍上,已经少了那个明眸皓齿的女孩儿。

几个下属还没看清,凤曦和已经纵身而起,落在红袍背上,用力一拨马首:“走!”

他不敢想象,什么事情,能让红袍空身而返。

看见龙晴完好无缺地半跪在地上,凤曦和立即松了口气,只是龙晴已经低声道:“别过来,地上有火雷!”她声音极轻,气息几乎未曾震动声带,似乎怕震动了右脚下的什么东西。

凤曦和一惊,弃马而下,只见龙晴的右脚虚踩在地上,将一根极细的弦线微微弯了下去,却又没有落实,不知这个姿势已经保持了多久。

凤曦和反手赶开红袍,俯身下去,细细地,一层层拨开浮土——这个简单的动作,竟然让他满头是汗。

几乎可以想见龙晴当时的情景,一脚踩落,微有不对,立即顿在半空,然后踩也不是,放也不行,只得打发红袍出来报信。

凤曦和的手几乎轻柔到了极点,好像地下那枚火雷竟是梦中情人一般。好半天拨开土去,这才看清,火雷之上拉了一根绷弦,自左至右足足一丈,只要龙晴脚松开,顷刻便要爆炸。凤曦和随说见多识广,但终究未曾学过拆雷的活儿,好半天,才把一根引线轻轻掐断,却不知附近究竟可有其他埋伏,龙晴撤开脚后,究竟会不会再有动响。

“好险——”凤曦和一把抽出无常刀,轻轻割开龙晴的靴子,嘴里问:“你不是骑马过来的么?”

龙晴的腿已经酸麻到不堪,苦笑:“我心里烦,就下马牵了红袍走,红袍腿长,一步已经跨了过去——唉,你不知道我为了把这位大爷的蹄子挪回来费了多大力气!平时天天夸它通灵,现在才知道根本笨得象头猪。”远处的大红猪似乎知道主人在暗骂它,愤愤打了个响鼻。

凤曦和忍不住想笑,想着龙晴当时右脚不能使出丝毫力气,跪在地上握着红袍马蹄的模样。手上却毫不含糊,一手从龙晴足下伸入轻轻按住了那根弦,一手已经平平托住弦线。

“退下!”凤曦和头也不回。

龙晴的脚却没动,“我、我的腿抽筋了……”这么长时间不抽筋才是怪事。

凤曦和一头汗又冒了出来——他虽然按住弦线,但谁知龙晴忽然闪开之后会出什么事情?这力道的把握,失之毫厘,谬以千里,他再也分不出手去助她。

只是眉头一皱,计上心来,凤曦和忽然低头嗅了一嗅,猛地将脸挪开,怪叫:“晴儿你几天没洗脚啦?好臭好臭!”

龙晴先是一愣,立即暴怒起来,想也没想提脚便跺,只是脚提起的瞬间凤曦和已大吼:“走——”

学武之人反应何其灵敏,龙晴立即意识到刚才一怒之下脚已离了引线,猛地收力,向后退去。

“远些——再远些——大小姐,多走几步会累到你么?”凤曦和此时已经接替了龙晴的位子,只是声音依旧镇静自若。

龙晴脸色苍白地退后,看着凤曦和动作。被连连喝退,转眼已在百丈之外。

凤曦和用力吸了口气,浑身肌肉已经紧绷,如一头猎豹,他忽然大声道: “晴儿,还生我气么?”

这话真如遗言一般,龙晴远远喊:“生你气,你若是不滚回来让我打一耳光,我气你一辈子!”

“有你这句话就好!”凤曦和哈哈一笑,手已捏断弦线,双足用力一顿,身形向后直退,那一退,几乎达到速度的极限。上一页   第37节:谁与争锋(3) ] 第37节:谁与争锋(3)

火雷没有爆炸,但就在松手的瞬间,左右地下忽然弹起两堵高墙,高墙一旦直立,无数弩箭从墙孔之中暴射而出。

高墙竖起的片刻功夫,凤曦和已经退出七丈,接着伏在地上,喘了口气,设计墙弩之人安置箭孔多半在三尺到九尺之间,想必专门用于对付骑兵马匹,贴地处弩箭倒是极少。凤曦和只得抱头贴地翻滚,直滚得头晕脑涨,才觉得一双手抱住自己肩膀,喊着:“凤曦和——”

凤曦和适才背对着龙晴,镇定之至,这时龙晴才发现,他头脸衣裳,竟然已经汗透了。尤其是脸面,本来就是一脸汗水,又一路滚过来,活脱脱成了个泥偶一般。凤曦和看着龙晴,长长出了口气:“晴儿……我滚回来了……”

龙晴也是喜不自胜,但是看着机关,却疑惑起来:“这机关好没道理?此处又不是山谷,又不是悬崖,一马平川的草原上放机关,他、他疯了么?他又怎么知道我一定从那里过去?”

凤曦和站起身,拉着她的手,走上前,“他们并不在乎从哪里走过去,更不在乎是不是你——晴儿你看——”

阳光下,每隔几尺就悬起一条弦线来,竟然连绵百丈,凤曦和的手指缓缓移过:“你想想看,后面是什么地方?”

龙晴一愣:“我不知道,我是路盲。”

凤曦和只好说:“后面就是北庭军驻军的大营,此处埋伏在北门以西,西门偏北,锋芒不到之处,草地多沙而平坦,正是偷营最好的途径。”

龙晴一脸震撼钦佩:“何方高人,竟然算到我们去偷营?”

凤曦和哈哈笑道:“晴儿你脸皮真厚,这恐怕不是为我们准备的,只是我们运气不好,碰上了而已。”

龙晴摇头:“未必未必,此处牧民不少,楚天河绝不会冒着滥杀无辜的风险布置机关。”

听了她这句话,凤曦和本来微笑的脸上忽然寒光一闪:“不错……这机关极其精巧,显然是算准了我们经过才安上了弦……天下能以人力造天险的,恐怕只有冷面铁先生一人而已,只是铁先生既然到了,何不现身一见?”他声音越来越大,回荡四方,最后一句,已是厉声而喝,向着方才退出的铜墙阵中。

那立起的高墙不过是木板钉了铜叶子,只是中间比两端要隆起许多,足可容人,只是那弧度打造得极其巧妙,人之视物,远方又总是偏小,所以一眼看过去,竟不知内中有诈。只听一声轻响,两端木墙一起滑开个小门,一左一右走下两个人来。

左边那人,负剑而立,看着龙晴,竟有些歉疚;右边人一袭黑衣,明明一张算得上英俊的脸庞,偏偏一丝生气也没有,好像罩了一层寒冰。两人年纪相若,不算老,也绝不能说是年轻。

凤曦和拱手:“原来莫先生也到了,火山一别甚是想念,二位在此拦截,是要以正国法的么?”后面那句,依然对着铁敖。

“不敢。”右边正是铁敖,已开口道:“只是凤五爷,四面都有埋伏,你出不去,还是跟我回一趟大营吧。”

凤曦和此时一头泥土,看上去滑稽无比,但是浑身一股寒意,逼得人不敢小视,他撕下块衣襟,擦了擦刀锋:“我若牙迸半个不字呢?”

龙晴接口:“那自然是格杀勿论,反正眼前二位也搭档惯了。”但一转头却小声调笑说:“你应该擦擦你的脸。”

听到那个“搭档”,噩梦般的旧事掩上心头,莫无果然脸色变了,沉吟一声,正要开口,龙晴已经阴阳怪气道:“莫先生,你就别说什么我要退下就饶我不死之类的废话了。”

莫无:“我——”

龙晴抢道:“我和我爹一样,就喜欢和歪门邪道交往。”

莫无一急:“你——”

龙晴又抢下话:“你不必多说,手底下过个真章吧。”

莫无素来沉默寡言,口舌之争哪里是龙晴的对手,一句话半天说不囫囵,一急之下总算多说了一个字:“可是——”

龙晴嘿嘿一笑:“别可是了,我和我爹可不一样,反正小女子和你没什么交情,我们死在你剑下,不算你大义灭亲,顶多也就是斩草除根;你们死在我剑下,我乐得替父报仇,师父他老人家也说不出什么来。”

莫无脸上气得惨白,创地一声拔出剑来。

龙晴捏了捏凤曦和的手,脸上笑眯眯:“哟,不是听说莫先生你弃剑不出江湖了?怎么一见我这个后生晚辈就拔剑,莫非心里有鬼?”

莫无本来就发白的脸变得苍白冰冷,但是手里的剑却出奇的稳定,一分分扬起,迫人的气势似乎也一点点散出,这个人一旦有剑在手,似乎整个人就有了魂魄。

龙晴却不依不饶,一边伸手握住剑柄,一边笑嘻嘻:“我猜到了,莫先生啊,你当年就是跟着铁某人为难我父母,十年之后又跟他出山,啧啧,如此深情,真不是我辈俗人所能领悟,只是莫先生你何必生气?自古就有龙阳之好,也不多你一个——”

“胡说!”莫无终于动怒了,他生平不知会了多少剑客,但每次杀人,却极少开口,甚至有些对手死在剑下,但一生连一句话也没说过。面前这个故人之女,嬉皮笑脸,客客气气,但每一句都竭尽冷嘲热讽之能事,虽然明知她是要扰乱自己心神,但这次,却真的控制不住自己,龙晴再说下去,只怕他真要她性命。

凤曦和暗自偷笑,龙晴的苦头他也不知吃了多少次,分给莫无几回,他也不介意。

“莫叔叔……”龙晴忽然抬起头,眼光清澈纯净,“我小时候总喜欢问师父,那个师叔怎么不来呢,怎么不教我练剑呢?是怕我练的好了,要了他性命么?”声音一狠,剑光化作一道匹练,已向莫无直刺而去。

龙晴在塞北威名赫赫,却不是吹嘘来的。单以剑法而论,连凤曦和也佩服得五体投地,甘拜下风。龙晴师承清茗客,走轻灵一路,但家学的阳刚一脉也硬生生继承下来;塞北五年与凤曦和争强斗狠,日夜习武不敢稍废,又揉凤曦和诡异招式一体,隐隐有一派宗师的风范。火山熔洞对决,既不能视物,地方又狭隘,两人打得毫不尽兴,今天这一交手,莫无脸上微露惊讶之色,但随即又是一喜,废剑十年,出山之后何曾见过如此对手?这场交锋,他求之不得。

二人越斗越酣,龙晴起初偷袭剑法狠极,几招之后便大开大阖起来,穿刺劈削法度森然,隐隐有风雷之声。莫无二十年前便是天下用剑的第一名家,本来出山之后略有生疏,但是遇此强敌,也是精妙招式绵绵不绝,疾如风徐如林,将失去的先机弥补回来。

凤曦和与铁敖都是此中高手,几乎忍不住要看完这场比剑再来动手。只是凤曦和心念忽然一动,想起铁敖说的四面埋伏,顿时一惊,不知自己兄弟现在如何。

铁敖似乎看穿了他的心思,冷冷道:“那群乱臣贼党,恐怕早已伏诛,你就不必考虑他们了。”

凤曦和双眉一竖:“你敢。”

“你敢”这两个字,说起来长自己气势,灭别人威风,不知被多少人恶狠狠威胁过敌人,铁敖一生追捕,更不知听了多少遍,但从未有一次如现在这般,让他生生冷进骨子里。凤曦和不是在威胁,只是在静静宣示他复仇的勇气——如果那百余名兄弟死了,他就要用北庭军的血,染红这贡格尔草原。

铁敖只听了这两个字,本来的计划立即放弃,目中已动杀机,他缓缓从袖中抽出一柄刀来,冷冷:“今日好巧,凤五爷,我们剑对剑,刀对刀。”

凤曦和并不知道,铁敖这柄刀,还是五年来第一次出手,而这刀锋之下,也不知飘走过多少亡魂。他只是翻腕,无常刀如魑魅之魂,幽光闪闪:“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