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西曼似乎还有些胆怯,好半天都没有伸手接过。

她现在,无论是笑是哭,是回拨了,还是不打算打这个电话了,于臣向北,似乎都是一样伤人的结果。

臣向北有时候会想,如果她知道,他的懦弱现在都归她管辖,他的情绪也全由她掌控,她还会不会开心?

他有多久没有看见她对自己,那种炙热的却又故意隐藏的倾慕了呢?

顾西曼最后还是接过了电话,臣向北手中空出来的时候,不自觉地轻轻一笑,顾西曼正好瞧见,肩膀一抖。

她又仔细看看他,可臣向北此刻眼中只剩下满满鼓励,而且还对她说:“你和他应该见一面的。”

顾西曼劈手就接过电话,动作快到像是慢一点自己就会后悔。她很自然就背过身去打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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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筒里响了好几声都没有人接,顾西曼这段时间吃闭门羹吃出经验了,也没有刚开始被拒时的焦躁不安,没人接,挂断以后再拨一次就好。

电话终于接通,一个女孩子的声音传来:“您好。”

顾西曼一怔。

那女声继续道:“这里是XX医院。”

顾西曼身体颤抖了一下,手心差点一滑。她赶忙握紧手机,可是脑子却还停留在刚才的那一片汹涌扑来的空白中,无法自拔。

住院部太过安静,病房里也是一点多余声音都没有,万佑礼发着呆的时候,耳边突兀地响起了电话铃声。

铃声不仅扣在耳膜上,更扣在心上,万佑礼几乎是条件反射地要冲出去,轮椅掉头的时候差点翻倒。

这什么特质的鬼静音地毯?摩擦力忒大!万佑礼心里骂一句,不敢大意了,只能慢慢后退,然后再转弯。

他已经够快了,可是轮椅滑过走廊,他回到话机旁,还是晚了一步,护士已经接起了电话。

他正听见护士对着电话说:“这里是XX医院。”

万佑礼急的直接拽过电话线,没等护士反应过来,万佑礼已经要挂上听筒,可即将挂断的一刻,他又顿住了。

他的手悬停片刻之后,重新把听筒交回给护士。

整个楼层都是清空的,只有万佑礼的一间病房,护士都被知会过,有人打探病人的消息,她们不准透露。

这回的电话就是打听有没有万佑礼这个病人的,护士只说了句:“您等等,我帮您去查查看。”

之后暂时搁下听筒,对万佑礼说:“打听你的。”

面前这个男孩子的表情很复杂,护士都有些不忍心看,于是再度拿起听筒,“对不起,我们没有…”

万佑礼却打断她的话,“告诉她吧。”

护士愕然,哑语无言。万佑礼咬着唇齿,纠结的眉心已经颓丧地散了开,淡淡对护士道:“让她…明天来。”

护士又是好一会儿没说话,顾西曼七上八下地像是在等候死刑判决,捏着手机的掌心被冷汗湿透了,终于,护士小姐肯再度开口,对西曼说:“我们刚刚查到了,确实有万佑礼的入院记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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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西曼眼光忽闪,迫不及待追问病房号。

护士跟西曼说了,顾西曼还想问病人状况如何,大概护士手头有事在忙,没股的上回答西曼,只说,“现在探视时间已经过了,病人也休息了,您可以明天过来探病。”

挂了电话,顾西曼这一个月来压在身上的大石似乎松动了些,她回头,看着臣向北,眼瞳亮亮,却没有说话。

臣向北看得出,她是真的开心。

笑的真像个孩子,仿佛得到心爱的糖果一般。臣向北的记忆时钟在这样一副几乎耀眼的笑容中,像是悄悄回拨到了很久之前。

那个时候,这个女孩刚做子墨的家教没多久,她和子墨偷糖果吃时,就是这一副样子,纯粹的,只是享受着简单的快乐的样子。

又一次被翻搅出来的懦弱情绪,在臣向北心中清晰地说:你给不了她快乐,你也,给不了她简单。

厌烦你了

臣向北听见自己的声音在问:“找到了?”

她点头,近乎欢快。然后才看到臣向北两手提着的袋子,“烟火?”说着弯身要帮他提一个。

臣向北对此不置可否,只是问她:“要不要我陪你去看看他?”

顾西曼弯腰的动作顿了顿,之后才继续,接过袋子拎着,“不麻烦你了,我明天一个人去吧。”

“这样啊…”

臣向北幽幽一句,声音很轻,顾西曼呼吸滞了滞,抬起头来看他。他依旧是那副淡淡的模样,可又和西曼印象中的冷淡有了些许不同。

西曼觉得自己似乎明白了他这幅表情的含义,她心中一甜,轻轻呵了一声,随即挽上他的胳膊,一边把他往院子里拖,一边咯咯笑,“你废话真多,快点去放烟火啦!”

西曼拉着臣向北左突右击地想要重新占据一隅,结果地盘已经被人占了,西曼只得跟那几个小孩子交涉。

小孩子也不是那么好糊弄的,西曼交涉失败,正在那犯难,臣向北见她这样,顿时所有阴霾一扫而空,换他拉着她上到天台去。

天台果然空旷许多,住在臣向北楼下的那个野蛮高中生邻居已经占好了位子等他俩。

见到臣向北拉着个姑娘上来,便上下打量一番西曼。西曼还记得他,当时她在臣向北公寓里学跳舞,这人嫌她吵,还跑来训了她一顿。

可这人显然已经不记得顾西曼,打量完顾西曼,便看向臣向北揶揄道:“哟,女朋友啊?!”

臣向北的手原本是拉着西曼小臂的,闻言忽然手往下一滑,立即握住了西曼的手。

他的手干燥温暖,皮肤很好。西曼德手下意识一缩,被他捉住,抽不走。

臣向北把袋子里的东西都倒了出来,除了烟火和爆竹以外,还有西曼见也没见过的新玩意。

顾西曼拎起那新鲜玩意:“这个要怎么玩?”说着就要拉东西上的那根引线。

臣向北赶紧夺过来,弹一下她的脑门:“别乱动,小心炸着你自己。”

西曼觉得自己被鄙视了,可今晚心情极好,也不跟他计较了,只朝他吐了吐舌头。

结果臣向北自己研究了半天也没搞定,试了几次都没点燃,顾西曼就在身后笑他,恼的他只想咬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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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个人打打闹闹险些撞翻东西,高中生“啧啧啧…”,见这小俩口如胶似漆,也懒得磨叽,直接抛了只打火机给臣向北,转身就去倒弄他自己带来的东西:“你俩就继续腻歪吧,我可要放烟火了。”

西曼被揶揄了,搓搓手推开还抱着她的臣向北,蹲到那里开始忙活。把爆竹筒子放好,找到牵引线,起身就朝臣向北伸手要打火机。

臣向北不知道怎么了,一个从不嬉皮笑脸的人,竟然眉一挑,问西曼:“你行不行啊?”

顾西曼看着他有些发怔,幸而他这样也挺好,她回过身来,索性夺过他手里的打火机,兴冲冲地去点炮仗。

燃烧杆很长,方便她点燃炮仗以后跑开,顾西曼点了火,引线开始“滋滋”地烧,西曼赶紧往回跑,不料臣向北原来就站在她身后,她撞进他怀里,心脏都被撞得闷闷响。

臣向北低眸看她,她在发着呆,这个样子倒是臣向北很熟悉的。她似乎很喜欢看着他发呆。

臣向北微微一笑,同时抬手,幽幽一指西曼身后。

西曼这才反应过来要回头看,刚一扭脖子,“砰——!!”一声,炮仗炸了开来。

西曼想:完了,刚只顾着走神了,眼看她就要享受这震耳欲聋的效果,忽然一双大手从身后非常近的地方神了过来,捂住她的耳朵。

她小小一枚脸孔,他就像是在捧着她的脸一般。

炮仗紧接着冲上了天:“啾——”一声尖锐而蓄谋已久的声音,臣向北的双手捂紧了一些,顾西曼只听见一声不大不小的动响而已。

顾西曼扬起脑袋,回头看的瞬间,臣向北的脸被烟火的光芒点亮了。可是,是不是因为太亮了,所以她才在这一瞬间无法看清他脸上的表情呢?

顾西曼像是在看电影的长镜头,因为在这一刹那,时间似乎被拉成了永恒那样长。所以,臣向北此刻的笑容,就像是…像是被定格了一样。在她的心上,定格了。

可是时间依旧在走,烟花依旧会熄灭,第二天依旧会来临。

第二天,顾西曼去医院看万佑礼。是不是该买一篮水果?或者,一束花?顾西曼摇摇头,两手空空的上了路。

一路来她都在尝试想一些别的事情,分散一下精力。要见面了,可她并不开心,也,并不难过。就跟她无数次见到万佑礼时那样的心情,说不清也道不明。

坐车到了医院,进了大门了,顾西曼又突然转身跑了出去。她跑到外面买了个水果篮。拎着水果篮果然心里踏实了很多。难怪大家探病都得带点东西去的,原来还有镇静人心的效果!

到了医院,顾西曼在前台问了路怎么走,于是就一边继续着忐忑,一边继续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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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个楼层里只有靠西面的一间病房,走廊没人,原本她以为进了病房门就直接可以见到万佑礼的,没想到病房大的怖人,进门左边会议室,右边家属间,全实木装修。

西曼四下张望,不禁停下脚步,腹诽:至于么?可她无来由更紧张起来,一步三滞,挪着步子到了最里面那间像是卧室的门口。

门虚掩着,123深呼吸,顾西曼推开门。

这时候,里头溢出了顾西曼再熟悉不过的声音:“不行,你得喂我吃。”

罗雨婕的表情说不上不悦,但也不是很友善,她“哦!”了一声,小刀片了几片苹果下来,牙签插着,送到万佑礼嘴边。

万佑礼坐靠在床头,也是没有表情的一张脸,声音倒挺欢快:“你怎么突然变得这么乖?”

“病人最大。”罗雨婕继续低头片苹果,弄好了就送到他嘴边去。

然后就无话了,房间里很久都不再有动静,万佑礼看了一眼门外,也没说话,也不等罗雨婕了,直接拿了半只苹果过来啃。

“咔吱咔吱——”吃的汁水淋漓,罗雨婕抽了张纸巾给他,默默替他擦嘴,万佑礼却忽然抬手捉住了她的手腕,那样用劲,隐隐…颤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