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明然看看她,“苏亦好,我突然觉得,你也挺可爱的。”

苏亦好嘿嘿笑了两声,“我好歹也有点文化吧,所以我说,衣服整洁不太落后就好了,等生存压力不那么大了,我们就做点自己想做的事,再也不为这些事耗心血。人生短暂,也不枉我们活了一遭。”

陈明然点点头,两个人都不说话了,现实的压力被抛在了一边,那遥远的梦想似乎近在眼前。梦想,是,他们也有梦想,就像他们最希望的生活不是特别有钱,而是有滋有味的生活,两个人有滋有味的生活。外面天色将黑,室内,有一种叫做温暖和向往的东西在他们之间流淌,温暖和向往。

“铃铃…”,苏亦好的电话又响了,抓起一听脸变了颜色,“什么?车祸?”

不会说不的人(一)

不会说不的人(一)来电话的是卓天。

苏亦好起身一边往卧室走一边说:“哪家医院?行,我一会儿到。”扔了手机,三下五除二的换了衣服,往门口换鞋嘴里说,“我同学有事,我去医院,晚点儿回来。”

陈明然张口结舌的不知说什么,苏亦好已经出了门。站在窗前往下看,一会儿就见那条身影出现在小区的路灯下,那么急促,以至于差不多是一闪而过。

什么样的朋友才能让她这么紧张?

二十分钟后,苏亦好已经出现在医院里。“怎么了这是?”

卓天脸色发白,抽了嘴笑了笑,“没什么大事,部门去J市玩儿,包的大巴让一个卡车撞了,翻了。”

“你怎么样?”卓天胆子小,苏亦好是知道的,可她从来不笑话他,她喜欢诚实的人,不喜欢充大的人。卓天从来不硬装男子汉,但在关键时,他还是非常照顾苏亦好的。比如他们第一次跟着导师去西餐厅吃饭,卓天看出苏亦好用刀叉比较笨,就不声不响的也放慢速度陪着她。因为这些小事,两人的交情直至今天。

“没什么大事,不过是腿被剐伤,缝了几针。”

“没别的内伤?”两只眼睛往盖了被子的身体上扫。

“应该没有吧,现在就是留院观察。哦,找你来就是想请你帮我回家拿点东西,我同事全躺在医院里了,再说,他们也不认识我家。”

“行,钥匙呢。”

卓天指指床头,“那个三环的扁钥匙是外面的院门,三棱的是家门防盗门的,大扁的是木门。”卓天不愿意和别人合租,独租一个一室一厅又太贵,所以租了两间带院子的平房,很安静。

苏亦好问了他都要什么,安慰了他一下,走到门口,“晚饭吃了吗?”

“吃了,病号饭。”

苏亦好打车往卓天家里赶,路过一家粥店叫了停,进去要了份鲜虾粟米粥言明半小时后来拿,才又钻进车。

不到一个小时,苏亦好抱着洗漱用品,另一只手还拎了只微波炉饭盒又进了病房。

“什么呀,”卓天的眼睛盯着饭盒。

“粥。喝点儿补气,当夜宵。”

“你做的?”卓天发亮的眼睛有些疑惑。

“怎么可能?宏状元的。”

“谢谢,你想的真周到。”

苏亦好笑而不答,把粥递给他,自己去收拾东西。卓天一面喝粥,眼睛一面跟着她转,看她把东西码的整整齐齐,心里慢慢不那么慌了。

苏亦好重新坐了下来,“干嘛不和你姐说?”卓天的姐姐也在A市。

“怕她担心,也怕她和家里说…麻烦你了。”

“客气什么,都同门。”

卓天的嘴动了动,终究没有说话。好半天,才重新又说,“太晚了,你回去吧。”

看看时间,也确实都十点多了。“你这儿晚上不要人?”

“不用——用你也不能干嘛呀,不方便,伤的也不严重。”

“要不要让老张或者是咱班别的男生来?”老张也是他们的同门。

“算了吧,伤的也不很重,自己能行——实在不行还有护士。你快走吧,路上千万小心,到家了给我打个电话。”

苏亦好想了想,“那好吧,有事你给我打电话啊,我晚上不关机。明儿周日,我来给你送粥。”两人又说了几句,苏亦好才出了医院。

远远的看见自家灯还亮着,松了口气。她没指望陈明然会去接她,就像她意料之中陈明然不会在非吃饭的时候打电话问她什么时候回来一样。可是那里毕竟还亮的灯,虽然她可能不是很在乎,但那里毕竟亮的灯。

陈明然听到苏亦好进了门,他没有出去,他不知该说什么。她的朋友是他所不了解的,像陌生人一样,他也不想装模作样的去问候。抓抓头,两个人的生活似乎是互不透封的,他的是他的,她的是她的,没有他们的。

陈明然起来面对的仍然是门上的即时贴:“同学遇车祸,我去医院。锅里有粥,中午请自力更生,如晚上七点我不回来,也请自力更生”。苏亦好的字写的既张扬又有力,完全不像出自女人之手,就像是她的人。厨房里电饭煲的保温灯还亮的,掀开一看,又浓又稠的排骨粥香香亮亮,剁的很碎的小葱末搁在小碗里,墙上依然有个即时贴:“用时自己加。”愣了一会儿,心里不知是什么感觉。

苏亦好有贤淑的地方,只是,不轻易给别人看。绵绵的在,却抓不住。

此时的卓天正在一口一口的吃粥,苏亦好坐在旁边认真的看顺手买来的新一期《21世纪经济报道》。

“有什么新消息?”虽然某中字头大报对F大的学生免费赠阅,但《21世纪经济报道》和《经济观察报》仍然是F大销量最大、覆盖面最广的报纸,出了校门,这习惯都还留着。

“还是那么些事儿,谁内幕交易了,谁兼并重组了,产经新动态之类。哎,大阳证券要上市?”

“都想上,圈钱。”

“后娘养的就是不行,多费事,瞧你们灿星,说上就上。”卓天挪动着要下来洗碗,让苏亦好夺走,洗净重新坐下,“谢谢你,粥很好喝。”

“客气什么,举手之劳。”

卓天倚着枕头,半躺在那里,被子拉到了下巴,眼睛盯了一阵窗外,“小苏,其实你挺会照顾人的。”

苏亦好一怔,然后笑了起来,“怎么了?内伤犯了?说这没来由的酸话?”

“其实咱班男生都知道你挺好的,就连老张那样的人也佩服的叫你老大,不过他们都不知道你也挺会照顾人,你表面看起来太厉害。”老张被全班人称为“极品男”,人缘之差可见一斑。

“你到底想说什么呀。”

“我想说的是,你找个男朋友吧。”

苏亦好抿了抿嘴才说,“怎么突然说起这个来了?可是头一回啊。你一向不都觉得我是万年青、不老松,觉得我和你一样大,不着急?”

卓天的眼镜上反着光,“小苏,还是着着急吧,你也不小了。”

苏亦好看他那一板一眼的夫子相,不由得好笑,“我已经结婚了。”

“和你说正经的,又开玩笑。”

“真的,证都领了,老公是个搞IT的,平日老和我吵架。”

“越说越能编。”

苏亦好性格爽朗,爱和人开玩笑,并且口无遮拦,也无怪乎卓天不相信。苏亦好心里哀叹,瞧,这事儿说出去连卓天都不信。真要公布出去,不知道周围的人会怎么看自己。

“是真的,我征婚来的,闪婚。”

“再胡说就不和你说了。全天下的女人都可能闪婚,你也不会。”

“为什么?”

卓天没有回答,只慢慢的才说,“小苏,不要闪婚,不适合你,你是个不会说不的人。”

不会说不的人(二)

不会说不的人(二)苏亦好一愣,接着开玩笑,“我现在就说‘不’。不,不对,我哪里不会说不了?”

“小苏,你别开玩笑,你真是个不会说不的人。别人让你做的事,你不愿意也不会说不。别人对你不好,你明明委屈你也不会说不。甚至别人伤害了你的感情,你也忍着不吭声不会说不。小苏,人好是没有错,可也不要太委屈自己。你不是没性格没想法的人,你也要有别人的尊重。忍,你忍的住吗?多少时候最后爆发,弄的大家都收不了场?”

苏亦好不吭声,她知道卓天指的是什么。苏亦好的导师是院长,三年,研究生三年,她给她导师、给院里干了无数活,随叫随到,任劳任怨,从来没有报酬。为了这个,耽误了苏亦好多少事,她不愿意,但也没说什么。到毕业时评选优秀毕业生,苏亦好明明已经让班里推选上了,又让院里拿了下来。苏亦好气不过,去院里问自己到底有什么地方不好,结果让导师轻而易举以一句“这是学生工作委员会的决定”打发了。苏亦好当时气的上不来气,打电话跟卓天哭,还是卓天拿了宿舍仅有的一盒酸奶和两根香蕉去安慰了她。后来卓天埋怨了她好一阵儿,说她不该去找,要爆发早爆发,为什么都忍到最后了,突然忍不住,弄的师生关系很不好。

“小苏,不慢慢接触的人会对你有很多错觉,有些错觉一旦形成就很难恢复过来。因为你太爽朗了,似乎对什么都能笑着过去,让人家以为你很粗线条,为你考虑的就不全。可是你很敏感,又敏感又倔,明明不愿意也只会憋在心里不去和人说。你很有文化,表达能力也好,就是和人沟通有些欠缺,老站在别人的立场上去假设,一假设,你就完了。别太善解人意,该自私时要自私,该说不时就要大声说不,别让人认为你做的都理所当然。”

苏亦好开玩笑,“别说的像是这么了解我。”

“三年同门,并肩为导师卖命。大学里那个战场,为了那点小利益,人人争的你死我活,不亚于任何一个公司政治。那样的场合下,你我谁不了解谁?”

苏亦好垂了眼,和林海薇再好,林海薇也不知道这些。在她眼里,苏亦好是无所不能的坚强主义者,不会风花雪月,也不会敏感。“咱去给天银银行做培训那次,明明是三个人做会务,你却一个人承担了大部分的事情。再累也自己扛,你不愿意给别人添麻烦。小苏,不要那样,有时就要说不,越不说,人家越以为你无所谓。”那次真把苏亦好累惨了,连续七天、每天长达八九个小时的速记,之后还要整理,还要发通报,还要应付天银银行那帮自以为是、动辄指手划脚的大爷,苏亦好累的偷偷哭,但也就是偷偷的哭。最后给院里纯赚了二十几万,苏亦好的劳务费才一千块钱,还要四处找发票冲帐。

勉强笑笑,“说的就跟你谈过恋爱似的。”说来也怪,苏亦好同门六人,除掉一个与大陆背景不同的台湾学生,其余五人,四人是光棍,并且除苏亦好有一段未曾对现在朋友公布的恋情外,另外三人的情史最高级别也不过是个暗恋,卓天也是其中之一。

“我只是说说作为你身边人的感觉。小苏,别怕给人添麻烦委屈自己。不愿意的时候就要说不,不要太好人了。耶林的名篇《为权利而斗争》,这可不仅仅是物质上的权利,也有精神上的权利——有时精神上的权利直接关系到物质上的权利,‘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不是没有道理的。”

“怎么扯到这上面了?”

“你看,你就是不坦诚,一说到自己就掠过。真的,找个男朋友吧。别老弄的凶巴巴的样子,你不厉害。表面上那么凶,别人会敬而远之的。而且,表面上的凶使人人都觉得你肯定特别擅长算计自己的利益,可你算计了什么?当年同门六人,有比你更辛苦的吗?你就是叫嚣着受累又不讨好的人。”

苏亦好的食指拨弄着嘴唇不说话。她没有想到,卓天这么了解她。是,她有时不愿意,但她也不说,说不出口。一次一次,工作做的比人多,得到的却未必就成正比。她也有怨气,后果是让人觉得她做了工作就唧唧。对有的人也是,一次一次的帮他,到头来却背后捅你一刀。人有时就是有劣根性,不是看你做了多少,而是看你做的时候是不是很轻松。可苏亦好偏又是把光鲜的一面给人看的人,错觉便成了苏亦好无所不能、任取任予。当你的付出成了理所当然,你突然的为自己抗议反倒让人有一种“才看清你的面目”的错觉。工作如此,婚姻是不是也如此?

“我说的你听进去没有?”

“听进去了。”

“小苏,虽然有时候对别人的期望或者会落空,会很难受。但是,勇敢的说,不要自己躲在角落里,然后硬撑,这样对谁都不好,你就是积极面掩盖下的消极。找男朋友也是,我猜你也一定不会向别人提出你的希望。”

苏亦好仍旧是笑,“怎么突然想起这个来了?”

卓天慢慢的说,“因为我真觉得你很好,比咱班大多数女生都好,对人不假装,关键时候能指望上。孤家寡人的躺在这里,连个女朋友都没有,想着自己,突然就想起你来了。”

苏亦好看着那张目光旁移的脸,“小天,人和人都是不一样的,活法不一样,做法不一样,有些事情很难改。不讨好也没有办法,天生是劳碌命,不是乖巧命。”

卓天把头歪过来,“改改吧,毕竟是个女人,不能真跟着我们吆三喝四。女人这样,挺吃亏的。”

“酸小天儿,喝醋长大的山西醋佬儿。”苏亦好哈哈大笑。卓天比自己小,大多数时候也没真把他当大人看,一算,可不是,也二十六了,正经也不是小孩儿了。尤其是今天这番话,还真让苏亦好意外。

又说了一阵儿,卓天说,“明天你不用来了。”

“那你怎么办?”

“我明天出院,直接去公司。”

“出了车祸还上班,你不要命了?”

“没办法,刚接到我们部门老总的电话,问我情况怎么样。大家全躺医院里了,公司高层都要疯了。”

“你们也真够头条的,我要是向《21世纪经济报道》报料,绝对值钱。排名前几的大投行因部门集体出游发生车祸而致法务部全体空虚,你们比资本市场还让人匪夷所思。”

卓天笑笑,“别贫了,现在能说什么?灿星还从来没出过这样的事,又不能从外面借人,人在江湖飘,谁能不挨刀,这点儿伤,不忍也得忍,不是在家里当孩子的时候了。”

“行啊,那你千万当心,别赶高峰。”据说,“最可爱的人”是由“特殊材料构成的人”,在党的教育下具有“轻伤不下火线”的精神。白骨精们呢?似乎也没人教育,何止是轻伤不下火线,根本就是轻伤不下前线,重伤不下火线。拼吧拼吧,我们没有理想,我们以职业为理想,一点一点的理想,全在职业里被泡上了。我们不是国企,没有“先进”或“劳模”可当,谁都说我们不高尚,说我们唯利是图,我们是为了工资,可社会主义财富就是这样被我们这些人创造出来的。

“行。”迟疑了一下,“小苏,虽然老拿你当男生,不过,还是希望你别太男生了。别不自信,其实,你真的挺好的。”

陪他吃完晚饭,卓天就催苏亦好回去。看看卓天没什么事,而且一个女人晚上在那里确实不是很方便,苏亦好便出来了。

路上,苏亦好反复的想卓天的话。不会说不的人,是,自己是个不会说不的人。从一开始的晕车事件,苏亦好就想对陈明然说不,她没有。到后来,陈明然让她做饭她想说不,她也没有。再后来回绝她希望他来接她,她想说不,也没有。再后来,中秋他要一个人回家过她想不,还是没有。

乐观的悲观主义,在这个时候又生了效。乐观的悲观主义,本质上仍然是悲观主义,只不过在悲观的时候要比别人乐观。她一般只对自己的家人或最亲近的人说不。虽然她脾气不好,但她不愿意和任何人闹翻。有些事情,能忍就忍,能憋就憋,能迁就就迁就。对于别人,人人都以为她是个厉害角儿,但她不是。她对任何人都不敢有过高的希望。怕什么?是不是潜意识自己都觉得没有把握?就像卓天说的,她不愿给人添麻烦,也会把对别人的不满忍着不说,一个人悄悄的扛。多少年的生活就形成了这样的性格,她不会和别人说自己的感情,她的朋友一旦确立都是几年十几年甚至二十几年的交往,因为他们懂她,不会很过分。陈明然应该是她的丈夫,可她也没有从陈明然那里得到信赖感,能让她把真实的情绪暴露出来。

现在这样,是该着急还是该耐心?说不?和陈明然说不?

和任何人都不说,也不敢说,和陈明然也还是不敢,毕竟他只是她的丈夫而不是她的爱人,她害怕闹翻。

不会说不的人,你真的不会说?

生日礼物

生日礼物苏亦好回到家,陈明然正在自己屋里不知忙什么。听见门响,探出个头,“你回来了?”

“嗯。”

开了门走出来,“你朋友…还好?”

“嗯,还好,没什么大事儿。”

“怎么撞上的?”

“他们部门去J市旅游,一个卡车拦腰撞上了他们坐的大巴。真是人在车中坐,祸从天上来。”

“现在这路是挺危险的。”

“嗯,你平日开车也多注意些,路患猛于虎。”一边说一边往屋里走。

“哎…”陈明然叫住了她,“你…吃饭了?”

“没有。医院的病号饭只有病号才有,外面卖的那些饭也不想吃。”换了衣服出来看他还在客厅。“有事?”

“啊,没有。”

进厨房下了碗面,顺道看了看电饭煲,已经洗干净了。捧了面出来坐在沙发上,按亮电视,赵赫出现在《经济半小时》里正在讲加息及人民币升值。

陈明然看她两眼盯着电视,嘴里吃着面,搔搔头,“今天早上的粥很好喝。”

“唔。”

“沾你同学的光。”

苏亦好的手停了一下,然后接着吃了一大口,含糊的说,“是他沾你的光。”

一愣,“为什么是他沾我的光?”

本来想说我原来根本不会熬粥,却没说,直接玩笑一句,“你的锅、你的碗,不是沾你的光是什么?”想想还是加了一句,“我原来也根本不会熬粥。”

“哦。不过做的比上次好喝多了。”

“是吗?可能是做熟了吧?”

“嗯,也可能是用的心思比较多。”

“多吗?也可能,平日能对付过去就得了,他这次不是病了吗?”

陈明然没有反应,倒是苏亦好又轻松的说了句,“林语堂先生曾说过‘我们获得食物的过程是如此复杂,以至于当我们面对满桌美食时失去了胃口’,做饭嘛,除非需要,否则何必费那些周章。”陈明然没接话,苏亦好吃完面,看完《经济半小时》,就去洗了碗,出来发现陈明然已经不在了。

陈明然觉得自己的家在悄悄的发生着改变,先是阳台上出现了女人的衣服,卫生间里有女人的洗漱品,后来出现了女人用的纸品,再后来他原来用的洗衣粉让皂粉代替了,原来用的牙膏、洗发水、沐浴露都换成了她喜欢的牌子,厨房里越来越多的有烟火气,最重要的,家里多了一个走来走去的人影,这个人影会说话,会笑,会和自己吵架,会和自己头对头吃饭,每天早上能看到她,每天晚上也能看到她,偶尔会收到她的短信,也偶尔给她打电话,无论如何,家,确实满了许多。

自己心里,也满了许多。

陈明然觉得自己似乎进入了一种状态,一种不大想却又没有办法的状态。觉得她离自己又远又近,天天看见她晃,朝夕相处,就是不知怎么处。仿佛她在是自然的状态,自然到仿佛是他自己,他都不知道该说什么,但又觉得自己该说些什么。

生活真累,累的似乎只有生活。每天离开那所闻名中国的大厦,他都觉得自己缺氧。像所有的外资公司一样,进了公司似乎进了他国的领土,需要有一个英文名字,他的叫Murray,和中文名字“明然”相近。刚进AK时还能分清Murray和陈明然谁是谁,时间长了,下了班也觉得自己是Murray,简直都抽象的木偶化了。工作的压力让他失去了对生活的所有兴致和兴趣,偶尔在街上见年轻男女手拉手的嬉闹亲热,心里居然毫无感触,倒是见着白头相扶的老人,愿意肃然起敬的看几眼。乱七八糟的生活,单调又乏味,堵车的时候他也会想不知她回来了没有,心里牵挂,可看见她觉得和她有距离,若有若无,再笑再说再吵,这距离都在,他不知道这距离是从哪里来的,也没有空去想到底要怎么才能消除。脑袋似乎让工作榨干了,除了对工作,别的很难系统的想一想。

好不容易熬到周末,苏亦好洗了澡,对着镜子摸了两把脸,又干又粗,想起许久没有做面膜了。虽然办了美容卡,可还是懒得去,听她们罗哩罗嗦的说推销这个推销那个的,也很烦。DIY一个吧,丝瓜的去斑又补水,不错。开门见陈明然已经不在,赶紧钻到厨房捣了丝瓜泥,回房敷在脸上。

陈明然听见厨房当当响,也不知她又在搞什么勾当。躺在床上翻日历,突然发现明天是自己的生日,这可是结婚以来第一次过生日,无论如何,都要让她为自己庆祝一下,起身过来敲门。

“进来”。陈明然一推门,吓了一跳,愣在那儿。“你——”。

苏亦好穿着睡衣,盘腿坐在床上,脸上敷着丝瓜泥,只露出两只眼睛盯着电脑屏幕,看的忘乎所以,音箱里传出“小邋遢,真呀嘛真邋遢,邋遢大王就是他,没有人喜欢他。小邋遢,真呀嘛真邋遢…”多么熟悉的旋律,原来她正在看《邋遢大王》!

苏亦好呆了呆,旋即抓起一个枕头挡在前面,“进来也不说一声!什么事非要晚上说!”

陈明然哭笑不得,只好绕开说重点:“明天我过生日。”

“嗯,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