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素愣了一会儿,最终道:“好,我马上到。”

在公司行政查询处查到谢一燃的具体住址,丁素急匆匆的赶往了英德国际。到了小区门口,找到快递大叔才发现,谢一燃今天的快递加起来有六个。

丁素就这么拎着他的快递,对着他的详细住址,找了过去。

谢一燃家住32楼,一梯两户的户型结构,出发前丁素忘了了解他此时是不是在国内,她想着,如果他不在,她就热心的帮他把快递放在门口也行。

其实还是有点想见见他的私心,确实许久没有见过了。

32楼A户,丁素抱着微弱的期待,按了三次门铃。

等了许久都没有人开门后,丁素将快递排排放好在门口。

走到电梯口,还是有些不死心,再次拨打了谢一燃的电话,没有通。又走到门口,手贱的连按了三遍。

门开了。

谢一燃没有穿上衣,顶着一头乱发,似乎没有睡醒,费了好半天才看清楚眼前的人,然后他轻声喊了句:“丁素?”

丁素已经来不及闭眼了,只好将注意力死死定格在谢一燃的眼睛上,略微有些结巴的说:“我……快递,快递公司给我打电话,说有你的快递。”

谢一燃“哦”了一句,打了个呵欠,转身道:“进来吧。”

房子里没有开灯,窗帘也被拉得密密实实的,有些微的夕阳余光从窗帘的缝隙中透进来,算是给屋子里提供了微弱的光线。

谢一燃的房子很大,客厅尤其宽敞,阳台也很大,靠阳台的方向摆放着沙发,丁素只看见谢一燃朝沙发走去,整个人呈大字状趴在沙发上,然后,她眼睁睁看着他以这样一副趴着的姿势给自己套上了一件T恤。

丁素在餐厅的长桌上放下了蛋糕,其他的快递都顺手放在地上。然后她说:“头儿,主要是有个蛋糕,送蛋糕的店员说干冰只能保持三个小时,再放就会化了。你要放进冰箱里哦。”

谢一燃家的沙发看起来又宽敞又舒适,他四仰八叉躺在沙发上,道:“你前面左拐是厨房,冰箱在那里。不要开灯,我会见光死的。”

使唤她使唤得挺顺手的!丁素内心吐槽,但手上还是开始动作,慢慢拆开包装,尽管屋内光线不足,却丝毫不影响丁素看清蛋糕的精美度和蛋糕上面写着的字。

——我亲爱的弟弟,生日快乐。

尽管猜想过是不是生日蛋糕,但亲眼发现这是事实的时候,丁素还是有些讶异,客厅里谢一燃还躺着,她探出头去,真诚的说:“头儿,生日快乐。”

谢一燃一动不动。

就在丁素以为他已经睡着了的时候,他突然闷闷的应了句:“嗯。”

那声音说不出的低,只一个字而已,丁素听着却有种揪心的感觉。不知道自己是否多想,丁素总觉得他现在并不快乐,不是不高兴,是不快乐。

丁素放好了蛋糕,也放好快递。从流程上来说,她已经完成了此趟来找谢一燃的任务,此时,她应该回去了。

可她没有,她就立在窗帘密实的阳台边踌躇了许久,最终,她突然说:“头儿,我想吃生日蛋糕!”

谢一燃:“你可以拎走。”

“我想点完蜡烛再吃生日蛋糕。”

“……”

丁素锲而不舍:“头儿,我想点着蜡烛给你唱完生日歌等你吹完蜡烛许完愿再吃生日蛋糕。”

谢一燃没有动,过了许久,他幽幽吐出一句:“你很吵。”

——这是丁素熟知的语气,是调侃。他能调侃她,说明他对她的建议并不抵触。想到这里,丁素的胆子愈发大了些,她抬腿朝谢一燃的方向走去,就在他身边停住,然后她说:“起床啦,寿星!”

“不要!”

丁素一把拉起了他,原以为会经历一番反抗,没想到谢一燃居然没有丝毫挣扎,而是就着丁素的力气起身坐在了沙发上,蓬着一头短短的乱发木然的抬头看着她。然后他说:“我现在很不开心。”

室内光线依然很暗,丁素低头直视他的眼睛,只觉得他的眼睛很黑,黑色的部分像浸在水里,又像散发着光,干净而透彻,和他刚刚的声音一样,就像个孩子。

丁素的心突然一疼,很奇怪的一疼,这股微弱却深重的疼痛令她忍不住调转了视线,并且稍稍退后了一步距离,为了掩饰尴尬,她“哈哈”一笑,然后有些口不择言的说:“头儿我第一次见你这么……不修边幅的样子。哈哈,你要怎么才会开心起来呢?”

谢一燃没有立刻回答她,而是起身,长腿阔步朝卫生间走去,进门之前,他说:“如果我出来的时候可以看到点好蜡烛的蛋糕,也许我会开心……一点点。”

然后他关上了卫生间的门。

丁素立即去厨房把蛋糕重新拎了出来,找到蜡烛之后又忙活了半天,确定找不到任何点火器之后,她打开了厨房的煤气,就用煤气火点燃了蜡烛,最后,她总共点燃了八根蜡烛。心里想着,“八”应该是个讨喜而且吉利的数字。

然后,她就坐在饭厅的椅子上静静的等着。

谢一燃从卫生间出来的时候,丁素一边拍手给自己打着拍子,一边唱“祝你生日快乐”。屋子里仍然没开灯,但有蜡烛的火光照耀,丁素确定自己看见了谢一燃嘴角微微上弯的弧度。

“生日歌也能走调,真让人同情。”

丁素大人大量:“今天你生日,我原谅你所有的人身攻击。”

谢一燃在她对面坐下,烛光一照,简直好看得惨绝人寰。当然,惨绝人寰指的是他说的话:“我人身攻击你了吗?难道我要骗你你唱得真好听吗?”

丁素:“……”

谢一燃双手捧着脸,问:“下面的步骤是什么?”

丁素错开看他的眼神,道:“许愿。”

谢一燃:“这个步骤跳过。”

丁素:“不行,许完愿才能吹蜡烛,这是……”

“噗”的一声,谢一燃一口吹灭了所有的蜡烛。

大概是到了傍晚,室内仅有一点点光。丁素只依稀看得到谢一燃的脸部轮廓,然后,她听见他好听的声音问:“想吃蛋糕是吗,丁素?”

丁素:“嗯,我去开灯切蛋糕。”

谢一燃:“不用了。”

丁素还没来得及想为什么不用了,就只见黑暗中谢一燃一手从蛋糕上抓了一大片,然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糊在了丁素脸上。

丁素没能躲开,只是哀怨的喊了句“头儿”,然后又听见谢一燃说:“这是最快捷的办法,印度人都是这么吃饭的哟!”

语气之贱,令人发指。丁素一下没忍住,也从蛋糕上抓了一大片,朝谢一燃抹去。奈何谢一燃反应快,一下就躲开了攻击,丁素不甘心,起身绕到他的位置他的面前——其实原本以为他会跑开,然而他并没有,而是突然认命似的任由丁素在他脸上抹了几道冰激凌蛋糕。

他的配合令丁素有些意外,她有些不确定的喊了句:“头儿?”

谢一燃没有回应她。

丁素以为他生气了,弱弱的道:“不高兴吗?那我不抹你了。”

谢一燃还是没有答话。

丁素干脆说:“不然你继续抹我好了——如果这能让你感到高兴的话。”

谢一燃依旧没有答话。

丁素有些不知所措,她怕是什么事情或者什么细节突然触动了他,令他想起了什么不开心的事情。可也就在这时,谢一燃突然低声喊她,声音里含着蛊惑:“丁素。”

丁素不明所以:“嗯?”

“过来让我抱一下。”

丁素立刻讷住了,然后她短暂的丧失了所有思考能力,只是愣愣的迈步走到谢一燃身边——其实她站着,他坐着,他们之间的距离只有一步。所以,谢一燃很轻松的抱到了她。

“果然很暖和啊……”

听到这句话,丁素已然发懵的脑子里只模糊飘来一个概念——这语气,应该算是……生日快乐了吧?

☆、二九話

丁素按着陈觅发的地址找到了日料店,陈觅已经早到了,服务员领着丁素走到了包间。

脱了鞋盘腿而坐,丁素刚才那颗被震得老远的心还是没能归位,陈觅给她倒水,掠过她一眼,道:“脸很红。”

丁素闻言伸手碰了碰自己的脸,果然还很热。她有些不好意思,于是端起杯子,喝过一口水,道:“对不起,差点爽约。”

陈觅笑得谦和大方,道:“我很少被人爽约,偶尔被爽爽也没什么不好。”

丁素由衷赞道:“窝心啊……”

把倒好的水递给丁素,陈觅的视线突然在她左脸上定格,然后他伸手过去,顺着丁素额边的头发极缓的捋下一点白色的东西。低头看了眼,他笑道:“……是奶油。”

丁素愣了愣,解释道:“刚去给一个同事过生日了。”可是一说完思绪就飘远了,谢一燃那样抱着她,脸就贴在她的腹部,那么长的时间,她连呼吸都不敢从丹田出,可是那感觉却异常幸福。她的手就盘旋在他头顶,她只要大胆点就能轻轻摸摸他的脑袋——那时她多想那么做——可她最终只是僵硬的站着,直到他意识到自己的脸上有冰激凌蛋糕。

她不知道他所谓的“暖和”是什么意思,可当时他抱着她,她真真实实的感觉到他身上的冷意,比冰激凌带给她的冷意更甚。

陈觅递给她一盘刺身,淡淡道:“谈恋爱了吗?”

从回想中抽回的丁素连忙摆手:“没有没有。”

陈觅盯着她,点评道:“丁素,你和刚来S市的时候很不一样了。”

丁素睁大了眼睛:“很不一样吗?”

陈觅点头,语气听起来像是叹息:“你长大了。”

这点,丁素并没有急着否认,因为这种感觉她也有。从学校走出来后,在职场中、社会中遇到的很多人和事都重新刷新了她过去的认识,她一直以来坚持的人生观价值观和爱情观都在潜移默化中改变着。

不去想不觉得,想想才发现,原来自己真的长大了。

比如,上学的时候她总觉得,爱情是种类似于亲情的东西,是久处才会有的、不言而喻心照不宣的一种感情,是会让人感到温馨甜蜜的,可现在,她亲身感悟着才发现,爱情才不是可以预判的事情,它总是超乎你意料之外,是无法掌控的存在。

“你爱过一个人吗?那种感觉是怎么样呢?”丁素问,带着天真、茫然和懵懂。

陈觅皱了皱眉,给自己倒了一杯清酒,一口入喉,他道:“是心心念念、挥之不去……赶都赶不走的感觉。”

丁素被这种说法逗得微笑,脑中反复辗转过这几个词后,她的笑容却渐渐收了起来。

是啊,就是这种感觉……这种讨厌的感觉。

陈觅伸手按了按丁素的脑袋,道:“这种看破红尘的表情不适合你,”边说着,他递给丁素一杯酒,又接着说,“如果这种感觉让你不快乐,那就尽早告别。”

丁素摇头:“不是不快乐,只是觉得它不受控,很烦。我以前从来不会有这样的时候。”

仿佛过了良久,丁素已经喝完三杯酒,陈觅才突然问:“那么,你喜欢……也许是你爱着的那个人也一样喜欢你吗?”

丁素先低头,然后摇头:“我不知道。”仰头又喝过一口酒。

陈觅良心建议:“一个男人喜欢一个女人的时候,有两点是隐藏不了的——时刻想见她、总想对她好——这是比较浅显的考量指标,如果他符合,你再深究他是否爱你。”

时刻想见她?谢一燃不符合。他总是一消失就消失十天半月,反倒是她时刻想见他;至于总想对她好这点,谢一燃更加不符合,其实他对她算是好的,可那也仅限于工作中的好,毕竟他是她导师,出于义务和责任的好。

仔细回忆了一下,他们之间的相处好像除了工作再无其他,而他对她,显然没有男女间的感情,因为哪怕是抱着她,她也感觉不到丝毫其他东西。

新一周的工作开始,不删档测试后,《燃烧的子弹》注册量和在线量都走高,几年未出新作的Funworks自从加入T&C之后再次被公众想起。因为手机的广泛使用而且市面上FPS类手游的匮乏,《燃烧的子弹》好评如潮。

宁朵和游戏媒体的关系一直保持得很好,《燃烧的子弹》的正面反馈也使得丁素线下的推广转化率更高,而这些良好的配合都为《燃烧的子弹》十二月二十日的公测准备了良好的先决条件。

投入在《燃烧的子弹》里的Funworks众人尤其是丁素都卯足了一股劲儿,等待着公测。

周一,谢一燃难得的出现在公司,只不过他一直很忙,一进会议室就是几个小时。丁素也很忙,都是远远看到他,连个招呼都没打。

她一直在心里提醒自己,要保持一个安全的距离,不要越过那条线,就不会陷入太深。

下午快下班的时候,她收到谢一燃在内部通讯软件上给她的留言:来我办公室一趟。

丁素想了想,先问了一句:头儿,有事吗?

谢一燃回得很快:嗯。

丁素删删改改许久,终于发出一段话:我手头上有个数据在写,如果是有什么任务要安排,可不可以直接发给我?

丁素的电话在下一秒响起,丁素接起,很快听到谢一燃不耐烦的声音从彼端传来:“丁素,没人告诉过你领导在找你的时候,不管你手上有任何十万火急的事情,都必须快速、立刻、马上、没有一句废话的出现在他面前吗?”

丁素抬头,怔怔的等着墙上的时钟划过六点,然后她说:“头儿,现在是下班时间。”

“我刚和研发过完新案子,他们的新玩法做得稀烂,我现在心情很不好,不要让我说第三遍,来我办公室。”

然后,谢一燃挂了电话。

丁素在敲响谢一燃办公室门之前先做了几个深呼吸后才下的手。她听见谢一燃在里面很大声的回应:“进来。”

丁素推门而入,见谢一燃正在玩体感游戏,他整个人站在感应区,对着挂在墙上的巨大显示器做着挥拳的动作。他看都没看她一眼,道:“今天废话怎么那么多?”

“我只是陈述我的工作,如果头儿你觉得那是废话……”

谢一燃打断她:“上午更新完的全套新手指导,你是工作室唯一的小白玩家,你去体验一下,明天下午下班之前我要一份详细的体验报告。”

丁素略作思忖,建议道:“头儿,我可不可以申请一台游戏体验机,这样我可以在我自己的工位……”

“不可以。”

“那我每次体验游戏都必须要来你的办公室吗?”

谢一燃玩游戏玩得正嗨,挥出一拳把对方打倒在地之后,他气息微微有些起伏慢悠悠的说:“考虑到你的工作经验,我原谅你提出这个建议的无知。一款我潜心制作四年的游戏在我本人从未对外界公布之前,你觉得合适放在大办公室被所有人往来欣赏一遍吗?”

他这样说,丁素接不下去话了。只好默默走到谢一燃的办公桌后,就坐在她上次坐的那张椅子上,显示器上画面亮着,丁素惊讶的发现,游戏中『小树』的角色已经换了个形象。

——她变成了一个头顶两只发包的喜娃。

这对于此刻的丁素来说,简直是明晃晃的羞辱。扭头去看,谢一燃仍然打游戏打得起劲,她恨恨的收回看他的视线,伸手触动鼠标,想脱掉身上这套服饰。找了半天找到了装备界面,却找不到脱掉时装的地方。

“不用费心了,这是我专门让美术为你量身定做的时装,我锁定过,你脱不掉的。”谢一燃说到这里,突然停下手头动作,转头看她道,“这不是我要你来这里做的事情,请尽快体验新手引导。我希望在你的体验报告上看到这部分内容的优缺点详述。”

丁素没有再和谢一燃说话,而是默默的开始从新手村跑线。

不得不承认,Z game的新手引导做得非常好,丁素很快沉浸于游戏中。这样的专心致志很容易让她对周遭的感官变弱,所以,即使谢一燃趴在距离她不到10厘米的地方目不转睛的观察了她将近十分钟,她也没有发现。

直到他“友好提醒”她:“你长得不错。”

丁素被这声音吓得鼠标都脱手了,根本来不及反应他说了什么,扭头去看,谢一燃就在她那么近的地方看她,她再次受惊,猛地驱使着座椅后退。

谢一燃却从始至终没有动一下姿势,仿佛刚才在恶作剧的人根本不是他,他闲闲看丁素,淡淡道:“我心情不好是因为花了一下午时间听了一大堆无聊的案子,你呢?”

☆、三十話

受惊的丁素情绪欠佳,不太想和谢一燃深入探讨这个问题,于是拍着惊魂甫定的胸口,视线回归显示器上,淡定道:“我没有心情不好。”

“拒绝交流是很明显的心情不好。”

丁素:“我只想快点把工作做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