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没有,”崔暄呵呵地笑,“问你四叔去,他买了东溪赢。”

“…”这都什么情况啊!四叔你就不要总在这种时候出来刷存在感了吧!

说着话就见崔晞同康韶边说边走地远远过来了,燕七不知道康家这回竟也是燕家的座上宾,倒弄得上午是主客、下午是对手,想想还有点小尴尬。

康韶倒还记得燕七,远远地看见先向她笑着招了招手:“燕七小姐,又见面了。”

“昂,康队长一会儿多吃点,算是我们下午赢了贵院的补偿。”燕七也招呼他。

“…”康韶嘴角微抽,你这叫打招呼吗?!你这叫待客之道吗?!你这下马威给的也太直接粗暴了点吧!

崔晞站在旁边笑,燕七看了看他,见气色不错,穿了件宝蓝色的刻丝袍,腰间围着赤金镂银杏叶纹的腰带,头上是一支赤金银杏叶头的发簪,衬着一张白净精致的面孔,整个人便像是一块嵌着蓝水晶、镶着金丝边的羊脂白玉,引得花厅里先到的几位官家太太不住地向着外头打量。

崔晞却不理会旁人目光,只从随身带的荷包里取出一对制成垂丝菊样式的白色流苏耳坠子递给燕七:“白孔雀的羽毛做的。”

燕七接过来,当即摘了耳朵上原戴的圆珠子式砗磲耳坠,将这对垂丝菊流苏坠子戴上:“正好,配我今天这一身。”

燕五姑娘收回望向厅外的目光,握着茶杯的手微微发着颤。

作者有话要说:呜呜呜…(不是火车来了!)〒_〒我对不起大家,更新的时间越来越晚,我也很捉急…大家以后不用等太晚,可以试着第二天刷前一天的更…

第213章 盛宴

客人陆续上门,燕府里热闹成一片,因时间尚早,不到用宴时候,所以客人们一来便被引至后头园子里各处去游赏,燕大太太为了燕二姑娘这次的“相亲会”也算是下了血本,或租或买地弄了近千盆菊花进府,合共九个种类九种颜色,在后园子各处亭廊轩馆处堆架起来,高低错落,后轩前轾,远远看去如同一片五色绚烂的花坡,堆成山状的便叫做“九花山子”,甚至还有用花将敞轩绕室围叠起来的,环包无隙,这便叫做“花城”。

客人们也被燕家这大手笔给惊着了,倒是不少人知道燕子恪老娘、老婆、弟媳都是大商贾家出身,手里头庄子铺子田地多得是,今儿算是亲眼见着了什么叫做财大气粗,家中有适婚之龄儿女的人家不免就动了心思,燕子恪是什么人就不必说了,那可是皇上面前头一号的宠臣啊,要不是他自个儿神经兮兮的不肯往上争,这会子怕是早被龙座上任性的那位弄个一品给他玩儿了——要权有权,要势有势,要宠有宠,这就是个金子打的靠山啊!

再加上人老娘和老婆有钱,像这样权钱两手硬的人家还能再往哪儿找去?

燕子恪虽人神经了点儿,但满朝文武谁又不想和他攀上点子关系啊?孤臣不要紧,人家实力摆在这儿呢,再说,如果结成了亲家,他再孤也不可能不偏帮着亲家啊!

这么一琢磨,有心的人家儿这心思就更活泛了,找着借口去同燕老太太或燕大太太攀谈。

这便达到了燕大太太的目的,砸这么多银子办豪华大宴,当然就是为了显摆自家的财力,没钱你去哪儿招揽好女婿好儿媳啊?比丈夫品位低的,她看不上,比丈夫品位高的,人家看不上她,高门嫁女低门娶妇,要想让那些高门对自己的女儿青眼,丈夫的品位指望不上,只能用钱财打动人心。

反正燕大太太就是这么想的,而且看上去效果似乎不错,昨夜的事暂时抛去了脑后,满面春风地周旋在众位官太太中间——实则燕大太太也有自己不能说的心结,往常去别人家赴宴,这些身处高位的官家太太多半是看不上她的,一个平民出身的女子,要眼界没眼界,要底蕴没底蕴,官眷圈子里的规矩也是后学起来的,说白了就是个乡巴佬,要不是碍着燕子恪的面子,谁乐意自降品味去和这么个半路和尚打交道?

燕大太太因而在这些官家太太面前便总有些抬不起头来,那被人疏远轻视的滋味不好受,她对这个圈子一向是既厌恨又向往,这几乎已经成了一块心病,她迫切地期望有一天自己能扬眉吐气地站在这个圈子里,遗憾的是丈夫并没有给她讨一个封回来,连头上的婆婆都还是白身——这是出自她公公的授意,公公这一生经历坎坷,到了这个年纪养成了谨小慎微的性子,道是长子入仕后一路升得太快,纵观朝野上下,哪个能在他这样轻的年纪上坐到了正三品的位置?况当朝的诰封一向只给予功绩超群的官员家眷,就算皇上宠他,也不好太过招摇,索性不急于求这荣宠,暂缓上几年避避风头、多积累些政绩再说,又况…有了品级上身,日常交际时面对的又是一群不同咖位的官眷,不论是老太太还是她,受于出身和教育程度所限,都尚不足以应付,又何苦头顶招摇的光环去丢那个人?

所以燕大太太急于给儿女说亲,何尝又不是为着早些能让丈夫给自己请封?总不好你娶个官家小姐进来,太婆婆和婆婆都还是白身,日后亲家相见凭白矮上一头,有个诰封看上去也好看些…管起儿媳来也能更理直气壮。

今日倒还好,因众官家太太想着同燕家交亲结戚,不免放下了平日对燕大太太的轻视,主动热情地找上来攀谈,让燕大太太的虚荣心狠狠地满足了一把,连老太太都在偏厅坐不住了,精神抖擞地出来刷存在感。

燕家的老爷少爷和小姐们还在忙着引客待客,燕七长这么大也没见过燕家来过这么多的客人,一个个锦衣华服彩裙美饰,菊花再多再美也压不住年轻人鲜嫩美好的面庞…幸好燕家宅子还算大,否则客人们都要溢到外面去了。

正还觉得人多呢,远远地听见一声朗笑,接着是一片狂轰乱炸式的打招呼声,不用看就知道——武家人来了。

几十张近似度超高的脸从仪门外涌进来,搞得燕七好想用连连看或是消消乐什么的把武家超生游击队给清一清,眼都看花了好吗!这特么也不是什么连连看,这分明是找你妹啊!武玥在哪儿呢?请在下图中找出你的好基友。

燕七慢吞吞地迎上去,还没张口打招呼呢,为首的那位几步过来就把她从地上捞了起来,扔婴儿似的往天上一抛,而后再接住,“哈哈”一笑,声音洪朗得像打雷:“七丫头长这么高了!瘦了啊!”

“快放我下去。”燕七在众多武家脸的注视下十分尴尬,“武大伯您前不久刚见过我啊。”

“是吗?”武长刀貌似完全不记得了,把燕七往地上一墩,拍着她脑瓜子只管笑,“过些日子我就见着你爹了,有没有话要带?”

“呃,让他吃好睡好别跟你打架。”燕七的发髻都被他拍歪了。

“架是一定要打的,”武长刀哈哈大笑,“这么些年没见,老子可要好好看看那王八蛋在边关有没有废掉!”

“…”

武长刀大步往里走,后头跟着武长.枪、武长剑、武长戟、武长斧、武长钺、武长钩、武长叉…武长戈,这位居然也来了,真是稀罕,“中午不要吃太多。”似笑非笑地提醒燕七。

“您看您,多大仇?大过节的。”燕七道。

武家的十八般兵器走过去后才是武家的小辈儿们,武玚、武玖、武环、武玘、武珽、武玮…武珍、武珊、武玥…燕七就想幸亏他家这辈儿都按王字旁起名,要是当初一不小心选了个字少的偏旁,后面生出来的孩子可要怎么起名啊?

武环上来先平板着声儿问燕七:“惊鸿呢,我这里新得了一幅拓片。”

燕七:“才刚引着客进后园子去了,你往里面找。”

武珽随后走过来笑:“听说康韶今儿也来了?你我一会儿联手把他做了怎么样?”

燕七:“我看行,你动手,我放风。”

武十三:“燕小七!上回是你说我脚臭得二门外都能闻见不?!”

燕七:“这种大实话我从来不乱讲,你再去问问别人。”

武珊:“小七,一会儿还一起玩儿龙之九子游戏啊!”

燕七:“十四姐,千叶寺一别许久不见,龙之九子已经过时了,你要与时俱进才行啊,你有没有听说过《植物大战僵尸》?”

武玥:“我了个天,你们家请了几万个客人啊今天?我家骑马来的都进不了巷子!跟外边儿堵半天了!小藕来了吗?你今天怎么穿得这么素啊!咦,耳坠子挺好看,哪儿买的?”

燕七:“给我倒杯茶,跟你们家人打招呼打得我嗓子都娄了。”

俩人在原地等了半天,终于见着陆藕进门,同行的还有她的母亲陆太太,以及走在后面的陆莲。

陆太太一向极少出门应酬,今日能来燕府,不得不说是个意外之喜,燕七和武玥迎上前去行礼招呼,谁也没理会陆莲,只管一个拉了陆藕一个搀了陆太太,说笑着往厅里去。

“伯母气色真好,许久未见,看着又年轻了七八岁呢!”武玥开开心心地说道。

陆太太被说得直笑,拍拍她脑瓜又拍拍燕七的肩,温声道:“我要多谢你们代我在外照顾小藕,也是让你们两个费心了。”

“瞧您说的,小藕就跟我们亲姊妹似的,提啥照顾不照顾。要说真正照顾我们的,还是乔知府乔大人!屡次三番伸手帮忙,我们还都未曾好生谢过他呢。”武玥这话是故意说给陆莲听的,上回她暗中往陆藕和乔乐梓头上泼脏水的事武玥到现在还记恨着。

陆莲面无表情地走在后面,这话只当未曾听见。

武玥白了她一眼,心下倒是有几分高兴,看她今儿这身打扮,不算太艳也不算太淡,总归是没再像以前那样压过陆藕一头去,看样子是被那位宫里来的江嬷嬷给治住了,该!

五六七三个簇拥着陆太太进得厅内,这厅是燕府专用来待客使的,唤作“碧霭堂”,平时极少开了用,因为太大,面阔五间,纵深三进,中间一气儿打通,用堂柱屏风等间隔开来,四外皆是落地玻璃大窗,每扇窗外都有不一样的景儿,或几株芭蕉,或一壁假山,或数竿修竹,或满架绿藤,客人们来了便随意入座,分着男女长幼各自的空间,五六七三个陪着陆太太坐到较安静的角落,喝着茶闲聊,陆莲闷不吭声地坐在旁边,一双不怎么安分的眼睛却不住地瞟着迈进门来的年轻男客。

听说今日燕家将朝中位高品贵的官员及家眷都请了来,这无异是个攀亲结戚交朋识友的绝佳机会,陆莲不想放过。

她和她生母现在在陆家的日子并不好过,就算许姨娘有孕在身,不到生下儿子那一刻便挺不直腰板儿,何况真有了儿子后,她这个做女儿的怕是也要在父亲的眼里靠边儿站了,她若不趁早抓住机会给自己谋个光明前程,往后谁还能顾得上她?

陆经纬今日原不打算给燕家这个面子前来赴宴的,奈何他也没处可去——他的同僚和朋友们大部分都来燕家了啊,这样大好的节日,总不能一个人闷在家里荒废一天吧?在家里又见不到许姨娘,那个可恶的江嬷嬷把人关得死紧,只好勉为其难地来了,结果进门的时候还生了一肚子气——那个乔乐梓竟然也被燕家人请了来,还跟他碰在一起进门,燕子恪那混蛋只管和姓乔的说话,眼风都不带往他这边扫一下的,真真是无理之至!

大人们的心思如何孩子们自不会管,五六七三个同陆太太聊过一阵便要去后园子里玩耍,走的时候也不理会陆莲,换作以前,陆藕在这样的场合里总要顾及着陆家颜面,不好显出姐妹不合的苗头来,去哪里也都要招呼上陆莲,现如今也豁出去了,上次被她害得那样惨,再好性儿的人也不能再容忍她,况且陆莲的名声在闺秀圈子里也都臭了,就算公众场合里不理会她,旁人也不会指摘什么。

后园子里正热闹呢,大把大把的年轻人三五一伙、八.九一群地满处乱蹿,敞轩里、山亭中、湖面上、花丛间,哪儿哪儿都是欢声笑语,然而一路走过来听到最多的,还是关于昨天发生的那件劫囚事件。

“听说是崔家兄弟俩?”武玥也在问着燕七,“他俩没事吧?崔大少真的被歹徒…?”

“…”燕七愈发觉得对不起崔暄,“他俩没事,崔大也好着呢,都是谣传,人现在能坐能走能蹲能劈叉的。”。

陆藕:“…”

“你说那个杀光歹徒的人究竟是谁呀?”武玥满眼闪着小星星,“真是太厉害了!就跟话本上的侠客一样!来无影去无踪的,听说把歹徒的脑袋都射开花了,还有几个连肠子都搥出来了,这起码也得是八十斤的重弓才能做到吧?!”

燕七:“…”

“哎!你看那是谁!”武玥一扯燕七,往前一指,见那厢一株木芙蓉树旁站着个穿天青石蓝衣衫的人正和燕三少爷说话,却是萧宸。“你们家也请他家了呀?”

“啊,大伯母拟的客人单子。”燕七道。

“你大伯母消息够灵通的,”武玥压低了声音,“萧宸他爹才刚提了指挥佥事从地方上调进京,就已经在你大伯母的单子上挂上名儿了…”

“阿玥!”陆藕连忙轻声喝止武玥,毕竟武玥这话有些暗讽燕七她大伯娘过于功利的意思,当着燕七的面这么说总是不太好。

武玥撇撇嘴,燕七的大伯娘怎么对待燕七她和陆藕也都知道个几分,打从心里就看不上那位,言语间自不会给什么好话。

这厢正说着话,忽听得不远处架设于临岸湖面上的阔朗石台上传来一阵笑声,循声望去,见是一群男男女女在那台子上围坐着说笑,最显眼的就是燕七的二姐燕惊春,另还有闵家的二小姐闵雪薇,及等等。

“你二姐今儿咋穿得这么鲜亮呀?难道是要给她相看人家儿?”武玥无意中真相了,“她们在干什么呢这么热闹?”

“看着好像是在吟诗作赋。”陆藕看见那台子上置着张大长案,案上摆了文房四宝和签筒,台子中央还有几盆名贵菊花。

“武十四还在里面掺和着呢!”武玥直拍腿,跟京都四大才女之二混在一起玩儿作诗,这是找虐啊!

“咱们快走,那不是我们该去的世界。”燕七就要带着武玥陆藕跑路,还没走出几步去,就听见那台子上有人向着这边叫,“七姐!这边!玩儿这个怎么能少了你?快来快来!”

是燕八姑娘,眼尖瞅见燕七要溜,故意提声招呼她。

要丢人大家一起丢,好姐妹就得有诗同作有丑同出啊!

见一群人齐齐朝着这边看,闵雪薇还向着燕七微笑点头,不过去是不行了,只得硬着头皮慷慨就义,回回聚会都得让学渣们接受一次灵魂洗礼,这大概也是学霸们的乐趣所在。

“等我家啥时候开宴,就让大家聚在一起比武玩儿!”武玥小学渣忿忿地抱怨。

燕七想象了一下她二姐和闵雪薇打螳螂拳的样子,然后就不敢直视这二位了。

作者有话要说:昨天那章的图也补上了~

第214章 诗画

走过去同几个相熟的打了招呼,再向其他人颔首示意,五六七三个就在下首处坐了下来,这台子建得很是宽阔,凌架于湖面之上,四面围着雕花栏杆,众人便依着栏杆围坐,面前还设着小几,几上是各式重阳花糕、点心、瓜果和茶,中间放着数盆菊花,一群人就这么围着吃吃喝喝吹风赏菊再作些酸诗。

负责张罗的是燕大少爷,之所以凑趣儿让大家作诗,当然是为了显出自己二妹的才华来,距这台子不远的地方就是一处敞轩,好几家太太都在里面坐着,这边台子上的一举一动那边都能看得一清二楚,二妹的表现自然也都会被收进眼中。

燕大少爷虽于学业上没有什么出彩之处,这类聚会玩闹的事倒是很精通,才刚已张罗着众人各作了几首咏菊的诗拿出来品评,最终燕二姑娘的诗拔了头筹,闵雪薇稍落下风——然而大家都知道这并非闵雪薇的真实水平,毕竟燕家人是东道,总不能喧宾夺主抢了主人家的风头,有意地示弱一些方是礼仪之道,因而也没人把这排名当真。

“作诗咱们就先告一段落吧,好景不能赏透,好诗不能作尽,点到即止方得乐趣,”燕大少爷笑着和众人道,“看着人不少,不若大家全都掺和掺和乐呵乐呵,咱们来个诗句接龙,要求也很简单,每人一句带有‘菊’字的诗,一个接一个地往下说,谁接得慢了,超过五个数,谁就罚到台子中央给大家献个技,不拘什么,唱曲儿也好、画画儿也行,哪怕说个笑话、猜个谜语、打上一套拳,都行,咱们图的就是个热闹,不知诸位意下如何?”

众人当然说好,于是燕大少爷先起第一句:“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

旁边那人便接上:“时菊凝晓露,露华滴秋湾。”

“借问先生独何处,一篱疏菊又花开。”

“清景持芳菊,凉天倚茂松。”

“到时若见东篱菊,为问经霜几度开。”

“白菊为霜翻带紫,苍苔因雨却成红。”

到了燕七:“雨荒深院菊,霜倒半池莲。”

陆藕:“菊花村晚雁来天,共把离觞向水边。”

武玥:“…”

众人齐数五个数,武玥同志光荣地成为了第一个到台子中央献技的人。

“我给大家打套拳。”武玥也不扭捏,虽是穿着裙衫,也照样利利索索地演练了一套漂亮的拳法,搏得了满堂喝彩声。

而后下一人继续往下说,半晌绕回了一圈,“…我再给大家打套拳…”武玥又上去了。

“这样可不行,不能老让阿玥上去,”燕七道,“我得救她一救。”

于是第三圈燕七上去了。

陆藕:“…”你确定你不是因为肚子里已经没句子了才被迫上去的吗?

“我给大家吹个箫。”燕七倍感羞耻地说出这句话。

“唔,这儿没备着箫。”燕大少爷道。

“这样啊?那下回吧。”燕七说着就回了自个儿座位。

众人:“…”

“干什么,这是仗着主人家的身份公然耍赖吗?”也跟着家人来赴宴的闵红薇讥讽地道。

她身边的几个闺蜜就也跟着起哄,这位虽说跟燕五姑娘不对盘,却也不能不跟着家里一起行动,所以还是来了燕家,一路过来没少挑刺儿。

“那我给大家出个谜语吧,”燕七重新站到中间去,“什么动物小时候没有腿,长大后四条腿?抢答开始!”

“——青——蛙!”众人齐声叫道。

闵红薇脸都气成铁青色了。

武玥抱着肚子笑得险些岔了气,直到游戏继续到她这儿了还没笑完呢,“哈哈哈…我再三给大家…哈哈哈打套…拳…”

待这轮进行完,燕大少爷适时结束了这游戏,再往下说大家也就都没词儿了,哪儿有那么多咏菊的诗句啊。玩儿一会儿也得歇上一会儿,让下人给众宾客泡上新茶摆上新果品点心来,且又搬了几盆菊花上来供众人欣赏。

不得不说燕大少爷还真的挺会安排,若一次性将花儿全摆上来,众人赏得一会儿也就没了新鲜感,而如这般每隔一会儿就摆上几盆新的,令大家始终保持着赏菊的热情,这场子才不会冷。

五六七三个也跟着兴致勃勃地赏菊,这其中特别著名的是万龄菊,白黄色蕊如同莲房;陆藕则喜欢桃花菊,菊瓣是粉红色的;燕七喜欢木香菊,白而檀心,芳气最烈;武玥喜欢金铃菊,黄色而圆;另还有喜容菊,纯白且大;金盏银台菊,白大而心黄…

边赏还得边吃,五色糕、麻葛糕、栗糕枣糕黄米糕,最经典的是九层塔状的五色九重糕,取“步步高升”之意。陆藕最喜欢吃用油糖面烤出来的花糕,中间夹着栗子、石榴子、银杏、松子肉等等,有两层的有三层的,层层不同;武玥则喜欢吃用米粉或面裹了肉做出来的糕,这种糕又叫骆驼锦,燕府的骆驼锦做得更讲究些,用了九种料包在面里,有猪有羊有鱼有鸭,把肉去了腥味儿,撕成丝儿,上锅蒸出来后还用蔬果汁子染做了五种颜色,色香味俱全。

燕七爱吃甜的,五色米粉掺上熟栗子捣的粉,再和上麝香糖蜜,里头要么夹肉丝鸭饼,要么夹用苏子渍成的梅卤、梨子橙子石榴等果粒,非但不觉甜腻,反而吃得满口清香,这种糕据说是江南风味,还有个雅名,叫做“春兰秋菊”。

众人这厢吃吃喝喝说说笑笑,那厢燕大少爷却让下人们抬了数张几案上来往众人面前摆,“这是要搞大事情了。”燕七道。

“还要怎么折腾我们?”武玥语气悲壮。

燕大少爷揭开答案:“有诗有花有茶,还得有画方算圆满…”

“我得再准备几套拳。”武玥道。

“…权作取乐玩耍,我这里为大家准备了签筒,每人从中抽一支,按所抽签子上的题目作画,”燕大少爷继续在上头介绍游戏规则,“也不必精描细抹耗费精神,不如限定个时间,就以一刻为时,一刻后尚未画完的要罚当众献技,画好了的画,公平起见,我们拿去前头给诸位长辈看过,若长辈们能根据画儿猜出你所画的题目,便算通过,猜不出亦或被猜错的,画者要挨罚——有一点须注意,画上不得有任何字样提示。最后再评出个前三甲和末三位来,前三甲有奖,末三位还需再罚——不知诸位觉得如何?”

这游戏颇为新颖,众人好奇之下都有些跃跃欲试,于是点头称好,却也有些人表示时间太短,只能用写意的风格来画,若大家皆是一种风格,看起来倒失了意趣,燕大少爷不愧是精通玩乐的,略一思索便有了应对,笑道:“若想要画得丰富些,也可几人结组共画一幅,顺便也能考验几人之间的默契,亦不失为乐趣所在。”

众人也觉得这法子有意思,便都道好,当下纷纷找起搭档来,有愿意自己画一幅的便自己画,有愿意与人结组的索性与旁人换了位子凑到一堆,而后便依次从签筒里抽签,有抽着《桃花源记》的,有抽着《寻隐者不遇》的,有抽着《山行》的,还有抽着《两个黄鹂鸣翠柳》的,五六七三个自然结成了一组,抽着了《早发白帝城》。

“这首诗主要的景色便是山。”陆藕道。

“对,万重山,白帝城,彩云,猿,人和舟。”武玥往上翻着眼睛细数。

“白帝城就不用画了,山,人,舟和猿是必须要画的,旁人看到这几样,九成是能猜出来的了。”陆藕道。

“山好画,我画山!”武玥忙道。

“那我画人和舟。”陆藕笑道,这两样是最难画的。

“好,我画猿。”燕七道。

才刚商量定,那厢已经点上了计时香,燕大少爷笑着喝了一声:“开始!”众人便齐齐在自己面前几案上铺开了纸,横着画的竖着画的,独自挥洒的分工合作的,一派的热火朝天。

五六七三个用的横轴,武玥从左往右画山,陆藕在右边画人和舟,燕七先在中间画猿,待武玥画过来的时候两个人再换位置,三个人配合得十分默契流畅,为着节省时间也没有上色,只用了墨笔。

结果画得太投入,谁也没顾得上抬头看计时香,待香点完时陆藕倒是画完了,燕七和武玥还正恣意挥洒呢,听着叫停,心中就觉卧槽,武玥倒是趁人不备把自己画了一半的一个小山头给补完了,燕七完全没机会再补了,只得撂了笔交卷。

画卷交上去,谁也不许署名,反正都认得出是自己作的,燕大少爷便让人抱着一堆画纸亲自带着往前头去了,先给大人们看,看完再拿回来给大家赏析。

“我有不好的预感。”燕七道。

“我都没来得及看你们画的,”武玥擦了把头上的汗,“我画了至少百十来座山。”

“我觉得我们应该没问题,诗里都是很明显的景儿。”陆藕颇有信心。

前院碧霭堂里一众朝廷大佬正坐着喝茶说笑聊时事呢,惯例的要茶过五旬之后才会挪动尊臀去园子里赏景,总不能一到主人家就先奔着后头玩儿去,男人们的世界里有更多的事要先于玩乐,就比如聊聊工作、谈谈年景、打打嘴仗。

好在燕大少爷进得碧霭堂时众大佬已经聊过一轮了,正撤旧茶换新茶呢,话题也开始往娱乐方向转了,燕大少爷抓住时机走上前去,把后头孩子们玩的游戏规则一说,大人们也来了兴致,便令人将那一摞画纸挨个儿展开来看。

第一张画场面很简单,一条大瀑布由山上飞泻下来,山头紫雾蔼蔼,一个人远远地站着,手搭凉棚向着瀑布眺望。

“这个画得不错,《望庐山瀑布》嘛!”平章政事大人率先猜出来,还附带了品评,“此山画得好,奇石峻峭、危峰兀立,笔力全都在这石棱上了。”

众人也都纷纷点头,再看第二幅,画的是几只白鹅、绿水、红掌,再易猜不过的《鹅》,难得的是这画上的鹅被画得形意优美活灵活现,有曲颈向天的,有拢翅戏水的,还有交颈缠绵的,别有意趣和情怀,受到大佬们的普遍称赞。

第三幅千山红叶,有一人一车停于林外。

第四幅是夜间山寺,小舟泊渚。

第五幅,第六幅,第七幅…这里头有画得好的有画得不好的,有笔风稚嫩的也有立意新颖的,一群叱咤朝野的风云人物此刻也难得放下心机,开怀地夸奖或毒舌着后辈们的画作。

连燕子恪那个大蛇精病都跟着乐呵呵地在那儿猜呢,旁边挤着颗大头,原本一脸瞧乐子的神情此刻乐得更欢了。

正在给大家展示的一幅画把这帮大佬给难住了,画的是一个红脸蛋儿的老头儿,手里拎着个葫芦,站在一棵…摇钱树?下,旁边画的是一座…貌似堆满了垃圾的…土地庙,庙门口另一个老头——好吧,也许是土地公,正十分猥锁地冲着红脸蛋儿的老头儿奸笑。

“莫不是押了‘长松万株绕茅舍,怪石寒泉近岩下。老翁八十犹能行,将领儿孙行拾稼。’这首诗?”中极殿大学士猜道。

“我倒觉得像是‘百岁老翁不种田,惟知曝背乐残年。有时扪虱独搔首,目送归鸿篱下眠。’这一首。”光禄寺少卿持不同意见。

“旁边那个笑得古怪的老头又作何解?”左通政提出疑问。

“应是‘三十年前与君别,可怜容色夺花红。谁知日月相催促,此度见君成老翁。’”翰林院的有人道。

“这个近了!”众人纷纷点头。但是…就算“此度见君成老翁”,也不至于笑得这么猥琐吧…况这画风也太诡异了,俩老头完全不是一个风格好嘛!根本就是一个葫芦娃里的爷爷一个是七龙珠里的龟仙人啊!那土地庙一样的房子又是什么鬼啊!外头为什么会有那么多的垃圾?!俩老头三十年不见为什么会选在这样的地方重逢啊?!

“所以这究竟是哪首诗?”有人忍不住问燕大少爷。

“呃,是《戏问花门酒家翁》。”

“老人七十仍沽酒,千壶百瓮花门口。道傍榆荚仍似钱,摘来沽酒君肯否。”

所以红脸蛋儿的老头意思是喝多了。

所以堆满垃圾的土地庙其实是摆着酒瓮的酒肆。

所以长满铜钱的树其实是榆荚。

所以猥琐地冲着红脸蛋儿老头笑的那个老头其实是店家,在“戏问”花门酒家翁…

麻的真是人生如戏全靠画技啊!

大佬们感觉自己的审美观受到了侮辱,强烈要求放下一幅,下一幅一出,大佬们都快哭了——这都什么鬼啊!那树上长的是面条吗?那树下相对淫.笑的两个是人吗?画这画儿的同志你不觉得其中一个的胳膊有点太短了吗?!胳膊垂下来指头尖儿才到腰上请问他平时上厕所是怎么擦屁股的啊?!另外你没发现手短的这位还是个六指儿?脚尖往同一个方向偏他是长了两只右脚吗?!他抬手指着左边为什么眼睛一个往上看一个往右看?!地心引力已经牵制不住他的身体器官了吗?就算他是个口是心非的心机婊这也表现得太明显了吧!最特么吓人的是另外一个啊,头上的髻梳出了剪刀手的效果就先不说了,他身上那件袍子是特么左衽的啊!死人才穿左衽你不知道吗?!所以这位其实是乍尸出来面基的吗?!面你就好好面啊,腰带都系膝盖上了这么明显的约炮暗示堂而皇之的摆出来你当大家都瞎啊!

——别告诉老子们这特么画的是“松下问童子,言师采药去”啊!

——不会画就不要出来献丑了好吗!

大佬们的心灵遭受到了一万点伤害,纷纷要求迅速展开下一幅画,这一幅《人鬼面基图》赶紧PASS掉,下一幅横轴在众人眼前徐徐展开,那画上场面更为惨烈,满纸弯弯曲曲起伏带尖的线条推测是火海,因为上头有个人是乘着舟的,人和舟画得倒是很好,但火海中不明所以地夹杂着好些老头儿脸,在火中影影绰绰时隐时现,每张老头脸都十分辛苦卖力地大张着嘴,大概是被火烧得很疼?尤为恐怖的是其中一个老头只有半张脸——推测是没有画完,使得这只有两只忧郁眼睛的半张脸在熊熊烈火中显得分外的生无可恋…

#我差不多已经是张废脸了〒_〒#

“这个再猜不出来是什么了!”众大佬摇头。

…现在的孩子们脑洞太清奇、画风太吊诡,感觉愈发HOLD不住他们了啊!

“你觉得是什么?”乔乐梓笑哭好几回了,抹把眼角泪花哑着嗓子问旁边的燕子恪。

“《早发白帝城》。”

作者有话要说:晋江又抽抽了,想改前一章的错别字都不让改…今儿晚上或者明儿上午如果不抽了我会改一改前一章的错字,所以大家看到有更新提示的话不必理会,另外感谢帮我捉虫的大家,请再接再厉么么哒O(∩_∩)O~

【好久不见的锦绣画廊来啦!下面是亲爱的青木同学为大家带来的燕小七减肥前后画像!哇哈哈不能更棒!】

【这是本章配图↓,《轻舟已过万重山》by陈金章——顺便安利这位大师的国画,百度搜他的作品大图,山水画得超赞,右键另存根本停不下来~】

第215章 投壶

当众人的画作被拿回来展示给原创者们看时,众人集体笑疯了,头三名评给了燕二姑娘的《鹅》、闵雪薇的《锦瑟》和一位公子的《山居秋暝》,倒数三名不出意外地颁给了《戏问花门酒家翁》、《早发白帝城》和《寻隐者不遇》,大家甚至为了《早发白帝城》和《寻隐者不遇》哪个更应该拿倒数第一这个光荣称号而展开了激烈的争辩。

趁着大家激辩正酣,燕七武玥拉着陆藕悄悄跑路了。

“岂有此理!我那是山啊山啊!什么火海啊!哪一点像火啦?!”武玥还在生气呢。

“咳,可能你画的山线条太柔软且山尖儿太尖了…”燕七道,“你没发现那山尖儿尖得都能扎死人了吗?”

“那你把猿都画成老头又是怎么回事?”武玥不服气,然而一想到燕七认真地画了满纸老头就忍不住噗地一声笑出来。

“猿都长那样啊,脸上皱皱巴巴的,”燕七明明觉得自己画得很写实,“再说时间给得太短,来不及画脸上的毛,看上去可不像老头呗。”

“哈哈哈哈哈哈…”武玥五十步笑百步地笑个没完,“得亏时间给得短,时间长了你还能画上树,到时候大家会问为什么老头儿们全在树上待着,为什么那个大老头要背着个小老头,为什么所有的老头都光着屁股…”

陆藕都被逗得笑出泪来,拍着武玥不让她再说了,三个人远远地离了那帮学霸,打算找个清净的地儿安安静静地吃会儿喝会儿,这还没找着合适的地方呢,就听见前面九花山子后头传来轰然一阵叫好声,武玥好奇心重,拉着燕七和陆藕过去,绕过花山,见是一群年轻人在那里玩投壶。

两只细颈大腹带双耳的高壶被摆在距人足两丈远的地方,每组两人上前比着投,每投四矢为一局,三局定胜负,才刚赢了的是武珽,十二矢全都投在了瓶口内,另一人只投中了八支,正被人摁着往嘴里灌酒,灌完了继续,就有人道:“这么着比没多大意思,不若组队来吧,每队数人,比前先抽签,把投壶格式写在签子上,抽中哪个就比哪个,双方抽中同样签子的人上前开比,最后计算全队的总成绩,输了的队倒立着绕湖一圈——敢不敢来?!”

“有何不敢!来来来!”众人一听炸了锅,年轻人最不怕挑战了,赢得起就输得起,玩儿的就是花胡哨,图的就是乱热闹!

“组队组队!”

“写签子写签子!把过桥、写字、一把莲、春睡、双.飞都写上去!”大家纷纷吆喝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