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七回到自个儿房间的时候,临窗条炕上的乌漆小炕桌上端端正正地摆着个大信封。

“姑娘的信,今儿下午才到的。”煮雨抱着燕七新买的衣服拿去洗衣房浆洗。

燕七洗了手,脱鞋上炕盘起腿儿,就着透过雕花窗棱漫洒下来的暖暖的秋日斜晖,拆开了这封信。

“燕小胖:

“是我。

“离京之后一路日夜兼程,今日抵达北塞的饮马镇略作休整方有空提笔。

“你近日过得怎样?综武还剩三场了吧?越往后比赛越不好打,尤其对玉树,不要大意,让武珽护着你。

“饮马镇紧临着驻军镇守的边城,明日我就要去军中报道了,这封信有可能是近期我能写给你的唯一一封,后面大概要起战事,届时私人书信无法传递,亦说不定我会战死沙场,留个真迹给你,记得给我早晚三炷香,哈哈。

“燕小胖,这是我第一次出远门,以前虽也跟随着家兄出外游玩过,然而既是游玩,自会挑着那山清水秀的地方去,景致虽好,却未免过于秀气平和,倒令我生出‘世界不过如此’的狭隘想头。这一次我从京都走到北塞,方知道自己以前的那些想法是有多么的自大和可笑。

“我记得往日闲聊时你曾说过,想要立足世界,先要去认识世界,丈量了天地的宽高,才能知道自己的深浅。这句话太对了。

“不管男人还是女人,真应该走出那四方院,到外面来开开眼。我仅仅是从京都到了北塞,一路闷头疾行,即便如此也倍长见识,这世上的奇人奇事奇景,是在京中时的我从未曾想过、再不曾想到的。

“燕小胖,如你所言:这世界,美不胜收。我在一个傍晚途径一座峡谷,那峡谷上有一道如刀劈开的裂缝,缝中飞泻而出一条狂瀑,由谷顶直落谷底,然而这不算稀奇,令人瞪目的是那傍晚的夕阳光从当时的位置投射下来,正照在那道瀑布上,水流和弥漫在四周的水雾被光照得如赤金般透亮,就像一条着了火的火瀑熊熊而下!当地人说,每年只有九月份的这两天的这两个短暂的时刻,夕阳光才会从那个位置投到瀑布上,也只有这两天才会出现这样的奇景——一年只能看两个傍晚的景色,堪称珍稀,倘若正赶上阴天呢?那便又要再等一年,而推想开去,这世上又有多少如这般奇妙的美景都正在被我错过着?

“你曾说人的眼睛应该用来凝望自己最爱的人,用来欣赏世上最美的景,我那时还笑你酸,现在想来,你说得完全没错,这样的一双眼睛,一生能看多少东西?四方院墙,势利嘴脸,虚伪言笑,蝇营狗苟,天天眼里所见若都是这些东西,那真是浪费了老天赐予人的这双招子!这世上这么多的美景,天天看都怕自己活得不够长久。

“燕小胖,这次出来大概是我此生所做的最正确的决定。天地有大美而不言,四时有明法而不议,万物有成理而不说。圣人者,原天地之美而达万物之理。老庄诚不欺我。如若不是要参军请战,我倒真想纵马五湖四海,尽情畅游人间。

“那啥,你不许笑我酸啊燕小胖!实是此次这番见识,给了我太大的震撼,让我觉得自己前十来年都白活了,坐井观天,自大无知,用你的话说,我这次是被‘刷新了三观’。

“燕小胖,如果有机会,一定要出来看世界,不要把自己交在那些一生把四方院当天地、把名利当美景的人的手里,不要变成他们,你和他们不一样,燕小胖,别当我只是个纨绔,我什么都知道,你和他们不一样。

“天快亮了,我马上就要入城去了,你在书院好好儿的,别招猫逗狗,还有,胖就胖着吧,多吃点没关系,反正你还小。

“好了,就写这么多吧,如果在京中收到我战死的消息,你可别哭啊。

“你肯定不会哭是不是?你就是个小没良心的臭丫头。

“别招猫逗狗啊。

“就这样吧。

“等着我,燕小胖,不论是我的凯旋,还是我的尸首。

“元昶亲笔。”

日曜日,锦绣书院综武队集合完毕,集体开赴玉树书院,本轮比赛,锦绣客场作战。

玉树书院坐落于一大片俊秀挺拔的白杨树林间,与锦绣书院清石幽木的建筑风格不同,玉树书院的一梁一栋皆由未去外皮的白杨树干原木搭建而成,看上去颇有股子野意风情。

而玉树书院的粉丝们更野。

锦绣的队伍距着玉树书院大门还有百十来丈远呢,那彻天拔地的狂吼声就夹着秋风落叶席卷了过来:“——锦绣的懦夫滚回去——”“武珽快去吃.屎!”“锦绣的弱鸡准备好下跪吧!”“玉树必胜!锦绣必死!”

骑在马上的武珽面对这些攻击咆哮连眉毛都没动一根,旁若无人地就这么走了过去,跟在他身后的众锦绣战将却没他这样的沉稳,脸上挂起气势汹汹的狰狞,狠狠瞪着这些玉树粉,虽不至于和粉丝吵起来,但气势上总要压过他们才行。

锦绣的粉丝也来了不少,然而出于安全考虑,被赛会负责人员拘在一处限定的范围内,同玉树的粉丝隔离开来,以免发生冲突。

“一会儿开赛了你同教头坐在一处吧,”燕七同崔晞武玥共坐一车,便和崔晞道,“感觉玉树的声援者们不大安分。”

“好,不用担心我。”崔晞笑着,“你也莫要硬拼,女孩子的力量终究逊于男人。”

“好。”

正说着话呢,就听见马车外壁上咚咚直响,透过玻璃车窗向外一瞅,见是车已行入玉树书院大门,门内两边站满了玉树的粉丝,正拿着土坷垃碎石子之类的东西往车身上丢。

“真幼稚!”武玥气哼哼地道。

“你还是在备战馆里待着吧。”燕七转头对崔晞道。

“我带着铁伞。”崔晞笑。铁伞是他设计出来的,自己当然也会留一把样品,没想到他还想得挺周全,今儿居然把样品带来防身了,“崔暄让带的,”崔晞补充了一句,“他看过锦绣对玉树的比赛,险没让玉树的支持者给打了。”

“怪不得他今儿没来。”燕七道。

“来了,”崔晞笑道,“和你四叔一起来的,这场比赛赌坊开了盘口,崔暄赌了锦绣赢,投了一大笔银子进来,非得到现场来亲眼看着,和你四叔两个混到玉树支持者阵中去了。”

“…”这是用生命在赌博啊。

就在玉树粉这铺天盖地的谩骂与威吓的声浪中,锦绣书院的队员们终于抵达了综武赛场边的备战馆,进得馆中,将门窗严严关了,仍然听得见外面的喧闹,那嘘声一阵又一阵地掀过来,心理素质差一些的只怕早便没了底气吓到腿软。

面对宿敌,虽然大家都自有一股子不战死不罢休的气场在里面,但说不紧张是不可能的,以至于备战馆中的气氛格外紧张压抑,没有人说话,每个人都表情严肃地或垂着眸子或颠着脚地想着心事,武珽却没有再做赛前动员,因为打玉树,对于锦绣的队员们来说根本无需动员,放上场去就能拼命,安抚众人紧张的情绪亦没必要,这样重要的一场比赛,不可能会不紧张,相信玉树那边也是一样。

武珽打眼这么一瞧,大概唯二不紧张的人就是燕小七和萧宸两个不正常的家伙了,于是偏头和这两人道:“干掉孔回桥的任务就交给你们两个了。”

“好。”两人都挺不客气。

武珽又和众人道:“如若不出我所料,这场比赛我仍然会是对方的主要攻击对象,正如孔回桥亦是我们想要最先拿下的人一样,擒贼先擒王,然而不要指望着拿下孔回桥就能打击对方的士气,以我们两院双方之间的关系来看,干掉孔回桥后反而会激起对方更猛的攻势,这一点希望大家不要放松警惕——牢记我们的目的:拿到帅印,赢下比赛,进入精英赛,踩死玉树!”

“是!”

女孩子们先上场,隔着老远都能听到赛场上震天响的呼啸声,那全是玉树粉的声音,这阵势太可怕了,大家似乎都能感觉到连屋墙都被震得微微颤动。

约摸过了半个多小时的时间,备战馆的门开了,谢霏沉着脸带着女队员们从外头回来,见女孩子们个个脸上不是恼怒便是郁闷,便知是输了,武珽便也没有多问,起身整了整甲衣,和自己的队友们道:“上场。”

众人起身,戴上头盔,拿起武器,跟在武珽的身后向外走,仍旧没人说话,气氛严肃又压抑。甫一出得备战馆,“轰”地一片呼啸声便迎面汹涌而来,大地都在震颤,耳鼓都在轰鸣,这些声音如有实质,山一般从空中倾压下来,让人难以呼吸,恨不能趴在地上抱头逃避。

于是锦绣的队员们就背负着这座大山、承受着巨大的心理压力走上了赛场,铺天盖地都是嘘声,这情形,如果不是局中人是很难体会到这是怎样的一种感受,锦绣的粉丝们因数量上处于弱势而早被淹没了声音,玉树的主场完全就是玉树粉们的天下,这就是主场优势,这就是精神打击,这就是宿敌相遇!

楚河汉界处,双方排成两列分立两边面面相望,玉树是银白色的甲衣,锦绣是赤红色的甲衣,泾渭分明,水火不容。每队的队长永远站在队伍的头一位,挺拔强悍的是武珽,削瘦修长的是孔回桥,隔着头盔,双方的目光都能在空中擦出火花。

“许久不见,孔队长。”武珽笑道,声音瞬间被淹没在满场的嘘声里。

“嗯。”孔回桥的声音更小,武珽没能听见,不过凭着对这位的了解也知道他哼叽出了哪个字。

“大概后面也不会再见了。”武珽接着笑。

是说后面锦绣会进精英赛,而玉树已经失去了晋级的资格,两队当然不会再见面。

“滚。”

“我们队正少一个车,不若孔队长考虑考虑转学事宜,这样的话我们就能再见面了。”

“蛋!”

“就这么说定了,”武珽忽然提高声音,“我们队后羿盛会亚元的萧远逸,其父萧大人正任综武协会会长一职,孔队长若有意转学,萧大人定肯帮手促成此事,与其混在一个三流队伍蹉跎了大好年华,不若到个更好的队伍来实现期望,孔队长,我等着你。”

这话被孔回桥旁边的队友们听见了,不由个个又惊又怒又疑,有瞪着武珽的也有偏头去看孔回桥的,锦绣这边的队员们则都在心头冲着自家队长竖起了大拇指:不愧是我们队长,这心理战玩儿的,几句话就让对方乱了方寸,牛逼!

“干!”孔回桥怒,武珽这脏心烂肺的混蛋,不阴人会死啊?!

双方回至各自阵地,只待一声锣响,宿敌的对决——开始!

作者有话要说:啊,请原谅我今天还是更得不多,实在是太困了,感觉身体已被掏空,强写的话恐影响文章质量,容我今晚补个眠,明儿满血复活再来战~!

大家晚安~(づ^3^)づ

第227章 拼斗

铺天盖地的欢呼与嘘声中,锦绣的队员们冲出了自己的阵地,这声音太洪大太尖利了,直震得人耳膜生疼,燕七甚至听不到跑在自己旁边的萧宸的脚步声,看着前面队友们的背影,不知他们此刻的心绪如何,是紧张还是畏惧,是愤怒还是昂扬?

燕七忽然发现,自己这颗早已难兴波澜的心,此时此景竟然隐隐地带着一丝兴奋,这让她自己都有些惊讶。

如果说这世上有什么东西能让心如死灰重燃火焰的话,那大概就是青春热血吧!

燕七擎弓在手,搭箭勾弦,冲出阵地门的一刹那,利箭已如流星般疾射而出,纵贯整个楚河汉界,而玉树书院的队员也才刚将将奔出对面的阵地门,这一箭迎面突至,直攻得玉树队员措手不及,黑光一闪,人造血飞溅,玉树兵甲胸口中矢——瞬杀!

“轰——”全场的观众都震惊了——开场才几秒?!出手得如此之快让所有的人都反应未及!全场观众甚至都还没来得及进入状态,无数双眼睛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这支冷箭划过空荡荡的赛场中心将主队的兵一击毙掉!

——这是有多嚣张啊!

就那么自信自己的箭法足可以在这样的距离射杀对方?!就那么自信自己不会失误从而遭至全场观众无情的嘲笑?!就那么不怕这一击后成为全场观众最为仇视的目标?!

——嘘她!管她是男是女,嘘她!用尽我们全身的气力,用上比方才还要疯狂数倍的吼声,嘘她!

狂潮巨浪一般的嘘声与咒骂登时掀起更高的分贝,神经再粗再强悍的人也经受不住如此声势浩大的精神暴击,平时的我们只被三两个人嘲笑讥讽都会觉得不痛快,被全班同学疏远排挤都会压抑崩溃,遑论眼下,成千上万的人在同时的咒骂与驱逐你——如何承受得起?!

萧宸望着燕七轻盈且笃定的步伐,望着那两只纹丝不动地握着弓箭的手,再一次觉得这个姑娘实在是很不可思议——尤其刚才的那一箭,好像就在对方才一露面就出了手,毫不犹豫,果决自信。

他倒真的有点想和她较量较量箭法了。

燕七偏头看他:“别跟着我呀,赛前战术安排不是说好了一上场大家先散开的吗?”

萧宸转头一看,见队友们早就边跑边呈扇面式分散了开来,只有自个儿还跟燕七紧紧贴在一起:“…”

双方今日的战斗宗旨果然就只有两个字:冲,杀。

没有迂回,不必周旋,双方冲出来,扑上去,短兵相接,见面就杀。

锦绣的五兵最兴奋了,手里抄着金刚伞——他们给起的名字,觉得简直不能更好用!能当盾牌使还比盾牌轻,钢骨铁叶、开合迅速,撑开来能挡攻击,合上了能当棍剑,可攻可守可遮在头上摆POSS,不上兵器谱五兵都觉得没天理。

锦绣的两马两炮两车也都各自在场上找准目标,大后方仅剩下了士相和将几个无法离开阵地的担当,这可当真是没有给自己留后路,而玉树书院也是一样,除了阵亡的那个兵之外,其他能离开阵地的已经全都出现在了楚河汉界处,两队的队长果然成为了双方的主要攻击目标,于是其他人既要攻击对方又要守护自己的队长,十几个人登时战成了一坨。

一开场就瞬杀一人的燕七成为了对方的第二仇恨对象,眼睁睁地瞅着对方的马挥着大刀就向着她冲了过来,不等她做出攻击,对方炮的箭也已袭至,两厢夹击,不会功夫的燕七再无可躲,手中第二箭直奔着那马的胸口.射出,身子尽量向着旁边闪躲以避开要害,便觉肩上一撞,对方的箭射中一分区,而她的箭却未能射中对方的马——一杆银枪横刺里挑了出来,硬是将她的箭给挑飞了开去!

孔回桥!

全场观众爆发出震天的喝彩声:“孔回桥!孔回桥!孔回桥!”这是他们的队长,这是他们的大神,这是他们的精神支柱,这是他们的明星队员!

玉树马逃过一劫,胯.下坐骑却不肯停,仍旧狂奔着向着燕七冲来,死里逃生的经历让他更添了几分恼火和仇恨,管他面前的这个是男是女,必要毫不留情地干掉才能解恨!

双方距离本就很近,马的速度又快,眨眼便到了燕七面前,玉树马抡起大刀劈头向着燕七砍下,旁边却是混战的双方众人,燕七一时躲无可躲,突见眼前亮光一闪,一柄犀利长剑横空探出生生将那大刀的攻势架了住——武珽!这是以牙还牙如法炮制,转瞬便将玉树才刚由孔回桥建立起的心理优势瓦解了去!

燕七借着这一瞬间迅速闪过一边,手中箭再次疾出,却不是奔着面前这马去的,而是直袭稍远位置的孔回桥,孔回桥正被锦绣的三名队员夹击,此时根本无暇旁顾,机不可失!

眼看着这箭就要钉入孔回桥的后心,突地斜刺里蹿出个银白色甲衣的人来,身一偏就挡在了孔回桥的身前,燕七的那箭便钉在了他的身上——竟不惜牺牲自己也要保全他们的队长!

身为全队的精神支柱,怎么可以早早就出局!

燕七攻击孔回桥的功夫,玉树马的第二刀已向着她砍了过来,武珽架过那一招后就也被玉树的其他队员缠了住,因而这马又腾出了空当,再看武珽那厢实是无法再抽身出来帮手,这一刀他是十拿九稳能砍在燕七的身上!

大刀劈落,燕七突地一转身,刀锋擦着她的甲衣偏过,玉树马不及多想,抽手就要再挥第二刀,却不料拿刀的胳膊忽被燕七捉住,另一只手里的弓一扬,正把这位的脑袋给套在弓圈里,两臂分别拽着这胳膊和套住脑袋的弓一记用力,硬是把玉树的马从马背上给薅了下来!

玉树马从没想过弓还能这么用!你特么是套马杆的汉子吗?!你们炮难道不都应该是用弓和箭对别人射射射的吗?!你特么怎么不按套路来啊?!

然后燕七就满足了他这个愿望,待他从马上摔落地面的一刹那,燕七的箭已经搭好了,照着后心“噗”地一声,玉树马,OUT。

旁边的玉树队员见状已是气疯了——这丫头已经杀了他们两个人了,这仇结大了!不惜一切也要把她杀死!登时便有两个玉树兵放弃了正在缠斗的对象转头冲着燕七冲了过来。

燕七拔腿就跑——吸引开两个火力点,己方队员的压力便能小一些,所幸这两个玉树兵不是远程武器,一个使刀一个使剑,锲而不舍地追着燕七跑了起来。

孔回桥解决掉了两个锦绣兵后总算减小了些压力,然而还没等松口气,余光里便有一点寒星直向自己袭来,连忙挥枪一挡,“叮”地一声却见是支利箭,定睛向着箭来的方向看过去,见是锦绣的人,胸前绣着个“炮”字。

锦绣炮?看身形不是那个姓郑的,换人了?听说锦绣把后羿盛会的亚元挖到手了,不会就是这家伙吧?孔回桥不敢大意,冲着旁边己队的炮道:“掩!”

玉树炮眨眨眼:“眼”怎么了?我眼没事啊。

…你特么卖个鸟的萌啊!俩眼都小成西瓜籽儿了!同队这么久了能不能有点默契啊!

“护!”孔回桥一边闪躲着萧宸射来的第二箭一边把话补完整,然而到底是分了心,肩头中了一箭。

总算玉树炮还不算太傻,见状连忙搭箭向着萧宸疾射,萧宸亦是一边闪躲一边继续向着孔回桥射击——兔撕鸡是首要目标,要先杀了他,自己答应过燕七和武珽的。

因着玉树炮的骚扰,萧宸一时没能干掉孔回桥,而孔回桥的武器无法远攻,也只得一边躲避萧宸的袭击一边去骚扰其他的锦绣队员,这几个人短时间内竟形成了一个微妙的平衡。

武珽那边却也不很轻松,由于锦绣少了一个有战力的车,此时上场的是个替补车,整体实力便打了个折扣,武珽这个车的压力就更大了,被几名玩儿着命的玉树队员缠着,各种险象环生,身上也已是丢了三分。

锦绣同玉树之间的比赛向来精彩不足激烈有余,双方上来就是生打,一对一或多对多,就跟两个生瓜蛋子拿着板儿砖互拍一般,谁先把谁拍晕谁就赢,那场面能好看到哪儿去?比赛的时间也不会很长,每个人统共只有五分可丢,被击中要害的话一击就玩儿完,于是眼下开场还没有十分钟,双方皆已有三四名队员在火拼中阵亡。

打着打着,楚河汉界处就只剩下孔回桥、玉树炮对萧宸和两个锦绣兵这一拨人,以及武珽对玉树的一车两兵这一拨人,孔回桥觉得不太对,抽空向着周围一瞅:我了个去,自家俩兵正跟那儿追着锦绣的那个丫头绕着场子跑圈儿呢!你们踏马的是来参加综武比赛不是参加一千五百米赛跑的好吗!两个大男人连个丫头都追不上你们好意思每顿吃四碗大米饭吗?!

等等,那丫头怎么那么能跑啊?!这情形好像有点熟悉…记得在仙侣山上的那一晚好像就有这么一个锦绣的丫头活活把一男的给跑抽筋了来着…不会就是这个丫头吧?!不对啊,那次的丫头是个肉乎乎的小妞儿,这次的一点不肉啊…减肥了?蛮励志的嘛…喂!——喂喂!她举弓了!她搭箭了!她转头了!她要.射了!躲啊你们两头猪!卧槽卧槽——张伴岛啊张伴岛你特么还能有点出息不能?!那小妞一回头看特么给你吓的还脚下绊蒜直接摔一狗啃屎!令尊这是多有先见之明啊十几年前的那一天掐指一算就知道今日你特么会绊倒在这儿立即大笔一挥给你起名叫伴岛?!

得嘞,让人一箭一个跟穿章鱼小丸子似的收拾了,还能让人更轻松一点吗?

孔回桥银枪一摆忽地跑动起来,斜插向武珽那拨人的后方,萧宸没有急于跟上,箭向一转,疾光飞射,瞬间解决掉一直在骚扰他的玉树炮,而后才去追孔回桥,孔回桥此时却已经奔到了锦绣阵地的大门口——杀光锦绣的人是次要的,拿到他们的将符,阻止他们进入精英赛才是首要的!

孔回桥一闪身就进了锦绣的阵地,眼前的枝杈阵让人一阵脑仁儿疼。虽然早就知道锦绣的阵地是这副模样,可毕竟从来没有亲身进来体验过,如今身在其中才知道这阵有多恶心,左一根右一根,横七竖八毫无规律。

孔回桥小心翼翼地在枝杈间移动,速度实在没法儿快起来,而那厢萧宸也已赶来,也不必进阵,远远地站在门口处搭箭便射,孔回桥盯着他呢,一见搭箭赶紧闪在枝杈阵的主干后,枝杈阵对敌人有制约作用,对锦绣自己的队员也同样有限制,起码箭手没有办法随意调整角度,因为还要想法子避开枝杈的遮挡,以前郑显仁守在阵中的时候基本上很少直接放箭射杀闯入阵中的敌人,都是等敌人自己被枝杈绊住不能动弹的时候才上去捡现成。

萧宸知道不能驻足不动,只有离得近,射箭轨迹上的遮挡物才能少些,命中率才能更高,于是也钻进了阵中,这个阵他一共就进过两次,毕竟他也是才刚转入锦绣不久啊,一共只有两次赛前训练,在阵中的时间又不算多,相对于孔回桥来说也只略熟悉那么一点。

于是两个人一前一后,十分艰难地在枝杈阵中展开了追逐,萧宸到底比孔回桥熟悉些地形,与他的距离越拉越近,然而由于枝杈也越来越密集,使得他要么没有拉弓的空间,要么没有能瞄准孔回桥的角度,只得继续追,眼看便能追上,拉弓搭箭,瞄准目标,疾射而出!

孔回桥听到了风声,偏身便躲,然而如此近的距离能躲开萧宸的箭的人只怕还没有几个,便觉后心一撞,已知完蛋,这箭势大力沉,直撞得他向前一个趔趄,正碰到前面的一根枝杈,登时带动了那枝杈下面的旋转机关,一根杈连动着另一根杈,周围的枝杈瞬间一齐发动,横横纵纵地一阵搅,直接就把他给架了起来!

“——干!”孔回桥郁闷,死都死了最后还要被悬尸示众——这特么枝杈阵到底是谁设计的啊?!还能不能更猥琐?!上面还带钩呢!

钩上了就脱不开,而且这些枝杈除了有上下旋转的还有左右旋转的、斜着旋转的,孔回桥的甲衣被枝杈上的钩子挂住,整个人一下子就被扯成了个青蛙腿大开的姿势,连他的银枪都没能幸免,被几根枝杈举着转到了屁股后面去。

萧宸的箭一离弦心里便有了谱,料定孔回桥是避不过这一击的,因而也没有再等在原地看结果,转身就要往外走,准备去支援队友,谁想兔撕鸡死就死了最后还触动了机关呢!牵一发而动全身,连他身边的枝杈都跟着旋转起来了!

一阵钩钩挂挂旋来转去,四肢大敞的孔回桥就看着那位神箭手第二被枝杈活生生地从背后叉住,然后摆成个“方”字的姿势慢慢地转到了自己的面前来,再然后就这么面对面地停下了…

孔回桥:“…”

萧宸:“…”

好在崔晞设计的这套机关为了保证双方队员的安全并没有太大的拽力和旋转力,当孔回桥和萧宸从枝杈上挣脱开的时候,锦绣的旗帜已经飘扬在了赛场边。

两队人在楚河汉界中央等了半天才把孔回桥和萧宸等出来,比赛结束时的双方致礼仪式是要摘掉头盔的,结果玉树的队员们齐齐将目光投在了站在锦绣队尾倒数第二位的燕七的脸上——这姑娘太生猛了!一个人干掉了他们七个人,最后一箭还射死了他们的帅并拿到了决定胜利的帅印!

——妈的怎么我们队就没有个功夫好颜值高的妹子加入啊!喂,锦绣的,我们能不能拿我们队长把你们队这个妹子换过来啊?!

这场比赛看着毫无技术含量,实则却是相当艰苦,连武珽最后都因失够五分而阵亡了,可想而知对方是有多拼。

还是因为没有一个强力的车而严重削弱了全队的实力啊!武珽眉头微蹙,如果锦绣是以这样的阵容进入精英赛,只怕第一轮就要被淘汰了,虽然队里有燕小七和萧宸两个箭法高手,可燕小七毕竟是个不会功夫的姑娘,而能进入精英赛的队伍,哪支队伍里没有四五个以上的功夫好手?甚至像是全京综武冠军队紫阳战队,全队都有功夫在身,以锦绣现在的实力,遇见了也只有挨打的份儿。

必须得挖一个强力车来锦绣了啊。武珽这么想着,目光落在对面的孔回桥的脸上。

孔回桥莫名地打了个寒颤。

锦绣的队员们开开心心地回了备战馆,武珽向众人宣布了萧天航的邀请,大家当然不会拒绝来自上层领导的关怀,离开玉树书院之后就直接奔赴了萧府。

萧家是才刚从地方上调任京中的,宅子才刚粉刷一新,空气里还飘着淡淡的粉漆味儿,从三品官的府邸不算小,然而大家进门后的感觉就是一个字:空。

亭台楼榭花草树木倒是样样齐全,却哪儿哪儿都看不见人,从大门走到待客的大厅,统共就只见着四个下人,两个看门的,一个引路的,一个打酱油路过的。

直到大家落座之后才又上来了四个奉茶的丫头,萧天航穿着家常衣衫,深刻的眉眼带上了些许温和,坐在上首环顾厅中的年轻人们,目光在燕七的脸上停留了片刻,而后移了开去。

“先恭喜诸位赢得了今日的比赛,”萧天航道,“还有几分便可稳进精英赛了呢?”

“若后面三场全部赢下,进入精英赛自是不成问题,”武珽笑答,“但若输上一场,结果便不好说,需看其他队的积分结果。”

萧天航点点头,道:“诸位打过这么多场的综武赛事,不知可有认为哪方面尚需改善的?”

“最不好的一点是,我们女子队看不到终极队的比赛,终极队也看不到我们的比赛。”武玥发言,对此她一直耿耿于怀,虽然和燕七都在综武队,可两人竟是谁也看不到谁的比赛。

萧天航继续点头:“此点我也认为存在遗憾,赛事协会亦正就此点在进行讨论辩证,相信很快就能给出答案。”

“五分制的死亡规则能不能改成十分制或者更多啊?”有队员道,“五分也太容易丢光了,还没怎么打呢就死了,实在不够痛快,对观战的人来说也一定不会觉得精彩,打的时间长才有看头嘛,有时候一场比赛打个一刻的时间就完了,观众的屁股还没坐热呢。”

众人闻言笑了起来,这位一看就是个好战分子。

萧天航就道:“你的提议虽说可提高比赛的精彩程度,然而若是遇到水平相近的两支队伍,比赛的过程便会更长,对于双方的体力来说是个极大的考验,因此要改变失分规则,怕也是要经过长时间的琢磨和演变方能成行。”

见这位会长十分平易近人地同大家进行讨论,众人便都开始畅所欲言地发表着自己的见解,一时气氛十分热烈。讨论了大半晌,萧天航便让萧宸带着大家到园子里去逛逛,逛个差不多了晚饭也就能上桌了。

于是众人移步后花园,见景致倒是不错,只是空空荡荡的没有什么人气儿,武珽便问萧宸:“远逸家里有多少人口?”

“只家父家母和我。”萧宸道。

只有一家三口啊,难怪这么冷清。

“难道你是独生子?”便有人好奇地问,像他们这样的官家,谁家里没有好几个甚至十几个兄弟姐妹的啊,怎么他们家就他一个孩子呢?开枝散叶可是家族大事!

“嗯,家里只我一个。”萧宸淡淡道。

众人也不好继续问,便都岔开话说起方才讨论的关于综武队的话题来。

女孩子们则更关注这园子里的风景,三三两两地或伫足或漫步着游赏,武玥悄悄一扯燕七的衣袖:“我想大解,你陪我去吧。”

燕七就跟着武玥回了前头,好半天才找着个丫鬟,问明了厕所的位置,两个人就找了去。

武玥在里面长蹲,燕七就在外面随便找了个地方站着等,忽见那边廊下站着萧天航,冲着她招了招手,便过去向他行礼:“萧大人。”

“燕小姐不必多礼。”萧天航目光落在燕七的脸上,过了好半晌方又道,“燕小姐今年一十二岁?”

“过完年就十三了。”燕七道。

“据闻令尊镇守北塞已十年有余,令堂亦跟随前往,一直未归,这期间…是谁照管小姐起居呢?”萧天航这句话问得似有些犹豫。

“是我祖母和大伯一家。”燕七如实道,却又望着萧天航,“萧大人认识晚辈家里的人?”

“前几日贵府请宴,我亦在受邀之列。”萧天航又看了燕七良久,方沉着声慢慢道,“燕小姐,令尊令堂的相貌,你大概已记不得了吧…”

作者有话要说:图来不及做嘞…

第228章 家常

“是记不得了,”燕七道,“我那时还小。”其实是还没有穿来。

“我…”萧天航沉吟半晌,很有些小心翼翼地道,“我能否请问小姐一个失礼的问题?”

“您问。”燕七望着这位不苟言笑却又对她很客气的大人。

“请问小姐…小姐的胸口处,是否有一粒朱砂痣?”萧天航倍感抱歉却又有些急切地看着燕七。

“您见过小时候的我?”燕七的问题已代表了答案。

萧天航的身形似是微微一晃,闭上眼睛深深地吸了口气,好半晌方似调整好了心绪,开口时声音里却还带了丝微哑:“见过一面…那时小姐才刚出生不过三日,家里给你行洗三礼,我也是那时才无意间看到小姐胸口有粒朱砂痣…听得收生姥姥说,胸口有朱砂,前世必是个心窍玲珑之人,因而对此颇有些印象…”

心口有朱砂,难道不是因为前世这里受过伤吗?一击毙命的伤,以至于这伤口到了今世还残留在身上。

“那您同我爹娘一定很熟了。”燕七道。

萧天航没有应声,却目不转睛地深深望着燕七的脸,良久才再次开口,声音里染着抑制不住的暖意:“这些年小姐过得可还好?”

“很好。”燕七没有回避萧天航这不加掩饰的目光,也抬眸望着他。

萧天航不由笑了笑,原以为他是天生便深锁的眉头慢慢地舒展开,轻轻叹了一声:“你这看着人的眼神,像极了你爹…坦荡,沉定,还有着点子天不怕地不怕的霸道…真像。”

“我爹是武将,霸道是应该的。”燕七道。

萧天航仍旧没有应这话,却还在仔细地打量燕七:“为何这么瘦?在家里不好生吃饭?”

“…”咳,这要如何解释呢…“我刚减了肥…”而且这也还没达到一个瘦子的标准吧?

萧天航摇头:“小小年纪,长身体才是首要的,到了年纪自然就瘦下去了,民以食为天,吃上是绝不能亏欠的,免得坏了胃。你每日每顿都吃些什么?”全未注意到自己的问题似乎有些过于细致过于亲近了。

“您放心,我现在都是运动减肥,每天都跑步加游泳来着,下午还参加骑射社的训练,胳膊和腿上都有肌肉了。”燕七道。

“训练可辛苦?”萧天航又微微皱了眉。

“还好,我挺喜欢的,身体强壮了才不易得病。”燕七道。

萧天航慢慢点了头:“却也是…总好过天天用药…”忽又似想到什么,“你在综武队是什么担当?”

“炮。”

“会射箭?”萧天航眸光微动,“箭法如何?”

“呃,这让我怎么回答好呢…”

“你的箭法师父是哪一位?”萧天航追问。

“他老人家已经过世了。”

“即是说你现在全靠自己在练习?”

“算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