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停手吧。”燕七和几个暗卫道,暗卫们停了手,齐齐望向那厢的燕子忱,见燕子忱微微抬了下下巴,便都飞快地越上墙去,转瞬消失在了夜色中。

“你怎么来啦?”燕七看着脸上似乎挨了一拳已经略微肿胀起来的元昶。

“我有话跟你说。”元昶不理会那厢虎视眈眈的燕七的家长,几步走到面前,压下头来盯进燕七的眼睛里,“只有一句话,燕七,我说过我不会放弃,那我,就一定,不会放弃!”

作者有话要说:

第354章 壮士

“你…”燕七刚开口说第一个字,却见元昶竟是扭头就走,几个纵跃就翻墙而出,留下一个寂静的院落和一对石化在原地的父女。

“——臭小子!”燕子忱瞪着元昶离去的方向冷哼。

“真倔强啊。”燕七叹道。

“你过来,”燕子忱冲她招手,待走到近前将腰一揽,拔着就跃到了屋顶上去,然后父女俩往屋脊上一坐,瞅着黑漆漆的一片夜,竟就这么聊开了,“你跟那小子都说什么了?”

“‘震惊!我们两个不能再来往的十个理由!’。”燕七道。

“…我揍你!”燕子忱大巴掌从后头呼过去,最终轻轻撩在燕七后脑勺的几根头发上,“看样子这小子不肯死心。”

“我倒觉得他之所以大半夜跑来找我并不是因为下定了决心,”燕七的目光投向远方,“他只是乱了,只是不甘心就这么放弃,等他冷静下来后也许会重新审视这个问题。”

“毛还没长全的小屁孩子!”燕子忱哼着,胳膊一搭燕七肩,“甭急,爹给你挑比他强万倍的!”

“可惜啊,比他强万倍的已经被别的女人抢走了。”燕七叹着。

“嗯?!那男人是谁?!那女人又是谁?!”燕子忱歪头盯着燕七,娘的还有人敢抢我闺女看上的男人!那男人也他娘的忒不识好歹,连我闺女都看不上?!

“燕二先生和燕二太太啊,”燕七继续叹,“早生我十来年何至于如此。”

燕子忱先是一怔,转而哈哈直笑:“臭丫头,惯会哄你爹高兴!”

“说实话还都不让了。”

“让让让,”燕子忱笑了半天,末了将手兜在燕七后脑勺上,“丫头,不怪爹管得太多吧?”指的是不让燕七再和元昶来往的事。

“你要是一点儿都不管我我才伤心呢。”燕七道。

燕子忱笑着抓了抓燕七脑后的头发:“你可知我为何不许你同他来往?”

“涂弥?”

“你对涂弥这个人了解有多少?”燕子忱看着燕七,深深的眉眼没有了平日的犀利粗豪,但却更显得敏锐与沉邃。

他认识涂弥。

燕七射箭的套路与涂弥如出一辙,他怎会看不出来。

“我对他的了解,大概比这世上任何一个人都多,”燕七道,“因为我和他同出一门,他曾是我的师兄。”

“后来为何不是了呢?”燕子忱并没有感到多惊讶,却问了个没有人问过燕七的问题。

“他违背了先师的遗愿,我单方面地认为他已经不能再属于师门了,我不再承认他这个师兄。”燕七道。

燕子忱拍拍燕七的头,一个比他还了解涂弥为人的人,不用他再多说什么,她自会明白他的意思。

姓元的小子亏就亏在认了这么一个人做师父。

一日为师,终身为父。

“你倒是认了个好师父,”燕子忱笑着瞟向燕七,“学了几年?”

这可瞒不过燕子忱这样的大家。

“跟着一个好师父,练一年顶三年。”燕七打太极。

“臭丫头,你就瞒着!”

“想让我说实话也可以啊,拿秘密来换。”燕七道。

“嗬!还跟你爹讲起条件来了!”

“公平交易童叟无欺,跟大伯也是这条件,大伯二话没说一股脑就跟我兜底儿了不信去问。”

“老子听你鬼扯!”

“大半夜不让人睡觉掳房顶上吹西北风,不鬼扯干啥玩儿。”

“明儿跟老子学武去!”

“西北风好大啊听不见你说啥呢爹。”

“习武可强身健体,关键时还能自保,我不教你复杂的,防身术必须要学,我闺女这么漂亮,不做些防范怎么行。”

“…爹你太坏了,实话都说出来了还让我怎么好意思拒绝啊。”

“…”

于是燕七的日子一下子就充实了起来,每天早上天不亮起来跑步,然后吃早饭,去燕府安排一下全天工作,接着就跟了燕子忱去城外大营,上午练箭、学防身术,中午在大营吃饭,下午练箭、学骑马,傍晚回到燕府检查工作,在燕府用晚饭,最后骑马回燕宅,陪陪爹妈逗逗小十一,回房沐浴,看会儿闲书,熄灯睡觉。

学骑马和防身术,都是燕子忱亲自教授,不教不知道,一教才发现他闺女这体魄不是一般的能扛收拾,摸爬滚打高强度训练,人一个累字不喊全都能给你撑下来,甚至被燕家军的大头兵们视为地狱般磨炼的、每周一次的负重越野跑她都能从头跟到尾,而且名次还很不错。

“丫头,你在书院里参加的什么社?”燕子忱忍不住问他闺女。

“骑射和综武。”他闺女正在他的指挥下拿大顶呢,声音从脚下传上来。

“教头是谁?”燕子忱问。

“武家十二叔。”燕七道,忽然想起这一茬,问她爹,“爹你是不是得罪过武十二叔啊?”

“怎么,他看你不顺眼了?”燕子忱居高临下地垂眸看着他闺女的俩鼻孔。

“我不是很懂他,”鼻孔上面的小红嘴道,“把我都练成少女壮士了,全综武队都把我当爷们儿啊,小九已经建议我尽早开始攒娶媳妇的钱了。”

“…”燕子忱蹲下身,找着他闺女的眼睛,“他跟你说什么了?”

“啥也没说,但把对爹的爱与恨全都浸透在这无声胜有声中了。”

“胡扯淡。”

“那么是什么原因呢?”

“许多年前的事了。”

“讲讲呗。”

“拿大顶也挡不住你嘴!”

“我又不是用嘴倒立,快讲快讲。”

“拿秘密来换!”

“…何必呢…再说你们两个大男人之间有怎样不可描述的过去哪里值得了一个秘密,不说我不听了啊。”

燕子忱好气又好笑地站起身,两手一捞燕七脚腕子,提麻袋似的从地上拎起来,原地狠狠抡了个大圈子,而后才放她头上脚下地落下地来,道:“你若非想知道,告诉你也无妨,武十二之所以恨我,是因为我杀了他最为敬重之人。”

“杀了人而没有被判刑,说明你杀的是该杀之人啊。”燕七道。

燕子忱扬起唇,伸手在燕七脑瓜子上揉了两把,燕七的信任令他感到很是愉悦,嘴里的话却说得依旧冷静:“该杀的人,也未必是坏人,所以他才耿耿于怀,和我彻底割袍断义。”

“这么说来他对我已是相当手下留情了,没有来个父债女偿什么的。”燕七道。

“武十二还不至于拿你撒气,”燕子忱语气里对武长戈却是没有什么芥蒂,“至多是心里不大舒服,看得出来那小子也是挺稀罕你这个好底子,在综武队里没少操练你,否则现在你跟着我练,体能上必达不到我的要求。”

“的确,我的综合体能提高了不少。”燕七不否认这一点,武长戈对她的训练让她以更快的速度在向着前世的最佳状态复原,但燕子忱不知道的是,512先生之所以这么练她的另一个重要原因,是他知道她不是普通人,她是妖孽来着,他想把她最好的状态激发出来,他想知道那将会是什么样。

还能什么样啊,难道能把体内封印的九尾兽给释放出来吗。

“我看你还能再提高,”燕子忱已接了燕七的话继续往下说道,“明日起加量。”

燕七:“…”我是不是说错了什么?

其实燕七并不介意把自己练成一位少女壮士,毕竟她前世就是。这一世医疗条件落后,强身健体防生病是非常有必要的,更何况不管她愿不愿意,她的生活里都绕不开涂弥这块沼泽,多具备些防范手段总是没错。

从此后愈加练得紧凑辛苦。

元昶自那夜之后再也没了消息,前方战线仍旧时不时地开仗,燕家军的日常就是天天操练、休养生息;政务方面,在燕子恪的操持下塞北各地都已渐渐恢复如常,时间一页页翻过,就在腊梅花初放的时候,圣旨和赴塞北任职的诸多官员一齐抵达了风屠城。

圣旨上并未如众人猜测的那样将燕家军调回京都,而是着令继续镇守塞北,日后或有调派也未为可知。新的总兵、都指挥使司、布政使司、按察使司等各部门的新任官员皆已到位,然皆要受巡抚燕子恪的节制与指挥,燕子恪不仅参与军队管理,对于政务亦有最终决定权。另着雷豫押解一应犯官及缴获的姚立达一党的人、财、物回京复旨,途中不得有失,旨到日即刻准备,速度启程,年前务必抵达京都,云云。

这道旨对燕七来说倒是件好事,否则燕子忱回京她却不能回,总得交待个理由,燕子忱可不是什么好忽悠的人,若要说实话呢,燕七又并不希望家人和涂弥有过多的牵扯。

如今正好,能在塞北多留段时间,一家人又都在一起,外头天大地大,没有什么能比现在的日子更让人感到欢喜。

雷豫临行前终于发觉崔晞实则就住在燕府里了,厚着脸皮找上门来,倒也没被拦,一路进了后头院子,见崔晞和燕七正在院当间儿放烟花。

“不年不节的,这会子放烟花做什么?”雷豫一边纳闷一边走过去问。

“这不你要走了吗,我们庆祝一下。”燕七道。

“…”雷豫绕去崔晞身边,笑嘻嘻地伸手攀上他的肩,“小晞,随我回京罢,眼看过年了,你怎好还不回家?”

“我回不回家,与你什么相干?”崔晞偏身摆脱雷豫搭在肩上的手,转身要往旁边去,却被雷豫追着又揽上了肩头:“怎么不相干,你忘了你曾答应过我的事了?”

“哦,没忘。”崔晞偏脸瞟着他,“不是答应与你来往么,那么你回了京还可以再来。”

雷豫盯着崔晞的侧颜,舔着上唇笑:“你这可就是耍赖皮了,塞北哪里是说来就能来那么容易,你真要在塞北待一辈子,这与毁约又有什么两样?”

“我若就是毁约了呢?”崔晞懒费唇舌,挑了眼儿直接就问。

雷豫一怔,转而却笑容更盛地把嘴往崔晞的脸上凑:“毁就毁,爷就是喜欢你这矜慢的小模样儿…”话音还未落,眼前已是白光一闪,反应过来时那白光早已消逝,眼前一片清明,直觉是崔晞有了什么动作,可也未觉出身上有什么不适,不由略感疑惑地看着他,“你…”正说着,忽觉脸上有些痒,用手一摸,拿到眼前,却见指头上竟粘着一撮眼睫毛!连忙摸向自己的左眼,却觉眼皮上一片光秃秃——方才那道白光,竟是如此精准犀利地在丝毫未触到他眼皮的前提下割断了他的睫毛!

“我答应了与你来往,却不保证不杀你。”近在眼前的崔晞忽而对他言笑晏晏,“我想你贴身侍卫的刀是快不过我手中的刀的,所以这一点我可以向你保证:在我被任何人阻止或杀死前,我一定可以先要了你的命。这一次是睫毛,下一次是你的命根,再下一次,就是你的咽喉。”

雷豫脸上阴晴不定地盯了崔晞一阵,忽地笑道:“小晞,你太天真了,我令侍卫将你拿下,搜去你身上所有用物,你还拿什么割我老二?嘴吗?”

“我觉得你不会有这样的机会呢。”说话的却是燕七,“如果随便谁都能轻易在燕府拿人的话,我想我大伯还是趁早退休好了。”燕七一点也不介意仗势欺人,雷豫是庄王世子不错,可眼下在塞北这地界儿,她大伯燕子恪就是总镖把子,就是欺得了你这有位无权的纸老虎!你在他的府里动武拿人,可把他放在眼里了?真要让你得了手,他在塞北的威信何在?

雷豫虽顽劣却也不是傻子,这里头的轻重他自也是掂量得清,何况燕子恪又是一条真蛇精病,把他惹毛了的后果不是不敢想象,而是根本无法想象,别说在他府里拿人了,没见自个儿这回进来连贴身侍卫都被留在大门外头了吗?侍卫都进不来,用鬼拿人啊?!

设若自己也能继续留在塞北,倒是有大把的时间逮机会拿崔晞——就不信这小子永远不出燕府的门!可这会子得赶紧回京交旨去,耽误不得,收拾妥当了就得立刻动身,否则年前赶不回京去,只要这小子这几天一直窝在燕府里不出门,他就没法拿他怎么样。

看来也是没了法子,雷豫果断放弃,不理会燕七,只和崔晞笑道:“行,崔小晞,眼下我是对你没什么法子,我回京等你,我不信你会在这塞北待一辈子,我等你回京,到时候…嘿!我会好好儿地疼你的!”

说罢也不多耽,转头就离了燕府。

“这货还真是不死心啊。”燕七道。

“理他呢。”崔晞却毫不在意,压根儿就没把刚才那人那事放在心上。

“你刚才那手够彪悍的。”燕七夸他。

崔晞笑起来:“所以不必担心我,我不会有问题。”

“是吧。不过即便雷豫离开塞北,你最好也还是先小心一阵子,”燕七道,“万一那货留了几个人专等着在外头掳你,我们也是防不胜防,等确信他已经走得很远了再放松吧。”

“好。”崔晞欣然应了,“这烟花如何?”

“漂亮极了,怎么想起鼓捣这个来了?”燕七蹲身点燃最后一枚烟花,看着它喷泉似的喷出万道金色的流火。

“弄橡胶剩下些材料,索性做了几枚烟花。”崔晞道。

“成功了吗?”燕七问。

“没。”

“不要紧,失败是成功之娘。”

“不过也渐渐摸到了些门道。”

“太好了!今晚让厨房加菜,庆祝一下。”

“呵呵,好。你最近又瘦了。”

“被我爹操练的。你这是没看着我胳膊腿,全是肌肉,感觉这辈子是嫁不出去了。”

“都练了什么?”

“你感受一下就知道了。”

燕九少爷进门的时候一眼瞅见他姐和崔晞俩在房顶上坐着看万家灯火,左右瞟了两眼也没找见梯子,不知这俩是怎么浪上去的,正顶着一串省略号预备直接无视地回房去,就听见他姐在上面招呼他:“要不要也上来看看啊?我背你!”

“…”是背着崔晞爬上房顶去的?这段日子没在身边瞅着她,一不留神就真练成汉子了…“我怕被你的胡子扎到胳膊。”慢吞吞地丢下一句,揣着手飘回房去了。

燕七:“…”背他的话双臂会垂在她脸颊两侧,真要有胡子可不会被扎到么…

雷豫离开塞北不久,朝廷拨发的过冬物资就抵达了风屠城,趁着隆冬未至,需立刻分发应用上,难得是个积累经验的机会,燕九少爷被燕子恪带着从头负责到尾。

由于各部门的新任官员都已到位,燕子恪的工作也就没了那么忙,刚开始的一段时间还需各官员每日向他提交工作报告,或他亲自到各部门去检查工作,待新官员们与各自的工作磨合得差不多了,他也就不再事事关注,渐渐清闲了下来。

他这里一清闲,燕九少爷和萧宸也就没了那么多的事做,于是萧宸每日便跟着燕家父女去大营练箭跑马,燕九少爷则继续跟着燕子恪,有工作的时候打下手,没工作的时候就看书。

进入腊月的头一天,今冬的第一场雪在夜间悄然而至,清晨推门出来,地上已是厚厚一层,上得屋顶居高远眺,白茫茫一片干净。换上劲装,骑上宝马,出得城门,一路向北。胯.下马儿越跑越快,迎面冬风越刮越劲,倾下肩,扬起颌,风驰电掣,无束无拘。

这才是真正的塞北,这才是真正的塞北生活。漠广凭马骋,天高任鸟飞。

作者有话要说:其实我很想多写几章塞北日常的,因为真正无忧无虑的日子也就是在塞北这段时间了,不过看到有些同学觉得剧情拖沓,让我也有了几分犹豫,而一旦地图回到京都,所有的迷题和真相就要开始逐一揭示,我们的故事也要奔向尾声了,真是纠结啊…

第355章 出游

“又去跑马了?”燕子恪看着拎了油条豆浆进门的燕七笑呵呵地道。这位被一身马装勾勒出修长健美的身形曲线,面颊飞着红,是被凛冽的冬风吹的,身上却在腾腾地冒着热气。

自从练会了御马飞驰,燕七每天都要和壕金跑出去浪上一会儿,塞外大地上纵情狂奔,怕就是连续跑上三天三夜都不会遇到任何障碍与拦阻,这在京都可是找不到这样好的地儿。

“每天跑一跑,全身都舒坦,”燕七把手里的早餐递给上来接应的丫鬟,虽然府里有炊事部,但大家偶尔还是会想吃点外头摊子上卖的百姓食品,“要不要以后和我一起去骑马呀?”

燕子恪清闲下来后也不必每天都去视察各衙门官员的工作,打倒土皇帝姚立达后他就是新的土皇帝,目前塞北这地方他就是NO.1,想怎样就怎样,想旷工就旷工,谁都管不了他。

“呵呵,塞北的冬天有比骑马更有趣的事,安安可愿与我同往?”燕子恪道。

“好啊,几时去?”一如既往地毫不犹豫。

“就明天吧。”这位也是一如既往地说搞事情就搞事情。

“就我们两个吗?”

“大家都去吧。”

“需要准备什么吗?”

“衣服,弓箭,其余我来准备。”

“愉快地决定了。”

“…”满桌人抓着油条看着这二位,旁若无人的聊也就算了,这种说走就走的玩耍要不要跟我们先商量一下啊?

其实商不商量的,结果也都一个样,从来塞北到现在,大家还没有真正地一起出去玩儿过,这会子难得人人都不忙,有机会去为什么不去呢?

于是燕七今儿也就没去大营,回家跟她爹一说,她爹也当即报名,可惜燕二太太要在家里看着小十一,只得父女两个出去疯去。

要去哪儿疯、疯几天,除了燕子恪谁也不知道,燕子忱便先去了大营把一应事务安排了,回来顺便往燕府走了一趟,从他哥那儿套了话,然后拿了他哥亲笔写的单子回家交给闺女,让燕七按着单子准备她自己的日常用物。

次日一早,父女俩在家吃罢早饭,一人背着个大背包、拎着个大旅行箱前往燕府集合,一进大门就瞅见圣诞老人燕子恪和他的驯鹿雪橇队停在那里,足有十几头壮牛犊子似的大驯鹿和六辆看上去十分结实轻便的雪橇车。

“厉害了我的伯。”燕七夸着走上前去近距离打量这些驯鹿,这东西前世也只在电视上见过,没想到还有近距离接触的——嚯呃,这一嘴口臭,吃到变质蘑菇了吗?

推开猥琐地伸着舌头想要舔她脸的鹿头,燕七又去打量圣诞老人,见一张白白的瘦脸几乎整个被头上的貂皮帽子给掩住,脖子里围着雪貂毛围领,身上是厚厚的紫貂皮袍子,这样厚的皮草穿在他的身上竟丝毫不显臃肿,这位看来还是没怎么把肉养回来。

“好暖和的样子。”燕七递给他一副手套,野猪皮,羊羔毛。

圣诞老人接过来套在手上,却也有送她的礼物——也是一顶貂皮帽子,从前头脑门护到后头脖子,与他头上那顶帽子不同的是,燕七的帽顶两边还各做了一只狐狸耳朵…

嗯…她大伯的审美一直都很萌很前卫…

亲手把帽子给她戴上,歪着头端详了端详,见毛茸茸的脑袋,毛茸茸的围领,毛茸茸的袄子和靴子,整个人像是一只毛茸茸的小狐狸,不由笑了一笑:“还差条尾巴。”

…别闹,很容易让人想到那什么塞儿,太羞耻了。

毛茸茸的伯侄俩正挨个儿给驯鹿们起名,就见燕九少爷、崔晞和萧宸三个也裹着一身毛皮背着拽着各自的行李从里头走出来,燕七过去给三人一人分了一副手套,然后先问崔晞:“你跟着凑啥热闹?外面天寒地冻的,能受得了?”

崔晞笑吟吟地把手套戴上:“不是有这手套么。”好像有了这副手套就什么冷都不会怕。

“五枝,”燕七看向走在后头的五枝,“小四可交给你了。”

“七小姐放心,药我都带上了!”五枝当然知道这位小崔公子在小主子这儿的分量,哪敢不做万全准备。

“去吧,有好处。”燕子恪插了一嘴,便让一枝把驯鹿和车们带出府去。

“从哪儿搞了这么多角鹿?”燕子忱觉得他大哥本事快通天了。

“呵呵。”你猜。

一行人迈出府去,却先上马车,驯鹿队在后头跟着,出了南城门才弃车上雪橇,马车让府里下人赶回去,余下燕家四口外带萧宸崔晞和一枝四枝五枝一共九人,每两人一架橇,燕七和燕子恪事先都没带商量,直接就上了同一架,燕九少爷却不肯同他爹共乘,叫了萧宸共上一架,顺带还能让这位边赶车边给保驾护航——万一这橇不小心翻了呢?

燕子忱在他闺女的拜托下带了崔晞共乘,剩下一枝四枝五枝分别赶着三架盛放行李的雪橇,一声呼哨过后,驯鹿雪橇队便披着冬季清晨金灿灿的阳光轻盈稳当地一路向着南边行去了。

接连下了几日的雪,天地苍茫银装素裹,雪的精灵驯鹿们在这样的雪地上奔跑毫无压力,这雪橇做得也好,滑行起来几乎没有什么阻力,六架橇便在这宽广无垠的雪之旷野上纵情驰骋,如流星似闪电,好比风,仿若虹,划过这皑皑大地,掀起了层层银波。

燕七倒是不知道燕子恪居然还会驾鹿车,坐在前头甩着缰绳十分专业,扭头瞅瞅其他人,见她爹那架车就在斜后方跟着,她爹大马金刀地坐在前头扯着缰,眉毛眼睫上全都是雪,见她看他便扬起眉毛冲她挤眼睛,活像个痞子太阳公公。

再瞅向另一边头一回架鹿车就表现不错的萧宸,好家伙,成小老头儿了,也是一脸的雪,神情严肃且专注,看上去还是有点儿紧张,他身后坐车的那位却好像放心得很,整个人都缩在厚厚的毛皮衣袍里,连脸都不肯往外露,燕七推测这货说不定都已经睡着了。

在这旷野上奔行了大半个上午,前方渐渐地出现了起伏的丘与坡,一条数丈宽的河带着大大小小的冰凌在此处绕了个大大的弯子,缓缓流动着折向东边,水波和冰不时地折射着阳光,如同给这片雪白的大地镶上了一条梦幻的腰带。

驯鹿雪橇队亦沿着河流的方向折往东方,滑过一道雪丘,一大片雾凇忽然出现在了眼前,大团大团或雪白或银灰的软凇笼住树冠,千姿百态如雾如云,恰好似千树万树梨花开,风一吹便满树银丝闪烁,与河面上的金光交映成趣,竟令这素白的世界多了几分华丽的格调。

雪橇队放慢速度,将这美不胜收的雾凇奇景尽收眼底,一路行一路赏,不觉间竟已是抵达了一片古老森林的边缘,参天的古木接天连翳,枝上压着厚厚的积雪,树干上也挂着雪和冰,树下的雪积了足有尺厚,除了一些被枝上掉下来的雪和冰砸出的小洞或堆起的小鼓包外,没有任何人类或兽类的足迹破坏这片雪的整体美。

然后就被某对无良伯侄吭哧吭哧一路蹚过去给破坏了。

蹚至一处坡下,伯侄俩一往左一往右,走出一大段路后各自找了块可以蔽身处如此这般了一回,燕七还十分道德地用雪把痕迹给盖了住,然后原路返回,见其余众人也各自方便完毕,却不再上雪橇,而是找地方准备安营扎寨。

扎营的东西就是行军帐篷,找了块开阔平坦的地儿,用木板把地上的雪压平夯实,上头先铺一层防水油布,油布上面铺一层厚厚的毡毯,毡毯上面再铺一层毛皮,外头架起帐篷,四小一大,转圈排开,中间地上铺一层石头,石头上面烧起篝火来。

烧火的柴在这地方可是绝不会缺,一众人忙着搭帐篷的时候五枝就跑去拣柴,四枝设起炉灶炊具开始做午饭,一枝把鹿们从雪橇上解放下来,放开它们任之跑入森林自去觅食,驯鹿这种动物是可以放养的,召集它们时只要敲响特制的桦皮桶就可以了。

架好帐篷,燕七就来给四枝打下手,见这位大厨东西带得颇全,刀铲勺笊锅碗瓢盆,连砧板都有,这会子正在上面切葱姜丝,旁边篝火堆上已经吊起一只锅子在烧水,水一煮开,四枝便从带来的一只食盒里用勺子剜了大大的一块已经冻得凝固住的汤油放进了锅里,不一时便有浓浓的羊汤味儿飘了出来。

四枝切完葱姜又取了一摞事先烙好的饼出来,手法熟练地切成丁,连同姜丝一并入锅,再拿出一大块冻住的熟羊肉来,噌噌噌地削成薄片,直接落进锅里,最后还下了一把粉丝。

“羊肉泡馍,这个天气热腾腾地吃上这么一碗,简直赛过活神仙。”燕七啥下手也没帮上,光顾着在旁边咽口水了。

虽然只是这么一道吃食,众人仍是吃喝得心满意足,热腾腾的羊汤,火辣辣的胡椒粉,香喷喷的羊肉,劲道耐嚼的馍丁,直吃得通体发热浑身舒坦。

吃罢饭,四枝烧了水给大家煮茶,一群人窝进大帐篷里取暖休息和闲聊。

“那么接下来我们有哪些行程呢?”燕七问她大伯。

“出来玩儿的第一天,”接话的却是她爹,伸出一根手指笑道,“游林,打猎,玩儿雪。”

游林,打猎,玩儿雪。

燕七依稀回到了那一世,每至冬季,生活无非就是这三样。师父在的时候他们三个人一起,师父过世后她和云端一起,云端走后,她自己。一个人游林,打猎,玩儿雪。游的是孤老山林,猎的是凶残人类,玩儿的是寂寞如雪。

而现在,她终于不再是一个人,亲人,知己,朋友,什么都不缺,可以一起游林,打猎,玩儿雪。

真好。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大家对我和日常君的支持~么么哒!祝大家元旦快乐~!好好玩儿!

第356章 打猎

寒冷的冬天里跑了一上午的路,很容易让人困倦,于是众人决定睡个午觉。鉴于用来休息的小帐篷里很有些冷,大家就没有分开,全都聚在大帐篷里,把脚上靴子脱了偎到厚厚的毛皮毯子上去,帐篷里置上个大炭炉,一人怀里再抱个小炭炉,只把毛皮外衣脱了盖在身上,腿和脚上再盖条厚厚的狍皮被子,然后各居一隅和衣浅眠。

燕七直接就缩她爹身边去了——这位壮士根本就是个人肉火炉啊,数他穿得薄,却数他身上最热。

一觉睡醒,身上骨松筋软暖洋洋,行军帐篷果然很给力,热气全都给笼住了。爬起来洗脸,燕七跟着燕子忱出了帐篷,随便从地上抓把雪在脸上揉搓了几下就完事,结果回到帐篷一看,燕子恪、燕小九、崔晞乃至萧宸都正拿着巾子在热乎乎的铜盆里沾水慢条斯理往脸上擦呢。

燕七:“…”

为了抹去汉子形象,燕七狠狠地剜了一大块防干防皴的香膏在脸上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