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应是已料到你会将毒品之事透露与我听,也知道我亦会将此事告知皇上,如若朝廷以此警示众臣,涂家必会身败名裂,而若不想落到这样的境地,”燕子恪把壶从炉子上拎下来,燕七拿起那花瓶,两人起身到桌旁,燕子恪泡茶,燕七摆瓶,又去端了四个碟子过来摆上,一碟干果一碟蜜饯,一碟点心一碟糖,燕子恪就接了刚才的话继续道,“不想落到这样的境地,就一不能让我们拿到证据,二要抢在我们之前设下局面。涂家将消息放的模棱两可,未说是涂弥主动提亲,也未说是你拒的亲,而在外界看来,涂弥年纪轻轻就已功成名就,子忱却不过是才刚崛起的新贵,涂弥二十多岁都未曾娶妻,若真对你有意,早便在你未离京前就提亲了,而子忱从塞北回来不久就爆出这样的事,这门亲事是哪方主动提出,旁人凭‘常理’度之,便会给传言加上自己的判断。”

“所以在外人那里看来,是我爹主动向涂家提的亲。”

“涂弥在年轻人里颇受欢迎,疯狂痴迷于他之人不在少数,传出这样的事,人们更愿意相信是我们在高攀,甚或对我们产生反感情绪。”燕子恪一厢说着一厢亲手给自己和燕七倒上茶。

对燕子恪所言,燕七深以为然,这是典型的粉丝心理,自己的偶像是最好的,谁也配不上,谁和自己的偶像产生绯闻谁就活该被黑出翔。

“而妙手在于其后传出的结亲未成的消息,”燕子恪接过燕七递上的剥好皮的松子仁儿,捻起一颗放进嘴里,细细嚼了咽了才继续道,“这消息同样模棱两可,结亲未成,必是一方拒了另一方,结合民众对上一消息的猜测,很容易得出‘涂家拒绝了燕家’的结论,妙就妙在这消息传出来的时机,正抢在毒品之事爆出之前,一旦随后‘涂弥制毒’的消息流出,而又没有具有说服力的证据,如此匪夷所思的毒物本就不易使人相信并接受,那么民众很容易会联系到一件事——”

“他们会认为制造毒品这件事是被涂家拒绝的燕家恼羞成怒后捏造出来的。”燕七终于明白了这其中的关窍。

“因此民众非但不会再相信毒品之事,反而还会对我们产生抵触情绪和制造不良舆论,使我们处于不利境地,可以说,涂弥这一手玩儿得很是漂亮,充分利用了自身优势和人之心理,逼得我们无法轻易将毒品之事批露出来,至少短时间内不能,除非有确凿的证据。”燕子恪用一根长手指轻轻摩梭着茶盅。

“而涂弥不会让我们轻易找到证据,在这方面他太有经验。”燕七道。

“即便我们手上有沾毒之人,也无法证实其症状与毒品有关,因而拿到毒品的成品是首要之务,若能知晓其制毒之法那便更好。”燕子恪道。

“我只知制毒的原材料多为罂粟、麻黄草、大.麻,用以提纯和进行合成的方法却不大清楚了。”燕七道。

“无妨,交与我来办。”燕子恪拈起一颗蜜渍梅子放进自己的茶盅里,垂着眸盯着这梅子缓缓地飘落到杯底,嘴里漫不经心地道,“外面的传言不要在意。”

燕七当然不会在意,而燕子恪这话也不是在宽慰她,更像是为着什么事提前打的招呼,至于是什么事,在当天下午及随后的几天,燕七同全京的官圈及百姓就接二连三地被刷新着消息页面,首先是燕七箭杀那达力的事不知被谁爆了出来,迅速刷爆了所有人的朋友圈,伴着这条消息还有人负责科普,科普那达力是谁,杀过多少天.朝将士和百姓,干过多少残忍无人性的事,杀掉他有着怎样的战略意义和贡献,以及着重点明了杀掉他之后的那场狂灭蛮兵五万人的大胜仗与之有着怎样密不可分的因果关系。

就在全京的官员百姓还没有从这条匪夷所思的消息中回过神来的时候,又有一条来自宫中的消息刷了出来——燕家七小姐首创的射距能达七百步的燕子飞弓正式通过工部认可,御笔亲批着令即刻投入大批量制造并用以装备天.朝军队,对于于国于军有如此贡献的表现,燕七也被批准留名于皇朝史册,成为继发明了燕子连弩的她亲爹燕子忱之后第二个最年轻的留名者,而燕家父女齐入册也成了史上绝无仅有的一项奇迹。

愈发震惊住的众人还在拼命消化这两条接踵而至的消息,紧接着又是一连串的关于燕家的八卦动态开始刷屏,比如皇上亲赐御笔书法“巾帼不让须眉”给燕七了,比如皇上预约了燕七将来做皇子们的箭法师父了,比如燕子忱的妻室被封为三品诰命夫人了,以及好几位王爷、国公、侯爷等皇亲国戚或位高权重的人家天天抢着请燕子忱一家上门做客,再以及还爆出了年轻有为前途无限的柳参将上门向燕家七小姐求亲的大消息,随后又有称哪位王爷、国公家的世子甚或宣德侯本人也有上门提亲的意图等等等等,据传皆被燕家以女儿年纪尚小暂不考虑婚配为由婉拒…

京中众人被这一连串的消息炸得目瞪口呆瓜都忘了吃,而不管这些消息究竟是真是假还是经过了无限夸张放大,大家的脑海里都已被深深植入了一个概念,那就是燕家不得了,燕家七小姐不得了,无论是家族实力还是个人价值,都已经达到了她这个年纪的女孩子所无法企及的高度,连宣德侯柳参将那样的条件都敢不屑一顾,连王公世子都敢暂不考虑,他燕家的眼光可真是够高的——话说回来,以燕家七小姐目前所达到的高度来看,人眼光高也是正常的,人家有挑三拣四的资本啊!

这么一想…和涂家攀亲的那件事,还真不见得是谁拒绝了谁呢!箭神位高不错,可能高得过王公世子去?高得过宣德侯去?再高他也是外姓之人,能比皇家人更尊贵?人燕家连皇家都不care,会主动倒贴给一个普通臣子吗?搞不准是涂家比旁人更早看出了燕家二房的潜力而主动上门提亲让人家给拒了的,后头那些王孙公子权臣新贵不也是看上了这一点才竞相上门求娶的吗?

于是到年节进入尾声的时候,关于涂燕两家结亲未成的消息早便被后头那些不知真假满天飞的消息冲得淡了,即便是箭神的粉丝们再谈起此事也大多觉得“大概是箭神想娶燕家七小姐,因为听闻燕七小姐箭法好啊,大约是惺惺相惜吧”、“可人燕家七小姐眼界高,看不上一个从二品的散秩大臣”,亦或有人记性好,还记得燕七是箭神师妹的事,于是“箭神早就位居从二品了啊,两人又是师兄妹,如果燕家七小姐想嫁,早就可以跟涂家说亲了,所以更可能是那个时候涂家看不上燕家,如今燕家崛起,涂家再想拉拢,人燕家反而不愿意了”这样的看法也不在少数。

而不管外面怎么传,消息的主人公之一燕七同志都毫不在意地成天在家里打混,眼见就要到了书院开馆日,跟着武玥陆藕崔晞上街逛了两天,把该买的学习用具买齐,余下的空闲时间就是要么带着小十一满府里疯跑,要么陪燕四少爷在跑马场上骑马,再要么叫着前来府中跟燕三老爷学习完毕的萧宸在新夯成的靶场上练箭。

关于这一场舆论大战,几乎所有人都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唯一清楚真相的大概就是他们燕家这三口人、涂家和皇帝了,当然,武琰武珽哥儿俩在其中也起着不小的作用,散布传闻可都有他们的手笔,懂得利用舆论的不仅仅只有涂弥那个从现代数字信息时代穿来的人,燕子恪对于人心世情的把握同样精准,再加上背后还有皇帝这个最大的助力,扭转舆论走向也并非难事,至少最后当燕家捅出毒品这个炸弹的时候,不再会被大多数人认为是蓄意报复、恶意抹黑涂家的所为了,而民众对于毒品危害性的接受过程也不会再出现不利舆论带来的阻力。

当然,这一招反转也并非没有副作用,毕竟“眼光高”这样的标签很容易引来反感,太过出风头也易遭人嫉,而女方太过强势也会吓跑很多男人,对此燕家几位当事者好像无人在意。

“反感就反感咯,我有铁得杠杠的朋友我怕个毛球。”燕七说。

“呵呵,从我与子忱入仕时起燕家就已在风口浪尖上,纵是更出风头些又能如何呢?”燕子恪说。

“好得很!被女方强势吓跑的男人有什么资格肖想我闺女?正好可以借此大浪淘沙,想娶我闺女,先拿出胆子来!”燕子忱说。

“涂半碗他麻辣个鸡!给朕找了多少事干!臭傻比!大傻比!全家都傻比!”皇上说。

二月初一,年假最后一天,皇上一道圣旨就颁到了涂府去:新年要有新气象,我们君臣都要挽起袖子加油干啊!这不开春儿了嘛,到了屯田的时候啦,立屯田、资军饷可是大事,这事儿交给别人朕不放心,还就得你涂尚书亲自去盯着才行啊,就去河西吧,屯完田再回来,带上你儿子涂弥给你当个保镖,去吧去吧,即刻启程,不用挂念朕,好好干,么么哒。

作者有话要说:明儿就除夕夜啦,不知道能不能更(多半是不能了。。)所以提前在此给我所有亲爱的朋友们及家人拜个早年!祝大家在新的一年里身体健康!吃嘛嘛香!万事顺意!开心无敌!新年快乐!!!!!!

过去的一年里有你们的陪伴真是再幸福不过的事!希望新的一年里这份幸福能持续下去~~么么哒!!

第376章 心碎

重新回归锦绣,哪儿哪儿都透着熟悉又新鲜的亲切感,如今五六七团伙都荣升四年级,走在校园里也有了学姐的模样,一本正经地给新入学的小学妹指指路、科普科普校规什么的。

到了四年级,大部分的学生都已及笄,一些人家里已经开始相看亲事了,有些学生一定下来就退了学,专心回家备嫁,像陆藕这样说定了亲事仍留在书院的并不算多,而四年级女学生们的课程也开始偏重于理家、交际、相夫教子事公婆这类的内容了。

“最烦交际这门课了,”武玥就和燕七陆藕吐槽,“有啥可交际的,我只交际你们俩就足够了,跟别人虚情假意的心太累!”

“没办法呀,这就是世情现状,”陆藕倒是无所谓,“江嬷嬷就说,男人的成功,女人在背后的使力也是功不可没的,有些事还就是得女人去做才做得成,这内宅也是个复杂的小世界,虽然比不得男人的大世界,可它的作用和力量也丝毫不逊于男人的世界。”

“你这么一说我更不想嫁人了,”武玥嘟哝,“成了亲有这么多的麻烦事,我怕我到时候忍不住会暴躁,我觉得我有老七说的那叫什么‘社交恐惧症’——我不想嫁人行不行?”

“暴躁就暴躁呗,你兄弟多你怕啥。”燕七道。

“阿玥适合家庭简单的人家儿,”陆藕抿嘴笑,“以及一位不必靠应酬交际来经营前途的夫君。”

“谁知道那样的男人现在还在哪个犄角旮旯里窝着呢。”武玥大大咧咧地道,对于这种问题的讨论,武玥在陆藕燕七面前一向不避讳也不觉得不好意思。

“小七呢?”陆藕笑着看向燕七,更多的是关心她的近况,开学前那一阵子闹的那些新闻到现在还没褪去热度。

“虽然我不像阿玥这么抵触交际,不过想想如果和一群谈不来的太太们坐在一起硬要聊上一整天,我也觉得很没意思。”燕七道。

“是吧!”武玥立刻同声共气地道,“所以说嫁人有啥意思啊,咱俩别嫁了吧!”

“好啊好啊。”燕七道。

“然后咱们携手仗剑纵横天下去!”武玥欢欣道。

“好啊好啊。”燕七道。

“带上崔四萧八小九,人多才热闹!”武玥憧憬道。

“好啊好啊。”燕七道。

“你们俩也不让人家三个成亲了么?!”陆藕在旁边听得哭笑不得。

“萧八那么老实,跟他好好说说,他会答应的。”武玥道。

“小四早就说了不娶亲,没有问题。”燕七道。

“小九这边呢?”武玥问燕七。

“什么时候他想成亲了就把他踢出我们团队。”燕九少爷他姐果断冷酷无情地道。

“成了!小藕你还有什么问题吗?”武玥嘻嘻哈哈地看向陆藕,“如果乔大人肯辞官跟着我们游历天下的话,我们就带上你们两口子。”

“你们俩就胡扯吧!”陆藕微红着脸啐道。

“本来就是在胡扯啊。”武玥摊手耸肩。早就不是小孩子了,知道有些事也只能是想想而已,成长的最大悲哀,就是只能把天真的幻想当成一个美好的笑话。

下午的第一堂是健体课,女孩子们学的是步打球,就是以杖击球,类似于曲棍球,只不过不用骑马而已,骑马也是四年级的女生们要学的新科目,那是要在骑射课上学的。

同时在腾飞场上上健体课的还有一个一年级的女生班、二年级的男生班和五年级的男生班,如今换作了这些才入学的小女生们腼腆羞涩地悄悄瞟着那些发育得成熟英俊性感美丽的学兄学姐们,而让她们羡慕仰望的学姐们也已能够大方泼辣地面对荷尔蒙过剩的学兄们的撩骚并给予犀利还击了。

学校的最大魅力大概就是永远都有青春的脉搏在这里跳动吧。

燕七正同梅花班的同窗们认真投入地做着步打球初级阶段的挥杖练习,忽地听得场地上的其他班级产生了一阵骚动,众人不由抬眼去瞧,见那几个班的学生都在向着同一个方向张望,再循着这些人的目光找过去,却见腾飞场的场地边,有个穿着朱红衫子的人正双手抱怀懒洋洋地倚树立着,视线落在场地中某个人的身上。

“天啊——”众人吸气,“那人好像是——”

“——箭神!”

“是箭神吗?!真的是箭神吗?!”

“箭神怎么会到我们书院来?!”

“箭神在看谁?他是来找人的还是来收徒弟的?”

“想什么美事!箭神只收了一个徒弟就再也不收了,说不定是山长聘来做先生的?”

“你这想得更离谱了!箭神若肯做书院的先生我吞屎三斤给你看!”

燕七转头望向涂弥,他挑唇笑着冲她抬了抬手。

“——箭神在冲着谁打招呼?!”

“果然是来找人的!是谁是谁?”

“好像是那个班的学姐——喏,就是那个腿很长的!”

“难道她就是那个拒绝了箭神求亲的燕家七小姐?”

“嘁!我当是何方神圣,看上去也不怎么地嘛!箭神怎么就看上了她?”

燕七同健体先生打了个招呼,放下手中的球杖,在满操场投过来的各色目光或明或暗的注视下向着场地边的涂弥走过去。

“Yo,美女。”涂弥待燕七走近,吹了声口哨,依旧懒洋洋地倚着树,带着笑的目光肆意地上下打量着燕七,“两年不见,发育得不错,果然还是天大地大更适合你,是不是,飞鸟?”

“你又吸毒了?”燕七只是淡冷地看着他。

“怎么,在关心我?”涂弥笑着向前探了探肩,语声暧昧。

“停止制毒。”燕七道。

“否则呢?”涂弥笑问。

“否则我会阻止到底,到时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涂弥谑笑:“重活一世,看来你的觉悟又提高了,前一世帮着条子缉毒不过是为了继承老头子的遗志,这一世开始自发地以保护古代人民的人身安全和身体健康为己任了,嗯?”

见燕七只是淡淡地看着他,涂弥不由眯起眼睛,喉间发出低低的笑:“我猜你是害怕了,宝贝儿。害怕你所谓的家人也像曾经的我那样沾上毒,因为那时的我…让你的心都碎了,碎到哪怕隔世再生,你这颗心都无法再愈合。你害怕再经受一次这样的心碎,因为你,脆弱得已经经受不起了。我说得对不对,飞鸟?”

却不等燕七答话,他将脸压下来,一双天生带笑的眼睛直直地盯进燕七的眼睛里:“你这张冷漠脸骗得了别人骗不了我,我千疮百孔的小可怜儿。把自己伪装得这么坚强,实际呢?实际你这颗小心脏从前世到现在,一直都在流血,从不间断。你每一次想起过往,这上头就多一道刀口,你每一次握住弓箭,这刀口就加深一分,你甚至连笑的勇气都没有了,因为前世那么爱笑的你,最后比谁过得都惨。”

“攻心计可以略过了,你只需要表明你的态度,”燕七眉毛都未动一下,“会不会停止制毒。”

“想要我停止制毒,可以,但是有条件。”涂弥站直身子,垂眸看着燕七,嘴角噙着一丝笑。

“说。”

“嫁给我。”涂弥弯起唇角,像是恶魔扬起镰刀,刀光映在瞳孔里,闪动着森邪的亮芒。

“那么看来我们谈崩了。”燕七说着要转身离开,却被涂弥伸手握住了她的手腕。

操场上暗中注目着这厢的人们见状不由又发出一片吸气声,武玥的眼睛都瞪圆了,她知道燕七一点都不想和箭神掺和在一起,可眼前,就在这众目睽睽之下,燕七就这么被箭神握住了手,竟是一动不动地由着他——这——这是什么情况?

燕七没有动,不是不想,而是不能,脉门被涂弥捏住,身上毫无力气,能站住已是不易,更何况涂弥还在身后低笑着和她说话:“别那么急着走,我话还没有说完,除非你不介意我就在这儿和你来一记久别重逢之吻,说实话,对此我还是挺憧憬的。”

说着放开了燕七,看着她转回身来,唇角便更弯了几分:“早知让你变乖是这么简单的事,我就不该那么狠心把你赶出京去。”

“你还有什么话。”燕七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我听说,”涂弥忽然笑得意味深长,“你那位大伯,很疼你。”说至此处故意顿了一顿,目光扫在燕七的脸上,而后眉尖一挑嗤笑出来,“杀气,飞鸟,你有多久没有动过杀气了?现在居然因为我这句话就像只刺猬似的炸了——看样子果然不出我所料,那个燕子恪对你来说…”

“云端,”燕七开口,乌黑的瞳子看着他,“如果你不肯停止制造和散播毒品,那么我们没有任何话好谈,在此之前你我是互不相干,在此之后,你我是势不两立。我不否认,没人比你更了解我,既然如此,你可以省去在我面前打花腔的功夫,我们简单点,一个小时以后城外西郊见面,带上你的箭,这一次赌注是各自的命,谁败谁死,谁赢谁随意。”

涂弥大笑:“别冲动,飞鸟,我还舍不得送你去死,你死了,这地方就剩下我一个人,那多没意思,没人欣赏我的成果,我会寂寞的。乖,好好儿在家练箭,最好学学内功,否则再给你一辈子的时间你也赢不了我。另外,珍惜你和你那些‘家人’剩下的快乐时光,我想大概用不了太久的时间,这个世界就会变得精彩纷呈,有足够的热闹可看。”

说着向前一探身,凑到燕七的耳畔,低声笑道:“那个燕子恪,我会重点关照他。期待欣赏你再次心碎的样子,飞鸟。”言罢直起身,笑着伸手在燕七头顶揉了一把,转身摆了摆手,不紧不慢地走了。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大家一直以来的支持,红包点数微薄,聊表心意~

新的一年开始了,很开心有你们继续相伴!

明天要在外面浪一整天,没有什么时间能码字,所以更不了啦,后天要应酬各种亲戚,也要花上一整天,所以可能还是更不了…(阿玥说出了我的心声,好讨厌应酬啊!快给我一个任劳任怨任欺负还能当保镖的萧八我要带他去浪迹天涯!后天一早就走!!!〒_〒)

第377章 心情

下午的骑射社社团活动,燕七成了全社最受瞩目的人, 一帮低年级的学弟学妹目光都在她身上集中着, 直到队长武珽一声咳, 这才勉强拉回注意力。

低年级社员们的训练内容和燕七他们那时差不许多,主要练的是箭术, 四年级往上的社员则多以骑射为主,而与以前不同的是, 现在的骑射社队内被分成了两个部分, 一至三年级的社员由武长戈重点负责, 四至六年级的社员则交给了武珽来带。

武珽今年已是六年级生, 和现代的学校不同,这个时代书院的年级是没有上限的, 对于女学生来说, 不强制你必须读完多少年书, 什么时候嫁人什么时候离院,不嫁人也可以离院,不嫁人甚至可以一辈子留在书院学习——前提是你不在乎什么流言蜚语。

而书院对于男学生当然更为重要, 要在书院读到什么时候主要取决于你几时能在科考上中榜,如果一直中不了榜,你又还想继续考,那就可以一直上学,只不过六年级以上就不分七年级八年级了,毕竟说出去也不大好听,而且有些人考了七八次考不上,这年级要是排下去得排到多少了?所以六年级以上的就统一称为“备考班”,备考一班、备考二班、备考三班这么横向排,备考班人数众多,年龄层次丰富,四五十岁的人都有,这些人可以不强制要求参加书院里的各种活动和社团,以专心攻读备考为主,但若想参加,也只能从中挑选两名,因为这些人大部分都已经成年了,成年人在学生活动里属于超龄。

所以对于武珽他们这一届的学生来说,今年算得是能参加社团活动的最后一年,如果今年不能取得一个让自己满意的成绩,大概就会留下终生的遗憾了。

四至六年级的社员已经经过了三年的训练和磨合,没有再需要武长戈传授的东西了,所以日常训练主要就是最基本最枯燥的那些,由武珽带着也不成问题。

燕七没有把壕金带来,开学前让燕四少爷领着去马市挑了匹价格便宜功能健全的普通白马,性格也不错,燕七骑了两次就同它磨合得差不多了,带到书院来专门为骑射社训练时用。

“怎么,没把你的那匹宝马骑来让我们开开眼?”武珽笑着骑在自己的马上,看着燕七干净利落的翻身上马。

“…武玚那个大嘴巴还跟你说啥了。”燕七无语地看着他。

武珽做了个回忆武玚来信内容的表情,然而好像忽然想到了什么,顿了顿,没再就这个话题谈下去,只和燕七道:“听说你的骑术是燕二叔亲自教的,怎么样,要不要来比一圈?”

“正经点,队长,教头盯着你呢。”燕七道。

武珽笑着招呼众队友骑马排好队,而后绕着场地练习奔驰射靶,燕七排在队尾,低头整理自己的箭袋。

“箭神今日来找你了?”一个声音从旁边传过来。

是萧宸,这位也是骑射社的成员来着。

“嗯。”燕七应了一声。

这种事也算是个新闻了,被那么多人看见,传不开才怪。

萧宸骑在马上转着头看她,前一阵子闹得满城风雨的传闻他自然也听说了。

“你不太高兴。”耿直boy耿直地指出。就算燕七是个面瘫脸,相处了这么久,他也已能多少感觉到她情绪上细微的波动。

“是啊。”燕七道,“很开心我还能生出不高兴的情绪。”

“因为箭神?”萧宸看着她。

“虽然很不想承认我会因为这个人影响到情绪,”燕七整理好弓箭,看向萧宸,“但还是不得不实话实说,是的。”说着一夹马腹奔了出去,像前面那人一样搭弓引箭,对准马道旁边竖起的箭靶,嗖地一声箭飞出去,直接劈开了已钉在靶心上的一支箭,将自己的箭亦深深钉了进去。

一小片惊呼声传自一至三年级的社员那边,这些第一次和燕七在同一个社团里参加训练的学弟学妹里,有不少人一直都在偷偷关注着这个近期官眷圈子里的风云人物,传说她七百步外取了蛮夷大将的人头,对此其实能够实打实相信的人并不多,大家更多的还是认为这都是燕家在给她炒作造势,因为她四年级了嘛,四年级的女学生大多都已及笄,到了该挑选人家的时候了。

然而看到刚才她这一箭,大家觉得至少她的箭法还是很不错的。

于是到了训练的中场休息时,就有两三个三年级的“学弟”走过来向燕七抱拳:“听闻燕小姐箭法精绝,我等不自量力,想与燕小姐切磋一二,还望不吝赐教。”

燕七正要婉拒,忽见旁边的武珽冲她打眼色,于是改口,道:“承蒙几位青眼,赐教不敢当,相互学习共同进步吧。只不过今天我家中有事,需要早回,咱们改日再约,请几位暂等我消息吧。”

那几人闻言欣然应了,转头离去,燕七就问武珽:“老奸巨猾的这位兄台又有什么好建议指教了?”

“…”武珽无语地看她一眼,方道,“近期你正处在风口浪尖上,盯着你的人多得是,想找机会打压你气势的人也绝不在少数,你今儿拒了这几个,明儿还有另几个,屡拒屡缠的人亦不是没有,一味拒绝仍难免不胜烦扰,这不是办法,最好是有个以逸代劳的法子,亦或一劳永逸,天天和这些人缠磨,徒耗精力,得不偿失。”

“说得对,快把好法子告诉我。”燕七道。

“…自己想。”武珽道。

“五哥你变了,再也不是我认识的那个风流倜傥英俊潇洒智计无双龙精虎猛一夜十…全十美的五哥了,我们十多年的兄妹情谊就这么被你埋葬在了脚下的红土地里。”燕七道。

“闭嘴。”武珽捏眉心。

“想好了告诉我啊。”燕七道。

不出武珽所料,随后果然又有好几个骑射社的学弟学妹甚至学兄跑来找燕七约箭,都被燕七以相同的借口暂时推延,训练完毕后连招呼都顾不得跟武珽和萧宸打就骑了马逃之夭夭。

燕府的规矩如今仍是三天一请安,请安日全家一起用早饭和晚饭,今日正是请安日,但能正点儿到家一起用饭的也只有燕三老爷和孩子们外带家里的女眷,连老太爷都跟一帮老头跑城外钓鱼玩耍去了。

小十一一整天也没见着燕七两回面,想得不行,吃饭也要粘在燕七腿上,惹得旁边燕三太太的目光不住地悄悄向着这厢看,而后又看向那厢笑吟吟的燕二太太,再看看她自个儿的肚子,不知怎么就没了食欲。

吃罢饭各自回房,燕七先要去沐浴,却被小十一抱着腿不肯放,只得带着这货在浴缸里玩儿水,好容易待这货玩儿累了,这才把他拎出来擦干净让奶娘抱回前头去,然后自己才脱了衣服洗,洗罢用巾子把头发上的水擦得半干绾起来,穿了件家常衫子就从坐夏居后门出去,不紧不慢地行往半缘居。

远远地看见半缘居亮着灯,推测那位已经回来了,待进屋正要往书房里拐,却听见房里传来说话声,于是欲先退出门去,见一枝从书房里开门出来,向着燕七行礼:“老爷请七小姐进房。”

燕七进门,见同燕子恪说话的是燕大少爷,双方打了招呼,燕七就在对面随便找了个地儿坐,也不去掺和他父子俩的话题,只见燕子恪手里正拿着一张单子凑在灯光下细看,看了半晌将单子放在案上,随手拿过支朱笔在上面画了几笔,末了递给燕大少爷,道:“这几样不必带,用不上,还徒增负重,另单子上所列亦不够全,你回去再细想,补全了方能达到我所提的第一个条件。”

燕大少爷看了看手里的单子,道:“那我回去再好好想想。爹,第二个条件是什么?”

“你想出海游历,需有个妥贴的行程计划,出门的物资准备只是最基本的一样,行程的路线、落脚点、补给处、沿路的风土民情、治安状况、气候影响等等,皆须考虑周全,更莫说海上的应急与自救,都要熟知并掌握,这些,你可都有准备?”燕子恪凝目望着儿子。

“有的,爹,”燕大少爷忙道,“我和我那几位朋友在此之前对这些都做了充分的了解,也制定好了计划,现在正在筹备一应物资中。”

“你所有的计划,详细写了给我,如若我认为不行,你便莫想出门。”燕子恪道。

“爹若认为不行,我再改就是了。”燕大少爷嬉笑着道,“第三个条件呢爹?”

“每月写信回来给你祖父祖母报平安。”燕子恪道。

“没问题!”燕大少爷忙拍胸口,却又紧张地向前探着肩凑到他爹眼前,“爹,那我…要怎么跟祖父祖母和我娘开口啊?他们指定不肯同意让我出远门。”

“第四个条件,”他爹却冲他伸出一根长手指,“这趟出门,你若没有半点收获,那就不必再回来了。”

“爹放心,这趟我定不会白跑!”燕大少爷连忙握拳打保证。

“此四项条件你若都能做到,我便许你离家出走。”燕子恪提起袍摆,慢慢搭起腿来。

燕大少爷一怔,转而明白过来,不由喜上眉梢:“那,爹,到时候就全靠您帮孩儿顶着了!”

燕子恪端过案上茶盅,抿了口茶,才道:“把所需银两尽早预算出来,不必去骗你母亲给你掏钱,我这里出。”

“好!谢谢爹!”燕大少爷喜不自胜。

“小七还有什么要嘱咐惊潮注意的?”燕子恪偏头看向正在那厢剥松子吃的燕七。

“应该不需要我嘱咐什么了。”燕七道。燕大少爷终于应了以前燕四少爷曾悄悄告诉她的话,这是准备要“离家出走”到外面游玩去了,上一次他产生这样的打算还是在两年前,后来他弟燕四少爷认为以他这样谁说听谁、随波逐流、干什么事都毫无常性的性子,多半想想就罢了,很难成行,结果不出所料,两年了这位都没啥动静,这一回看样子是真下定了决心,然而哪怕是要离家出走也是不伦不类没有丝毫魄力和个性——先跑来跟他爹交了底儿,他爹同意了他才敢走。

燕大少爷此前参加了一回科考,不出意料地名落孙山,据说还把燕大太太气得大病了一场,病好后就见天儿逼着他读书,在书院读完回家继续读,饭前读饭后读,临睡之前还得读。

燕大少爷受逼不过,几次三番向燕大太太表明自己无意仕途的意愿,被燕大太太狠着心边骂边哭地施了一顿家法,之后燕大少爷也再不提这话了,硬着头皮耐着性子继续读他不喜欢的书,被燕大太太逼着去交好他不喜欢的官家子弟,亦或去参加一些以各种名头设下的官家圈子里的相亲宴。

彼时燕子恪人在塞北,燕大少爷心中苦闷就给他爹写信吐槽,他爹说:你不喜欢做官是吧?那这么着吧,你去我书房,找东面从北往南数第三排书架子,这排书架上的书与科考科目无关,都是些笔记杂记游记志异的闲书,我给你一年的时间,你把这些书通读一遍,读的时候在纸上记笔记,然后夹到对应的书页里,每读完一本就把它给我寄过来,这一年内你若把这些书看完,我许你不参加科考。

燕大少爷如蒙大赦般每天钻进燕子恪的书房找那些书看,游记志异这样的书可比时政民生那些枯燥的书好看多了,燕大太太见状只道是儿子幡然醒悟下决心读书,不但不阻止反而还天天给他炖补品补脑补身体。

燕大少爷每寄走一本自己看过并写满读后感的书,过不多久都会收到他爹的回信,他爹回信里还是这本书,打开来却见在他写有笔记的纸页上他爹又用朱笔从头到尾给他细细做了一遍批注,他便又根据这些批注重新将这本书细看一遍,而后再重新写一遍读后感给他爹寄过去,他爹过不多久再给他寄回来,如是三番,每本书细读三遍,待他爹从塞北回来时,那一排书架上的书正好被他读完。

今年开学之前,他爹亲自去书院给他办了结业手续,对旁人只说是要他在家中自行读书,老太爷老太太甚至燕大太太皆未起疑,谁也没在意人父子俩说的只是“自行读书”,谁也没说“自行读书备考”。

父子俩单独相处的时候,燕子恪就问燕大少爷:不想做官,你想做什么呢?

燕大少爷说:我也不知道,我现在很迷惘。

燕子恪说:你之脾性,过于无谓。对诸事虽有兴致,却难长久,对诸言虽能入耳,却难坚秉,究其原因,无非从小至大所经历的太过顺遂,太过平常,太过寡淡。一生只喝白水,便不知酒有多辣、蜜有多甜、药有多苦,你之现状,便好似每日里用杯喝白水、用碗喝白水、用钵喝白水,提不起兴致是必然,然而你也有你之优点,那便是即便你每日里都在饮白水,却始终都能持有一定的兴致,譬如某天忽而令你用盆喝白水,你虽明知里面无非还是白水,却也能饶有兴致地用盆尝试,此点难能可贵。而你亦有你之缺点,你之缺点便是太易将新鲜事物化为白水,譬如惊波,喜爱骑马打马球,让他以此度过此生想必都不会腻烦,而你,新鲜物至多新鲜一阵子,很快甜水就成了白水,这过程太快,而你所经历的新鲜事又太少,长此下来,便成了一个对诸事都无谓的性子。

燕大少爷:爹您说得太对了,好像就是这么回事,怎么办呢?我不想人未老心先死啊!

燕子恪:你这样的性子倒也有一样好处,至少可以处变不易惊,荣辱看淡,生死看轻。

燕大少爷:爹您不会让我去当和尚吧?

燕子恪:你想做什么,回去深思熟虑好,然后来告诉我。

燕大少爷果真深思熟虑了,回来告诉他爹:世界那么大,我想去转转。

那些笔记杂记游记志异里写的景写的人写的事,许许多多都是他见所未见闻所未闻的,他想了想,好像在看这些书时自己一直都是兴致满满,所以才能一遍两遍三遍地看,尤其是父亲给他做的那些批注,点明了许多他不曾从书中看出来的深意和有趣之处,父亲还把他当年和他的两个朋友所经历的类似的事写在上面,结合书中的内容来看更加有意思了数分。

然后燕大少爷觉得,能治疗自己兴奋点不高的办法,就是用更多更新奇的事物每天每时每刻都充斥在自己的生活里,不断刷新着新鲜度,不断戳着他的兴奋点,也许这样才能让他燃起对生活的热情。

再然后,父子俩就这么悄悄地愉快地决定了。

“我没有什么要嘱咐大哥的,”燕七说,“大哥要出门游历的话,我送大哥一样东西吧,我们去塞北时乘坐的那辆马车大哥应该见过吧?房、车两用,旅行必备,送给大哥当载具。”

“谢谢七妹,”燕大少爷笑道,“那我就不客气地收下了。”

“带上五枝。”燕子恪道。

燕大少爷起身应了,道:“那我先回去改单子、拟计划。”

燕子恪便让他走了,四枝进来换茶,这一回不是松萝而是紫笋。燕子恪拈起盅子抿了两口,方才转头望向燕七:“心情不佳?”

“嗯。”燕七低头刮盅子里的茶沫,再抬起头时燕子恪已经走到了面前,垂眸看着她,声音清沉:“在担心?”

“嗯,我担心涂弥对你背后下黑手。”燕七道。

燕子恪却是轻轻笑了,抬手在燕七脑顶抚了抚:“放心,安安,没那么容易,否则朝中各敌对派系间早便互下黑手直取性命了,何况,”说至此处忽地探下身,在燕七耳畔用极轻的声音道,“皇上借了我龙禁卫,神仙也难近我身。”

“龙禁卫是做什么的?”燕七也小着声问。

“皇上御用暗卫,个个武功高绝。”

“比一枝还厉害吗?”

“教一枝功夫的师父,便是龙禁卫。”

“那我放心啦。”

“呵呵呵。”

燕子恪原本有没有养着暗卫,这一点燕七也不甚清楚,不过想来既然和皇上穿一条裤子,那许是没有暗卫,否则岂不是打了皇上的脸,本朝可是十分忌讳官员私养暗卫这种事的,举朝能养暗卫的人只有皇上自己,皇上把自己的暗卫借给燕子恪使,说来也是极大的恩宠了。

至于燕子忱的暗卫,燕七也不知道被安排去了什么地方,反正回到京都之后燕七就再也没见过那十大名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