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不其然,走出没几步就有个陷阱被戳破,众人小心绕过,继续慢慢前移,萧宸的长鞭在此时起到了不小的作用,那横七竖八的布匹到处缠绕着,被他的鞭子一卷一拽,立时就能露出布后遮着的机关来,有些布后是机关,有些则只是故弄玄虚的架子,奇怪的是,众人向前走了这么半天,几乎快要到达东溪队阵地的中央位置,竟是连东溪的半个队员都不曾见着。

在经历了又一阵的暗器突袭后,武珽忽地提声向众人道:“注意,慢慢扩张队形,防止被对手一网打尽,远逸和张、王一组往左去,皓白和李、赵一组向右去,小七跟着我走中路,无苦掩护所有人——行动!”

众人立即依言散开,三人向左,三人向右,燕七正要继续往前走,却被武珽拽住,附耳道了声:“回马枪。”随即仗剑纵起轻功悄无声息地往回奔去。

…真是越来越狡猾了啊。燕七搭上箭跟在武珽身后向回跑,虽然不会轻功,可速度也是极快,脚步也是很轻,再加上刚才这一路过来已经把上方的机关和脚下的陷阱都破坏了个差不多,反身直线冲向城门处几乎没有任何阻碍。

刚才武珽那话是故意说给躲在暗处的东溪队员听的,这些没有什么透明度的布横七竖八地拦在这四周,不仅对锦绣的队员起着屏障的作用,对东溪队自己也一样遮挡着,所以现在武珽燕七两人悄无声息地往回跑,想来东溪队员也不会轻易发现。

果然——就在两人折往城门方向后不一时,就见城门边的布障里蹭蹭蹭地蹿出了好几个东溪队员,径直就向着城门外冲去——原来如此!这些家伙们今天看样子也是想给对手来个出其不意呢,一改平时死守己阵的作风,今儿是用这些布匹布了个**阵,知道锦绣一向是以攻为打法,于是用这些布障引着锦绣众不断深入,而东溪队则看准时机,只待锦绣众深入阵地分散开后就伺机出城,攻往锦绣的阵地,锦绣的传统打法基本就是除了帅仕相三种担当留守本阵之外,其余的人全部进攻敌阵,所以东溪如若这个时候出动更多的队员进入锦绣的阵地,就极可能能拿下这场比赛,当然,前提是他们的将士象在自己的阵中藏得足够的好,能够尽量延缓锦绣众找到他们的时间,等着他们其他的队员先一步抢到锦绣的帅印。

飞纵中的武珽距城门还有一段距离,城门外目前只守着锦绣的两个马担当,其中一位燕小四还是个不会功夫的,双方一旦照面,只怕那俩基本没有什么活命的机会,武珽正欲拼力加起速度,便听得耳后几道风声响过,有那么一两道甚至是擦着他的耳际闪电般掠过的,再定睛看向前方那正奔向城门口的东溪队员——唰唰唰唰唰——顷刻间歪倒了一片!

——一,二,三,四,五,五名东溪队员,每一人的甲衣后心处,都豁然插着一支霸气彰然的乌杆长箭!

说是瞬杀,似已不足以形容这如同割麦子般瞬倒一片人的杀伤力,全场观众都被这冲击波似的瞬间干翻一片的气势给吓住了,而武珽头盔下罩着的,亦是一张此刻再难以掩饰的震惊的脸——一瞬间,一瞬间啊!五个人便后心中箭死得不能再死,这个燕小七——去了趟塞北回来之后,变得更强了!不仅仅是技术,而是这股子气势,这股子舍我其谁何敢争锋的气势!

——这就是塞北的魅力所在吗?塞北究竟是什么样?

这一生,一定要去一次塞北看上一看!

武珽握紧手中剑,由空中纵落地面,挽起一串亮得刺目的剑花,杀进随后由那些布幕中冲出来的东溪队员阵中,龙拏虎跳,刀光剑影,虽不闻连营号角,却一样有满襟豪情!

作者有话要说:

第382章 愉悦

武五同志打鸡血了。燕七琢磨着,搭上箭欲要来个远程助攻, 却见这东溪阵地里层层条条的布帐忽然无风自动起来, 兜头盖脸地四处乱卷, 不得不说东溪对这一次与锦绣的比赛准备得十分充分,康韶不愧是玩儿战术的, 知道锦绣的炮厉害,也知道锦绣有个以击鞠为进攻方式的强马, 就设下这布帐阵专门用来妨碍炮和马的视野, 并阻碍箭与鞠的飞行, 这些布既柔又韧, 再强的箭也架不住这以柔克刚的无数布匹的阻挠,这天下没有哪一项技能是无敌的。

燕七没有冒然出箭, 这些布必然是被绳索一类的东西串连起来受到人为操控的, 只要找到其中一根绳索, 把它弄断就可以毁掉一部分机关。正在这些乱飞乱舞的布间细找,就见不远处柯无苦从容举箭向着高处射击,“啪”地一声射断一条被隐藏在布间的绳索, 然后就被一面巨大的布从天而降地罩下来盖在下面,百般挣扎着在布下找出路,挣扎着挣扎着人忽然就没了,燕七猜测这苦命的家伙是掉进了陷阱…

这个功夫武珽那厢已经打完收工,大步向着这厢跑回来,见身上着了两处,丢了三分,而他的三名对手阵亡在地,人人一脸受尽摧残的神情望着他的背影。

“走!”武珽招呼燕七,一径跑到她的前头去,“跟着我,注意脚下!”

“好!”燕七搭着箭跟在武珽的身后奔跑起来,武珽向着前冲,偶尔踩到某处地面轰然一下子塌出个陷阱,全都被他凭借惊人的反应速度运起轻功完美越过,而燕七则将自己的每一步都踏在武珽留在实地处的脚印上,如此她就不会误触机关或陷阱,凭借武珽在前蹚道,她则在后以箭相护。

武珽一直前冲,始终没有回头,仿佛知道燕七定能跟上他,两个人的速度快极了,快得让注意着这厢的观众都不由开始振奋狂呼,从高高的观众席上看下来,这两个人就像是一柄锋利的剪刀,流畅无比地划开了覆盖着整个东溪阵地的布匹。

武珽带着燕七没有一味横冲直撞,而是灵巧地在布阵之间寻找空隙并尽力避免触发更多的机关,面对东溪这样的阵仗,只能用巧,不能蛮闯。

两个人不停犀利深入,在一处拐弯的地方遇到了挥鞭而至的萧宸,武珽问他:“两兵呢?”

“死了。”萧宸淡淡吐出两个字。

燕七:“…能不能是‘阵亡’?”

萧宸:“…不都一样?”

武珽:“远逸在左我在右,小七稍拖后,冲。”

三人便呈倒三角阵式继续冲出,武珽手中剑正可割裂布帐,萧宸一手持伞一手执鞭,但若触发暗器机关,立时以伞挡前,将三人护在伞后,手中鞭亦可协助武珽搅毁布阵,燕七在后随时补箭破坏机关,这三人阵愈发迅猛,所到之处几乎是布成片、木成屑!

场外观众被这架三人组合的杀器激得兴奋万分,欢呼呐喊着想要给他们指明对方将的所在,然而这些声音远远听来全不过是嘈杂的噪音,场中的队员们却是无论如何也难以听清的,当三人组向着左边拐去的时候,观众们的叫声忽然拔高了八度——没错!就是那个方向!东溪的将,士,象,都在那个方向!冲过去!冲过去杀了他们!

三人组轰隆隆地一路劈波斩浪,伴随着观众们到达顶峰的尖叫,终于与东溪的一将两士两象相遇,而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历来在队中担当兵角色的康韶这一次居然是将担当,看来是对己队这一次的机关相当有自信,且也对武珽会突破机关找到此处的可能性做出了预判,于是他便做了将,在这里等待着与武珽来场王牌对王牌的硬战。

只是康韶未料到的是这次锦绣一来就是三个顶尖的队员,立即后撤并令道:“两士掩护,两象拦住对手炮!”

东溪士有盾,而且是专为这场对阵锦绣准备的大盾,能够从头遮到脚,且这盾还宽,一盾遮两人都绰绰有余,两士将盾一撑,燕七和萧宸根本没有落箭之处。

而康韶用两个象来对付燕七,当然是要欺负她不会徒手功夫,与象对决按规则是要弃掉武器必须徒手的——两个精通角抵的大汉收拾一个不会功夫的姑娘能用多久?一旦燕七阵亡,那就成了东溪五个人对付锦绣两个人了,胜算大得很,早知道东溪可也是京中四强的队伍啊,他们强的不仅仅是机关。

武珽萧宸和燕七三人仍再前冲,听得康韶的排兵,武珽亦是立即喝道:“将和士归我,远逸收拾象,小七…”

这一句话还没说完呢,就见身后这俩货已经刹不住闸地冲了上去,一左一右地从他身边擦过,紧接着看萧宸鞭子一甩,不去抽前面的对手,反而把鞭梢一抖将燕七的腰卷了住,再接着使力一拽一抛,竟是将燕七抛向空中,鞭梢就势松开,便见燕七在空中一记漂亮的鹞子翻身,直接就从迎面扑来的两个东溪象的头上越了过去,落地后根本不停脚,几个箭步冲向那正举着盾的东溪士,足一蹬腿一提,一脚踏在那以微仰的角度举着的盾上,借力拔身而起,姿如惊鸿势似凌云,半空里翩然翻过那盾,再落地时人回身、箭离弦,“噗噗”两声,那两名举着巨盾未及转身的东溪士当即被瞬杀在场,那厢萧宸早已飞身越过巨盾,人在空中未落地,手中长鞭已疾出,一匹乌影快如迅雷直击位于最后位的康韶,康韶偏身堪堪闪过,萧宸第二鞭紧接着再度袭到,康韶举剑相敌,却听得“叮”地一声响,剑尖竟是被一支利箭撞得一偏,正是这么一偏,使得萧宸的鞭子顺利突破他的攻势直卷面门,康韶疾速后跃,那鞭子夹着劲风由头盔前掠过,而这风声还未过尽,便觉胸口处重重一记撞击,整个人不由得向后连退三步,再一低头——心口五分处乌黑箭杆新漆正亮,映着雪白箭羽,清晰又鲜明地向着他、向着所有锦绣未来的对手们,昭示着一股崭新又霸道的蓬勃力量。

“东溪将——阵亡!锦绣书院——获胜!”裁判手中的小旗高高向天而举。

“duang——”终场锣声响彻全场,赛场边缘,红底金字的锦绣大旗倏地展开,迎着春风与煦日,猎猎飘扬!

“轰——”思路还停留在锦绣三人与东溪的将士象迎面相向那一场景的观众们花了好久的功夫才缓过神来——太快了!这一连串电光火石的进程根本让人跟不上反应和节奏!太快了!双方相遇,锦绣兵将锦绣炮抛越过东溪象,锦绣兵和锦绣炮越过东溪士,锦绣炮瞬杀东溪士,锦绣兵干扰东溪将,锦绣炮瞬杀东溪将——这一连串的配合击杀,行云流水一气呵成,毫无犹豫、毫不拖泥带水,如此干净利落,如此赏心悦目,如此酣畅淋漓!

锦绣粉们彻底爽翻了,可惜这情景不能重现,不能反复欣赏反复过眼瘾,只得把这遗憾化做激情统统吼出来,这铺天盖地的欢呼声比开赛前还要热烈,比对战进行时还要高昂,震得东溪阵地里挂着的那些布似乎都在颤抖。

燕七转过身,冲着观众席上的某个位置招了招手,心细的观众连忙循着她招手的方向找过去,却见那一片的人丛里鹤立鸡群地站着个高大又俊朗的男人,这男人双手抱着怀,一身的豪劲之气,微仰着下巴垂着眸,唇角斜挑着个笑。

艾玛这不是那位从塞北杀敌回来的燕将军吗?!他带兵进城游街庆功的时候全城百姓都去围观了,人是又年轻又英俊,对外杀得了蛮子对内诛得了奸臣,如今位居三品,掌管京营大军,皇上的身家性命都由他来保着护着,那可真是前途不可限量啊!现在坊间都已将他奉为战神,因为这位在塞北杀敌十二年,是真真正正的未尝败绩,是实打实的百胜将军啊!

眼瞅着观众席上一群认出偶像的粉丝把自家老爹团团围住,燕七连忙转回身假装跟自己无关,见武珽向着这厢走过来,一手叉了腰看着她和萧宸,道:“你们两个这配合是练过?”

“倒也没有刻意练,”燕七道,“我们在塞北和蛮子有过一次遭遇战,那一仗打了很久很久,什么样的与敌相对的情况都遇到过了,这样的配合就是那时临场发挥出来的,刚才和东溪那几位正面相遇,就和那时的某一刻的情形差不多,这配合就不由自主地使出来了——真不是故意不听你指挥啊队长,你话说得太慢了,我俩都跑过去了你还在那儿拉长腔呢,下回你说快点儿,多余的字能省则省,看看人孔副队。”

武珽气笑不是:“你还倒打一耙了,过去站队!”

双方重新到楚河汉界处集合,列队互相致礼的时候有好几个东溪队员都盯着燕七看,搞得燕七连头盔都没敢摘下来,生怕回家路上遭人报复拍黑砖。

“燕小姐的箭法果然名不虚传,”散场时康韶走过来微笑着和燕七道,“不知几时有空肯赏脸赐教一二?”

“康队长不要开玩笑啊,让人听见该以为你这是想私报公仇了。”燕七在头盔里嗡嗡地道。

“…”康韶笑着扬起眉,“燕小姐莫不是看不起我这个手下败将?”

“…你们这些玩儿战术的嘴上都长着心眼儿…”燕七无奈,“要不…你先排队等叫号?”

“我看应该不需要等得太久,”康韶笑道,“三月十五朝廷举行春猎,届时受邀臣子皆可带家眷前往并参与围猎,期待与燕小姐在猎场上见。”

“…好吧。”燕七这个时候终于深深体会到了什么是盛名所累,如涂弥那样做个不近人情之人其实也是个避免更多麻烦的好办法。

回到备战馆更衣的时候,本场表现最佳队员的人选也评出来了,燕七光荣地成为了她回归第一战里的主角,一次艳惊全场的“群瞬杀”连毙五人,一次与萧宸配合凌越东溪两象两士并最终箭杀两士和东溪的将,这一最佳表现的评定是当之无愧。

“不请客可没天理。”武珽笑呵呵地道。

“请客请客请客!”众人立时轰叫着起哄。

“走走走,路边零食摊子你们随便挑!”燕七豪迈地道。

“吁——”众人嘘她。

“快收起你们那副丑恶的嘴脸!爷就不信了,说,去哪儿,今儿不吃出你们个胃下垂爷这姓转个身儿写!”燕七道。

“白云楼!白云楼!河东白家的分店,京中刚开了家新的,全是古风古意儿的美食,这几天正想着去过一回嘴瘾呢!”立时有人叫道。

“嗷嗷嗷!白云楼!就去白云楼!”众人欢叫。

“走走走!”燕七道。

“不对啊…”柯无苦忽然苦着脸道,“燕师姐,你这姓翻个身儿写还是燕啊…”

“…你的名字不也是?”燕七道。可怜的家伙,苦字翻身还是苦,这辈子也是翻不出甜来了。

出了备战馆,燕七跑去叫上了武玥陆藕和崔晞一起去白云楼,燕九少爷却早就送燕二太太回府去了,燕七也没瞅见她爹,估摸着是看完她的比赛又要去城里带兵搜查,最后索性跟着武珽和队友们硬是把武长戈也给拉上了,毕竟是新赛季的第一战嘛,大家聚个餐就当是打气加油了,一众人浩浩荡荡地就奔了白云楼去。

燕子忱带着兵经过楼下的时候正瞅见二楼临街的窗口露出他闺女的一张白里透红的脸蛋儿,虽然是面瘫依旧,但却似乎能感受得到她心底的愉悦。

开心就好。燕子忱勾起唇,带着兵不声不响地从楼下过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

【锦绣灵魂画廊——by大炮菇凉】

感谢大炮菇凉赏的亲手绘的美图,简直太棒啦~!美美哒~!顿时觉得燕五都可爱起来了(^皿^)~!

第383章 炒作

“三月十五去西城郊外皇家猎苑春猎,可要去玩一玩?”燕子恪和跑到他半缘居蹭吃蹭喝的自家小儿子与侄女道。

“去啊去啊!”燕四少爷正夹着个龙井烟熏蛋吃, 这位在上一场对东溪的比赛里压根儿没捞着动手, 却是一点儿都没觉得失落, 回来了还把燕七一顿好夸,燕七瞬杀东溪五人的过程他可是全都在城门口看见了, 惊得一张嘴好久没合拢,问燕七那招叫啥, 燕七说四哥你给起个名字吧, 燕四少爷兴高采烈地吟咏出一个超炫的名字:战力无敌五箭连珠杀敌成渣式!

燕七:好嘛, 简称战五渣。

“安安想去么?”燕子恪给燕七夹了个蟹粉酥。

“去吧去吧七妹!”燕四少爷连忙在旁怂恿, “打猎可有意思了,漫山遍野跑的都是大兽小兽, 你可以跟着它们一起跑, 上一次跟着爹去秋围, 我就和一头野猪并排跑了一路,它总是甩不掉我,最后竟然气得一头倒地上不肯起来了, 哈哈哈哈哈!咳咳…”吃蛋呛着了。

“这么有意思啊,说得我都迫不及待了。”燕七道。

“届时还可露营哩!”燕四少爷喝了几大口水把蛋沫咽了,转而问燕子恪,“爹,这回可以去几天啊?”

“五天四夜。”燕子恪道。

“能带几个家眷呢?”燕七问。

“一家两名。”燕子恪又给燕七夹了个鹿肉粒和着米粉炸的小天酥。

“我爹去不?”燕七吃了个满口香。

“谁不去子忱也要去。”燕子恪眼里有着一丝略具深意的笑意。

“二叔要是去,那头魁是没跑了,”燕四少爷眼睛闪成星星,“到时我要和二叔结组打猎!七妹你不知道,我们击鞠队里的那些家伙都想着见识见识二叔的骑术呢!天天缠着我想到咱家来,我那马场都快被他们踏低一寸下去了,可惜每次他们来都捞不着二叔,这回就等着春猎的时候了——到时候,嘿嘿!”神色间的得意自豪掩都掩不住。

新收获一枚迷弟的燕子忱今儿回家倒是挺早,燕七从半缘居回到坐夏居的时候见这位正被他媳妇摆布着立在当屋量身子尺寸,说要再做几件专门为着应酬穿的衣服,如今官儿做大了,每天请他赴宴或喝酒的人都没断过,总不能穿着甲衣去吧,再把那些文官给吓着。

燕二太太拿着皮尺在上头量,小十一拿着垂下来的那截子皮尺在下头量,边量边还煞有介事地报尺寸:“二呷!”

“这个‘呷’算是什么计量单位?”燕七迈进门,小十一立时丢开皮尺嘎嘎笑着冲着她飞扑过来,燕七把他抱在怀里,问他,“今天在家干啥了?”

“没干!”小十一声音洪亮。

燕七:“…”“啥”表示逃过一劫。

“小七一会子也来量量,”燕二太太和她道,“大姑娘了,也该时常穿些新衣衫。”

“好开心,有新衣裳穿了。”燕七道,“燕惊鸿小先生去哪儿了?”

“让他在里头帮我画花样子呢。”燕二太太笑着向次间一指,“前儿让他帮我去书坊借了几本时新花样子,挑了几张好看的画下来,以后慢慢拿来用。”

“要得,现在先练出来,将来好取悦媳妇,媳妇开心了也能尽心尽力地伺候婆婆,娘这算盘打得好,走一看三。”燕七夸道。

燕二太太笑着啐她,和丈夫道:“看你家闺女,惯爱调皮!”

燕子忱不以为意:“不调皮还能是我闺女?”

燕二太太不理会这一个鼻孔出气的爷儿俩,给燕子忱量完又给燕七量,最后再让燕七帮着她量,看那纸上已经写了燕九少爷和小十一兄弟俩的尺寸,一家五口这是要集体改头换面的节奏。

折腾完尺寸一家子就去了次间,燕九少爷继续在炕桌上画花样子,燕七带着小十一坐在对面玩儿“指五官”的游戏,燕二太太和兰嬷嬷并几个丫头聚在圆桌旁商量衣服的款式和花色,燕子忱则坐在罗汉椅上老神在在地喝茶。

小十一玩儿着玩儿着就烦了,爬到燕七怀里小猪似地拱来拱去,拱着一个舒服的姿势就假装睡着了,让燕七乎拉他的背,结果乎拉了没几下就真睡着了,燕七便让奶娘把他抱去了卧房。

“三月十五的春猎,你要不要去?”燕子忱这才问她。

“去吧,才刚和四哥说好了,我们要一起去见证燕参将与野兽共舞的雄姿。”燕七道。

燕子忱笑起来:“你爹的雄姿你见得还少?且这次去,打猎是次要的,彰显武力才是主要的,只因那日去参加春猎的不仅仅只有天.朝官员,还有来自番邦的使节团。”

天.朝周边,有大大小小不少主权独立的国家,然而慑于天.朝上邦这个超级大国之威,绝大多数国家每年都会派自家使团识趣儿地往天.朝进献岁贡以保平安,根据地理环境和土地产出不同,这些番邦有的献的是春贡,有的献夏贡,有的秋贡,有的冬贡,反正朝廷年年吃这些岁贡都能吃上好久,心安理得地享受着弱者的孝敬。

当然,天.朝也不是只吃白食不帮人办事的主,断不了还意思意思的帮人解决解决矛盾、主持主持公道,一直以来与这些国家之间处得还算是相安无事。除了塞北和南疆这两个地方因外族众多,各部落和弹丸大的小国多如牛毛,形势就相对不稳一些。

听说这一次出使天.朝的是那些番邦中实力最为强盛,也是时不时踩在天.朝底线上犯犯贱的一个,叫做大摩国,“听说他们国家到处都是草原和丛林,所以男子和女子皆生得如同野人一般!”次日上学的时候武玥给燕七和陆藕放送她打探来的小道消息,“还听说他们会生吃鱼和兽的肉,渴了就直接喝动物的血,有时候饿急了连自己的孩子都吃!”

“这也太夸张了,”陆藕摇头直笑,“京都有好几些大摩国的商人开的商铺,看上去和咱们中原人并没有什么不同啊,唯一的区别大概就是他们眼睛的颜色吧,咱们中原人要么是黑眼仁儿,要么就是发褐色的眼仁儿,而大摩国的大多数人都是灰绿色,我从书上看到说,早在一二百年前,大摩国的人甚至被别国的人当做是妖怪,一度遭到野蛮杀戮,直到近一百多年才算好些了,不仅仅是因为与他们接触得多了变得了解了,也是因为大摩国的国风很是剽悍,由于草原和森林多,国中男女基本都会打猎,精于打猎的人更是多,因此而练出了精湛的骑术和箭法,比之塞北蛮夷也不遑多让,于是渐渐有了抵抗外族屠杀的能力,国家也便一年年强盛起来。”

“哼,”武玥撇撇嘴,“所以说这天下没有绝对的谁是谁非,以前他们惨遭屠杀固然值得同情,可现在却因着武力不弱而变得面目可憎起来,我听我二哥说,就在咱们与大摩国边境交界处,时常发生天.朝百姓遭到大摩国人欺凌之事,可惜对方太狡猾太狠毒,要想欺负天.朝人,最后就干脆直接杀死,这样死无对证,天.朝想追究责任都找不到证据,更可气的是这个大摩国民风野蛮,男人若是看上了哪个女人,直接就上手抢,女方家若是愿意还则罢了,睁一眼闭一眼就让这男人把女儿抢了去,倘若不愿意,就得和男方家里干仗,干不过被男方活活打死的都有,这习俗被称为抢婚,只不过别的外族也有抢婚,都没有大摩国这么野蛮这么残忍罢了——在边境处就时常发生抢婚之事,被抢走的都是天.朝的女子,有的甚至都已经成亲怀了孩子!官府追究起来,大摩国那边就狡辩说是女子自愿的,亦或说是女子自己走到大摩国境内的,既是入了大摩国的境,就要按大摩国的风俗和规矩办事——这类事林林总总发生了不少回,有的通过两国交涉将对方正.法了,有的却只能是吃闷亏——反正我是不喜欢这个大摩国!”

陆藕闻言叹了一声:“也是没有办法的事,边境问题历来都是敏感问题,有些事情是没有办法一是一、二是二地办个一清二楚的,毕竟有太多的后果需要顾及和考量。”

武玥压低了声音凑上来道:“我二哥说这次大摩国使团入京,怕是来同朝廷讲条件的,近来大摩国越来越不安分了,说不得这次上京就是想从咱们这儿讨好处来的,如若不能满足他们,没准儿一回去就要给咱们找事儿呢!因此朝廷这次邀了他们一起去春猎,就是存着个要打压大摩国气焰的意思,好教他们知难而退,否则往年只有三天的春猎今年怎么增加到五天了?”

“那小藕你去不去参加呀?”燕七这时候来了一句。

“我哪里能去啊,受邀的只有武官和个别御点的文官啊,只有他们的家眷才能去。”陆藕道。

“乔大人不也在御点之列吗?”燕七道。

“…讨厌了你!”陆藕红着脸搡燕七。

“讲真啊,我和阿玥这回都去,你要是不去多遗憾啊。”燕七道。

“就是就是!去嘛小藕!咱们仨到时候露营睡一个帐篷,多好玩儿啊!”武玥极力怂恿。

“你们两个!”陆藕起身跑了。

“跟咱们还害啥羞啊。”武玥牢骚。

“咳,主要是小藕要是以乔大人家眷的名义去,她没地方住,”燕七道,“毕竟到时候去的人太多,帐篷和占地大小都得经过细致安排,总不能乔大人一个帐篷、小藕一个帐篷,这样太占地儿了。”

“也是…”武玥遗憾地点了点头,“这次去的人多,每家都只能带两名家眷,还只能同住一个帐篷,虽然帐篷里有挂帘可以隔开,到底小藕和乔大人还没有办事…”

“而且本来打猎大多都是男人们的事,一般带去的家眷也都是男子,带女眷去的应该不算太多,所以才没有给一家准备两个帐篷。”燕七叹道。

“是啊,我这次能去也是赶巧了,九叔前儿把我心爱的那把紫峰剑给弄坏了,答应补偿我来着,正好赶上春猎这事,我就请他带我一并去了,同行的还有我五哥,九叔最喜欢我五哥了,他自个儿的儿子都得靠后站。”武玥庆幸地道。

“对了,武大伯什么时候能回来,前阵子不是说把乌犁打得俯首称降了吗?有风声没有呀?”燕七关心好友她爹。

“好像是快了,”武玥开心地道,“已经收兵回了塞北大营,就等圣旨了。”

“终于不再打仗了。”燕七道。

“是啊,我大哥也要像燕二叔曾经那样开始漫长地熬资历的过程了。”武玥叹道。

“武将的宿命就是如此啊,回去赶紧劝劝五哥弃剑从笔,做个武侠话本作者好了,日更四千我天天给他撒花丢深水鱼雷。”燕七道。

“什么日更四千撒花丢深水鱼雷?”武玥一头雾水。

燕七下午社团训练完回到家,正和燕九少爷前后脚进门,“去哪儿浪了这么晚才回?”燕七就问。

燕九少爷慢吞吞瞟她一眼:“书坊。”

“又帮娘挑花样子书去了?”

“是去还书,顺便借了几本画册。”燕九少爷说着,将手上拿着的其中一本递给燕七,“打开看看。”

“怎么,是我喜欢看的?”燕七接过来翻开。

“你喜欢看的要到合欢胡同去租。”燕九少爷慢声道。

燕七:“…”合欢胡同里好几家出租十八禁小画书的书坊,别问她是怎么知道的。

麻袋——燕小九这货又是怎么知道的?!

翻开这本画书,见是本白描线稿,新纸新墨,显见是才画成没有多久,主人公是位穿着甲衣的将军,再看名字——燕将军?

燕七抬起眼来看向燕九少爷,见燕九少爷唇角微动,似笑非笑地亦看着她道:“这本书就是以爹为原形画的,里面的事迹也都化用的爹的经历,甚至还略做了夸张,我在市面上十几家书坊走了一遍,每家书坊都有十几甚至数十本这样的画书,画风不一,出自不同人之手,但内容都相似,全都摆在店中最显眼的地方,只租不卖,如今十分抢手。”

“这是怎么个意思呢?”燕七问她最聪明的弟弟。

“有人要把爹捧起来,”燕九少爷一笑,“在民间造势是第一步,接下来,春猎或许是个把势造大的契机,你且看最后一页。”

燕七便把书翻至最后,画的是光芒万丈的“燕将军”正面像,高大正气俊朗,旁边一行力透纸背的劲书,道是:“自此,百姓便尊奉他为‘战神’,无战不胜,无武不精,实为少年之榜样、男儿之楷模!”

“…战神,怎么听着…”燕七再次看向弟弟。

“听着像是要和箭神分庭抗礼,是不是?”燕九少爷又是一笑,“不,战神出世,无与争锋。论功绩,箭神从未上过战场杀过敌,论实力,战神百战百胜从无败绩,是真正的沙场为战,杀的是国家仇敌,而箭神,不过是在后羿盛会上成名,箭技上虽从未败过,但,有用么?论分量,战神保的是朝廷,是百姓,是家,是国,箭神呢?统领的是御前侍卫,保的不过是上头那位一个人而已——谁的前程更远大,一眼分明。无论从哪一方面来看,战神比箭神更值得被尊崇,哪怕一点都不喜欢战神,人们也会在旁人面前表现出尊崇来,因为战神是正得不能再正的一个榜样,没有人敢对一个正面力量和象征表现出任何不屑,所以这个‘势’一旦造起来,将锐不可当,压盖过箭神,那是迟早的事。”

燕七看了看手里的画册,不由得又想给古人跪了——特喵的连偶像包装炒作这种法子都能想出来,燕子恪和燕子忱二位先生,还有什么是你们不敢做和做不出来的吗?

作者有话要说:【锦绣灵魂画廊——by放下那个汉子】

感谢汉子亲爱的赏的咔哇咿版小七,软萌软萌敲可爱嘚儿~~~

第384章 荣宠

燕二太太现在每日也不是那么的清闲,原因是燕三太太有身子了。时隔多年又怀上娃, 不管是燕三太太还是燕老太太, 都高兴得像是天神降临了燕家一般, 婆媳俩都紧张又谨慎得不得了,老太太是一点都不肯让燕三太太多动, 燕三太太自己也是一点都不敢多动,水晶人儿似的养起来, 中馈全都丢给了燕二太太, 有了娃, 什么权啊利啊嫉妒心啊全都靠边站, 生下个健健康康强强壮壮的胖小子才是比什么都重要的事。

燕二太太此前虽说也接手了一部分中馈,在塞北时也是自个儿管着一个家, 可现在不一样啊, 现在是这么大的一座府, 家里人口多事情杂,自己老头和大伯子又是做官的,每日迎来送往各种各样的人, 从中衍生出来的庞杂的事就多了去了,哪怕是三太太掌中馈的时候也是有老太太帮衬的,大太太掌中馈的时候也有老太太霸着一部分权自己来管的,到了她这里,老太太一门心思顾着她的侄女燕三太太,加上大太太现在又不掌权了,老太太也没那个心思再跟二媳妇较劲——但二房的大家暗地里推测老太太这是因为惧怕二儿子要跟她扯分家的事…但不管怎么说这整个家的中馈权是交到燕二太太手里了,一时间竟有些手忙脚乱起来。

因此上不得不把自家闺女拉了壮丁,让跟着帮忙打下手,顺便练一练理家的本事,积累积累经验。燕七那懒货琢磨着需要积累经验的可不只自己一个啊,和她娘商量了一下,二太太就亲自去了三房找妯娌借人去了。

燕三太太因着上回算计给燕子忱塞妾的事,面对二太太时就有些心虚,听了她的来意也没好犹豫,当即就答应了让燕八姑娘协助妯娌打理中馈,想着对外也能博个对庶女宽宏大度的名声。

燕八姑娘得了消息高兴得了不得,每日散了学后就跑去找燕二太太,可比燕七积极多了,燕七从书院训练回来后还要再去府里的靶场加练三千箭,晚上睡前还要学练内功,说是打下手,其实就是个大混子,燕二太太也不是没因此抗议过,架不住人有亲爹护体,父女俩组团装傻,还什么一起练功,好几次都被她瞅见俩人偷偷溜到府外面吃宵夜去。

家里姑娘还是少啊,燕二太太叹道,二姑娘嫁了,五姑娘似乎对二房的人都有些敌意,除了给老太爷老太太请安时能见个面,平日根本见不着那孩子,六姑娘倒是合适,可是总不能让她为着中馈之事跑去同大太太要人,这不是给人伤口上撒盐吗?长媳的中馈权被剥夺了,你还要上赶着给人添堵,小心回避都回避不来呢。

而关于大嫂为什么会被剥夺中馈权,对外的说法是因其身体欠佳,要好生放松着休养调理两年,但是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啊,总会有那么几分真相传到耳里,那些把宝押在二房太太身上的下人们为了示好,自会把一些认为对二房有用的消息想方设法递进来,兰嬷嬷收罗到的信息就是:“二姑娘成亲后不久,大老爷与大太太在房里谈到半夜,第二日大老爷便上路去了塞北,大太太却是病倒了,有人悄悄看了一眼,说是俩眼肿得像是核桃…这一病足有月余,老太太说中馈不可一日无人,便让三太太暂先接手,待大太太好容易将病养好,老太太却不再提让三太太还回中馈权的事,且大太太确乎身子不大妥当,时不时犯上一回,找了郎中来把脉煎药也不见起色,她那病也有反复,有时看着无精打采,有时又很是亢奋,再跟老太太提要中馈的事时,老太太索性就直接令她先把身子养好,不使她再掌理府中事务。”

燕二太太听了这话更不好开口把燕六姑娘要来帮忙,转回头继续压迫闺女:“再逃懒就减零用钱!”

第二天她闺女就给她往桌上拍了一摞纸,拿过来一看,见是把在塞北时帮着她大伯打理燕府的那套又给挪过来了,只这一次更详细更复杂,光“岗位责任制”就十好几页,下头是各部门的人员与职责列表等等,一一对应倒是一眼分明,燕二太太心道把这些内容放进格子里这么列起来还真是挺实用,横横竖竖这么一看就特别清晰起来。

她闺女还教育她呢:“凡事亲力亲为只能说是个勤劳的领导,却不是个优秀的领导,您把事情分分类,安排给专门的负责人,负责人再往下头分,上一层对下一层负责,您最后只需要对上最大的几个负责人就是了,每七日让他们给你写工作总结和财务报表,迎来送往都有前例比照着,哪里用得着您次次操心?您得让下头管事的充分发挥主观能动性。”

“就你怪词儿多!”燕二太太拿着纸一把将她闺女抽出了理事厅。

实则燕二太太忙的还不止这些,燕府里的大事小情要忙,自己的嫁妆和丈夫的个人产业都得她来盯着,燕子忱去塞北之前所有被分到的田庄地铺都给了燕子恪帮忙打理,至他回来时燕子恪就将这些都还给了他自己管,燕子忱连帐本都没看就丢给了老婆,后来燕七听桂嬷嬷和燕二太太私下里说,那账本子上十多年来竟都是只有收入没有支出。

二房现在也算得是隐形富豪了,二太太虽是武将之女,这些人情理道的却也很是通透,二房做新衣打新首饰买些器物玩意儿,她都没忘了给长房的少爷姑娘们也送上一份,甭管人家喜不喜欢吧,反正这份情总得做到。

说到新衣,前几日量尺寸做的新衣已经得了,燕七也不知道自家老妈是什么怪品味,一家五口做了个家庭套装,全是同一色系的同类型搭配,听说燕小九回房后就把这几件衣服压到衣柜最下头了——尬点太低的孩子你伤不起啊。

不过有时候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反正燕子忱和燕七这对尬点无上限的父女已经愉快地决定了去春猎时就穿这几身了。

第二场综武赛锦绣客场对阵松鹤书院,正赶在春猎前头一天三月十四,锦绣险些打了对手一个完胜,啥叫完胜?就是己方不损失一人的情况下赢得比赛——可惜最后还是被松鹤垂死挣扎着干掉了锦绣一个兵,然而这场大胜也足以令锦绣未来的对手们引起更高的关注,不管是武珽、燕七、萧宸,还是孔回桥和燕四少爷,这几个人或综合战力或独特的特长,都足以跻身全京优秀综武队员的前列,因而圈子里现下对锦绣综武队的讨论成为了最大的热点。

然而点再热也热不过即将开始的春猎,《尔雅·释天》一文中就曾写到:“春猎为搜,夏猎为苗。秋猎为狝,冬猎为狩。”

春天是禽与兽繁殖的季节,要对野兽的数量进行搜索和统计,可以有计划地猎取未怀胎的野兽;春秋两季是农作物生长、获取的季节,要猎杀践踏庄稼的禽兽;冬天万物休眠,可以进行围猎。

所以,谁说古人不懂生态环保?古人可比现代人更讲究万物平衡、自然平衡,所谓“顺天则时”就是这个道理了。

三月十五这日天不亮燕子恪和燕子忱兄弟俩就进宫去了,出发前宫里先要举行祭祀仪式,前后要折腾个小半天儿,要随去参加春猎的家眷们先得在家等着,看着时候差不多了再动身出西城门,然后再在西城门外等着,待皇上带领众臣出来,最后再尾随在后头跟着一并往西郊猎苑去。

长房跟着去的是燕三少爷和燕四少爷,二房跟着去的是燕七和燕九少爷,四个人都骑了马,燕九少爷的骑术是在塞北的时候学的,不过这货比他姐还懒,平时能乘车绝不骑马,这一次因是官方要求只许骑马不得乘车,只好勉勉强强地骑了匹青骢马——要去春猎的官员和官眷众多,都乘马车的话那就太乱太拥挤了。

燕七这次应燕四少爷的强烈要求,终于是把壕金给骑出来了,这其中也有着要给自己爹造势的意思在里头,战神闺女的马怎么能太寒酸呢?

皇家猎苑大名叫做逐鹿苑,有着逐鹿天下之意,地方大得几乎望不到边际,猎苑的围栏是用两人合抱粗的大树树干做成的几丈高的篱笆墙合围起来的,进了木制的大门就是一片广袤的草地和茂林,其中还有湖泊、沙丘、灌木丛等各种各样的植被和地貌,适宜多种飞禽走兽栖息繁衍。

皇上的御用大帐篷远远就能被看到,搭得几乎有两层楼那么高,朱红的顶子镶着金缎子边,绣着各种姿势的龙纹,御帐外围好几圈则是贴身宫女、太监、御前侍卫的帐篷,再外面几圈是亲兵的帐篷,再再外面是皇亲国戚们的帐篷,再再再外面才是亲近的臣子们及其家眷的帐篷——此处距皇上的御帐都已经很远了,更别提更外围一些低品阶的官员的帐篷,想见皇上都得骑马去。

燕子忱这个三品官,说低不低,说高上头还压着从二品、二品、从一品、一品、超品等等好几层,照理所居的帐篷也不会距皇上太近,可皇上一道口谕下来,人一家三口就跟着燕子恪一家三口越过眼睁睁瞧着的众人往最前头去了,而后在御前侍卫和亲兵帐篷区中间的位置找到了已提前搭设好的几个特别气派的帐篷,春猎的这段时间,燕家人就被安排在了这个特殊的、绝对能引发一片红眼病的区域里下榻。

这是怎样至高的荣宠啊!

连皇亲国戚们都在这个区域的更外围,燕家兄弟竟然能凌驾于这些人之上——难道以后这朝廷内外都将是燕氏兄弟的天下了吗?!

无数人心里都在嘀咕和琢磨皇上的这一用意。皇上宠爱燕子恪,这个大家可以理解,有些资历的臣子都知道,没有燕子恪,当今的皇上只怕登不上这皇位,当年那场夺嫡风云,虽然已经被人为地尽力地洗去了印迹,可大家谁也不是傻子,没可能对那段不可提的过去转身就忘。

燕子恪有从龙之功,燕子忱呢?在塞北打了十多年的仗,不就诛了个姚立达、杀了几个蛮夷首领、赢了几次大仗吗?何德何能得到这样的荣宠?!皇上不怕他兄弟两个一文一武挟势弄权操控朝政吗?!这燕子恪也太猖狂了!竟然连嫌都不避就敢把他亲兄弟往权力中心里拉,皇上他再二也不可能养虎为患哪!从古至今,从来就没有能剖心挖腹肝胆相照的君臣!

——难道皇上这是想要捧杀燕家兄弟?除掉姚立达,平了塞北外患,如今四海升平,所以到了过河拆桥卸磨杀驴的时候啦?

百样人百样心,一众臣子各有各的思量,一时间倒也没人鲁莽地做出什么表态,大家在大方向上倒是很一致,那就是“看看再说”。

把燕家兄弟“看”进了帐篷之后大家带着酸酸咸咸苦苦辣辣的缤纷心情乱轰轰地去找自家的帐篷去了,这几天的行李都是打包好后装在又沉又笨的大木箱里让宫里派的牛车统一拉进来的,木箱上头贴着自家标志或名字,免得认错,纵是这样领行李的时候还是各种乱糟糟,毕竟都是平时有专人伺候的老爷公子,真正需要自己动手的时候就有点儿抓瞎。

燕家几口子在这个时候又享受了特权,行李是专门一辆小车让人拉进来的,还有燕七这个免费使唤丫头给大家归置,六口人占了仨帐篷,让准备“看看再说”的大家愈发万众一心地盼着皇上赶紧卸磨杀驴。

三个帐篷,燕七自己独霸一个,燕子恪和燕子忱伙用一个,剩下的仨小子伙用一个。帐篷里只能铺地铺,桌子也都是供席地而坐时用的矮几,帐篷地上铺着厚厚的毡毯,完全都是野外露营的配置。

才把行李归置好,燕子恪就让把从家里带的好茶拿出来,亲自出了帐篷将穿梭在各帐篷间随时听唤的宫女叫住,让拎了烧开的水进来泡茶。

宫女是公用的,谁有事谁就叫,但人家绝不管你铺床叠被。

第一天的上午,没并有什么安排,大家基本就是先把自己的下榻处安排好后就各个帐篷间来回串着呼朋唤友,或凑到一处闲聊,或结着伴去附近散步,这可散步的区域也都是有着严格限定的,皇帝的帐篷周围那是绝对的禁步区,以及大摩国使团的帐篷附近也不允许随意走动,以免生出不必要的麻烦。

燕四少爷最是坐不住,向燕子恪请求过后就蹿出去找自己的那帮朋友去了,燕三少爷和燕九少爷则在自己的帐篷里一人捧了本书看,燕七把泡好的茶放进去后就退了出来,最后自个儿也拿了本书去了俩大人的帐篷,见那俩正坐在毡毯上铺的熊皮毯子上聊天,便坐到角落里翻开书细看起来。

结果这二位反而没得聊了,一个支了下巴在桌上出神,另一个转过头来看她:“看什么呢?”

燕七把书页转给他看:“你的画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