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越来越不习惯一个睡。”某人总是可以把无耻的念头冠冕堂皇地说出来。

“…”熊橙默默撑起身体,挠了挠头,“对了,要和你商量一个事情,我下周必须回去一趟,小柳每天打电话给我,说她真撑不下去了,再这样下去,餐馆要关门大吉了。”

话音落下,一切变得安静,安静地似乎可以听见窗外树叶随风窸窸窣窣的摇摆声。

片刻后,贝翊宁出声:“好,你回去忙你的。”

熊橙瞅了瞅他,似乎没有表现出特别的情绪,声音也平常,有点意外,他竟然心平气和地接受了这个告知,本来以为他会闹情绪,扒着她不让她走,果然是她想多了,他一三十岁,有自理能力,性格坚定的大男人,又不是七八岁的孩子…

在她松了口气之际,他又把她拉回自己怀里,闭上眼睛:“现在让我好好休息一下。”

她点头,老老实实地在他怀里,把他的胸膛当枕头,嗅一嗅他身上的药水味,安心入睡。

等她睁开眼睛,撞上他那双清冽如镜的眼眸,察觉他根本没睡。

“你要回去几天?”

“呃,你别告诉我你一直在纠结这个问题。”

“只是问清楚而已。”他的口吻颇为轻淡。

“至少要一周吧。”本来想说一个月的。

“一周?”他沉吟后得出结论,“长了点。”

“一周是最少的了。”她伸手捂住他的唇,狠了狠心,“这个没得商量。”

他没再说话,允许了她一周的假期。

当熊橙坐上车,刚打开手机就看见贝翊宁发来的一条新信息:“今天没有胃口,不想吃东西。”

熊橙囧,耐着性子哄:“你乖乖吃饭,不许挑食,等我回来。”

他发来一个情绪莫测的“嗯”。

她只好又加了一个“么么,乖。”

“别想拿哄贝思哲的那套敷衍我,记得回来。”

“…”

放下手机,她转头对着窗,看见了一张属于自己的,无奈又甜蜜的笑颜。不知道为什么,这一刻心跳突如其来的快,原来被人眷恋,依赖的感觉是这样的,而这个人对她的依赖和眷恋和其他人,譬如熊晖完全不同。

因为这个人,他是她爱的人,也是她需要,想得到的人。

*

结果,熊橙忙到无法守约。她一回熊的食堂,小柳和服务生就团团围住她,对她哭诉这日子没法过了,仅仅她离开的这段时间,客流量少了一半,还接到了五例投诉,其中一例写着:“我花钱是为了吃你们老板娘亲手做的饭,结果却被唬弄,差评差评!”

熊橙的回归让他们安心,同时他们也想方设法“拖”住熊橙,不让她回H市。

熊橙忙到焦头烂额,无法两头兼顾,只好和贝翊宁说明情况,申请了一个月的假期,贝翊宁也同意了。

正当熊橙对他的善解人意表示欢喜,觉得他越来越通情达理,越来越可爱之时,冷不丁地在和贝思哲的通话中得到一个信息。

“爸爸最近几天都不爱理我,我说什么他都当做没听见,只会面无表情,反复地说一句话。”

“什么话?”

“怎么可能,难道他们比我重要?”

熊橙:“…”

素馨也为此打电话给熊橙,热心地询问了她餐馆最近的经营情况,让她多多注意身体,别太忙了,言语却不时透出“你什么时候有空回来瞅瞅我儿呢?”的那层意思。

晚上八点是熊橙和贝翊宁约好的通电话时间。

这晚,两人依旧说了不少话,最后熊橙鼓起勇气对他实话实说:“你知道吗?小时候我的志向是当一个女警察,因为电视上的女警察特别帅气,手持一把枪,惩凶 扬善,让很多人崇拜,后来事与愿违,我成了一名小厨师,最开始学切萝卜的时候心里还挺委屈的,觉得自己这辈子的理想破灭了,只能做这个差事了…但是现在 不一样了,有了自己的餐馆,大家都说我做的东西好吃,甚至还为了捧场从邻市开车过来,我感觉特别自豪,如果早知道当厨师也能如此受欢迎,我小时候的志向就 不是警察了。”

贝翊宁安静地听她说下去。

“就像是你在住院的时候还不间断地看书,画图纸,灵感源源不断,我也是一样,对熊的食堂放不下。”

“虽然他们一定不会比你重要,但是我很开心为他们服务,喜欢我的那些客人,他们都很友善,可爱,在自己的小餐馆里为他们做菜我很幸福。”

“你刚才说什么?”他打断她。

“我说在自己的小餐馆里给他们做菜我很幸福。”

“上一句。”

“他们都很友善,可爱?”

“再上一句,不,再上上上一句。”他算得很精准。

“哦。”她恍然大悟,忍住笑意,“那个啊,你不是听见了吗?我没必要再重复了。”

“我一定比他们重要?”他低声确认。

“嗯。”

电话那头似乎沉默了一会,然后说:“那好,我会尊重你的决定,你喜欢做什么,我不会阻挠。”

她用手指擦了擦鼻尖,有点不可置信:“真的?”

“对,真的。”

“我可以继续经营熊的食堂?”

“当然。”

“如果越来越不赚钱了呢,如果后来生意越来越惨淡了呢?”

“那就结束,回来做菜给我一个人吃,我付他们三倍以上的价钱,当然,你还可以向我一个人提供其他更高级的服务赚取生活费。”

她停顿了一下:“咦,你怎么越来越可爱了?快比上思哲了。”

那头沉默的时间更长,然后淡淡,又笃定地说:“我以为自己一直都比贝思哲可爱。”

说完,挂下电话。

熊橙在持续惊愕中听到窗外淅淅沥沥的声音,起身走过去一看,秋天的第一场雨来了。

想起和他在雨中漫步的情景,突然好想买一张车票,赶回他的身边。

她安静地看窗外的雨,心想,如果刚才他说一句“你回来陪我”,她会犹豫,踌躇,但结果一定是赶回他的身边,而他没有,他让她去做自己喜欢的事情。

他则会等她回去,即使她失败了,他也会养着她。

好像没有比这更美好的事情了。

*

两人的跨地域恋爱持续了七个多月,这七个多月里,熊橙攒下了一抽屉的车票,终于明白“跨地域恋爱是为国家的交通事业做贡献”这句话的真谛。

七个月后,熊的食堂暂停营业,熊橙有了自己的打算,也许她应该在自己的家乡开一个小餐馆,并非是完全为了贝翊宁,也是自己心里的一个愿望。

她在哪里失败过,跌到过,就从哪里做起来。

而且…反正有他撑腰,不是吗?她已经完全被他洗脑成功,存了无耻的念头,失败了就给他一个人做菜赚钱,再不济也有其他服务嘛。

熊橙回到H市是下午两点,因为之前没有和贝翊宁说是今天回来,他还不知道她人已经在医院门口了。

等她轻轻地来到病房,正要推门进去给他一个惊喜,却听到他似乎在和谁说话。

她保持静止的姿势,竖起耳朵听。

原来病房里没有其他人,只有他一个,他一向寡言的人竟然在自言自语。

说什么呢?她贴近了门,偷听得更认真了。

“你,愿不愿意嫁给我?”

“…”

这,原来是在做求婚演习?熊橙惊得头差点撞在门上。

病房里的某人似乎意识到语气有点冷硬,尽量放柔后又说了一遍,语速变慢,更为清晰:“那你,愿不愿意和我结婚?”

“我愿意。”熊橙不知怎么了,条件反射地脱口而出。

她说完后自己都吓了一跳,赶紧捂住嘴巴。

过了整整十秒钟,房间里的贝翊宁才平静地开口:“谁在门口?”

熊橙推门进去,朝他做了一个鬼脸。

贝翊宁面不改色心不跳:“你怎么提前回来了?也不和我说一声。”

“这几天比较凉快,下周就很热了,我不想晒太阳。”

他点了点头:“原来是这样。”

“那个,”熊橙的心跳如擂,“你刚才在房间里自言自语什么呢。”

他眉目清隽,表现得风光月霁:“我没有自言自语。”

“哦。”也是,以他那么要面子的性子会承认自己在做求婚演习才怪,暂时不去揭穿他了。

他看着她又说:“因为你已经听见了,还给了我回复,所以不算是我的自言自语。”

“…”熊橙有种落网的错觉,赶紧装傻充愣,“我听见什么了?我什么都没听见,也没回复啊,等等,那个,你刚才到底在说什么啊?”

“我忘了。”

熊橙不免急了:“你怎么这样啊,才一分钟的时间就忘了,你刚才明明在说…”

“在说什么?”他追问。

“你愿不愿意和我结婚?”

“我愿意。”

好像有哪里不对劲,熊橙一下子反应不过来。

正好护士推车进来,给贝翊宁的右手扎针。

熊橙坐在一边,随手拿起苹果啃,等着贝翊宁做针灸再盘问他,只是她吃完一个苹果就困了,打了两个哈欠趴在沙发背上,眯起了眼睛,越想越觉得贝翊宁狡猾,刚才那番对话,让不知情的人听见了,岂不是变成她向他求婚了?怪不得那个护士一直用一种“你好倒贴”的眼神看着她…

艾灸的香气弥漫在病房里,熊橙睡了过去,迷迷糊糊中感觉有一只手轻轻地在摸她的耳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