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乔却是一本正经,“那个司机长得是挺帅的,但连高中都没上完,也没一技之长,你就把这当艳遇,千万别当真啊。”

楚洛哭笑不得,也懒得解释了:“好好好,艳遇就艳遇。”

她跑回车子那里,樊江宁已经下了车,站在那里喝水。

楚洛还没走近,就已经被他瞪了一眼。

没办法,她只好赔笑,“还在生气呢?”

樊江宁轻轻“哼”了一声,“道歉。”

“?”画风转得太快,楚洛一时没反应过来。

“向我道歉。”樊江宁转过身来,与她对视,“道歉了我就……考虑原谅你。”

他本来想说“道歉就原谅你”的,但又觉得这样实在太没尊严,于是才临时加了个“考虑”。

道歉对楚洛来说也不是很难的事情嘛……她毫无心理负担的开了口:“对不起。”

“没关系。”樊江宁转过身来,“原谅你了。”

“……”

楚洛目瞪口呆,唯一的想法是:这也太好哄了吧,早知道就不道歉了。

樊江宁开了车门,把她的笔记本拿出来,然后径直往前走去,“走吧。”

“哎哎。”楚洛追在他身后,“你在这儿等我们就行了。”

樊江宁停住脚步,很无奈的看着她,“我对这比你熟多了。镇上学校里的那个外教,上星期被调走了,知道么?”

“唉?真的?”楚洛全身汗毛竖起来,“果然有问题。”

但她马上就发觉不对:“你怎么知道我们来是和那个外教有关?”

樊江宁脸上终于露出来了几分得意:“猜到的。”

“……”楚洛压根就不信。

据樊江宁称,沈茜被送到省城的姑妈家过暑假去了,所以他们三人只能在陈小鹏家门口等。

樊江宁说:“我见过这个小男孩几次,内向,长得很清秀,不爱说话。父母和哥哥都出去打工了,只留下他和瘫痪的奶奶在家里,他平时除了上学,还要照顾奶奶生活。”

夏乔在旁边若有所思:“这种小男孩,身边缺乏大人的指引和教导,性格内向,和同龄人的交流过少,的确很容易成为恋.童癖的目标。”

樊江宁表示赞同:“前些年波士顿教区神职人员性侵儿童的事情闹得很大,记者调查了过去五十年间的记录,4%的神职人员都被指控过娈.童,受害者超过一万人,其中很多都是孤儿或者单亲家庭的小孩。当加害人是神父、老师的时候,他们更容易掌控心智不成熟的儿童。”

夏乔有些意外:“樊师傅,你懂得好多。”

樊江宁回过神来:“我都是瞎说的。”

正说着,陈小鹏家的门打开,一个八.九岁的小男孩提着一个快到他胸口的大水桶出来了。

“你去和他说话。”樊江宁推一推楚洛,“我不能去,我见过他几次,他看起来很害怕成年男人。”

楚洛走上前去,和他打招呼:“小鹏你好。”

陈小鹏看了她一眼,没有说话,手里提着水桶,绕过她走到房子前的水龙头边。

楚洛尽可能让自己表现得友好一些:“茜茜之前和我说过很多关于你的事情,她说你是班上成绩最好的学生,老师们都很喜欢你。”

陈小鹏一言不发,盯着面前哗啦啦流着水的水龙头。

楚洛很努力地尝试和他交流,但却根本行不通。

塑料水桶很快就装满了水,小男孩双手并用将它提起来,小小的身子都被压得弯下去,看起来十分费力。

楚洛赶紧将水桶接过来,“我帮你提。”

陈小鹏还想抢过来,无奈人矮腿短,根本抢不过楚洛。

进了他家的院子,右手边就是一间厨房,陈小鹏往那边指了指,终于说了第一句话:“放这边。”

楚洛趁机和他套近乎:“你每天都给自己和奶奶做饭吗?”

“嗯。”

“你们家有几口人?他们都出去工作了吗?”

陈小鹏点点头,“爸爸妈妈和哥哥都在广州打工。”

楚洛想了想,问:“那爸爸妈妈没想过把你接到广州去读书吗?”

陈小鹏蹲在地上洗菜,听见楚洛的问话,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开口道:“我走了,就没人照顾奶奶了。”

楚洛有些动容,她轻声开口:“奶奶身体还好吗?”

陈小鹏这回没说话,轻轻摇了摇头。

明明是才不到十岁的孩子,肩上就已经负担起了半个家庭的责任。

楚洛又想起在城市中的陈小鹏的那些同龄人,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意识到,与生俱来的阶级差距太难逾越。

从小到大,无论是她,还是她身边的玩伴,大多无需费力便可收获一个好的人生。

哪怕是像陆琛,从前他的境遇说不上好,可也是从小就站在了比其他人更高的起点上。

而眼前的这个孩子,也许他要费劲全力,才能获得一份平庸的生活。

楚洛低声问他:“小鹏,你告诉姐姐,是不是有人不让你说话?”

陈小鹏低下头去,不吭声。

楚洛的一颗心渐渐沉下去,她知道,自己猜对了。

沉默了良久,楚洛轻声说:“我知道了……那接下来,我们玩一个游戏好不好?”

陈小鹏抬起头来。

楚洛直视着男孩的眼睛,“接下来我会说话,会说很多很多话。小鹏,你不用说话,只要听着就可以了……如果我说对了,你什么都不用做,如果我说错了,你就摇头,可以吗?”

小男孩慢慢地点了点头,“好。”

楚洛开口:“外教他经常单独把你叫到学校里、叫到他的住处,大多数时候,都只有你们两个人。”

陈小鹏看着她。

“在没有其他人的时候,他会对你有一些……不应该的、过于亲密的举动,之前从没有人这样对你做过……你不喜欢这样。”

陈小鹏没有说话,也没有摇头。

楚洛继续说下去:“这件事情你没有告诉过任何人。”

陈小鹏终于摇了摇头。

楚洛心里已经浮现起一个模糊的猜测,但她还是故意说道:“你把这件事情告诉过家人。”

摇头。

猜测得到印证,楚洛轻轻吸了口凉气。

“你把事情和老师说过,但是……老师没有理会这件事。”

陈小鹏没有摇头,鼻头轻轻地抽动,眼睛湿漉漉的。

她试探着继续道:“非但没有理会,他们还……威胁你不准把事情说出去?”

她话音未落,小男孩眼里已经滚落下大颗大颗的泪珠。

楚洛掏出纸巾来帮他擦干净了眼泪,然后轻声问:“爸爸妈妈,还有奶奶,他们全都不知道,对吗?”

陈小鹏轻轻点头。

“小鹏,除了你,还有其他同学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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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件的真相来得实在太过令人震惊。

连夏乔都惊呆了:“这么说,校方一直都是知道的?!就这样,他们不但没想到要处理那个外教,反而还拼命捂盖子?”

她气得忍不住骂了一句:“我.操,他妈的还是不是人啊?跪.舔洋大人都跪.舔得不要脸了!”

楚洛沉默地看着自己刚才在笔记本上记下的那一串名字。

良久,她往座椅上一靠,低声说:“还有很多孩子,明天再来,一个个问过去吧。”

樊江宁在旁边开着车,也是难得的沉默。

只是在他们晚上回到旅馆后,事情就起了变故。

十点多的时候夏乔过来敲她的房门,一脸支支吾吾:“洛洛,明天下午两点的飞机回北京,我已经订了咱们俩的票了。”

楚洛皱眉:“为什么回去?”

夏乔顾左右而言他:“老王刚才打电话来,说是北京有个紧急采访任务,人手不够,让咱们先别管这边了。”

对方这副神情,楚洛想要相信她也难。

不怎么费力,楚洛就猜到了:“台里不让咱们再采访这事儿了?”

夏乔点点头,“利美那边在施压,不能采访下去,不然就撤广告。”

楚洛想了想,便对她说:“夏乔,你听老王的,先回去。我再在这儿待几天。”

夏乔松了口气:“老王让我回,我没办法……你知道吗,我特别怕你瞧不起我。”“

“你想什么呢?”楚洛被她逗笑了。

她能理解夏乔,一个人在北京打拼,前年在房山买了房子,工作对她来说,除了自我实现,更多的意义还在于糊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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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渝到总经办的时候,苏曼青已经在陆琛办公室待了半个小时。

她敲了敲门,然后听见苏曼青在里头说:“进来。”

宋渝推门进去,目之所及是一片狼藉,办公室里的东西似乎都被砸得差不多了。

而“罪魁祸首”此刻正背对着门,蹲在地上。

宋渝走过去,在苏曼青身后站定。

苏曼青手里拿着一个裂成两瓣的水晶球,显然是刚才被她摔碎的。

宋渝认出来,那是原本放在陆琛办公桌上的一个地球仪,不知为何触怒到苏曼青,进而粉身碎骨。

苏曼青努力了一会儿,最终还是没能修复好那个地球仪,最终她索性将东西一股脑儿扔进一个盒子里,然后才站起身来。

苏曼青坐回办公桌前,扔给宋渝厚厚一沓合同,语气冷漠:“明后两年的广告合同,拿去和电视台谈。”

宋渝有些惊讶:“未来三年的广告合作商都定下来了。”

“那就增加投放渠道。”

宋渝草草翻了两页,看见合同上的投放渠道,又为合同上的金额所震惊,“……哪有这样烧钱的?”

苏曼青冷笑了一声,“陆琛的钱,他爱怎么烧谁也管不着。”

宋渝不解地看向她。

苏曼青整个身体都靠进座椅里,声音是说不出的疲倦,“把这笔合同给电视台的人看,告诉他们,只有一个要求。”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Lyan的地雷。

第29章 Chapter 28

Chapter 28

第二天一大早,樊江宁照旧在楼下等她们。

看见只有楚洛一个人下来,他随口问了句:“你那同事呢?”

楚洛移过视线,“台里有点事,夏乔一大早就回北京了。”

一看她那表情,樊江宁就猜到了,他一副了然的神情:“……采访被你们领导叫停了?”

“嗯。”楚洛点点头,显然不想再就这个话题聊下去。

想了想,樊江宁还是开口道:“你今天先别去平宁了。”

“为什么?”

“利美那边都能给你们台里施压,难道平宁这边还会一点准备都没有?”樊江宁十分无奈,“你先在这儿待着,我过去看看情况。”

不愧是干律师的,楚洛不得不承认他的思维缜密。

她终于问出那个她一直很好奇的问题:“你在平宁待了这么久,到底是来干什么的?”

楚洛问这话并没有其他意思,只是单纯的好奇,可谁知道樊江宁却在一瞬间变了脸色。

他看起来似乎十分忌讳这个话题,脸胀得通红,过了很久,他才低声迅速道:“丢人,不想说。”

楚洛很体谅的态度:“好好好,我不问了。”

可她心知肚明,他几次三番到平宁来,多半是和沈家有关。

虽然沈萌的案子不太光彩,可樊江宁的脑回路也太清奇了,他只是个律师,有什么好丢人的?

从县城到平宁镇去路途不远,来回一趟,不到中午樊江宁就回来了。

楚洛正窝在房间里和老王讲电话,他那边知道楚洛没上飞机,气得跳脚,把夏乔劈头骂了一顿,骂完又给楚洛打电话。

老王在电话那头说:“小楚啊,我的姑奶奶,你先把平宁那边的事放一放行么?”

楚洛理解他的难处,于是便也赔笑道:“主任,你们不是还在和广告部那边撕么?我这边先继续进行着,万一你们撕赢了,我们的进度也没落下。”

“还撕什么撕?!”老王快被气炸了,“昨天台长亲自打电话过来把老陈臭骂了一通,这事就到此为止,不能再往下深挖了!”

楚洛揉揉太阳穴,深吸一口气,然后开口:“主任,昨天我发给你的录音你听了没?”

老王不说话了。

之前憋了很久的话这会儿反而说不出了,沉默良久,楚洛叹口气,只是说:“主任,校方一直不准孩子往外说这件事。现在我们找上门去,让孩子开了口,把最隐秘难堪的经历说出来,难道只是为了随便听一听?”

如果不能让罪魁祸首和隐瞒包庇的校方教职人员得到应有的处理,那孩子们的处境只会比之前更加糟糕。

老王在电话那头沉默半晌,终于还是叹了口气:“小楚,你知道我为什么现在叫你回来。”

这则报道最终能否播出,还是要看上面的意思。他现在当然可以不叫停,可哪怕他这里不卡,上面还是要卡的。

他只是不想楚洛做更多无用功了。

楚洛笑笑,“主任,我都知道的。”

老王连连叹气:“你想怎样就怎样吧,反正我已经提前告诉你后果了。”

挂了电话,楚洛听见外面传力啊敲门声。

打开门一看,正是樊江宁。

她有些意外:“就回来了?”

“嗯。”樊江宁点头,从口袋里拿出掏出来一张纸递给楚洛。

“啊?”楚洛接过来,打开那张纸,上面写了个电话号码,“这是什么?”

樊江宁径直步入房间,坐在她先前坐过的椅子上,一脸理直气壮:“我口渴。”

楚洛拿了瓶矿泉水给他,却发现他正盯着自己放在桌上的水杯。

“……”她一把将自己的水杯拿过来,放到床头,嘴里小声咕哝,“看什么看。”

樊江宁喝了几口水,然后转过身来同她说起正事来:“陈小鹏已经被人接走了。”

听见这话楚洛只觉得头皮都炸了,“谁把他接走的?接去哪儿了?”

樊江宁摇摇头,“他姑父把人接走的,不知道接去哪儿了……他姑父是小学保卫科的科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