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慎一进了林樊家的门槛就走不动了,脱了鞋直接往地上松软的长毛地毯上一坐不起来了,哼哼唧唧地要林樊投喂,一句话还没说出几个字,就被突然之间从楼梯上窜下来的大金毛吓瘫了。

林樊还在门口换鞋,将此情景赶忙朝Daisy喝了一声。

这几天钟点工阿姨因为家里的事情来得比平时晚,每天带Daisy出门的时间也缩短了,大金毛潇洒不羁管了,冷不丁被打入了冷宫,心情本来就不好呢,再加上最近忽然多出了一个老是粘着她家主人的男人,心气儿就更不顺了,一听见门响立刻就冲了进来,还以为是叶以谦呢,哪知道跳下来一看是个不认识的年轻女人,看起来也被她吓了一跳,一扭身直接抱住了林樊的腰,把头都埋在林樊肚子上了。

“你家这什么玩意儿,吓死我了!”

林樊掰了掰王慎的手没掰开,只好摸了摸她的头,介绍老朋友一样给王慎介绍,“这就是Daisy,你以前不是还夸她善解人意吗,怎么怕成这样?”

王慎一听立刻就把脑袋从林樊身上抬起来了,瞪大一双眼角泛红的桃花眼,“你说的室友就是一只狗?!”

林樊在国外的时候,常常和她通邮件,王慎总能看到林樊提起自己名叫Daisy的室友,看得出Daisy在林樊刚出国最无助最低落的时候默默陪伴了她很久,王慎一直以为Daisy是个和她们年龄相仿的姑娘,没想到却是一条金毛。那她在国外的那几年,到底有多寂寞。

晚些时候,终于脱离了客户魔爪的宋简终于打电话来要接王慎走,可王慎这时候已经里里外外地将林樊家参观了个遍,直言再好的酒店都不如林樊家好,打定主意赖在这儿不走了。林樊也觉得王慎千里迢迢地跑过来为自己过生日实在是感人至深,要尽地主之谊,便将王慎留下了。

晚上睡觉的时候,林樊把王慎安排在了楼下的客房里,可等自己梳洗完毕贴了面膜正准备要睡觉,就看见王慎夹着枕头进了她的卧室,“我不要自己睡。”

从大杀四方的女强人嘴里说出这种话,林樊还真不知道该怎么拒绝。

两个人并排躺在松软宽大的床上,却谁也睡不着。

“离我过生日还有几天呢,你怎么现在就来了?”王慎自己创业开了一家工作室,平时虽然不至于很忙,但也离不开人,她这么一下撒手跑来了D市,难道工作室都不要了?

王慎曲着一条胳膊枕在头低底下,漂亮的桃花眼眨了眨,有点自豪有点骄傲,“啊,我给自己放了个年假。”

所以整个工作室都在忙里忙外,然后老板给自己放年假跑了?

林樊望着被晚风吹起的白色纱帘有点感慨。

“看到你现在这样我也就放心了。”身边的大美女语重心长地感叹道,“也不枉我千里迢迢来这一趟。”

虽然暂时还没亲眼看到活的叶以谦,但王慎感觉得到,现在的林樊虽然总体上还是一副面瘫的样子,可她的状态明显要比两年前刚从国外回来的时候好了很多,隐隐地朝着大一她们刚认识的那时候发展。不,应该说,现在的林樊眼角眉梢,都带着比当年更加动人的,得偿所愿的满足感。

林樊用余光扫了她一眼,笑了,也不知道是在同王慎说话还是在自言自语,“我以前就这么叫你不放心?”

从一听见林樊声音开始就一直处于一种莫名的亢奋状态的王慎这个时候却忽然之间变得很安静,翻了个身抱住一个松软的枕头,脸上的神色十分认真,一字一句地说道,“四棵树,你和叶以谦能修成正果,我真的很高兴。”

唐静容一定也很高兴。

作者有话要说:叶以谦:哪来的疯女人,竟然霸占我樊樊的床!出来单挑!”

王慎:“老娘是来助攻的…这什么态度,算了,我收拾收拾回家了。”

林樊:“???不是和我一伙的?”

王慎:“你看我哪儿长得像和你一伙儿的?”

第58章

接下来的几天王慎果然都待在林樊的公寓里, 白天林樊去上课了,她就努力地和Daisy搞好关系,时不时地领着Daisy出门散步,或者和百忙之中抽出空来对她进行人身攻击的宋简扯皮,晚上的时候又一定要和林樊睡在一起。

因为有王慎在, 林樊一连几天也都是回自己位于CBD商务区的这套公寓, 偶尔下班早还会到附近的大型超市买些菜回来做饭, 一时间没想起来联系叶以谦, 也不知道那人最近在忙什么,自打上次分别以后,就没见他露过面。

正赶上期末考试月的时候,大家都忙着出卷子、监考、批卷子, 进入了考试月学生和老师谁都不好过, 教研室里没有了往日的插科打诨, 一个组的同事都愁眉苦脸的,没什么精力想别的事。倒是开校例会的时候,林樊隐隐地听到了一些流言。也不知道是从哪里传出来的, 说林樊生活作风有问题,傍上了豪门大少叶以谦,她进校就是借着叶以谦的光被他弄进来的。

这话林樊是听一个外院同她家中长辈关系比较好的老教授说的, 告诉林樊的时候相当义愤填膺,摇着头发花白的脑袋不住地重复,说叫林樊一定要将胡说八道抹黑她的人揪出来,人活这一世不蒸馒头还要争口气的。

林樊听说的时候倒是挺哭笑不得的, 也大概能猜出这谣言的风格出自谁之口。只不过她也没有什么确凿的证据说这话就是钱海秋红口白牙地说出来的,也对旁人的看法并不是十分在意,倒是没很往心里去,只当听了一个笑话。

不过钱海秋倒是也说对了一件事——她能和叶以谦在一起,看起来还真的就像是灰姑娘傍上了王子。

因着有这么一件事,又因为王慎白天晚上的在她耳边念叨叶以谦,散会了以后林樊没和小杨等人拉帮结伙地往回走,反而一个人插着口袋走到了僻静之处,想了想拨通了叶以谦的电话。

她想象着对方看到手机上显出的“MY LOVE”时脸上会浮现出怎样宠溺的笑容,想象着叶以谦放下手中的事拿起手机,偏偏还要镇定自若地问一句——

“樊樊,怎么了?”

依旧是瞬间接起。

林樊插着口袋绕着行政办公楼的外墙慢慢地走,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尖,垂着眼睫笑了,“没事就不能给你打电话了?以谦,我有好几天没见你了。”

叶以谦大约没想到她会用这样撒娇的口气说出这样的话来,竟是沉默了几秒,才哑着嗓子低低地笑了,嗓音一如既往的性感迷人,“你等一下。”

接着就是一阵很飘忽的对话,估计是叶以谦捂着话筒和别人说着什么,林樊拿着手机没听清,耐心地等了一会儿才重新听到他清朗的声音,“方才我没听清,你最后一句话说什么了?”

明知故问。

林樊慢慢踱步的脚顿了顿,却没乖乖地重复,所答非所问地提起一件别的事来,“以谦,明天是我的生日。”

对方轻笑了一声,低低地“嗯”了一声,尾音撩得林樊心里直痒痒,末了又补上了一句“我知道”。

林樊没问叶以谦是怎么知道的。实际上早在高中的时候,林樊就在生日这天晚上接到过叶以谦突如其来的电话,一开口就很严肃地问她语文作业是什么,紧接着讲了一些有的没的,东一句西一句,足足和她闲扯了半个多小时。那时候林樊挂了电话还暗暗地沾沾自喜,觉得那是她当天收到的最好的生日礼物,却从来没有想过,身为班长的叶以谦怎么可能连语文作业都不知道。

这个闷葫芦那时候其实只是想和她说一句生日快乐吧?

也不知道她今年会收到什么样的生日礼物。林樊表示十分期待。

不过她现在给叶以谦打电话,可并不是为了提醒他给自己准备生日礼物的。有一些事情在心里放了太久,也到了该了结的时候。

“你待会儿有空么?”

对方毫不迟疑地给了肯定的答案。

林樊也没有多想,纤长的手指在办公楼微微显旧的外墙上划过一道看不见的痕迹,“嗯”了一声,接着说道:“那你陪我去看看林正初吧。”

叶氏总部。

叶以谦靠在正在召开高层会议的会议室门外,墨色的漂亮眼眸有一瞬间的失神。

林正初。

他以为再也不会从林樊嘴里说出来的名字,在林樊生日的前夕,终于被她提起。

叶以谦回过神来,几乎是毫不迟疑地应了下来,又嘱咐她打理好自己以后去D大正门外等他,挂了电话叫了一声修朋下去给他开车,便直接朝外走去。

刚开到一半的高层会议就这么多了一个十分钟的中场休息,然后转成了视频会议。

有人不理解一向注重规则和效率的总裁到底有多重要的事情要忙,中场休息的时候去问几个脸上带着暧昧笑意的区域总监,也没得到确切的答案,只听他们说,以后习惯就好了。

以后,习惯就好了?

问出这个问题的人不禁更加疑惑了。他还以为今天的事情是个紧急情况下的特殊事件,原来其实叶以谦今天反常的举动并不是个例外,而是将要变成日常了么?

在一旁冷眼旁观的艾达得意地默默笑了。别人不知道她可是清清楚楚的,能叫她家大boss毫不迟疑地放下手中的任何事情接听电话的,这世上除了叶夫人以外,大概也就只有未来老板娘了。

将车开到VIP大堂外等着自家老板的修朋心里大概也是一样的想法,刚把车上的笔记本开了机,转身回到座位上管好车门,就见叶以谦已经将卡其色的长裤换掉,穿着一条黑色长裤和同样黑色的大衣走出了电梯。

叶以谦麻利地关上车门,甚至连头都没有抬一下,一面调试电脑,一面简洁地说道:“去D大。”

修朋应声发动车子,心里暗道,他家叶少这是在耍酷么?通身都是黑漆漆的。

林樊拄着下巴在D大正门外的咖啡厅里喝完了一杯咖啡也没见着叶以谦那辆拉风的Reventon,眼睛盯着咖啡厅门口两棵嫩黄的叶子已经快要掉光的银杏树有点失神,直到黑衣黑裤的挺拔男子敲了敲咖啡厅的落地玻璃窗,这才回过神来,赶忙拎起手包结了账。

等到林樊跟着叶以谦走到一辆白色车子前,车窗忽然落下露出了修朋呲着一口白牙的脸,林樊才反应过来,原来叶以谦换了车。

劳斯莱斯去年的新车型古思特,还有一个意味深长的名字,永恒之爱。

“你怎么换了车?”除了叶以谦自己开着的Reventon,她前几次见修朋开的都是迈巴赫,刚才也一直盯着这两种车子看,这才没认出来的。

修朋觉得自家老板一见到林樊心情就好了,也比较放松,看叶以谦没会所话,抬眼看了一下后视镜,笑了笑替他回答林樊的话,“这车开着比迈巴赫稳当,叶少刚才在开视频会议来着。”

林樊对什么车稳当什么车颠簸一点概念都没有,她抓住的重点是——“你刚才在路上还在开会?”

叶以谦没回答,只是微有不悦地看了多嘴的修朋一眼。

林樊也看到了他的这个眼神,知道他这个闷葫芦又不打算说了,直接扭过头去问修朋,“你说,以谦今天是不是很忙?”

虽然自家大少脸上的威胁肉眼可见,不过修朋权衡了一下还是打算实话实说。毕竟他家叶大少再怎么不高兴,到了老板娘面前都化作了乌有。和叶以谦相比,讨好林樊看起来明显更重要,“叶少刚才在开高层会议,这不急着来找您,这次转成的视频会议。”

修朋说完这话,果然看到自家老板抬眸冷冷地看了他一眼,歪了歪嘴角。

修朋下意识地朝林樊看去。

后者正蹙着眉教育叶以谦,“你方才怎么不和我说?也不是什么急事,等你开完了会就是。在车上看电脑,脑袋不痛么?”

修朋在心里默默地回答了,所以说他今天才开的古思特啊。

叶以谦不置可否,只是伸手将坐在一旁的林樊的手捉过去握在了手心里,“樊樊,咱们去哪儿看你父亲?”

林樊这才发觉三个人坐在车里一直没动,说了一个墓园的地址,修朋这才掉头离开。

林正初当初是净身出户,又因为苏家施压的缘故,多年积攒的人脉一瞬间化为乌有,出轨对象也理他而去,离婚后日子过得不好,自然没多少积蓄,也买不起D市地段最好的墓园。他最后也算是落得了一个众叛亲离的下场。

修朋是不知道林樊的家世背景的,只听见叶以谦说这是去看林樊的父亲,又是在那样一个墓园,便更好奇林樊是怎么和他们家大少认识的,开车的时候不禁多看了林樊几眼。

林樊没在意修朋的目光,只是见他左顾右盼的,提醒了他一句认真开车,转过头去又看捉着她手一直含笑望着她的叶以谦。

对方被她看得久了,终于忍不住发问,“樊樊,你看我做什么?”

林樊本来想反问他不是也在看她么,心思一动,想起会后老教授的话,开了个玩笑,“我在想,她们说我傍上了豪门大少,好像确实是这么一回事儿。”

作者有话要说:我,要搞一个大事情【奸笑】

第59章

傍?

原本慵懒地坐在真皮汽车后的男人目光顿时变得锐利了起来,好看的眉毛也微微蹙着, “谁说的?”

林樊本来没把这个当成什么了不得的大事, 随口一说没想到叶以谦能有这么大的反应, 耸了耸肩膀四两拨千斤, “流言么, 本来也找不到什么根源, 都是些没不着边际的话,没什么好在意的。”

见林樊毫不在意的态度, 叶以谦也就没再继续追问下去,只是展开长臂将林樊整个人圈了过去,低头在她脸侧吻了一下, 顺着她的话说了下去, “确实不着边际。”

前边开车的修朋从后视镜瞟了一眼, 笑着帮着叶以谦打圆场, “可不是么, 林小姐和咱们叶少可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天造地设不敢说, 只不过是他丧心病狂地喜欢她,恋慕她,这辈子非她不可罢了。叶以谦没说话, 只是将怀中的宝贝搂的更紧了一些。

车子到墓园的时候,已经是下午,因为阴天的缘故,整个墓园都笼罩在一片沉沉的暮霭之中。林樊下了车还是先去问了墓地管理员,才找到林正初的墓。叶以谦叫修朋将车停在了墓地之外等着他们, 一个人插着口袋跟着林樊走了进去。

当初那个千夫所指的负心人已经长眠于地下五年之久,虽然有管理员时不时地打理,可墓碑前却仍积了厚厚的一层灰。看得出这五年来,并没有人来看过林正初。

林樊弯腰将手上拿着的一捧花搁在那墓碑前,目光划过墓碑上遒劲有力的字迹,最终落在了林正初倜傥风流的照片上。

不得不说,林正初长着一副极好的皮囊。正是这副皮囊,当年将苏丛卉迷得神魂颠倒,不过所有人的反对一意孤行地同他结了婚;也正是这副皮囊,让苏丛卉恨之入骨,带着一股子佛挡杀佛的勇气披挂整齐重回商场。林樊凝视着那照片上微微上翘的嘴角,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

她长得和苏丛卉并不像,实际上和整个苏家人都不像,反而更像林正初,一颦一笑,都带着那人的风流。

自小林正初就很宠着林樊,向来是有求必应,天大的事情放在自家女儿面前,都要排后站,林樊喜欢什么、想要什么,无需开口,只需得多看上那么一眼,林正初就会买给她。和一向高标准严要求、整天在家里管教她的苏丛卉相比,林樊从前和她父亲的关系更为要好,也是在他的影响下才拿起的画笔,对于自己长得很像林正初这件事,曾经的林樊很是骄傲。

可也正因为她们曾经那么亲密,因为他在她心里的形象曾经那么完美,所以当林樊知道林正初出轨的时候,恨意才上涌得那样铺天盖地。

都说爱之深责之切,这话引申到林樊对林正初的感情上,也是一样的。

当初她所骄傲的,和林正初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眉眼和如出一辙的笑容,忽然间都成为了讽刺。林樊甚至想,也许那时候苏丛卉一点都不想看到她的脸,也是由于这个原因。林樊大约是从那个时候起,慢慢得不再愿意露出笑容,渐渐的失去了所有的表情,成了一个别人眼中的面瘫。

打身后忽然多出了一只节骨分明的大手,温柔地按了按她的肩膀。林樊侧过头去,正对上叶以谦深不见底的黑色眼眸。

叶以谦没有出言安慰她,事实上这个时候的任何安慰都显得太过苍白无力,林樊不是那种躲在情人怀里哭泣的依人小鸟,这个时候,她只需要他默默的陪在她身边就好。

林樊闭了闭眼睛,将目光从墓碑上抬起,朝更远处的天际望去,暮色沉沉间什么也看不大清楚。这一片墓园建的偏僻,放眼望去,竟也没有什么遮挡视线的建筑物,使得一切的感官都在天地之间变得更加辽远。

五年前发生车祸的那天,天色和今天一样阴沉。

是刚下过了雪,地上还残存着没化干净的雪水,又滑又脏,她还以为自己是去赴段嘉煜的约,准备好钱财盘算着请过客了她们也算是两清了,哪知道一到了餐厅,没看到段嘉煜的影子,看见的却是林正初。

那时候林樊一句话都不想和他说,甚至连见都不愿意见他,很快就意识到了这不是巧合而是段嘉煜有意为之,也没有去想段嘉煜是怎么和林正初认识的,推开门走了几步,便扭身朝外走,没想到手才搭上了门把手,就被已经看到她的林正初三步并做两步追上了。

林樊没什么好脸色,被林正初堵在餐厅门口走不了,两厢拉锯战了许久,僵持不下终于还是没拗过他,一时心软被他拽上了自己的车子。

毕竟是曾经百般疼爱过她,如今依旧努力缓和关系的亲生父亲,林樊再怎么恨,心里也还是有那么一点不切实际的幻想,幻想着如果他能好好地低头认个错,干干净净地和出轨对象断了联系,虽然一切都应无法再挽回,可她也许还能在面对他的时候冷静一些,还能在他想她来看她的时候给他一些好脸色。

可幻想这东西之所以被称之为幻想,就是虚假的不会实现的,林樊没想到,直到一切都尘埃落定,面对她的时候,林正初还是不愿意承认出轨是他的错,只说他和苏丛卉是真的早就一点感情都没有了,彼此束缚除了痛苦再没有别的,只能在枯燥的生活中寻找其他的出口。

林樊听到他这话,内心只想发笑。若是真的一早就没了感情,若他真的觉得彼此束缚只有痛苦,那为什么不早早就提出离婚,给彼此一个解脱呢?说到底是他过惯了苏家带来的优渥生活,又想要吃着碗里的同时看着锅里的罢了。

心思这么龌龊的他,凭什么祈求她和她母亲的原谅?

林樊甚至不想和这样不堪的林正初多说一句话,你永远都叫不醒一个装睡的人,也永远得不到一个压根不想要悔改的人真心实意的认错。身边的林正初还在喋喋不休地说着自己的无奈自己的一千种理由,渐渐地叫林樊听得越来越心烦意乱,等到情绪挤压到了一个不得不宣泄的临界点,林樊失去理智地直接打开了车门,妄图从开得并不快的车子中跳下去。

也就是这么一个毫无理智的行为,才酿成了后边的大祸。

林正初没想到林樊会跳车,只一只手搭着方向盘,腾出另一只手去拽林樊,一番拉扯后好不容易将林樊拽回了座椅关上了车门,却因为路上没有化干净的雪水打了滑,直直地朝路边的绿化隔离带撞了过去。

如果说事情只到了这里,那充其量是车子撞坏,她们受点轻伤罢了,可谁都没想到的是,就在林正初试图将车子摆正的当口,突然打对面窜出了一辆同样失控的大卡车。

没人知道这卡车是从哪里冒出来的,又为什么会失控,事后大家能够确定的只是,卡车的司机疲劳驾驶,超重严重,又因为雪天路滑,刹车失灵,这才直直地朝林正初的车子撞了过去。

林樊闭着眼睛,声音也有些发抖,“都怪我,要不是我…要不是我,他也不会死…”

回答她的是叶以谦温柔可靠的拥抱,那人镇定剂一样清朗的声音带着满满的心疼,在她耳畔次第绽放开来,“樊樊,不是你,不是因为你。你别这样…”

林樊推开他,向来缺乏表情的脸上倏然绽开了一个凄惨的笑容,摇了摇头朝后退了一步,“你不知道,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

在那辆大卡车撞过来的时候,死的人本来该是她,是坐在副驾的她。

都说副驾驶是最不安全的一个座位,因为当发生危险的时候,司机会下意识地将方向盘向自己的方向打,而将副驾驶的那个人甩出去直接面对撞击,这是由人类强大的生存意志操控的,无可厚非。可当车祸发生前的那几秒,在林樊所坐的副驾驶座位马上就要直接怼上卡车的时候,林正初打了方向盘。

这个背叛了自己的结发妻子,还想要脚踏两只船坚决不肯悔改的男人,在危险不可避免地到来的零点零一秒,竟然下意识地打了方向盘,让自己代替自己的女儿朝卡车撞了过去。

记忆里接下来只剩下了铺天盖地的鲜血和疼痛,林樊记不清到底是过了多久她才昏过去,也记不清又过了多久她才在医院里幽幽醒来,她唯一还记得的,是已经被撞得变了形的车厢里,在染满了鲜血的安全气囊的挤压下,那个男人艰难地朝她伸出手,似乎想要摸一摸她的头发,就像小时候千百次做过的那样,只是他用尽了全力也没有碰得到,只能苦笑了一声,竭力挣开血肉模糊的眼睛对她说,小樊,不管怎么样,我是真的爱你。

这个自私、风流、花心、不知悔改、甚至不配被她叫一声“爸爸”的男人,却说无论如何都是爱她的。

他直到死都不肯承认自己出轨是错的,可他同时也替她去死了。

林樊不知道该怎样面对这样的林正初,也不知道该怎样面对他给她的生命和人生。她只知道这个给了她天赋的男人,在带着所有人的恨意离开这个世界的时候,也把曾经带给她的天赋带走了。

她再也无法看到一个色彩瑰丽细腻的美丽世界,嘈杂声掩盖了一切。

而他至死都没有得到她的原谅。

恨,还是不恨,这个曾经毫不费力就能找出正确答案的选择题,从这一刻开始,变成了无解。

第60章

从林樊第一次在苏丛卉的耳朵里听说林正初的死讯开始,已经这么久了, 林樊始终没有来看过他, 这期间的原因有很多, 先是重伤未愈, 紧接着就出了国, 可归根结底, 不过还是因为逃避。

身边一直沉默的男人上前一步,重新拥住了全身都在微微颤抖着的林樊, 声音很温柔,脑袋中一直徘徊却没有说出口的念头终于脱口而出,“樊樊, 是不是因为你父亲, 你才放弃了画画?”

林樊曾经是一个视画画为生命的人, 站在画架前拿着画笔的那个她和平时完全不一样, 从前林樊整日泡在画室的那段时间, 叶以谦平时看不到她, 常常会去学校的画室外“路过”,再装作不经意间看向窗内,为得不过是那么惊鸿一瞥。可也就是那么惊鸿一瞥, 林樊眯着眼退后一步认认真真拿着炭笔去量比例的模样就深深地刻在叶以谦的脑海里。

和她失去联系的这么多年,他常常会梦见她,常常会在任何一个不经意的时刻想起她认真的模样,继而便发觉,原来这世上认真的人有很多, 可叫他心动的,却只有她一个。

叶以谦不相信林樊会因为联觉症就彻底地放弃了画画,就算周遭的声音对她的视界造成了干扰,可也不是没有办法避免的,就像她能够在教师公寓里装上完全隔绝噪音的玻璃窗一样,她一定也能够找到一个绝对安静的画室。画画曾经是林樊人生的全部,如果不是因为有什么隔在她的心里,她不会轻易放弃。

不知道是因为充满了清冽男性气息的拥抱来的太突然,还是因为叶以谦的话真的戳中了她的心,林樊猛烈地抖了一下,抬起了头。

当初她那么决绝地放弃了画画,除了联觉症严重地影响了她对色彩的判断力以外,还有一个很重要的原因,就是林正初的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