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这海浪拍岸声,亿万斯年,生生不息。与之相比,这里的上千人,不过都是匆匆过客,转瞬即逝,如海浪尖上的一团泡沫。

叶玉书哀伤地想着这一切。人是如此渺小,却还要这样残酷地在阳光下演着弱肉强食的惨剧。细想起来,真不知道人活着有什么意义。上千人一股脑涌出来,争先恐后,熙熙攘攘,完全没有秩序,月夜下的情调荡然无存。四人只得傻傻地站在路边,看着骑单车来的人怎样载着朋友互相招呼着一起离开,看着开车来的人怎样在人丛中杀出重围。没车的人更是如土匪一般,一有出租车过来,便立刻如蚂蚁一样迅速围了上去,然后便见车子甩开众人,扬长而去。

他们如看一场闹剧。等到看完,夜色更沉了。这里离海州市区很远,大家都不知道该怎么回去。难道用走的?

此时,那轮明月又钻了出来,洒向大地一片清辉。一排路灯光也沉默地亮着清冷的光,缓缓地伸展向前。

叶玉书忽然笑了:“如果一直没有车,惹火了,干脆就睡到海滩上去。”

第29章

耽美 夜已深,凡尔赛名流俱乐部里仍然有一大半的位子坐着人,热闹依旧。邱钧一个人站在舞池边,看着大荧屏,动情地唱着歌。他今天一袭黑衣,显然瘦了许多。

“我以为我会哭

但是我没有

我只是怔怔望着你的脚步

给你我最后的祝福

这何尝不是一种领悟

让我把自己看清楚

虽然那无爱的痛苦

将日日夜夜在我灵魂最深处…”

他歌声里的哽咽,歌舞厅的每个人都听得出来。符伟海低声对叶玉书笑道:“这个傻孩子,动了真情了。老金,那是你的人吧?你倒是好本事,把人家的真感情都逗出来了。是不是传授我两招?我这个小叶子,是铁石心肠。我简直拿他没办法。”

那男人似乎有些感动:“嘿嘿,阿钧是个不错的孩子,我自然是很爱护他的。他倒是知恩图报,也不枉我疼他一场。”

叶玉书没理会他们,下意识地四处张望,寻找那个满身满脸都是年少风流气息的小李。可是反反复复找了几次,也没有看见他。

符伟海搂过他,俯在他耳边问:“一会儿我们到哪里去玩?”

叶玉书作势欲挣开,边轻笑:“随便。”

符伟海转头问另外两个男人:“哎,我们一会儿怎么玩?是赌还是嫖。”

那两个男人一脸暧昧地大笑:“老符你说,我们没意见。”

符伟海偏头看向叶玉书:“小叶,那我们去嫖吧。”

叶玉书一推他:“可以,你去好了。我回家。”

符伟海立刻妥协:“好了好了,不去不去,我们去赌。”

其中一个男人趋前笑道:“小叶,我们老符跟着你,都快变成圣人了。”

叶玉书笑道:“我又没有禁止他做什么。反正你们男人有钱,多找几个人来陪好了。大家分工不同,我只陪他唱歌跳舞。至于陪他谈心的,另外找好了。”

符伟海作深情状:“有了你,别的人哪里能让我看上眼?”

叶玉书撇撇嘴:“算了吧,口是心非。”

其他男女一起大笑起来。符伟海轻轻揪揪他的脸:“刀子嘴,嗯?”

邱钧唱完走过来,坐到那被唤作老金的男人身边。那男人一把搂过他:“怎么了?怎么哭了?我不是天天来看你吗?你要想我,也可以给我打电话啊,我会立刻过来陪你的。”

邱钧忙擦去眼里的泪,对他笑笑:“我没事,是那歌太悲伤了。”

老金握住他的手:“那下次别唱了,唱点高兴的,好吗?”

邱钧点点头。

叶玉书关切地看着他。他一抬头,不由一怔,眼中闪过一丝悲戚。叶玉书向他伸过手去:“阿钧,来,我们跳个舞。”

符伟海一边侧身让他走出去一边笑道:“你们去跳舞,那我们不是成了光棍了?”

老金也边让着邱钧边笑:“是啊,我们怎么办呢?”

邱钧啐了一口:“你们有什么?独守空房好了。”

在哄堂大笑中,叶玉书拉着他的手走到舞池中间。他们相拥着随着歌声轻摇。

叶玉书关心地问:“阿钧,你怎么了?那个小李呢?”

邱钧神情黯然:“他被炒了。”

“真的?那你们…”

“我们还是在一起。”

“哦?那…你怎么好像不高兴?”

邱钧叹口气:“他已经被炒了一个多月了,一直没有找到工作。”

叶玉书连忙安慰他:“那也不用着急。”

“我是不着急,我还一直在劝他慢慢找。现在房租水电都是我在交,我根本觉得不算什么,是我愿意的。为了怕他晚上一个人在家闷,我还买了彩电、录像机,其他的所有电器,什么电饭煲、电风扇,都是我买的。我对他那么好,也不过是因为喜欢他。”

“看来你是动了真心了。”

“是,我这次的确是爱上他了。为了他,我放弃了好多机会。有时候为了赚钱,我会出散钟,可是一旦男人让我搬过去与他住,我就跟他们疏远了。我不愿意离开他。”

“那他呢?对你怎么样?”

邱钧苦笑:“他现在脾气大得要命,一点点小事就暴跳如雷。如果我回去晚了,他就鸭公婊子的乱骂。伸手要钱的时候又狠得不得了,一拿到钱就出去鬼混。他说是去打牌,我怀疑他在外面另外有人。”

叶玉书惊诧莫名:“这种男人,你还不趁早离开他。”

邱钧苦涩地笑道:“要能离开就好了。我太喜欢他了。我想,他现在,也不过是因为暂时没有工作,要靠我养,实在是让他觉得没面子,所以脾气暴躁一点。等他找到工作就好了。”

叶玉书沉默半晌,不赞成地摇头:“你真傻。”

“是,我想也是。可是,我一想起要离开他,心里就如刀绞一般。”

叶玉书只好摇头再摇头:“小心,小心,我是看透了,在这里,人一旦动了情,只会受伤害。”

邱钧苦笑:“我早看透了,可是又有什么办法?喜欢了就是喜欢了。就是受伤害,我也认了。”

叶玉书皱起了眉:“你怎么忽然变得这么死心眼?你看你以前那个男朋友走了以后,你根本无所谓,那时候你多洒脱。”

邱钧出了一会儿神,才轻轻说:“我爱他。”说着,他喉头发哽,热泪盈眶。

叶玉书安慰地拍拍他的腰:“那他呢?怎么打算?”

“我不知道。”

叶玉书一听,差点一脚踩上他:“你别傻了。”

邱钧倔犟地说:“有什么?我喜欢他,即使他一辈子没工作,我也能够养活他。”

叶玉书急得不得了:“可是你…你哪里拿得住他?”

邱钧一窒,无言以对。

叶玉书猛醒:“你的钱呢?你赚的那些钱呢?”

邱钧摇头:“全都让小李花掉了。两个人生活,消耗太大了。”

“可是,”叶玉书简直不能相信。“我听刘岩铭说,你这一阵还不错,两个多月也赚了3、4万块钱,就都没了?”

邱钧默然,只是点点头。

叶玉书不禁咋舌:“阿钧,今天我才知道,你原来是个情种。”

邱钧自嘲地一笑:“有什么用?人家根本不懂得珍惜。”

叶玉书不吭声。这就是咎由自取了。到了这个地步还不知道抽身后退,实在是自寻死路。大家都是成年人了,这也是他自己的选择,轮不到别人来多嘴。

音乐停了,叶玉书放开他,认真地说:“总之,我觉得你应该好好考虑一下。”

邱钧不说话,像是拿定了主意,再也不想更改的样子。

叶玉书只好不劝了。人家两口子的事情,所谓“床头打架床尾和”,只怕外人也弄不明白。

符伟海他们已买完单,见他们过来,便站起来说:“走,我们去赌个痛快。”

叶玉书并不反对,笑一笑,便跟着他们出去,上了符伟海的别克。

在申常青与郑彬苦口婆心地劝说下,他与符伟海交往也有一个多礼拜了。他牢记申常青的嘱咐,不见兔子不撒鹰,一直坚持着不让他得手。这次关系重大。申常青和郑彬都详细对他谈过。如果这次以存定贷的事情办成了,他可以得半个点,即25万。这实在是个诱人的数字,使他不得不打醒十二分精神来应付这个财神爷。

几部车一直往龙昆南驶去。车上,符伟海拿着手机,显然是与另外车上的人商量着:“喂,去哪里?”

对方说了个地方。他显得很开心:“好好好,到钻石俱乐部,我也好久没去了。上次在那里输了20多万,这次一定要捞回来。…哈哈哈哈。”

叶玉书听着从他们口中说出来的这些数字,心里很难将那当作是钱。他们太不在乎了,实在让人难以想象。他们的钱都是从哪里来的?

汽车飞快地驶过两边都是黑暗的高楼的龙昆南路,越行越荒凉,最后停在一幢黑黢黢的大厦前。

大厦里全无亮光,也没有声音,一片沉静寂然,完全不像其他市区里的俱乐部那样霓虹与彩灯交相辉映,咨客花枝招展地站在灯火通明的门口招徕客人,深怕客人看不见这个玩乐的场所似的。

叶玉书疑惑地看了看四周,发现停了很多高级轿车,这才相信这里的确有个俱乐部。可是为什么会这么神秘?难道是什么诡秘的地方?他有些踌躇不前。

符伟海锁上车,绕过车头过来拉他的手:“来吧,我们上去。”

“这是什么地方?”他忍不住问。

“你跟我上去就知道了,很好玩的。”

他笑道:“干什么这么神秘?里面是不是有什么机关?你不会把我弄进去卖了吧?”

符伟海大笑:“说不定哦。”

身后其他男人也都笑起来,女人们便也跟着笑,一派喜气洋洋。

一进入那尽是烟零缭绕,人们全都痴痴迷迷的地方,叶玉书便呆了一呆。他真没想到这里会有如此规模的现代化赌场,完全是香港电影里赌场的翻版。

符伟海已兴致高昂地带着他到了张赌桌边。有穿着红马夹的女服务生过来,殷勤地问他们要喝什么。

叶玉书一听声音,立刻回过头来,难以置信地叫道:“阿铭,你怎么在这儿?”

刘岩铭也一呆,随即高兴地拉住他的手:“阿玉,你怎么知道这里?”叶玉书一指符伟海:“我朋友带我来的。阿钧也来了,在那边。”他说着朝邱钧招手。

邱钧又惊又喜,忙奔了过来。

符伟海笑着说:“原来你们也有朋友在这里。”

叶玉书掩饰不住自己的欢喜:“是啊,他是我们的老乡。你在这里玩,我们过去聊聊。”

符伟海点头:“好,你们去吧。”

3个男孩子退到吧台边,叽叽喳喳地相互问起别后的情况。

邱钧好奇地问:“阿铭,你怎么会找到这里的工作的?我们连海州有这种地方都不知道。”

“是一个朋友介绍我来的,如果没有熟人介绍,根本进不来。这里工资高,小费也多,一个月有好几千块,就是风险大一些。但我想也没什么,算是赌一把吧,就来了。”

“有什么风险?”叶玉书不明白。

刘岩铭老实地说:“在海州,赌博也是违法的,开赌场更是非法。如果被发现了,公安局包围这里,我们凡是在这里工作的,一个也跑不掉。”

邱钧一惊:“那你干嘛要在这里做?”

“实在没什么好做的工作了。再说,海州的赌场老板在公安局里都有人,真正有什么行动,他们都会通知这里。所以还是比较安全。真要说不安全,做什么都不会十全十美。就是我们坐台,还不是有人来抓?”

这也是,他们有一次在凡尔赛就碰到刑警队进来检查,害得他们全部躲到洗手间里去,吓得不轻。

刘岩铭微笑着说:“反正是混吧,横竖多挣点钱最重要。家里来信,我弟弟考上了大学,学费还得我出。等我弟弟毕业,我再存一点钱,就可以不干了。”

邱钧浩叹:“那太遥远了,要等好几年以后呢。”

刘岩铭一点也不沮丧:“可不是?总之一天一天的,也就过了。”

叶玉书看着他精神奕奕的样子,打趣道:“看你和以往完全不同了,变得漂亮多了,是不是有爱人了?”

刘岩铭笑嘻嘻的,也不承认也不否认。邱钧象发现了新大陆一般,拉住他问:“哎,好像是真的,说,到底是谁?都不跟我们说一声,你真不够朋友。”

“也没有确定,有什么好说的?你以为谁都像你那么好福气,一下就碰到小李?”刘岩铭还是那样稳定沉着。

一听说到小李,邱钧顿时如泄了气的皮球,脸色一沉,闷闷不乐。

刘岩铭马上看出来了:“怎么了?和他分手了?”

“还没有。唉,也差不多了。”邱钧的情绪大为低落。

刘岩铭毫不客气地说:“说实话,阿钧,我就不明白你怎么会栽在那个小白脸手上。那个小子,一双眼睛四处乱看,一点定向都没有,你还死心塌地地对他。他今天眼光停在你身上,下一分钟说不定就已经停在别人身上了。我跟你说,你如果只是玩玩,拿他解解闷,我不反对。如果你要对他动真情,还是趁早悬崖勒马的好。”

“唉。”邱钧深深叹了一声。“到了现在这地步,哪有那么容易抽身啊?”

刘岩铭还想再说下去,叶玉书朝他使了个眼色。刘岩铭会意,急忙顾左右而言他:“哎,你们到过类似的赌场没有?”

“没有。”叶玉书很感兴趣。“你在这里做什么工作?”

“一开始是端茶倒水递毛巾什么的。等到下个月,我就可以做发牌员了。我现在正在练习。”

“发牌员的工资是不是还要高?”

“那当然。”

邱钧也十分有兴趣,顿时忘不自己的不快:“哎,阿铭,你们这里的发牌员,洗牌的时候是不是会像周润发那样?”

“别胡扯了,哪有那么夸张?只不过洗牌发牌的动作比普通人麻利规范一点而已。再说,我们这里是绝不出老千的,所以不需要那些小动作。”

“哦。”邱钧环顾四周。“干脆,我也来这里干。阿玲,你们这里还要不要人?”

刘岩铭并不推托:“我问问经理,再跟你联系。”

正说着,一个高大挺拔看上去却文静秀气的小伙子走了过来。他来到刘岩铭身边,熟络地抬手搂住他的肩:“阿铭,有朋友啊?”

刘岩铭侧头看看他,喜悦之情溢于言表:“小龙,你来啦?他们是我的老乡,这是阿钧,这是阿玉。自从我到这里来工作以后,我们一直没有联系,结果他们今天跟朋友来玩,就碰上了。你看好巧。”

叶玉书和邱钧都向那小伙子点点头。小伙子说:“朋友们都叫我小龙,认识你们很高兴。”他讲一口地道的北京话,显得十分文质彬彬。

小龙转向刘岩铭:“阿玲,走吧,我们回去好吗?龙哥在等我们一起去玩呢。你看你的朋友要不要跟我们去?”

“小龙是龙哥的弟弟。”刘岩铭喜气洋洋地说。“你们要不要一起去玩?我现在到点下班了。”

邱钧与叶玉书对看一眼,一起摇头:“算了,我们可不想去做超级电灯泡。”

刘岩铭有些羞意:“你们别开我玩笑了。”

叶玉书稍稍正经了一点:“好了,改天吧。今天我们是跟朋友来的,我看他们一时半会还不会走。我们先走了总是不太好。”

“也好。”刘岩铭回身从吧台上拿起一张空白单子,提笔在上面写了一个手机号。“小龙给了我一个手机,你们有时间给我电话吧。我一般白天都有空。”

符伟海也刚刚送了个手机给叶玉书。他将那张纸撕下一半,在上面写下自己的手机号码,递给刘岩铭:“你有空也和我们联系。”

“好的。”刘岩铭朝他们挥挥手,倚着小龙走了出去。

邱钧一直望着他们的背影,叹道:“我们之中总有一个是幸福的吧。”

第30章

耽美 邱钧实在是太渴望幸福了。这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以前他是他们三个中最洒脱的。与一个男人分手,也不过是念念“挥一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在情感的道路上,他一直当这个同龄的姐妹为前辈师姐,向他学习这门举重若轻的功夫。却没想到,他自己先武功尽废,任那个油头粉面的小子宰割。

连着两天,叶玉书都在想着邱钧的事情。可是邱钧却一直没有再到凡尔赛来,也不回他的呼机。他不知道该怎么办,只得打电话给刘岩铭,将事情始末告诉了他,问他有什么办法。刘岩铭也急得要命,可是邱钧仿佛消失了一样,怎么也无法将他找出来。

叶玉书想他到底怎么了,他与那个小李的事情,到底是怎么处理的?

这天,他终于说服了符伟海,让他同意见申常青。他们约好了在银行的小会议室里见面。

下午,叶玉书陪着申常青到达银行。这家银行在金贸区格林梦别墅区旁边,占据了一幢大厦的整整一个底层。虽然只是个小小的分行,却装修得美仑美奂,极其华丽气派。单看内外的装修和配备的那些现代化设备,随便任何一个有钱人都会放放心心地把钱存进来。申常青完全放心了他们的实力,因此也更加下定决心要说服符伟海同意做这单生意。

进了会议室,他们刚坐下,便有一位小姐给他们端茶上来。接着符伟海就出现了。他微笑着,信心十足的样子。在自己的地面上,他显得威势更足。

叶玉书抢上前去,开朗地笑着给他们介绍:“这是申总,这是符行长。”

他们笑哈哈地握了握手,并没有交换名片,便到会议桌边坐了下来。

符伟海看了看黑发飘然温柔漂亮的叶玉书,不愿拂逆他的意思,只得敷衍地与申常青寒喧:“听说申总是大都酒家的老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