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颜站在那里,手里拿着对讲机,仍旧防止突然出现意外,随时都好像在备战中一般。

小吴也跟在一边,却低低的说,“不知道二少什么时候来啊,好久没见到了,好想他呢。”

容颜说,“别花痴了,一会弄出了事,你就这辈子也见不到他了。”

“哇,颜姐你说话好不吉利啊。”

她弹了一下小吴的头,“你被开除出了公司的话,就不能跟沈氏合作,当然见不到他了。”

小吴撇撇嘴,远远的,就看见沈家的大少来了。

沈濠霆看见容颜,竟然先走了过来,“容经理,好久不见。”

容颜一看,客气的笑笑,“是啊,好久不见。”

“最近在忙什么?”

“还不是那些事。”她笑着说。

他看着她,说,“接到了,关于过几天我弟弟的订婚宴的请柬了吗?”

“嗯,苏小姐已经送给我。”

他笑笑,说,“我弟弟从小不懂事,能早点定下来,也是好事。”

“嗯,是啊。”

“大概是被人宠坏了,所以从小才这样,但是近来他也不好过。”沈濠霆又说。

容颜不想搀和进他们家里的事情,但是听到他不好过,心里多多少少还是会好奇,自然,就算只是一个认识的人,知道他有事,也会好奇,更何况,还是一个关系不菲的人。

她却理智的没有开口问,他既然特意来告诉她,不用她问,他也总会说的。

果然,见她不动声色,他更笑起来,说,“容小姐真是个很难驾驭的人,你都不会好奇吗?”

容颜说,“大少想说什么就说吧,如果关于我,我会听进去,如果不是关于我的,那么我会当做一件事听一听,转眼就忘记。”

他灼灼的目光盯着她,里面多少含着些欣赏和赞叹,那一双跟沈奕默有些相像的眼睛,看起来炯炯有神,带着一些让人不可信任的诡异。

他说,“那你就当故事听一听算了,其实我也只是当故事说一说,毕竟家丑不可外扬,况且事情还不清楚。”

“嗯,是吗。”

“你晓得奕默的生母,跟我的生母,并不是一个吧。”

“嗯是的。”

“他的母亲陈敏之,我也尊为母亲,按道理,我是不该说她的是非,但是,这件事关乎家里的名声,我还是在犹豫,不知道要不要说出去,容经理这么聪明,我正是想向容经理问下意见。”

“嗯,什么事?”容颜知觉里觉得有不对。

他说,“不知道你有没有见过沈家这位尊贵无比的夫人,如果你见过,你必定想不到,这位夫人已经年过五十,她用无数的金钱,保养出的面容,真好像是十几岁的少女。”

她自然是见过的,在多年前,虽然不似他说的这样夸张,但是确实,陈敏芝很漂亮,没有四五十岁的妇女的感觉,却好像不过三十几岁的少妇。

他说,“她现在闲来无事,每天去钢琴教室学钢琴,已经学了快半年。”他看着容颜,“问题就在这里,我总觉得,她去钢琴教室太频繁了些,跟那位颇有名气的钢琴教师的刘先生走的太近了些,不知道奕默是不是知道这件事,但是作为不是同一个母亲的兄弟,我不好跟他说,所以你觉得,我是不是多少应该提醒他一下?”

容颜站在那里,背后已经不由慢慢的握住了身后桌子。

这件事,对于沈家那样的家庭,该是多大的一个震荡,她自然是知道的。

尤其对于沈奕默,该是多严重的一个影响。他告诉自己这个干什么?他想让她去跟沈奕默说吗?但是如果说了,他必定是有阴谋的,但是如果不说,沈奕默如果真的不知道这件事,有一天,发现事情如实,他不知道又会怎样中伤沈奕默。

这个问题,不管怎么选择,都觉得不妥。

她抬起头来,隐住了心里的翻腾,表面上,仍旧笑吟吟的,看着沈濠霆,“我觉得这件事首先并不一定属实,大少还是要先确认一下,再者,两位既然是兄弟,身体里流着一样的血,只要大少真诚以对,二少想必不会误会大少的好心,大少还是不要犹豫。”

他看着她那张精致的,小巧的,毫无瑕疵的脸,笑了笑,“虽然这么说,但是想必真的做起来,也不容易,尤其他婚期已定。”

容颜说,“这又有什么呢?”

他眼神一变,看着她,说,“其实,容小姐知道了,也不是不可,容小姐跟我弟弟十分般配,说实在的,我觉得,你们比他跟苏小姐在一起,还要般配的多,但是,容经理怎么就能容忍,他跟苏小姐订婚了呢?”

容颜看着他越发明朗的表情,心里却似乎忽然有点明白了。

她仍旧不动声色,只淡淡的说,“我跟他只是合作伙伴的关系,我们并不适合做情侣。”

他举着高脚杯,淡淡的抿了一口,靠在那里,好像只是随口说说一样,“其实我看的出来,他似乎并不爱苏流郁,他看你的眼神,都比看她的有激情。”

她不置可否,挑挑眉,如果还是十几岁的少女,或许她能听他的挑拨和诱惑,但是现在显然,她根本不会相信。

他说,“其实,如果订婚当天,让人知道这个消息,想必他的这个订婚,是无法成功的。”

容颜说,“但是很明显,我不会去棒打鸳鸯,想来,如果这个由大少口中去说,让沈家老爷子知道,大少必定脱不了干系,虽然他们婚订不成,但是老爷子一定在怪罪二少的同时,也对大少有意见,所以大少想要借我之口说出去?”

沈好霆眼眸微微跳了跳,看着容颜,“跟容经理这样聪明的女孩子打交道,真的是一件很痛快的事情,那我就不废话了,这本是件对你我都有益处的事情。”

容颜说,“不,我从没这个想法。”

“你或许以为上了我的当,但是他除了不能订婚外,或许还要被家里好生埋怨一阵子,但是毕竟还是沈家的二少,这么多年把持沈家,也不过埋怨一阵子,老爷子总不能不要他了,所以本质上,也没什么坏处。”

“大少误会了,因为,这件事跟我毫无关系,所以,我只当听了个故事,我真的,不会管这些事的。”她对他微微颔首,但是,却再不想说什么,转身,慢慢的离开了这里。

沈濠霆的脸色,在她转身后,越发凝重起来,他哼了声,一口喝掉了酒杯里的酒。

容颜边走着,边看着人已经渐渐来气的齐了,她靠在那里,说自己不在乎,那是假话,怎么会不在乎呢?沈濠霆刚刚的话,一直在脑海里盘旋着,让她不能安定下来。

沈奕默虽然早已被内定为沈家唯一的继承人,但是,毕竟时间还久,他大哥虎视眈眈,想必他的日子也并不好过。

这时,远处,黄翼正走来,看见容颜,他微微一愣,随即走过来说,“容小姐。”

她看着他,点点头,“好久不见。”

“是啊,好久不见,听说您最近在跟二少合作,过的还好吧?”

“嗯,过的不错。”

他看着容颜,说,“一会儿二少会来,我先来看看场子,做的很不错,二少一定会满意的,其实懂得二少想要什么的,还是容小姐。”

“怎么会,只要用心做,我相信大家都会满意的。”

他只笑了笑,说,“那我先去接二少了。”

“嗯。”

看着黄翼转身,她忽然又叫住了他,“黄翼。”

他回过头,说,“容小姐还有什么吩咐?”

她笑笑,低头拢了拢头发,嘴里还在犹豫,“吩咐倒是不至于,只是有些事想问你。”

“如果是我知道的,我一定会告诉容小姐。”

她靠在那里,看着远处,“大少怎么会忽然回到沈氏呢?”

他愣了愣,看了看不远处的沈濠霆,回头低声说,“他自己想回来,也是没有办法的是。”

她说,“沈奕默能应付的了吧?”

他笑笑,“二少总能有办法的,他早已经习惯了。”

她看他,他回头想走,又想起了什么,停下来,说,“其实我知道,容小姐一直觉得,二少不可靠,很花心,但是,我从小跟着二少一起长大,我看着他的变化,他确实花心过,第一次,在很小的时候,他才十几岁的时候,我记得那时候是个春天,我跟他一起逃学回来,他进房间,正看到年轻时候的沈老爷子,跟家里的保姆在卧室里。”

她看向他,黄翼说,“后来老爷罚我们两个闭门思过,夫人也知道了这件事,但是夫人什么也没说,暗自找到了二少,让二少以后再也不要提起这件事。”

“他以后果然没再提起过,可是他也不再跟大院里的孩子一起玩,那时候,他每天出去玩,一走就是一天,没人知道他去了哪里。”

容颜知道他去了哪里,那时,她第一次见到年少时候的沈奕默,她还记得,那次,她正被人欺负,她被人用渔网罩住了脑袋,被他们成圈的走着打骂玩弄,他从石头后面跑出来,他穿着跟别人不一样的衣服,他一点也不邋遢,他穿着漂亮的格子衬衫,微微发黄的头发有点卷,看起来,白净的好像是刚剥了壳的鸡蛋,简直比她见过的所有的女人都漂亮。

他就那么出现在她的面前,好像是阳光般灿烂。

但是最后,却只是看了她一眼,隔着渔网那一个一个的窟窿,默默看了一眼,便转身离开。

他不想搀和进这些事情里来,不想管一个陌生人的闲事,这是对的,其实有人说小孩子多么的童真,但是她见到的,去只是小孩子才会有的残酷,因为害怕,宁愿旁观,也绝对不会来管一下。

因为好玩,又可以完全贬低一个人的自尊心,让他人变得一文不值。

所以,对这个男孩的视而不见,她也并没有任何的埋怨。

她被人作弄后,自己一个人爬起来,往家里跑,她回头,看着那几个笑的开心的男孩,她暗暗的想,她总会让你们付出代价的。

她那时候其实跟他们没什么区别,她的坏是在骨子里,后来长大了,她回想起来,也觉得,跟一群什么也不知道的小孩子,置什么气,他们长大了总会明白,总会为那时的作为感到羞愧。

她那时却总想着报复,于是,暗中替换了他们的玩具,他们的新玩具将老师家的孩子打伤,他们都被老师记恨,有那么半年的时间,都没好果子吃。

这些都是后话,当时,她偷偷的趴在下面,换他们的东西的时候,抬起头来,却正撞见了那个少年一双明亮的眼睛。

他的眼眸在这清澈的夜晚里,跟天际几乎连成一片,她一愣,小小的年纪,毕竟还是懂的害怕的,但是就那么盯着他,也不愿意认输,只是握着手,看这种他,再慢慢的爬了出去。

她不知道,这么晚,他在没有人的教室里做什么。

她是趴了窗子进来的,那么他呢,他在干嘛?

她当时不是没有好奇心,但是她的好奇心毕竟还是被孤独的生活磨灭,她从不会主动去问。

第二天,计划顺利进行,她却忘不了那个少年的眼神,她担心会被人告发。

但是一切悄无声息,她没听见动静,再见到他时,已经是当天的晚上,放学的时候,他在门口,看见她,他说,“是你做的坏事!”

*

从此以后,他们认识了,他每天找她一起玩,到了晚上,他也不愿意回家。

她那时并不知道他是谁家的孩子,只是,在学校的时候,他从不理她,她能看见许多人围绕着他,他好像个明星一样,走到哪里,都被人关注,她知道,她跟他是不同世界的人,从小就没有安全感的她,害怕有一天会跟他分开。

虽然他一直对她那么好,他是她少年童年时的唯一的朋友…

但是,这个噩梦,很快到来。

*

此时,她才知道,原来,当年他是因为家里的缘故,所以才讨厌回家。

她抬起头,看着黄翼,黄翼说,“那时,他也只是消失不见,每个人都会有青春期的逆反,他的逆反跟别人不同而已,大概是气愤母亲对父亲的宽容,气愤父亲对母亲的不公,所以,他才变得花心,到处去找女人,来者不拒,但是,你也知道,他花心无度,但是从未对人动心,所以他总被人诅咒,被人骂。”

她看着他,如果是平常,她本该说,这些也都是男人为自己的花心找的借口而已,但是她现在自然不能在黄翼面前说。

她只能说,看起来无忧无虑,有钱有势的沈奕默,原来也是这样。

她几乎能想的到,小时候厌恶家里,厌恶自己的父亲母亲,甚至厌恶自己的那种感觉。

因为她也有过。

那时该是多么的孤独是,不能对任何人说,不能开口去问,小小的脑袋里,装的不是什么所谓的童真,而全是这些胡思乱想,这些疑问,但是小孩子的疑问从没人去管的,大人只会说一句,你长大了就会知道…

但是却不知道,有些疑问,会在那个时候,影响一生。

这时,黄翼说,“二少该来了,我去接二少。”

容颜点点头,看着他离开。

周围的人越老越多起起来,将黄翼的身影吞没,她站在那里看着、

人越多,越是觉得孤单。

在幼时,那是她最大的感觉,她想起曾经没人跟她玩,没有人愿意当她的朋友,每天下课,她站在门口,装作另一边有人跟她说话一样,她也学着那些人,玩的很开心。

大概别的人以为她是个疯子吧,或许,他们根本就没注意到她。

而那时的沈奕默,就跟她一样吧。

她回过头,看着这些陌生的面孔,忽然觉得这个房间变得无比的大。

这时,她的双肩忽然被人在背后按住,她愣了愣,回过头,迎面就撞见了徐天赐的笑脸,“喂,你在干嘛。”

她说,“你怎么来了。”这里可不是他家酒店。

他说,“奕默请我来的。”

哦,对,他们是朋友。

这时,他对着前面说,“哎,奕默,你来了。”

容颜顿了一下,脑海里闪过了,刚刚沈濠霆说过的话。

她对他微笑,顺便看着他旁边的苏流郁,苏流郁无时无刻不是无尾熊一样,攀在他的身上,样子十分的亲昵。

容颜并不在意,只说,“几位有事就先聊,今天我可不是来聚会的,我是来工作的。”

沈奕默并不挽留,只淡淡的说,“也好,不过我看了一下,今天的烧烤晚会做的很好,很干净,场地也不错,我相信我的众多客户都会很开心。”

容颜说,“这是我该做的。”

他看着一边的苏流郁,她穿着礼服,因为是在户外,特意披了个披肩,粉色的披肩,正衬着她的肌肤,看起来整个人也很漂亮。

他过去亲昵的将苏流郁的披肩整理好,然后说,“这么凉,会冷的,注意一点,别着凉了。”

样子可真的亲密无间,优雅温柔,羡煞旁人。

容颜只淡笑着看着,没有任何其他表情。

苏流郁自然无时无刻不在注意着她的表现,见她样子没有一点的不对,心里更疑惑起来。难道真的不是她吗,否则,同为女人,她是知道女人心里的嫉妒的,那是一种怎么也无法掩饰的,可怕的情绪,但是她显然一点也没有。

沈奕默又说,“昨天流郁还说,找专业的公关公司有什么好处,今天这个好处就体现出来了,像容经理这样出色的员工,我可不知道要花多少精力和金钱才能培养出来。”

容颜笑着,“沈总客气了,只是我们这种工作说到底没有具体的收益,不能给沈总带来巨大的效益,所以沈总懒得去弄而已,现在这样,有事了再花钱雇佣,完全没有别的压力,是很精明的选择,沈总这样成功的商人,早该知道。”

沈奕默笑笑、

一边的苏流郁听到这里,心里已经在嫉妒,怎么她不懂的,容颜却明白,怎么她搞不懂的沈奕默,容颜一开口,就能将沈奕默心里的话说出来。

但是,沈奕默再不看她,而是转头将苏流郁拉起来,说,“去那边那,暖和点。”

苏流郁忙将脸上的嫉妒收起来,看着沈奕默,安慰自己,罢了,不管怎样,沈奕默还是只对她好,看,他带她来这里,在容颜面前也毫不避忌的对她好,这不正是不在乎容颜的表现吗,她不该再这样多疑了。

容颜出去忙了一阵,回头看时,沈奕默时刻待在苏流郁身边,看着苏流郁,旁边的女孩子都已经掩饰不住心里的嫉妒,那样看着,灼灼的目光里,带着不甘。

容颜无奈的摇摇头,这时,正听见身后的人说,“你不嫉妒吗?”

她回过头,正看见徐天赐,她笑起来,“嫉妒?我为什么要嫉妒?”

他顺手拿了个橘瓣吃,靠在那里,说,“嗯,他这样的男人,应该很受女孩子喜欢,看到他这样被另外一个女人完全占据,身为一个男人我都嫉妒了。”

她说,“算了,就算他这样温柔对待她,但是,你们这种男人,有多少的婚姻,是不带目的的?我一点也不嫉妒,因为我知道,这些都不过是你们这种男人的表象罢了,是做给别人看的。”

他一愣,随即,他抓着容颜,说,“哎,你怎么要这么理智,多少女人就算知道,但是还是想放手试一试,觉得自己总有能力让那个男人真的爱上自己,你不想吗。”

她说,“我不喜欢去试,说是去试,不过是一场赌博,是赌局,总有输赢,我只想做有把握的事。”

“所以,就算你真的爱上了一个人,知道这个人不属于自己,你也能果断的让自己从源头就切断,你也可以毫不留情的斩断自己的爱情?”

她摆摆手,说,“你错了,我不会那么做,但是,我知道没有结果,就真的会从源头斩断,但是不是到你那个程度,真的爱上的时候,一切都已经晚了,真正的源头,是你爱上他之前…所以,知道没有结果的男人,我不会去爱。”

他彻底愣在了那里,见她对他明媚的一笑,那么的自信满满。

他却突然觉得,原来以为自己够了解这个女人,她绝情一点,违心一点,但是,她总归是个女人,,是女人就可以的打动,现在他才忽然明白,他实在是小看这个女人了,她比他想的还要绝情。

一个女人,她可以做到自由控制自己的感情这样的理智,你说,这该是怎样的绝情?

啊,没错,那天沈奕默说,他不是她心里的人。

他以为,他是意思是,她心里另外有别的人,现在想想,或者,她心里,根本就没有人,只是自己想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