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只能战战兢兢地跪着,将昨夜被严刑逼问出的话复述一遍。

从陈贵妃最初如何威逼利诱,到这两年都向宫里禀报了些什么,都如实招出,末了,哀哀恳求道:“贵妃娘娘势大,又拿奴婢的家人威胁,奴婢哪敢不从?虽然也送过消息,却从无害人之心,求侯爷饶恕!”

戴儒冷笑,抬脚便将她踹翻在地。

朱嬷嬷犹不死心,手脚虽被捆着,却跪伏在地,极力往陈氏身边挪,口中道:“夫人,奴婢忠心耿耿,并无害人之心。实在是贵妃娘娘势大,奴婢不敢不从,求您开恩,救救奴婢!”

年近半百的妇人,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

陈氏迟疑着往前挪了挪。

方才朱嬷嬷所招的,是这两年充当陈贵妃的眼线,暗里盯梢的罪行,暂未提及旁的。她不知道朱嬷嬷之前招了多少,怕主仆翻脸后被卖个干净,只抱着最后一丝侥幸,面露沉痛,斥道:“这样大的事,你怎不跟我说?咱们主仆多年,难道我还能撒手不管,自会设法周全,护着你的家人。”

言语之间眼神交汇,颇多暗示。

戴庭安冷眼看着,忽然冷笑了声。

“伯母看重主仆情分,维护于她,朱嬷嬷可未必。昨晚她曾说,先前侄儿遇刺受伤,是伯母指使她做的手脚,这话也不知是真是假——”

他话未说完,陈氏已厉声道:“假的!我怎会做这种事。”

“那就是她血口喷人?”戴庭安咧了咧唇,森白的牙齿露出来,不见半点笑意,只剩阴冷讽刺,向戴儒道:“事关重大,还请伯父亲自做主,审问个清楚。”

声音森寒,与寻常的散漫迥异。

戴儒被惊得眉心猛跳,骇然看向陈氏,见那位避开他的眼神,遽然盯向上首。

靖远侯爷满面冰寒,静静凝视着他。

戴儒胸腔里猛跳,只觉口干舌燥起来。

戴毅血透重衣战死在沙场上,元和帝虽着意褒奖,任由京城百姓传扬他的赫赫战功,看似仁君贤明,戴家父子却知道这背后的猫腻。所以陈贵妃借着娘家之便,买通陈氏身边的人当眼线,帮元和帝盯着戴家的动向,他虽惊怒,却都是冲着朱嬷嬷和宫中之人,半点没想怪罪陈氏。

可若朱嬷嬷所言属实…

戴儒想着方才陈氏的反应,面色骤沉,一把将朱嬷嬷拽了起来。

陈氏心中惊恐,想要出言劝阻,却听老侯爷厉声呵斥道:“退出去!”

老人家的声音浑厚含怒,似强压怒气。戴儒自知此事关乎家宅安宁、侯府前途,虽不信妻子会糊涂至此,却知她在此处不妥,便只回头瞥了眼陈氏,道:“你且去侧厅避避,我自会问清是非黑白。身边人勾结外贼,咱们也有过失,你且想想如何交代。”

说罢眉目微沉,虽无责备怒意,却是不容分辨的坚决。

陈氏对此事毫无防备,还能如何?

有靖远侯爷坐镇,戴庭安在侧震慑,戴儒亲自审问,撬开朱嬷嬷的嘴并不费事。

而她招认所有的言辞,也都可印证。

戴儒听着她亲自吐出细节,脸色难看到极致。

等陈氏再度受召入厅时,里面安静得针落可闻。所有目光皆投了过来,戴儒死死盯着她,紧握的双拳微微颤抖,目眦欲裂。而朱嬷嬷则软趴趴地跪在那里,脚边有一滩醒目的血迹。

没人说话,厅中氛围沉闷得令人窒息。

陈氏打个寒颤,每一步迈得如有千钧之重,走近戴儒跟前时,一向端方的男人猛然伸手,狠狠搭在她脸上。那只手是颤抖的,虽极力克制,却仍打得陈氏脚步踉跄,险些跌倒在地。

她瞪大眼,嘴唇张了张,却没能吐出声音。

夫妻成婚二十余载,如今有儿有女,抱上了孙子,感情深厚。这么些年,虽也争执过、红过脸,戴儒却从没动过手,便是在最愤怒的时候也没碰过半个手指头。

而此刻,戴儒盯着她,眼底布有血丝。

“你还有何话说?庭安是二弟的独苗,无冤无仇,你怎会有如此歹毒的居心!”

“我——”陈氏嗫喏了下,面色苍白。

戴儒想不通,双手抓住她肩膀,几乎捏碎骨头,“为何!究竟是为何!”

“是我糊涂,误听了她的蛊惑。”陈氏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声音,不敢看戴儒的脸色,只咬牙道:“是我鬼迷心窍,是我猪油蒙了心,我对不起庭安,也…”

“毒妇!”戴儒重重推开她。

片刻安静,坐在上首的老侯爷缓缓开口,“你打算如何处置?”

“休妻。”戴儒沉声。

陈氏面色骤变,哪能真的坐等被休出府,当即扑过去哀声恳求。这事如何定夺,全在戴儒身上,戴庭安既将此事揭开,也不急着立时催出个结果。且他身在侯府,自然不想府里分崩离析闹出太大动静,便只抬眉道:“这恶仆呢?伯父打算如何处置?”

声音清冷,却显然是在转移话题。

陈氏暂时歇了声息,戴儒脸色铁青,看向戴庭安时颇为歉然,“你想如何处置,都依你。”

“杖毙。”戴庭安没半点犹豫,“涉事的其余奴仆皆是东院的,也请伯父处置。”

“好,必定会给你和弟妹交代!”

戴儒办事倒是利索,当晚便悄无声息地处置了朱嬷嬷,将另几位涉事之人送到戴庭安跟前。这些事都好交代,唯有陈氏的去留,却不是戴儒说休就能休的。

毕竟那位嫁入府中多年,儿孙满堂,从前也并无过错。

夫妻俩暗自闹了两日,陈氏求了无数遍也没见戴儒态度和软,惊惧之下,终是亲自到周氏的猗竹居,含泪赔礼,求她代为说情。而后又到戴庭安的书房,认错赔礼,将姿态摆得极低。

戴庭安淡漠不应。

陈氏知错与否,他并不太放在心上。先前审问朱嬷嬷时,他也将陈氏的心思问得清楚,是怕他这个白捡来的儿子分走侯府半数家产,加之当时肃王暗里谋划此事,她被朱嬷嬷蛊惑,打算浑水摸鱼,一则撇清自身,再则若戴庭安真的死了,恭王以此弹劾肃王,抵不住诱惑,便生了歹毒之心。

如今既露了相,戴庭安自不会惧她。

而戴毅于他恩重如山,若为休妻的事闹得侯府不宁、两房反目,于他也无益处。

见火候差不多了,戴庭安便请周氏出面,劝了戴儒几句。当然也有条件,让戴儒将戴予鸿兄弟叫到跟前,将原委说明白,免得西院白担嫌疑。

如此先紧后松,一锤打得陈氏半死,又给了一线生机,戴予鸿兄弟都是明白人,当即深感周氏之恩,又到戴庭安的书房赔礼谢罪。

而后,陈氏便病倒了。

——戴儒虽未立时休妻,但谋害府里亲眷的性命这种事,却不是几句求情认错就能抹过去的。当着周氏和儿子的面,他也说得明白,这一年陈氏须在府里静心思过,没事到祠堂去看看祖先和战死的戴毅,若还有半点差池,新账旧账一起算。

东院里乱哄哄地闹了好一阵才消停,铁山堂里倒是闲散得很。

静远堂的动静她纵然丝毫不知情,但朱嬷嬷一家子出事,府里毕竟是有风声的。青姈猜得出背后缘由,这几日都安安分分地没出门,只在院里照顾夫君起居,得空时伺候花草翻闲书。

刚入府时悬着的那颗心,也在此时悄然落定。

这天晚上戴庭安回来得很晚,两人都已各自用了饭,青姈帮戴庭安宽衣,倒茶水的间隙里提起了她颇为苦恼的事,“今早去母亲那里问安,听说东院的伯母病了,这阵子都卧病在床。”她觑着戴庭安的神色,试探道:“我想去瞧瞧,又怕过去添乱,不知将军意下如何?”

身为少夫人,侍奉长辈是应有之意。

她问得云淡风轻,浑然不知背后的风浪。

戴庭安亦没半点波动,觑着她寝衣下的窈窕身姿,淡声道:“不用。”

青姈颔首应了,将衣裳收拾好,瞧戴庭安没旁的事分派,便想回厢房歇息。谁知脚步还没迈出去,肩膀却被他轻轻勾住。

她诧然回头,对上那双惯常清冷的眸子,“去哪?”

“回屋歇息啊。快亥时了,里面有热水,床褥也铺好了,将军沐浴过后也早点睡吧。”她答得理所当然,窗隙里漏进来的夜风拂动微散的发丝,双眸澈如春水,唇边噙着浅淡笑意。

戴庭安嘴唇动了动,不太自然地挪开眼。

“雪奴不在,怎么还回厢房睡?”他轻声问,语气里似有点不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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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偷亲

青姈没想到戴庭安会突然说这个,愣了一瞬。

上次让她搬到正屋睡,是因彼时戴庭安腿上有伤,行动不便,晚间需要她伺候茶水。如今他龙精虎猛的,夜里无需她照顾,且铁山堂里仆妇丫鬟的嘴巴都很紧,不必担心夫妻分房睡的事泄露出去,他为何叫她搬回去睡?

心里有个猜测隐隐腾起,青姈不敢深信,更不敢在此刻细想。

她瞥了眼戴庭安,竭力摒除杂念,“是怕打扰将军安寝。”

“不会。”戴庭安倒是爽快。

话说到这份上,青姈哪还敢推辞,遂微微笑道:“那我待会过来,将军先歇息吧。”

同一座院落,睡在厢房还是正屋,对青姈而言并无太大不同。但她搬过去后,却发觉戴庭安似乎越来越爱使唤她,譬如晚间翻书,时常会叫她帮着端茶递水;得空时在梢间的小书房写东西,会支使她帮着磨墨铺纸;就连整冠宽衣这种事,也愈来愈多地分派到她头上。

除了伺候沐浴、同床共枕,几乎与夫妻无异。

比起前世的冷厉阴鸷,此生摆脱孤绝困境,他倒颇多和颜悦色。

青姈瞧在眼里,忍不住暗笑。

戴庭安心绪不错,她的日子当然也好过了很多,因长房的陈氏卧病不起,董氏又得操心众人起居过日子的中馈琐事,府里内外交情便悉数落到了周氏的头上。

周氏独自忙不过来,时常会带青姈在身旁帮忙。

比起戴庭安的淡漠名声,回京数年,周氏在高门贵户间口碑颇好,有她在身旁照拂,摆出对儿媳的疼爱态度,倒也没人敢当面对青姈冲喜的身份说三道四。至于旁人背后如何议论,青姈已然不在乎。

先前因陈文毅的身份踏足贵女圈时,受过赞许,也听过奚落。

后来陈文毅落难,有人落井下石,也有人施以援手。

这种地方,刚进去时先敬罗衣后敬人,往后日久自能看清人心。一时间的言语无关紧要,她如今在乎的唯有戴庭安母子的态度。

好在婆母慈和,戴庭安也渐渐撤走了最初的防备。

这日天阴,晨起时便淅淅沥沥地下个不停,也无应酬的琐事。青姈前晌无事,吩咐小厨房做了几样糕点来尝,谁知那新调来的厨娘手艺倒是极好,香喷喷的几屉糕点端进来,诱得人胃口大开。

戴庭安晌午回来时碰见,忍不住多吃了两块。

青姈觉得喜欢,特地让小厨房又做了些,打算送去给周氏尝。恰好戴庭安也有事跟周氏商量,于是夫妻一道,撑伞去了猗竹居。到那边,一家人就着糕点闲聊了会儿,青姈自去找雪奴,戴庭安跟周氏慢慢商议。

等母子俩从里间出来时,外面雨势稍停。

青姈听见脚步声,转头就见周氏款款走来,戴庭安跟在她身后,眉间亦有笑意。

天色渐晚,夫妻俩没耽搁,辞别出了猗竹居。

东院里宽敞僻静,雨后路滑,戴庭安撑伞挡着树上水滴,青姈提起裙角,走得小心翼翼。微凉的风声里,戴庭安闲庭信步似的,瞥着她,忽然开口,“方才说话,母亲又夸你。”

“是吗?”青姈眼底忍不住浮起笑意,“怎么夸的?”

“说你懂事。”

还说青姈长得漂亮,性子温和而不失柔韧,嫁进府里的这阵子做事贴心,应酬女眷们的时候也进退得宜,是个好姑娘。

不过这些话戴庭安说不出来,他喉结动了动,欲言又止。

青姈哪知道他的心思,只眼巴巴望着,笑吟吟道:“还夸我什么啦?”

清澈眼底映出他的倒影,晚风里如山泉脉脉,戴庭安有点不可自拔地陷在里面,缓声道:“说你很适合当少夫人。”惯常清冷的语调,眼底却是温热的,他注视着她,颇有深意。

青姈心念微动,脚下踩到甬道边沿,打了个滑。

戴庭安眼疾手快,迅速伸手揽住她肩膀,而后勾到伞下。

雨停后只撑了一把伞,就那么点地方,青姈贴在他身上,隔着单薄的衣衫,他手掌的温热清晰传来。照顾起居数月,两人并不是头一此这般紧密相贴,但此刻并肩而行,戴庭安揽着她时,气氛却与寻常稍有不同。

青姈心里鹿撞似的,鼓着勇气瞥他,正好撞上戴庭安的目光。

泓邃幽深,意味深长。

他唇角微微勾着,在她看过来时,轻轻收紧勾在腰上的力道。

这样的戴庭安,跟她前世见过的阴鸷男人截然不同,跟此生初识时散漫不经却暗藏防备的男人也迥然不同。青姈心跳微疾,也没挣扎,靠在他身上,两只手颇拘谨地握在身前,低头时,唇边却渐渐漾卡微笑。

两人便这般慢慢走回铁山堂。

当晚的饭菜颇为丰盛,待戌时过半,夜空里云散月开,清辉如泄。

戴庭安晚间无事,命人烫了壶酒,颇有兴致地到西跨院的凉台上赏月。青姈自然不能偷懒,陪着他登上凉台,只是她不敢喝酒,遂带上水果蜜饯磨牙。

对坐默然,青姈望着月下楼台,问其来历。

戴庭安难得耐心,跟她说这座府邸的身世,经了哪些重臣之手,熬过哪些风雨,最后落到靖远侯的手里。后来不知怎么的,提起了死在北边的戴毅和那场惨烈震动京城的鏖战,戴庭安没提太多,倒是问起她在北边的经历。

青姈也没隐瞒,讲生父谢冬阳是如何从大头兵,一步步往前闯,立下那些并没多少人知晓,却令他几位骄傲的战功。讲她在北地时,如何缠着父亲去逛集市,被带着骑马撒野,跟冯元娥调皮添乱。

关于边塞的记忆,两人有很多相似之处。

后来戴庭安似叹了口气,道:“谢将军为国捐躯,着实值得敬佩。”

然后便沉默了下去。

青姈抱膝坐在楼台上,想着故去的爹娘,戴庭安则慢慢喝酒,也不知是怀念北地的时光,还是筹谋京城里的风雨。夏夜清朗,她渐渐睡了过去,窈窕身姿缩在短榻上,单薄的夏衫勾勒出起伏的身段,随着呼吸微微起伏。

戴庭安收回了目光,静静看着她。

这是他生平头一回认真地看姑娘,从眼角眉梢到唇腮胸脯,那是独属于少女的曼妙。

最初娶她进门时,他没想到会有今日。

彼时腹背受敌,他需要有人名正言顺地应付访客,而她身在府外受尽委屈,且她做事机灵性子沉静,又牵扯着陈文毅的官司,是最适合的人选。那时他留意过她的美貌,却没想过据为己有。

而如今…

戴庭安不由想起上回魏鸣提醒的事。

陈文毅的案子很快就会有消息,届时他答应的事兑现,难道真要将她送走?

他皱了皱眉,看到青姈哼哼了声,眼皮轻动,赶紧挪开目光。好在她没想过来,蹭了蹭铺在短榻上的锦褥,接着睡。

酒壶已然见底,戴庭安搁在身旁,起身理了理衣袖,将她抱起回屋。

两个丫鬟都还没睡,在门口恭敬伺候,里头却已铺好了被褥,熏得甜香。

戴庭安将青姈抱到次间,屈膝跪在床榻,轻轻将她放上去。床榻柔软,她的两只胳膊不知何时搭在他颈上,比起上回小心维持着的距离,这次她睡得熟忽然不觉,将他抱得挺紧,因戴庭安屈身相就,也没松开。

抱在她腿弯的手臂收回,另一只手臂却仍被她枕着。

戴庭安躬身俯首,离她不过咫尺距离。

温热的鼻息落在脸颊,她兴许是做美梦,红唇微动。

他忍不住抬手,指腹落在她的脸颊,温软得诱人。

向来冷硬的心像被温水漫过,戴庭安迟疑了下,试探着凑得更近,而后,轻轻吻在她的脸颊。闭上眼时,周遭昏暗,像是数回沉溺的梦境,梦里她被困在角落红唇微启,他将她困在怀里,被交织的呼吸牵引着凑近,她曾躲闪,也曾迎合。

如今真的碰触,比梦境真实而柔软,从脸颊挪到唇瓣,令人沉溺流连。

酒意阵阵涌上来,戴庭安忍不住将另一条腿也跨上床榻。

怀里的人却动了动,似乎觉得枕着手臂不舒服,挪了挪脑袋。这动静却跟鼓声雷动似的,惊得戴庭安瞬间醒神,他微微后仰,生平头一次胸腔里狂跳,做贼心虚似的,见她没醒才松了口气,而后取下她环在颈间的手臂,塞进被窝里。

作者有话要说:蟹蟹charloline的地雷呀,mua!

第38章 赴宴

靖远侯府里,自陈氏受责沉寂后,便安生了很多。

朝堂之上却仍风波迭起。

因元和帝盛怒之下动用了皇城司,肃王自禁足之后,王府周遭便看管得格外严密。肃王纵有心遮掩证据,有无数双眼睛在外盯着,也是力所不及,而皇城司的耳目遍布四方,韩起亲自盯着这件事,证据便一件件送到了京城。

似宿州蔡隐那样的笼络还是小事,皇城司一通猛查,还挖出了肃王与廖通勾结,贪污军资,往京城安插人手等诸多罪行。元和帝闻讯大怒,拼着拿下重将后可能招致的朝政不稳,将廖通问罪下狱。

而后便轮到了肃王。

雷霆之怒加身,有皇城司的铁证摆正,肃王半分抵赖不得,便只能将长史孙温推出去顶罪,连带王府司诸官都受了牵累,陆续问罪。这些处置虽能分掉些罪责,却不能平息元和帝的怒火——勾结武将并往京城安插人手,那是他的大忌!

定论之日,元和帝便将肃王召进宫里,劈头盖脸一顿臭骂。

而后便招来梁勋和礼部尚书,要以此罪削了肃王的爵位,令其闭门思过。

肃王闻言大惊,梁勋虽心中暗喜,却不敢流露太过,只意思着求求情。倒是顾皇后不知怎么得知了消息,匆匆赶来求情,端庄温婉、母仪天下的皇后,头一次当着大臣的面跪求皇帝,元和帝面子上过不去,让梁勋和礼部尚书先行离开。

而后,镇国公、肃王妃皆请旨求见,跪在殿外整个日夜,叩首求情。

如此轮番哭求,总算令元和帝怒气稍解,见肃王战战兢兢,将手里的东西几乎都交了出来,忌惮之心才算压下去,收回了削爵的念头,另行重惩。

顾皇后受此事牵累,后位几乎不保,镇国公府也没少受惩,被夺了好几位男丁的官职。

肃王虽侥幸保住爵位,却被禁足府中看管,只等哪天元和帝气消了才可出府。

一通天翻地覆,从炙手可热的皇子到被拘禁看管的罪臣,肃王眼见夺储之路险些断送,地位一落千丈,恨不得将皇城司统领韩起大卸八块,却又怕被人瞧见后传到元和帝耳中,不敢大肆发作。

肃王妃来来回回地劝,也只能宽慰说,留得爵位在,往后定能有翻身之日。

身在困境,肃王也只能寄希望于此。

靖远侯府里,戴庭安却没打算再让他翻身。

事不过三的道理,妇孺皆知。

肃王头一回触霉头便落了个闭门思过的惩罚,这回栽跟头,更是差点把身家赔得精光,只消再往他身上烧把火,趁着元和帝余怒未消,还能给他往泥潭里推一把。

而这把火,自然是陈文毅了。

先前皇城司动手时,肃王被禁足府中,能施展的些许手段都拿来对付韩起,难免露出破绽。戴庭安趁机谋事,摸到线索后,便暗里透露给了梁相——他蛰居京城,有皇城司的眼线四处盯梢,不宜太过招摇,梁勋跟肃王有旧仇,恨不得踩死此人以绝后患,自然乐意给肃王府雪上加霜。

戴庭安则仍在府里休养。

青姈虽不知外头暗潮云涌,瞧戴庭安那云淡风轻的模样,也觉心安。

这日她去看窦姨妈,回府时瞧见有陈家的仆从在门房跟人闲谈,心中诧异,让随行的夏嫂问了声,才知道是陈未霜来了,心中不免诧异。

东院里,此刻的陈未霜正坐在陈氏的病榻前,满面愁容。

论起亲近来,陈氏其实是她的堂姑姑,不过因她倾慕戴庭安,时常借故往这里跑,加之陈氏有意借娘家和陈贵妃来当倚仗,对她颇为热心,感情便格外亲厚。前些天陈氏卧病的消息传来,陈家曾来探望过,由周氏带着董氏迎入厅中招待,再一道去西院。

陈氏禁足思过,出不得府门,又不敢袒露实情,只能说身体不适,应付过去。

陈未霜听得消息,忍不住又单独跑来。

——自是醉翁之意不在酒的。

关怀过姑母的病情,得知她只是失于调养,陈未霜放了心,见屋里只有个陈氏的心腹徐嬷嬷在,话锋一转,便道:“听母亲说,上回她来时,是二夫人带着谢青姈招待的,二夫人还满口夸她。姑母这一病,可真是便宜了他!”

这话口没遮拦,陈氏忍不住皱眉。

出了朱嬷嬷的事后,她身边的仆妇丫鬟,皆被老侯爷叫到跟前申饬过,要紧的几位又被戴儒拎出去单独叮嘱。这徐嬷嬷有亲眷在京城,嫁了戴儒的长随,又有老侯爷亲自震慑,虽说是照顾起居,暗里恐怕也有奉命盯梢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