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摸出那个伴随着自己许多个夜晚的巾帕,轻轻打开将里面的珍珠耳珰亮出来:“你现在睁开吧。”

暮婵缓缓睁开眼睛,目光温柔,待见了耳珰,眼神更是柔情似水。

沈琤此刻倒如他所说,真的要化了,溺死在这美色里:“娘子…你真漂亮…”

“是么。”她朱唇轻启:“比你这几个月见到的女人都漂亮么?”和嫂子交流了个把月了,也不能全无进步。

沈琤马上意识到这是个陷阱,回答是,便是被判了斩立决。因为那说明这段日子没少看漂亮女人,有的看才有对比。

“我这几个月哪见过女人,整天行军打仗累也累死了,每天剩余一点精力也用在想你身上了。你别不信啊,第二天若有大战,前一夜我都不敢多想你。”

暮婵忍不住咯咯笑了起来:“好了,我信你了,还跟以前一样,说起话来一套套的哄我。”接着拿开托颊的手,亮出自己没戴耳珰的耳朵:“就知道你保护的好,那你给我戴上吧。”

沈琤求之不得,她的耳朵白净透红,小巧圆润,他遏制住揉一把的冲动,拿耳珰比划了一下:“不行,我不敢下手,害怕弄疼你。”总觉得耳珰的勾从她细细的耳洞穿过去会弄疼她。

暮婵笑道:“不疼的。”见他不像是说假话,取过耳珰自己戴上:“大家还都说你心狠手辣呢。”

“对你当然不一样了,我说真的。”

“如果你对我和对待其他人一样,我还不嫁给你呢。”

“现在这对耳珰团聚了,你我也团圆了。”日盼夜盘还不是就判这一刻,沈琤要摘取胜利的果实了,想一想简直比杀进了京城还兴奋:“…我还记得那天晚上月色很好,你说有件事等着我们再团聚,你就怎么怎么来着。”

暮婵虽然早有准备,但还是略微羞赧:“就是让你闭上眼睛那件事,然后我…”还没等说完,就见沈琤立即死死闭上眼睛,弄得她忍不住笑起来:“干什么呀你?”

不管是雷击斧劈还是温香软玉都朝自己来吧!他美滋滋的想,不过肯定是后面那个。

这时他感觉到她慢慢的靠近了,身上的清幽环绕着他,她挨的更近了,连她呼吸的热度都能感觉到了。

这份呼吸来到了他耳畔,撩的他耳朵痒痒,这时就听她温声甜甜的唤道:“琤郎…”

沈琤只觉得一股麻痒感窜遍了五脏六腑,又惊又喜的睁眼:“这就是你那晚想做的?”也不管她是点头还是摇头,就一把将人搂在怀里:“真好真好,能听你这样叫我一声,我总算没白来一次。”

暮婵越发肯定,他虽然有的时候会对自己动手动脚的,但似乎求色并不是第一位,只要自己对他表露善意,他就欢喜的不得了。

她笑道:“怎么,我今天要是不兑现当夜的承诺,你就是白来了吗?”

“不是这个意思…”忽然发现这事解释不了,沈琤干脆认了:“我以后可得小心些了,我娘子不仅将我的每一句都听进耳朵,还对每一句话都认真分析。”

暮婵笑道:“我哪有你说的那么在乎。”

沈琤撇嘴,趁机摸了把她脸蛋:“撒谎的人脸都发烫。”光滑细腻,便忍不住又摸了下:“瞧,这说话间更烫了不是。”

她在他怀里挣扎道:“分明是屋里太热,我可要出去了,快放开我。”

她柔软的身段在他的掌控下,岂有放人的道理。

沈琤扣住她的腰,将人往自己身上按,两团软雪才一抵在他胸口,他忽然升起一股异样的感觉,赶紧松开了手,并后退一步。接着赶紧低头察看自己,幸好身着宽袖大袍,外面看不出隆起。

好险好险,否则让她感觉到了,自己准跑不了一个猥琐的评价。

暮婵见他举止奇怪,便也跟着低头看:“地上有什么吗?”

“嗯…”沈琤见她要瞧到自己身上,赶紧指着房梁道:“你看那里是不是有什么?”

暮婵不解的抬头望去的时候,沈琤迅速找了椅子坐下,以便掩盖窘态。

她又好气又好笑:“谁也不跟你抢座位,你干嘛骗我看房梁,自己偷偷坐下。”

自己刚才真是慌不择路了,竟然想出这么个馊主意转移视线,现在好了,“猥琐”的名声的确没担上,但“没风度”也不是什么好事

“…不是啊,娘子。”沈琤死马当活马医了,他向来如此,不搏一搏不知道自己的潜力:“我坐在这里,是为从这个方向看房梁上…你也过来看看…”

暮婵便过来,蹙眉往梁上看:“看什么?”

“不瞒你说,我刚才抱着你的时候,突然感觉到脚下有个黑影,不是影子,因为它好像钻到地砖里去了。之后好像又出现在了屋梁上,我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眼花了,来,你也瞧瞧,就那儿。”

她一听,赶紧扭开脸:“你别吓我。之前嫂子还跟我说,说这府邸被叛军霸占时不知枉死过多少人,现在府内人丁稀少,没烟火气,保不齐会闹脏东西。你、你真看清楚了?”

沈琤听罢,恨不得把舌头咬掉,没风度就没风度吧,把娘子吓到了算怎么回事,得赶紧想个法子圆过去。

“嗯…让我再想想。”他揉了揉眼睛,又四下看了看,遂即叹道:“唉,原来是我自己的毛病,果然不该听那庸医的话,喝了不仅没好转,还白白苦了舌头。”

“你、你怎么了?”暮婵担心的问:“你生病了?”

“没什么,就是脑袋受了点伤,有一段日子看东西有黑影…我原本以为好了,看来这是又犯了。哎,就现在,我看你就有黑绰绰模模糊糊的阴影,嗯…又散开了。”

一番话说的暮婵心惊胆战,赶紧靠过去:“你别动,让我看看。”

沈琤心虚哑笑:“外表看不出来什么的,眼睛里的淤血早都散开了,若有问题,也在脑子里。”这种事随便自己怎么扯,她总不能开颅察看。

果然暮婵盯着他,蹙眉担忧的道:“的确看不出异样…这样吧,你明天将那大夫带来,我好好问问他。”

“问他干什么?”上哪儿找大夫去。

“当然是从他的言谈看他是不是庸医,若不是,再问问他,有什么需要注意的,我和你在一起的时候也好避免犯错。比如说有什么不能吃的,你来嵘王府,我便吩咐下人备菜时注意。”

她表情认真却又自然,可见是发自真心的,沈琤忽然觉得眼眶一热,一边骂自己混账骗人一边勾住她的脖子,在她额头上轻吻了一下:“娘子,你真好。”

暮婵被这突然起来的“袭击”唬住了,待反应过来,本能的便想扬手打他:“你!”可一想到他的脑袋受过伤,怕将他打坏了,一跺脚:“你再敢这样,我一定饶不了你!”

言下之意,这次就算了。

沈琤暗自庆幸,长舒一口气,但转瞬又不免得意起来,刚才那一吻可不是假的,是实实在在的占到了便宜。

她还是心里有自己的,看,都舍不得报复。

她见他全无病人的样子,还低头抿嘴笑,走到他跟前:“你胳膊没受伤吧?”

沈琤正是得意的时候,疏忽大意了,瞅着她摇摇头,于是随后就被她照胳膊拧了一下。

“你也真舍得。”他装作很痛的样子。

她正要说话:“我…”

突然就听外面烟露隔着门喊道:“郡主不好了不好了,发生大事了,王爷让您和沈将军去一趟前厅。”

沈琤就不信这嵘王府能有什么大事,还在打趣:“你看,你掐你亲夫,连做奴婢的都知道‘郡主不好’了。”

第17章

嵘王本以为回到府中,就能重拾王爷的威风,事实表明他想的太简单了,鼎盛时期上千人的府邸,如今人去屋空,之前的莺莺燕燕们和得力的奴仆们不知身在何处,如今府内零星的几个仆从都是从柘州带回来的。

而还在他身边的人也都变了,王妃、世子,尤其是女儿还没出嫁就向着那个该死的节度使。

岁岁年年人不同,这还没到一年,人,真的就不同了。

物人易变,唯有钱财是真的。

和王妃不欢而散,只剩嵘王一个人的时候,他来到府内一处花园内,寻找被自己埋藏起来的财报。

他逃走前,将值钱的金银物品分别埋在了府里几处地方。

他看四下无人,悄悄来到一处假山前,他记得其中一处藏宝地就是这里。

他俯身照准假山的空隙钻了进去,才一抬头,吓的赶紧又退了出来,因为他发现里面竟然有一套完整的被褥,意味着有人住在这里。

他定了定神,又探身进去,颤巍巍的伸出手伸进被子里,竟然是温的,就是说刚刚还有人住。

难道是没逃走的叛军?!嵘王一想到这里,脖子凉飕飕的,他忙退出了假山,慌忙忙的往外跑。

这时正巧看到烟露往这边来了,喊道:“不好了,你快去叫郡主和沈将军来——尤其是沈将军——快去——你腿脚快,跑快点——”

烟露一听,不敢停留,转身就跑了。

这时嵘王发现自己真是受的惊吓了,还没见到坏人,就吓的脚软了。

突然这时有人从后面捂住了他的嘴巴,吓的他瞪大眼睛,呜呜呜呜的挣命。

“嘘——皇叔,是我,睿文。”

李睿文是嵘王的亲哥哥肃王的第三子,平时与嵘王走的最近,叔侄感情极好。嵘王闻言,眼圈一热,斜眼去看,果然看到了侄子的脸,他又瘦又脏,整个人活像个乞丐。

李睿文放在嵘王嘴上的手慢慢放开:“皇叔,你认得出我吗?”

嵘王猛点头,哽咽道:“你怎么在这里?你父王呢?瞧你的样子,快随我来。”

“不行,我是为了躲避沈琤的眼线才在这里,我不能暴露。我前天进京的,我知道你们一旦回到府中,这王府便会遍布沈琤的人,所以我早一步躲在了这里。我本想晚上再出来的,没先到先被您发现了。”

嵘王看原本白净文雅的侄子变成这副样子,心痛的道:“你怎么不选个别的地方,好歹能避雪的地方,那么多偏殿空着。”

“不行,沈琤的人昨天还派人挨个屋子都搜了一遍。”李睿文小心的四下张望:“我躲在假山里是最安全的,他的人只查完了屋子。我回京中躲在这里,自然是有话跟您说,我听到您叫沈琤来了,您快走,不要告诉任何人你见过我,晚上再来找我。”说着转身就往假山里去了。

侄子将话说到这份上,嵘王也不敢多问了,赶紧出了花园,这时就见沈琤和女儿一齐出现,他一见便气不打一处来,绷起脸。

这人干什么啊,难道是为了给自己脸色看才叫自己来的?沈琤道:“岳父大人,什么事叫小婿前来?”

“没什么事儿,我刚才突然听到有女人哭,以为是闹鬼了,不想是风声,没事了,都走吧。”

暮婵一听,不禁咬唇道:“真的是风声?”

“我也不知道,再看看吧,不行就把这脏园子封了。”嵘王率先踱步走开,引得其他人纷纷跟随。

沈琤回头,往园子探了眼,心说这个哭泣的女鬼,脚可真不小,留在雪地上一串大脚印。

当晚设宴接风,众人纷纷觉得折腾一圈,还有命荣归故里,也算是老天保佑了,都分外感慨。

嵘王不仅是感慨,还有愤慨,见女儿和沈琤两个人“眉来眼去”的就不舒服。

这算怎么回事,明明是威胁来的妻子,这会竟然变成真情实意的了。

天底下凭什么有这么美的事发生在他身上?

嵘王含着肉看着沈琤猛嚼了两口,你这家伙别看现在装得像,得到暮婵想必就没这么好了。

筵席的氛围非常融洽,除了有他的存在之外。

这就更显得他多余了,进而郁闷了。

吃完饭,将沈琤送走,嵘王在心里祈祷他晚上因为天冷路滑摔伤筋骨,明日不要出现。

和王妃话不投机半句多,早早歇了,熬到午夜,四下寂静,唯有鬼哭般的风声,他蹑手蹑脚的起身,裹了大氅,往后花园走去。

才一走进假山,就听到里面传来侄子的声音:“皇叔,我在。”

嵘王忙钻了进去,假山里面的确比外面好了许多,没有冷风吹着也没那么冷了。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嵘王欲泣般的道:“你父王呢,还在蜀地吗?什么时候回京?你为什么躲着沈琤?”

“我父王暂时不打算回京。没多少时间了,我开门见山的说了,有一件事我想知道皇叔的看法。”李睿文声音低沉的道:“您是否拥立恒王为帝,废掉现在那个废物?”

嵘王大吃一惊,低声咳嗽了几下。

这恒王是当今圣上的弟弟,就是说要侄子是要另立新君了。

“这、这…这岂可妄谈?”

“不是妄谈。我父王已经得到在蜀地的掌握禁军的张公公的拥护,在蜀地之外,还有南方的三路节度使愿意起兵助我等。我此番来是想问您的态度,我父王最看重的便是您了,您是他的亲弟弟…”

这话就有裹挟的意思了,您是要造反的肃王的弟弟,他造反了,假如失败,皇帝也不会饶了你,不如加入我们。

李睿文见皇叔犹豫,劝道:“你知道如今在皇位的那位在蜀地都做了什么吗?他要美女要美酒,丝毫不顾天下,这样的人继续在位,天下亡佚。亡了天下,我等能去哪里呢?还不是作为有兵马的节度使的鱼肉。我听说堂妹嫁给了沈琤,想必就是被逼无奈之举吧。您愿意这样的情况继续下去吗?恒王聪慧,志向远大,他即位,定能救我朝于危难,成为中兴之主。”

“没错,是沈琤逼我答应婚事的!”实话实说,嵘王的确对现在的皇帝颇有微词:“皇上贪财好色,玩物丧志,只会享乐,他已经弄出卫齐泰之乱这么大的乱子,让他继续在位,亡天下指日可待。”全然忘记和皇帝玩的最好的就是自己儿子。

“恒王若是即位,以他的聪慧和我们这等功臣的睿智定能力挽狂澜,铲除节度使,匡扶祖宗社稷。”李睿文勾勒出一副美好的未来画面。

画面里最诱人的便是没有节度使这点。

“可是沈琤前段日子派去蜀地送捷报,虽然我父王小心隐瞒,说皇帝不日就返京,但迟迟不动身,沈琤想必已经怀疑了。他是拥护皇帝的,他是无论如何也不会放弃勤王退敌之功,转而拥立新君的,再说,只有昏君在位,他才好做大。”

“你们现在打算…”

“皇上已经被幽禁了,我这次上京来便是为了您与河广节度使、滦临节度使。卢丞相一系是您的好友,新君若有您的拥护,在蜀地的卢丞相、王妃、世子妃的家族人员想必也会顺水推舟。最大的麻烦是沈琤,不过在攻打京城中没有捞到好处的河广节度使和滦临节度使,我已经打通关系,若是沈琤起兵,他们愿意出兵对抗沈琤,再加上禁军,沈琤纵有天大的能耐又如何?”

嵘王欣喜的道:“这么看,胜算很大!”

“没错,我们打算让新帝在初一登基,昭告天下。沈琤必然发兵,到时候希望您能给他在酒菜里下一副药,让他几日后在路上发病而亡,他死了,定北军成了无头苍蝇,想必一触即溃,趁此机会将他一举铲除,而天下也有了新君。新君登基,在徐徐图之,清除其他节度使,我们的河山终会重新归来。”

嵘王几乎沉醉在这份美丽的憧憬中:“好!”

“请您咬破手指在起事书上画押。”李睿文从怀里冒出一块白布,借着雪地的月光见上面竟有河广、滦临两家还有几处刺史的血字签名。

嵘王怕疼,但一想到能救江山社稷,狠心咬破了手指,写了自己的大名。

“我此次来就是为了这些,因为您一直在沈琤手里,我苦于没有机会,一直等到现在。现在事情办完,我明天一早就走。”李睿文道:“我这次回到肃王府挖掘了之前埋葬的宝物,整理了一些放在仆人那里,都是要拿去蜀地犒赏禁军的。”

嵘王一听,明白什么意思了:“正是用钱的时候,皇叔随身还有点财物,这就拿给你。”

没钱没人跟你混,哪怕是禁军,嵘王蹑手蹑脚的回到殿内,将还没来及归放的装有盘缠的匣子直接捧走了。

李睿文掂量了一下,道:“皇叔有心了,恒王登基为帝,您便是大大的功臣。”

嵘王忾然道:“都是为了祖宗基业。”

怕被人发现,两人不敢再多说,嵘王道:“我先回去了,你保重,他日你荣归京城再见。代我问候你父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