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的,谁啊嚷嚷什么呢?”他骂骂咧咧的坐起来,突然看到外面明火晃动,心想不好,难道是敌军偷袭?

他赶紧穿好衣裳,就要出帐查探,这时就听有人嚷嚷:“不干了不干了,叫大人出来说话!”

娘啊——比敌军偷袭还可怕,这是哗变了——

高岭枚军伍出身,有丰富的经验,哗变了可不是闹着玩的。

拿起佩刀刚想划破大帐后部潜逃,这时大帐四面突然刷刷几刀就被利刃劈开了几道大口子,露出凶神恶煞的士兵们的脸。

“干什么干什么?”高岭枚大声叫道:“都不想活了吗?”

这时几个强壮的兵丁上前架住他,将他拖出帐外,强行推到大军面前。

高岭枚看到自己的护卫亲兵不是被捆住就是被人用刀逼住,带头哗变的是自己的副将。

“大人,说几句吧,以后怎么办?这样下去不是办法!”

高岭枚早就知道,这年月没个忠诚,叛变比洗脸还快,只是没料到自己遇到这事:“大家都先回去,只要得胜,奖赏在加三成、啊、不,五成好不好啊?”

“不好!命都要没了,要钱去阎王殿花啊?兄弟们,你们说是不是?”有人大声喊道,把火把还举了举:“沈琤兵强马壮,卫齐泰都被他打跑了,我们这是白白送死!”

这人一喊,下面频频附和,眼见形势就要进一步失控。

“不如咱们去投沈琤算了!”

高岭枚当即吓的双腿打晃,去投沈琤不要紧,看架势是要把他脑袋当见面礼的啊。

“慢着!兄弟们!冷静都冷静!沈琤岂会那么容易接纳你们,你们这么去,说不定当你们是乱军,不如我…”我来牵头投降。

众人这才冷静了点。

高岭枚咽了下吐沫:“不如我…我们杀回去怎么样啊?对,不替肃王和死太监卖命了!蜀地富庶,攻下城池,大抢三天好不好啊?”

众人互相看了看,觉得这还差不多,比跟沈琤硬拼送命前。

“清君侧——清君侧——”

高岭枚擦掉额头的冷汗还有眼角的眼泪,大声宣布:“现在就拔营回去清君侧!好了,都散了吧,都回去整备行装,连夜出发。”

见黑压压的人群渐渐散了,高岭枚回到破损不堪的帐内,双腿还在发抖,好险好险,差点被这些丘八干掉。

这时不知从哪里钻出来的军师,小声靠上来道:“大人,不如现在就给沈琤休书一封,说咱们愿意替他效力。如果咱们就这样杀回去,沈琤不明所以,追上来再把咱们给打了,岂不是糟了。”

“你、你你、你说的有道理,快写快写。”

“是。”

高岭枚喘了一会气,突然意识到一件事:“刚才嚷嚷个不停,叫的最欢的哪几个士兵是哪个营的?怎么很面生?”

军士看这会四下无人,小声道:“小人也觉得面生的很,口音也怪怪的,似乎不是咱们的人,搞不好是沈琤的人,只是刚才情急,没人注意。”

高岭枚恨的咬牙,但也没办法,哗变已经发生,也承诺杀回去,不投沈琤是不可能了:“算了算了,爱谁谁吧,写信写信。”

高岭枚盖上自己的印信,派了个骑兵去沈琤营中送信。

沈琤接到信,忍不住当着其他几路节度使的面抖了抖,显摆了一圈:“看到没,阳石节度使愿意替我们做马前卒了。”

“大人真是足智多谋!居然能暗中策动他们哗营。”

“哪里的话,也多亏众将领骁勇善战逼的他山穷水尽,那些士兵才会觉得走投无路,不得不兵变。”

“便宜这高岭枚了,他杀回去便会将功抵罪了。”

“这样不好吗?谁打进蜀地杀了肃王等一干皇亲国戚,谁想惹一身骚,哪天皇帝突然觉得他这叔叔没那么可恶,记恨上杀他的人,岂不是很麻烦。”

其他人倒是无所谓,皇帝后悔了又能怎么样?

这个顾忌只有沈琤有,万一暮婵觉得她皇叔一家还不错,不待见他的杀戮行为不就糟了。

所以逼的高岭枚反攻回去是最好的。

“回信告诉高岭枚,如果能以一己之力铲除囚禁皇帝的奸佞,必然是大功一件,之前的事一笔勾销。”

高岭枚在返回去的路上接到了沈琤的来信,吃了定心丸,战斗水平亦有所提高,加之守卫蜀地禁军全无防备,被打了个措手不及,竟然叫他打的大败,将被肃王囚禁的皇帝救了出来。

皇帝表示:高爱卿你来的太及时了,肃王和死太监要废了朕,快替朕将他们都除掉。

高岭枚仅仅犹豫了一下就下手了,甚至一不做二不休,不仅是肃王,连留守在蜀地的官员中与自己不睦的人,全都灭了个干干净净。

可谓双手沾满了鲜血。

才下过一场春雨,水坑中的积水倒映着蓝湛湛的天空。

突然一个马蹄踏进水坑,溅起数道水痕,撞碎了倒影。

“停——”沈琤骑在黝黑发亮的骏马上,对身后的队伍做出了停止的动作。听他的号令,身后的队伍也都停下来。

不远处的车队,越来越多的部分出现在地平线上,一点点变大。

沈琤看清行在最前面的是一个精瘦的身着戎装的男子,骑着一匹白马,应该就是高岭枚了。

见高岭枚下马,沈琤才下马走了过去:“高大人。”

高岭枚忙道:“卑职哪敢在将军面前妄称大人,折煞小人了。”

沈琤没有反驳他的谦虚,毕竟已经当做自家下属看了:“皇上呢?”

“在队伍中间的马车内。”

沈琤望去队伍绵延数理,回去骑上马由人领着才到了皇帝才车马跟前。

“臣定北节度使参见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皇帝于车辇中伸出一只素白纤细的手,撩起车帘,有气无力的道:“沈将军快平身,你救驾有功,不必多礼。”

“是,谢陛下。”沈琤起身立于车前,道:“臣救驾来迟,请陛下降罪。”

皇帝挤出笑容:“爱卿何出此言,幸亏有你力挽乾坤,否则朕如今还不知身在何处呢。朕不仅不会降你的罪,还会大大褒奖你。朕都想好了,封你为‘忠勇平难功臣’,加封检校司空、忠勇侯。”

“谢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皇帝继续道:“朕不可能面面俱到,还有谁有功,爱卿只管拟奏一份名单上报,朕都会嘉奖。”现在正值危急时刻,需要广施恩德,皇帝都想好了,就是沈琤把做饭的火夫都报上来,也一律嘉奖。

“是。”

皇帝此时伸出手朝沈琤招揽般的道:“沈将军不如和朕同乘一车,共同前往下个城池。”

岂敢与天子同车,沈琤不知道这是皇帝的善意还是试探,想了下,他不至于有胆子试探自己,应该是善意:“臣万死不敢。”

皇帝虚弱的笑了笑:“那朕也不强求了,朕先休息了,晚些再与爱卿说话。”

“臣告退。”

沈琤转身回到马上,去往队伍最前了。

等沈琤走了,这时骑马伴随在皇帝旁边的贴身太监赵甫,见左右都是自己人,对皇帝道:“皇上,您是天下之主,对他未免太客气了。”

他作为太监督军一直控制着禁军,后来在蜀地被其他太监夺了权,现在造反的太监被杀光了,他这个忠心的太监重新夺回了大权,虽然被高岭枚打了个七零八落,但收拾收拾也是一支军队。

“还没回京城,客气些总没错的。”皇帝也看出来了,那支破禁军不顶事,也幸好不顶事,否则肃王就成了,也就没自己今日了。

赵甫啧了一声,探头瞅了眼行在最前面的沈琤,这家伙年纪轻轻,看着也没什么特别的,就是他爹留下的底子厚,否则他也成不了事。

自己就是没有一支好军队,有的话,比这厮不知厉害多少。

竟然还敢自称诸道兵马元帅,分明也是想造反。

这般想着,不仅又哼了哼。

皇帝终于回京了,简直是普天同庆的好消息,因为这意味着没有亡国,甚至还有一丝丝的中兴的可能。

随着皇帝归来的还有大批望族,萧条的京城,一下子就热闹繁华了起来。

全国的工匠都往京城赶,忙着给勋贵们修缮屋舍,猛赚一笔。

皇帝为人厚道,这点沈琤很清楚,上辈子他死了,皇帝甚至想给他谥号,就凭这点就强过许多人了。

这次收复京城,铲除了谋反的肃王一派,皇帝更是不吝啬赏赐。

先是发布诏书封他为忠勇平难功臣,校佥司空、一路封到忠勇侯。

跟着沈琤一起发兵蜀地的节度使,封!

沈琤各属下,封!

几乎人人都有封赏,虽然多是虚职,可说出去也好听,纷纷赶制牌匾送回老家,吩咐爹娘悬挂在大厅长脸面。

回到京城的皇帝,如鱼得水,很快就又恢复了“昏君”的本来面目,比如“奢侈”,借着各位节度使在京城时,大摆筵席,彻夜痛饮,宫中灯火通明,靡靡之音不绝于耳。

嵘王一家也在受邀之列,但嵘王根本没脸进宫,虽然在外界看来他杀了自己谋反的侄子,和反贼划清了界限,皇上也嘉奖了他。

但他知道,这都是沈琤的功劳,跟自己半点关系没有,所以一听宫内有邀请,立即蒙了脑袋,在床上缩了起来。

暮婵进宫与亲戚们见了面,但女眷们见面多是哭哭啼啼,谁谁谁死了在路上,谁谁谁因为牵扯谋反被诛杀了,暮婵不喜欢那氛围,去了几次,便也不多不去了。

这日,春风和煦,暮婵换了薄衫来见父王,见他还是半死不活的躺在床上,让姨娘们都下去后,道:“父王,您到底怎么了?太后问过您好几次了,他老人家说了,您再不进宫,她可就来看您了,您愿意她老人家那么折腾吗?”

肃王、嵘王还有当今圣上的父皇都是太皇太后所出。

肃王因为谋反,一门全被杀了,先皇又驾崩了,如今太皇太后只剩嵘王一个嫡出儿子在世,自然最为牵挂。

嵘王听罢,眼泪在眼眶中打转:“…我是没脸进宫去。”

“我知道…”暮婵的眉眼不禁露出哀愁的神色:“我都听说了,可是皇叔谋反,被诛杀也是没办法的事,您为了保全自家杀了堂哥,并不能怪您啊,您就想开些宽慰一点吧。”

“其实…”嵘王欲言又止:“…唉,算了,我是认命了…”

这时就听外面通传说:“王爷,卢丞相求见。”

暮婵一听来了外客,就要回避,嵘王则道:“唉,卢丞相又不是外人,你小时候他还常抱着你呢,唉,他那个孙子卢三郎真是…唉,现在说这些也没用了。”

纵然不能对外说,但嵘王还是要大声在内心喊,卢三郎卢策海才是自己心目中的女婿!

暮婵听父亲一句话竟连叹了三声,不由得担心起来,心说还是在一旁看着他好了。

卢丞相不是外人,嵘王也就不客套了,直接命仆人把卢丞相带到自己病榻前。

暮婵发现除了卢丞相之外,还有一个年轻的男子,看着面熟,却想不起是谁。

“老臣见过王爷,郡主。”卢丞相先道,然后吩咐身边的男子道:“策海,快给王爷和郡主请安。”

“臣卢策海见过王爷,郡主…”

暮婵想起来了,这不是和自己一起在卢丞相女婿家被大鹅追赶的小伙伴么,小时候常在一起玩,年纪大了就再没见过了,原来他现在长这样了,日子过的可真快。

嵘王吩咐丫鬟道:“快看座!”

暮婵见卢丞相年纪大了,客气道:“丞相慢些。”

卢丞相早已知道郡主嫁给沈琤这个悲痛的消息,看她的目光中带着怜悯:“郡主客气了。”

嵘王叹道:“卢相不是外人,不必拘谨,本王最近抱恙不方便起身接待,希望你不要在意。”

“臣知道…肃王一事确实…唉…”

“卢相一直随陛下在蜀地,不知肃王府还有没有活口?”那毕竟是自己的亲哥哥,哪怕是最后一丝希望,也希望能有个后。

卢丞相摇头:“据臣所知,无一活口,全是阳石节度使高岭枚受沈琤指使做下的!”沈琤现在极有名,有名到可以不提是哪里节度使了,一提他的大名,全知道。

这暮婵就不爱听了,实事求是的纠正:“分明是高岭枚受皇帝的命令,当时琤…沈大人不在蜀地,肃王一事不该算在他头上。”

嵘王一听,发现女儿最近又长进了,不仅在家人面前,连在外人面前都掩盖不住的想替沈琤开脱了,不仅觉得悲从中来,眼泪涌出眼眶,捂着脸吸了吸鼻水。

“父王…突然鼻塞…风寒的症状罢了…”嵘王坚强的道:“这里没你的事了,你先下去吧。”

暮婵只好跪安,走到门口,突然觉得似乎身后视线,回头的瞬间正好看到卢策海扭头回去,两人刚好目光擦过。

她皱了皱眉毛,出了门。

等她走了,嵘王揉去眼泪,深吸了一口气,看来卢丞相强颜欢笑:“小女不懂事,见笑了。”

卢丞相尴尬的道:“确实没想到郡主会替沈琤说话…”

“本王也不想,可没办法。”嵘王一副认命般的看:“本王也懒得理了,沈琤此番回京免不了向皇上求赐婚,一旦圣旨下来,任驷马也追不回了。暮婵就要跟那家伙回定北的苦寒之地了,本王这辈子怕是再见不到她了…”

“可是…”卢策海似乎有话要说。

嵘王摇头:“别给本王出主意了,本王不想再和他斗了,怕了他了。”

第一次搞阴谋,想了一晚上才露个枝丫就被破解了,还有上次,赔上侄子也不过撑了几天罢了。

“殿下,不是出主意,而是我觉得郡主此次并非就会和沈琤离开。据我所致,沈琤孝期还未满三年,不能婚嫁,而且郡主出嫁需要置办嫁妆,怎么也要有一年的时间。”卢策海也是实话实说。

“是吗?”嵘王只知道沈琤他爹死了,却没注意什么时候死的,况且沈琤本人也一副浑不在意的样子,让他以为早满三年了。

卢策海肯定的道:“不会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