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哒!”

沈琤听她回答的语调调皮,苦笑着叹了一声,吩咐院内的亲兵用心看守,便去了前院赴宴。

节度使在自己的藩镇内就是皇帝,治下各官吏皆由自己任命,生杀予夺全看心情。

节度使大驾降临,刺史和其他官员都小心翼翼的伺候着,美酒佳肴,美人舞姬全部奉上。

沈琤吃着好酒好菜,心里反倒觉得真不如在野外行军那一会,今晚上怎么过是个问题。心里惦记着暮婵,脸色十分难看。

他脸色不好看,其他人便不敢逾越。

宴会进行的差不多,自然而然的散了,但沈琤没心情自己回房去,等其他人走了,一个人留在筵席上喝闷酒。

这时,鲁子安进来见将军一个人竟然还在喝酒,料定是有烦心事,劝道:“大人,您别喝了,回去休息吧。”

“回去也没意思。”

沈琤消息防的严实,除了几个亲信外,外人根本不知道郡主在他这里,不过,鲁子安就是这几个亲信之一,知道的一清二楚。听大人说回去也没意思,必然是因为郡主,大人每天往营帐里跑可勤快了,今天一下懈怠,必然是和郡主吵架了。

“大人,不如您回去和郡主道个歉。”

沈琤皱眉,心说你到底是不是我的亲兵,怎么了就让我道歉。

见大人脸色不好,鲁子安忙改口道:“那…让郡主给您道个歉。”

“你说说看,怎么让郡主给我道歉?”

鲁子安自诩经验不少,给大人出谋划策:“您试试让郡主感觉到危机,比如疼爱其他的女人,让她心里酸一酸,您对她百依百顺,她料定您不敢移情别恋,自然不跟屈尊降贵了。”

“…”沈琤忙摇头:“我知道你什么水平了,别出馊主意了,你下去吧,我也回去了。”

鲁子安有点不服气:“这招保管灵验,郡主再高贵,也是女人,是女人哪有不拈酸吃醋的。”

就怕她拈酸吃醋了,你们节度使大人我离死也不远了,沈琤不听“谗言”,先移步走了,留下鲁子安在原地冲他背影道:“管灵的,大人,真的。”

沈琤道:“我已经有主意了,你那馊主意自己留着用吧。”

鲁子安嘴上不说,心里则想,您的主意肯定不如我这个。

暮婵对不熟悉的丫鬟用不惯,等天黑后,让丫鬟打满洗澡的热水后就命人都下去了,只剩她一个人反插了房门,在房间内待着。

天黑下了,外面夜风呼啸,她则惬意的脱去衣裳,沐浴在热水里,仿佛焕发了新生一样的惬意。

氤氲的热期中,她睫毛上不知是水珠还是汗珠,她抬手拂了一下,再睁眼就看到一只硕大的老鼠沿着木桶的边缘行走。

圆溜溜的小眼睛盯着她看,暮婵吓的忙向木桶后退,搅的木桶的水左摇右晃,那老鼠的身子也不稳起来,竟然滑了一下。

“唔——”暮婵捂着嘴巴,不让自己叫出声,忙从木桶内出来,惊慌失措的寻找那个老鼠的下落。

低头察看浴桶,没看到老鼠溺在水里,所以应该是跑掉了。

她不敢再洗,心惊肉跳的穿好衣裳,吹了灯,躲到了床上。

很快,响起了老鼠啃咬桌腿的声音,牙口非常好,啃的欢实。

暮婵遍体恶寒,将身体都缩进被子里,结果过了一会,正在她要睡着的时候,竟然感觉到被子上面一只活物噔噔噔的跑了过去。

从重量看,应该是那只老鼠了。

暮婵心里骂定北的臭老鼠简直跟他们节度使一样大胆,竟然不畏人,敢嚣张的往床上蹬。

“哼!”她生气了,准备下地拿东西跟老鼠决一死战,但就在拿起靴子的时候,老鼠竟然从靴面上掉了下来,胖乎乎的身子摔在地上,一个翻身又不知道钻到哪里去了,看样子等着一会兴风作浪。

她再也忍不了了,打开门跑了出去,去敲隔壁沈琤的房门。

他屋内亮着灯,还没睡,马上就来开门,见她穿着中衣,一脸委屈的站在外面,赶紧抱进来。

“怎么了?”

暮婵扑在他怀里,语气里满满的后怕:“琤郎,我那屋有老鼠…可大可肥了。”

“不怕不怕,我在这儿呢,我这屋没老鼠。”沈琤疼惜的将她抱到床上,将她搂在怀里,心里暗喜,就知道我们定北的老鼠向着它们主子。

“它们好恶心,我讨厌老鼠,好脏的。”她躲在他怀里嘀咕道:“不过,也不能说完全不怕就是了。”

“那你就别回去了,留下来,我陪你。”

“嗯。”她乖乖的点点头。

第30章

暮婵心有余悸的道:“屋内明明看着很干净, 怎么会有那么大的老鼠呢?真是吓死人了, 现在我走了,说不定它已经去被子里睡了。”想到这儿, 不禁打了个哆嗦。

“许是老鼠看你是新来的好欺负。”沈琤轻轻抚了抚她的肩头:“不过,你到这儿来, 它准不敢追过来了。”

她稍微放松了些, 不那么怕了:“我去洗洗手。”

沈琤也黏着她跟到水盆边:“我帮你。”打好胰子, 握着她的小手细细帮她揉着:“我娘子的手长的多好看, 纤细修长,柔若无骨。”

暮婵明明想绷着脸, 可又忍不住想笑:“你就会说好话哄我。”

“我自己的娘子不哄, 难道留着让别人哄啊。”

她觉得脸微微发热, 低头抿嘴笑。

沈琤趁机道:“那就是原谅我了?”

“我可没说。”

他一边给她擦手一边盯着她笑,待抹干净手, 忽然在她耳廓上摸了一下:“你一撒谎耳朵就红,口是心非的小娘子。”

“什么啊, 是屋里太热了。”她朝火盆努努嘴,屋内火盆烧的正旺,温暖宜人,丝毫感觉不到屋外寒风肆虐,忽然她心里划过一丝警觉:“烧这么旺,怎么感觉你好像知道我要来一样?”

“…”沈琤轻笑:“知道你要来,有什么不对吗?你怕黑又怕冷,嘴上要说一个人住, 稍晚些一定过来找我。”

“我哪像你说的那样?要不是有老鼠…”她眯起眼睛,表情玩味的看他:“不是你放的吧?”

“就因为担心你在京城不安全,带你回定北这一件事,你就把我当恶人看了,之后不管我做过没做过的都往我身上推,我真冤枉。”沈琤唉声叹气,表现的痛心又难过。

暮婵也觉得自己的推断有点过分,不能没有证据就乱冤枉人,有些愧疚的道:“我就说说,你别往心里去…”

“可是已经往心里去了,怎么办?”沈琤抓过她的手:“你给我揉揉心口才行。”

暮婵不依,笑着挣扎:“你自己不是有手么?”

“心口这么重要的地方,非得娘子纤纤细手轻轻抚摸才行。”沈琤将她的手按在自己胸口的位置:“你摸摸看,保管有好事。”

她的手一放到他身上,就触到了一叠异物,不禁好奇的抬头看他:“这是什么?”

“你自己摸出来看看就知道了。”说着微微弯腰,让她方便掏取。

暮婵好气又好笑:“我才不要占你便宜!”背过手去不理他。

沈琤撇撇嘴,叹了一声,独自往床边走去,然后往床上仰面一躺,双手枕着胳膊,故意放大声的道:“城门关闭前,从京城送来一封信,上面有嵘王府的漆封,我知道它重要,便将贴身收纳了。”

她这才知道刚才摸到的是嵘王府来的书信,赶紧走过去,跪到床前,小手一伸:“快给我看看。”

沈琤道:“我这枕着胳膊呢,不方便,你自己拿吧。”

她轻轻咬唇,伸出手要去拿,但半路改变了主意,粉拳在他胸口打了一下:“就你鬼主意多,整天耍我!我才不依你呢,我就不自己拿!”

沈琤挨了一下,立即做出“遭受重击”的痛苦的样子,双手捂着胸口滚到一旁,委屈的道:“我让你自己拿,怎么就耍你了?”

“你自己明白,在那里拿东西,免不了摸摸索索的。”

“我是男人,又不是女人,上半身长着摸不得的东西,我真要想耍你,就藏在那儿了。”

暮婵今非昔比,一下就懂他要藏在哪里了,不禁双颊绯红,哼了一声扭身到一旁:“不要脸,你自己玩吧,我不理你了。”

“那好吧,我自己去玩了。”

她闻言,娇哼一声,没有回头,生气这种事最忌讳半途而废。

片刻后,就听沈琤笑道:“啊呀呀,岳父大人知道咱们生米煮成熟饭了,竟然一下变得这么上道,连外孙子的名字都取好了。”

“你怎么偷看啊?”暮婵一惊,忙回头看他,就见沈琤一脸坏笑的拿着信封朝她晃了晃,漆封完整,不用说,刚才那些话又是胡编乱造的。

她这次真的忍不住了,扑过去抢那封信:“不和你玩了,快给我。”

沈琤便一把将人抱住,让她枕着自己一只胳膊,将人圈在怀里:“一起看好不好?”

“不好!”她一口回绝,拆开信背对着他正要读,见沈琤不自在的撇了撇嘴,心又软了:“一起看吧,反正你早晚也要知道。”

沈琤忍不住拿脸颊蹭了蹭她额头,“贱兮兮”的道:“就知道娘子心疼我,本来就是,咱们是一家人,有什么彼此隐瞒的。”

她没理他,拆开信奉,才发现不是信封厚,而是里面的信纸着实是好厚的一摞。

“这么多字,岳父还真是个话痨啊,你别这么看我,嗯…我是说岳父真是关心你,好父亲好父亲。”沈琤假惺惺的道,跟着暮婵一起扫看信里的内容。

看了一会,沈琤觉得自己都快睡着了。嵘王啰啰嗦嗦的写了一堆,大致意思就是全家都很想念你,你千万要保重,凡事忍字为上,在陌生的地方不要跟人发生争执,凡事先熬到回京城再说。我们对外宣称你待嫁闺中,你不用担心。嫁妆正常筹备中,父王一定让你风光出嫁。

看到这里,沈琤发现信纸上字迹阴湿模糊了,心想八成是嵘王掉眼泪了,不由得咧了咧嘴:“你父王还真是…多愁善感…”

“他们疼我嘛,你又没嫁过女儿,你当然不理解他了。”

“我这辈子也不打算理解了,我的女儿当然不能远嫁,必须跟女婿住我眼皮底下,如果受了委屈,这样我才能随时随地带人抽女婿一顿。”沈琤贴在她耳边轻笑:“不过,也我也得先有女儿才行…”

暮婵佯装没听到,继续看信。

贴在她耳边说话,她不可能没听到,沈琤不死心的问:“你不喜欢女儿吗?”

她这才拿信遮着半边脸,有点害羞的试探:“…其实我也想过,能不能别生那么多儿子呀?都没空生女儿了。”

他被她软软的语气戳的心痒,忍不住在她脸颊上吻了又吻:“都听你的。”

她将信贴到他脸上:“你再这样,我回去跟老鼠住了。”

沈琤这才规矩点:“那这些以后再说,咱们继续看信。”

信废话多,后面的内容不过是将前面说过的再重复一遍,沈琤看了,仿佛叮咛之声不绝于耳,活活像听人念了一遍经书,眼皮沉重。

暮婵读完后,也觉得疲惫:“…有点累了,明天再回信吧。”

沈琤一下子来了精神:“好啊,我们睡觉吧。”

“我看你挺精神的,睡什么觉啊?”暮婵戏谑道,不过她确实累了,也就不和他计较了,乖乖的脱掉靴子,爬进被子里躺,只是脸朝内,不去看他。

沈琤已经习惯每晚抱着她了,吹了灯,从她身后抱住她搂在怀里,贴着她耳朵笑道:“有我在,你不用怕了,可以安心睡了。”看你能逃到哪儿去,还不是落在我怀里。

他呼出的热气喷到她耳朵里,她嗅到了危险:“你不和我说话,我就能安心睡了。”

他没有再说话,手上也算老实,她渐渐进入了梦乡,不得不说有沈琤在,她确实觉得安全。

沈琤却睡不着,越看她越喜欢,一会贴贴一会蹭蹭,很久才缓缓睡去。天一亮,他就醒了,因为他每次早醒都能饱眼福,占了便宜还不用觉得愧疚,反正是她自己将衣襟睡开的。

这一次也不例外,沈琤第一个醒来,瞧瞧拉开被子,看她的睡相,和以前一样,中衣的绊带散开,只是并没有露出雪白的肌.肤,露出的是另一件中衣的衣领。

他这时听到暮婵轻笑,果见她笑意满满的看他:“我穿了两层中衣,你都没发现吧。是不是没占到我便宜,很失望呀?”

沈琤重新躺下,一手托着脑袋侧卧看她:“你这么瘦,再穿十层八层我也感觉不到异样。不过,你这么穿,多不舒服。”

“舒服啊,谁说不舒服。”

对于舒服两个字,沈琤难免联想到某个地方去,故意逗她:“成婚后,我每天晚上都让你这么说。”

她理解不了,不过凭直觉认为肯定不是什么好事:“是你欺负我,你舒服吧。”

沈琤刨根问底:“那你说说我怎么欺负你?”

她脑海里那些不好的画面又出现了,双手去推他:“我不说也不要听你说,你让我大肚子上花轿,我这辈子都饶不了你。”

沈琤道:“刚才不是说了么,你这么瘦,穿个十层八层衣服都没关系,大着肚子也看不…”没等说完,就被她拿被子砸了一下:“都让你不许说了。”

两人闹了一会才罢手。因为昨天暮婵的外袍脱在了隔壁,又嫌弃可能被老鼠踩过了,沈琤便另外命人给她在刺史府找了干净的袍子,给她穿了。暮婵则写好回信,立即叫人送了出去。

第二天,大军不再耽搁,拔营起程一路行向都城。进了自己的地盘,补给充足及时,大军的脚步很快便入了都城。

天气虽然寒冷,但招架不住沈琤凯旋的消息太有感染力,进城当天,城内张灯结彩,鞭炮声不绝,比过年还热闹。百姓夹道欢迎,都想亲看看率领定北军连立大功的节度使沈大人到底长什么样子。

沈琤父子在定北经营多年,民望极高,倒不是父子两人心地善良,只是一般有事先拿其他藩镇开刀,要刮钱也是出去抢,而不是就地取材祸害自己人,

沈琤这次南下勤王,收复了京城,平了肃王的叛乱,又打败了娄合安与赤狄人,现在加封郡王,年后又要迎娶郡主,可谓春风得意。

城内百姓纷纷夸赞:“咱们节度使大人真有本事啊。”

至于围困京城,逼得皇帝求和这件事。

百姓还是纷纷夸赞:“咱们节度使大人真有本事啊。”

来到府邸门前,沈琤仰头看府邸的匾额已经从低调不争的“沈府”,改成了“定北郡王府”了。

他哼笑了一声,这几个管家,倒是勤快,就不知道交代的正事他们办没办。

府邸大门敞开,城内大小官员和管家下人们正都站在门口等他,见他来了,跟看见亲爹一样,一个个亲切激动又带着一丝畏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