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公, 我想吐…”她手指抵在鼻子下面,皱眉道。才说完, 就真忍不住的侧身呕了一下,只是什么都没呕出来, 连清水也没有。

沈琤忙过去扶住她:“是不是我酒气太大,熏着你了?”但其实心里有另一个猜想,一个叫他兴奋又纠结的猜想。

应该不能, 他上一世努力了五年, 都没见她有, 他这一世哪能这么走运。

“有可能…”她重新坐回床上:“今天折腾了一天,一大早就进了宫,在宣政殿跪了又起,起了又跪,穿着的衣裳也重,我那会出了一身汗。拜高堂的时候, 我脚都软了, 心里发虚发堵, 更加难受。你方才一进来,带来一股酒气,我一闻这刺鼻的味道…我就…”

沈琤轻轻抱住她,笑道:“我还以为你不喜欢我了,见到我恶心的想吐呢。”

她听了,脸色却没有半点调笑的喜庆,就见眉头一皱, 又是一俯身,干呕了两声。

比刚才多了一声。

沈琤不敢掉以轻心:“我去叫大夫。”

“…不要紧…”她摆摆手:“我已经好了,可能是天气太热,暑气上头了,吃点东西就好了。哪有洞房花烛夜叫大夫的。”

沈琤还是担心:“真的没事?”

她好像真的好了,恢复如常的笑道:“咱们喝交杯酒吧。”

沈琤忙不迭点头,要知道他可是没喝过交杯酒的,上一世他移开她遮脸的团扇,就被告知他是灭门真凶,他纵然脸皮再厚也不能马上就逼着人家喝交杯酒,美其名曰叫她冷静一下,实则逃离。

他第二天早上回来,见她哭着睡着了,枕上淌了一滩红泪。他心疼的替她擦去眼角的泪珠,不想惊醒了她,她冷哼,姓沈的,不用你假好心。

之后两人之间从冷嘲热讽上升到争吵。

她骂他,沈琤,你给我滚,我再也不想见到你。

那会他脾气坏的出奇,连他爹都没骂过他,被自己娶进门的人指着鼻子骂还了得,当即一黑脸,把她床上按去,你是我娘子,不想见我行吗?

然后就是她对他又踢又踹,口中什么都骂,他则赌气来个霸王硬上弓。

从那之后,两人但凡见面就是拌嘴吵架,以谁把对方气到说不出话来为胜。每到这个时候,沈琤不是摔门而去就是霸王上弓,之后她对他的怨恨加深,重新进入拌嘴吵架的循环。

…往事不堪回首。

沈琤扶额,总之,他和她之间是没喝过交杯酒的。

“你在想什么,都愣神了?”

“我在想喝了交杯酒,你就真是我的人了。”

她低头浅笑:“本来现在也是呀。”

牵着她的手到桌前,端起酒杯,先递给她,再取另一只,自己拿好。两人很有默契的臂弯交叉,将里面的酒水饮尽。

沈琤完成了一桩夙愿,慨然道:“终于成了。”

暮婵却没他感觉这么好,方才压下去的恶心感,因为这杯酒又犯了起来,但总不能将交杯酒吐出来,使劲咽了几口吐沫,并轻咬嘴唇。

他拉着她的手,到床上坐下,端详她的娇颜,痴痴的看着,良久不语,他心中有千万句感慨,却不能和她分享。

暮婵被他瞧的脸又热了:“相公,咱们现在歇息吗?”

“…不急,我想先好好看看你…”反正明天没事,不用像以前一样担心天亮,他们有的是时间。

都看过很多次,还看,难道新婚之夜的她,看起来更漂亮?嗯…大概吧。

暮婵便羞答答的低着头,任他看,似乎是心思放在了他身上,那股不适的恶心感,淡了许多。

沈琤将她的手握在自己手中呵护着,靠着她的肩膀,仿佛醉意又上头来,整个人被一种说出来的幸福感笼罩着,一切美的都如此不真实,他真怕一转眼,就失去这幸福。

“我虽然历尽艰辛,但终于娶到你了…连你的心也娶到了。”

她跟着他笑:“你的确是历尽艰辛,费尽心机了。”

沈琤感慨的差不多了,决定弥补自己上一世的遗憾,这一次的新婚之夜,一定要和她颠鸾倒凤,尽兴之至才行,揽着她的腰,与她躺倒在床上,在她耳畔轻声道:“…没来月信吧。”

她抿着小嘴,笑着摇头:“没有,都迟了十来天了,今夜应该也不会来的。”

哦,都迟了十来天了,那今夜来的可能性很小了…嗯…十来天…

嗯??十来天???

沈琤瞪大眼睛:“是吗?你身体没问题吧?”

“才来月信的人,一向都不大准的,我之前问过大夫,他们都是这么说的。我也确实是这样的啊,一直有推迟有提前,在定北时就是这样。怎么了?”

他抱着一丝希望:“你最近跟王妃说过吗?她有请大夫给你看吗?我是说这几天。”

“因为婚礼,忙的人仰马翻,我没去烦她。”暮婵笑道:“我没事的,今夜更没事。”

沈琤干笑了两声,心想刚来月信的人都大准,不必过多担心,哪有那么巧的事。如此说服自己,去吻她白如凝脂的脖子,再慢慢转移到她耳垂上,她亦情动,颤声道:“相公,你别折磨我了。”

沈琤啄了下她的嘴唇,笑道:“就这么想你相公要你?”嘴上调笑,却没实质动作。

娘子都这样了,沈琤你还犹豫什么,快点宽衣解带罢。他这么想着,但脑子在此时又冒出另一个念头,沈琤啊沈琤,你别自欺欺人了,月事推迟加上恶心干呕,意味着什么,你应该明白,说不定,你真就有这么走运!

“琤郎?”暮婵见他说完话,却不继续动作,很纳闷。

这时就见沈琤长叹一声,趴在她身上静默了片刻,任她怎么推都不动弹。暮婵还以为他喝醉了,笑着道:“怎么了,醉的不能动了?”

他起来,坐到床边:“我让人叫个大夫进来。”

“为什么呀?哪有新婚之夜叫大夫的,不知道的,还以为咱们两个病了呢。”

“今晚上不出结果,我不能安心碰你。”沈琤不废话,下地到门口叫人去找大夫过来。

等大夫的时候,暮婵还是不大明白发生了什么,只觉得是琤郎担心她的月事不规律,替她叫大夫看看。

府内的大夫叫来了,废话不多说,搭上暮婵的脉搏就号了起来,很快就有了结果。

“嗯…”大夫额头滴下来一颗豆大的汗珠,大事不妙,今夜自己就要与世长辞了。刚娶进门的郡主,就有了身孕,这种事说出去,他第一个被灭口。

沈琤看出了大夫的心事,心里渐渐泛起一丝欣喜:“你只管说,其他的,你不用管,保你平安无事。”

“郡主…似乎…应该是…有喜了,虽然喜脉很微弱…但应该错不了。”说完,跪地不起:“您就饶了小的一命罢。”

暮婵听罢,整个人呆怔住了,这么快就有了?但同时也有种,果然如此的感觉。

沈琤气的够呛,本来还想打赏的,结果被这一句话气的不行,一脚将人踢翻:“胡乱猜想什么呢,是我的!”

大夫立刻变了个脸,满面笑容的道:“小的恭喜王爷,贺喜郡主!”

沈琤摆摆手:“你先出去吧,这事先不许说出去。”

等那大夫走了,沈琤原地站住,看着她笑:“听见了吧,你有我的孩子了。”

果然是有了,好,太好了,虽然一直逗她说要她给他生孩子,但因为上一世她一直没有所出,所以短时间内,其实也不抱希望的。

真的没想到,幸福就是来的这么快。

暮婵抿嘴笑:“听到了…”但忽然想到了什么,嘟嘴道:“就担心大着肚子上花轿,结果到底没躲过去。”

他牵着她的手,重新回到床边,小心的摸着她的腹部:“你才有,一点不显怀,不算大着肚子上花轿。幸好叫大夫来了,要不然,今晚说不定会伤害孩子。对了,你自己一点没察觉吗?“

“你也说了,没显怀…没发觉。”

“你月事推迟还恶心,这就是怀孕的症状。”

暮婵确实不懂,嫂子就算怀孕了,也不会有人告诉她,怎么怀孕的,怀孕是何种症状,这些已婚已孕妇人的话题,从来不会传到她耳中。而这次出嫁前,王妃以为她什么都懂了,也就什么都没说,再说如果不懂的话,去问沈琤就是了。

“ 琤郎,你知道的真多。”

沈琤之所以懂,全因为上一世没少观察她。经常留意她月事准不准,来没来,恶不恶心,想不想吐之类的症状。

自然是没有的,她没半点怀孕的迹象,任他怎么努力都不行。后来他多少也猜出来了,她可能出嫁之前就喝了绝子汤。但是他一直不敢戳破这个真相,讳疾忌医,不让大夫来看,等着奇迹降临。

现在奇迹来了,她有了他的孩子,而且这么快。

沈琤越想越美,再也坐不住,激动的来回踱步。他发现这个好消息后劲真大,就像某种酒,初时品,不觉什么,等一会却能将人醉晕。

暮婵有孕,刚开始听到,只觉得高兴,和期待中一样,但过了片刻后,越来越令人激动。

她有了身孕了,真的有孕了,这可不是假的。肚子会越来越大,明年这个时候,他就能抱着那个胖乎乎的小家伙了。

暮婵被他走的眼晕,拉住他坐下。

两人因为这个好消息都没了睡意,若不是暮婵不能喝酒,恨不得叫人送酒进来再喝一顿。脱去繁琐的婚服,两人躺在床上,他搂着她说话,一会摸摸她的小腹,一会再摸摸她的胸口,畅想着一家三口的和美日子。

足足聊到后半夜,暮婵渐渐有了睡意,搭话没那么精神了:“琤郎,你还跟我亲热吗?”

经她一提醒,沈琤才意识到一个重大的问题,那就是:他没法在新婚之夜与她欢好,就像之前一样。

他…他这是怎样的命运?重来一遍,还是过了一个什么都做不了的洞房花烛之夜。

“我…我…没法和你亲热。”沈琤重重捶床,郁闷的翻身,将脸朝向另一边,心里流泪。

刚才太高兴,把这茬忘了,现在真是悲从中来。还是老爹说得对,凡事三思而后行,成婚之前倒是爽快了,结果成婚后的日子,青灯苦佛,眼泪滚滚。

“琤郎,你怎么了,突然就难过起来了?”

沈琤实话实说,痛苦的道:“孕期不能同房的,尤其是早期的时候,我不能碰你了。可今晚是洞房花烛夜,真是的,偏就这么巧。”

她眨眨眼,忽然莞尔笑道:“活该,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他难得没了反驳她的劲头,无力的承认:“这洞房花烛夜跟我想象的有点差距…我想的是不到明天中午不起身的,怎么也要闹一夜的。”

不过,往好处想,还是有很大进步的,至少喝了交杯酒,也没被撵出去,最重要的是,得到她有孕的喜讯。

暮婵趴在他肩膀上,雪上加霜的笑道:“其实我也是这么想的来着,不过,现在都没了。”

沈琤顿时觉得自己失去的好像更多了。

既然什么都不能做,只能搂着人安静的睡了。他这一夜,一会因为孩子,兴奋的睡不着,一会想起只有花烛没有洞房,闭着眼睛唉声叹气。

真是悲喜交加。

暮婵有孕了,基于她不懂的地方太多,第二天由陪嫁的孙嬷嬷帮她讲解需要注意的地方,什么能吃什么不能吃,如何避免受凉受热,还有各种忌讳,全都说到了。

听完了,暮婵感慨,之前被沈琤一路给带坏了,以为自己什么都懂了,现在才发现,真是活到老学到老,不知道的东西太多了。

就像孙孙嬷嬷说的,她的胃口很快也变得奇怪起来,孕妇会突然喜欢上某一种味道的东西。

暮婵爱上了吃零嘴,正常的膳食没兴趣,每天嘴不闲着,吃个不停,尤其爱甜的。

因为她毕竟是婚前有孕,不方便把消息传出去,等成婚一个月后再对外宣布。

这段时间,她每天就安逸的吃吃喝喝养胎。

天气仍是热,暮婵怀孕之后,更加怕热。

虽然在卧房里摆放了冰块驱散热气,还是觉得从内心里往外发散热火,恨不得坐到冰块上去。

那自然是不可能的,别说坐上去了,稍微接近一点都被人给劝了回来。

不过比起外面的热气,心里的燥热更难捱,有一次路过耳房,看到小丫鬟们在喝冰镇酸梅汤,羡慕的不得了,回来叫下人给自己准备,但端上来的,却只是酸梅汤,显然冰镇两个字被抹去了。

连口可心的东西都吃不上。

暮婵觉得憋屈,她其实也知道,怀孕了么,自然注意点,但她自诩身体康健,从京城折腾到定北,再从定北折腾回京城,一点没事。再说她平日里也爱骑马郊游,并非体弱多病的娇贵身子。

吃口冰的,死不了,但不吃冰的,却感觉得死。

于是这天,趁沈琤早上出了门,她吩咐下人去拿碗碎冰来给她吃。

烟露和孙嬷嬷都劝她:“还是别吃了…若是有差池,谁担待得起啊。”

“不吃的话,现在就有差池了。”她学着沈琤惯常的样子,耍无赖,双手托腮,摆出今日不得逞不罢休的坚定表情:“我干脆不做郡主了,省得叫人管着。”

“奴才们哪敢管您呐,都是为您好。大夫都吩咐过了,这万一…”

“可我现在不好了,我要吃冰的,就现在!就吃一口!”说完,沉着脸,赌气看着孙嬷嬷和丫鬟们。

要达到目的,就要亮出不达目的不罢休的气场。

谁也不愿意看到平时美丽温柔的郡主发脾气,都舍不得,孙嬷嬷是看着她长大的,更是舍不得:“那您悄悄吃一点,别让他知道了。”

这个他是谁,不言自明。

“好的好的。”暮婵赶紧承诺,就怕孙嬷嬷临时变卦。

没多久,烟露一步三回头的端着个小碗走了进来,做贼似的道:“时候不早了,您快吃吧。”

碎冰上淋了酸奶,加了刺玫果和苹果块橘子瓣装点,暮婵忙接过来,还没吃,就口中生津,想象着冰冰凉凉酸酸甜甜入口的感觉。

她挖了一勺,在孙嬷嬷和烟露等丫鬟忧心的目光中,大张嘴巴一口吞掉了,冰饮入腹,说出的痛快,方才还在身体里烧着的一团火,被这一口碎冰酸奶扑的奄奄一息了。

她满足的抿嘴,舒服的长出了一口气,正要再吃一口,旁边的孙嬷嬷劝道:“郡主,您不是说只吃一口么。”

“…我说过么?”完了,自己也跟着沈琤学会睁眼睛说瞎话了。

孙嬷嬷叹气,总不能指责郡主明明说过,这会翻脸不认账:“您真得少吃…要是被王爷知道…”

暮婵道:“说的好像我怕他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