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只对她一个好,她小胖弟就别甭想把自己放进去了。

这时候还计较这个?林怀桂叹气。

刀藏锋看着都这等时候了还玩笑的姐弟俩,也是摇了下头,与梁上道:“看来,太子着急也有他着急的理由。”

“他那我就不去探水深了,”梁上的人打了个哈欠懒懒道:“皇帝的事,你们只管看热闹就是。”

林大娘轻笑了一下,“骨头叔叔,你这话说得,能不被人看我们的热闹就好了,还我们看别人的…”

想起姐夫进趟宫,就被皇帝利用起干了这么多事,林怀桂也是心有余悸地点头,“是,太厉害了,难怪爹爹在世时老说,在皇上面前不用想多的,老老实实抱紧大腿就好,他说什么说好就是。”

“是是是,再对不过。”他亲姐姐很捧场地连连点头,把她那小郎君看得摇头不已。

——

山雨欲来风满楼,这夜林大娘直接没睡,小将军在后院书房跟他那些师爷帐房将士不知道在嘀咕什么,她则去了别院数她的嫁妆。

边数边叹气:“我都没花完呢。”

要是没花完就死了,太可惜了。

人真是不能老当守财奴,守着守着一会会就没命花了,心里别提有多苦了。

“林福哥,”觉得自己头上脑袋可能不稳的林大娘扭扭脖子,爱惜地摸了摸,跟在后面紧跟着她的林福小声说:“要是府里有什么动静了,挑最值钱的那堆走,小东西就别要了,你带着那些姐姐妹妹们往家里那边逃,然后见机行事。”

回头又找到乌骨,悄悄跟他讲:“要是出事了,我这眼瘸找了小将军的,也不好抛下他就逃,但你可是我小爹,你得代表我逃一逃,你回头就把小胖子打昏了带回家去,收拾收拾咱们家的金银财宝,哪有活路就往哪走。”

那乌骨也跟她讲,“都要逃命了,还不忘回去收拾银子啊?”

“那是,没钱怎么生活?”林大娘斜眼看他,“那你告诉我,路上你能少吃一顿肉不?”

乌骨乐得鬼脸上的血纹都出来了,点头,“是不能。”

开完玩笑,林大娘敛了脸上的笑,“乌骨叔,我是真不信那皇帝,不知道他会干出什么事来,也是以防万一。真出事了,你不要来救我,带小胖子走,他是爹爹唯一的一个儿子,我知道我也重要,可是我比他大,我已经多享了爹爹在世时庇护我的福,他没有,他从小到大背着一身林府对他的期望而活,没哪天是容易的,如果真出事了,就让他替我们父女多活几年好的吧。”

乌骨很久都没说话,直到林大娘拿手戳他的眼,他这才点了点头,“知道了。”

他知道她的意思。

这就是她最像老爷的一点,百折不挠,但挠了,也不惧生死。

第二日早上,林大娘都以为这天要开始炸了,哪想,传来消息说今日皇上身体小恙不适,不上朝。

这不上朝,让林大娘松了一大口气,以为任大人老命是保下来了,哪想这刚收到不上朝的消息不久,宫里就来了人,叫刀藏锋和林怀桂马上随他进宫。

这一叫,就把林大娘生命当中最重要的男人们全都带走了,连同乌骨。

人一走,林大娘就腿软,让小丫扶着才走回去坐下。

——

这厢皇宫内,皇帝笑意吟吟地看着下面跪着的太子。

太子不是他的长子,他当皇子的时候,订的第一个娘子早亡了,他看人家小娘子死的可怜,三年没再说亲,三年过了,他刚刚成为太子,才订了这个太子的亲母为太子妃。

当然了,那个时候他儿女们已经有不少了,太子妃一家把宝压到了他身上,才有了他娶她为妻之事。但太子妃那个人,先前好好的,但肚子里一有孩子,就容不下他的那些庶子了,她这怀里的孩子没下来,他近十个儿子都快要死绝了。

皇帝喜欢孩子,先皇也喜欢孩子,他跟他父皇一样,认为国家的人多了,他们的国家才能富强起来,人是根本,他们是皇帝,当然要以身作则了,孩子不多怎么行?

皇帝不可能这辈子只有太子妃生的儿女才是他的儿女,娶她,是两家意向一致,弄到最后,她竟拿她的家族压到了他的头上施威,说没有她卫家他什么都不是。

皇帝当时一听,就笑着想那他倒要看看,没有她卫家会拿他如何,他也实在不想要一个能坐到他头上去的太子妃,所以她就没了。

她死了,卫家确实不能怎么样他,不过是求他把她肚子里刚生下来的孩子留下来,只要他登基后把这小儿立为太子,卫家就还是会全力去辅佐他,但皇帝哪会给他们这块肉,卫家又退了,说这孩子可以放到当时他所喜的、正好小产的侧妃膝下,并且,不与他相认,之后卫家会认罪,一家子迁出京城,世代不进京。

卫家帮他铲除了当时最大的两个对手,杀了他对他威胁最大的大皇兄和七皇兄,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皇帝也不忍他们家因为个脑袋不清楚的女人一家子就得全赔上,也就默认了,也给了卫家一个希望,让有他们卫家血脉的孩子成了太子。

但卫家的希望,看来要落空喽。

皇帝笑看着他下面那个面孔肖似了他七分的儿子,心想他们皇家的人就是长的像他,根本不像卫家的人。

就是不知道他这太子儿子,是不是知道了他不是皇后的亲儿子,知道了当年亲手杀了他生母的人是他——要不然,他活的好好的,一顿能吃三大碗饭,离死还远得很呢,他这好儿子就要杀他了。

“子裕啊,”皇帝见太子嘴噙淡笑,哪怕跪在他下面也是一派矜贵之气,他这一开口,嘴边的笑意就更深了,他这儿子,真真是像了他,哪个方面都像,举止、说话、面容,都像,可能就脑子这唯一的一点不像了,“能跟父皇说说,你这几年干的,都是些什么事。”

皇帝问着儿子,跟闲聊似的,好像太子截他的奏折,私下囤粮拥兵,跟皇叔勾结叛逆,认老国舅为祖都是些闹着玩的事,无足轻重一般。

第69章

“孩儿不知父皇要问的是哪一方面…”太子闻言抬首,淡笑道。

壬朝三百年,皇室子弟的气派一代胜过一代,皇帝当年听他父皇跟他说,你真不是咱们皇家长得最好看,性子最讨人喜欢的,好在,忍得住,狠的下,脑子要比他们强。

太子这相貌仪态,也是他众多皇子当中最为出色者,皇帝也就不奇怪那么多人为他舍身忘死了。

他查了太子多少年了,几年来着?

皇帝偏头想了想,从有蛛丝马迹查起,查了都有四,五年了…

查了这么多年,查到太子都上朝了,他才把太子查明白,他不得不说,他这儿子还是挺有几分本事的。

“就从你什么时候跟砾王有通信往回这事说起,庆和来着,庆和来着的六年吧,你几岁来着?”皇帝双手扣着案桌,俯了半身,看着太子随意道。

太子笑:“庆和六年,儿臣周岁十三。”

皇帝恍然大悟,轻拍了额头,“瞧朕这记性。”

太子笑,只是笑着笑着,脸孔就变得狰狞了起来。

皇帝看着他的脸,挺满意的…

看来,他这个儿子确实是知情了,知道他不是皇后生的了,这样就说得通喽。

皇后这个人嘛,他喜欢,也宠爱,但是人都有私心,他都有,不能怪皇后也有。再说了,皇后生的几个儿子他也都挺喜欢,而且,有那么一两个,聪明才智真是深得他心,不用过多久,他们就可以为国为民出力了。

太子着急,也应该。

皇后都快坐不住了,他要是坐得住,也是怪了。

“父皇贵人事多,记不住儿子的岁数是应该的。”事到如今,也没什么好装的了,太子也知道他被看得透透的了,他抬头看着皇帝,冷冷道:“您记得住您喜爱的儿子们有几岁就好了。”

“朕待你也不薄吧?”皇帝诶了一声,虚心请教他这儿子,“你说你才十三岁,就惦记着为父这条老命了,你才多大?有点早了吧。”

“孩儿那时候没多想,只是与砾皇叔随便聊聊通通信而已。”

“是,随便聊聊,随便到朕一概不知,近两年有人在耳边说了一嘴才知道,你这随便,真是随便的好,极好。”

“您信,还是不信,儿子还是要说,那时候儿子没有多想,”太子淡淡道:“只是大了几岁,有父有母,父不疼母不宠的,心里冷,也就跟别的人亲近了点。”

“心里冷…”皇帝点头,“说的真好,说的朕都要心疼你了。”

您说的也跟真的一样,太子也冷笑不已。

“启禀皇上,老国舅爷,任大人,刀大人他们都到了,就在门外候着。”此时,门外,传来了宫人的通报声。

“传。”

“是。”

人进来的时候,皇帝姿势没变,微微笑着看着他的大臣们和子民鱼贯而入。

看到最后一个,他眼睛一亮,还朝人招手,“小家伙,几岁了啊?”

“啊?”走在最后的林怀桂茫然抬头。

“皇上叫你,过去吧。”走在他前面的刀藏锋转头,低声跟妻弟道。

“老臣…”

“行了行了,老国舅爷,朕天天见你,知道你叫什么名字,都别请安了,天天见,省一天吧,别让朕受累了,站一边吧…”皇上打断了户部尚书,老国舅谷子甘的请安,话说得比老国舅爷的话还多,又微微笑着朝林怀桂看去,还招手,“小家伙,过来,让朕好好看看?江南来的吧?那可是个好地方,听说是朕最美最富饶的国土了…”

林怀桂被这个皇帝说的脸“砰”地一声就红了,饶是在先生跟姐姐那听过不少这皇帝的丰功伟绩,这时候他也是手足无措地在姐夫再次出声的提醒下往皇帝走去了。

“叫什么名字?几岁了?”长得白净又温和,就像皇后养的小白兔一样的小孩儿走过来了,皇帝声音都放柔了。

“回皇上,草民叫林怀桂,如您所言,是江南怅州人士,父亲林宝善,今天十三岁了。”

“有十三了呀?”皇上嘴里呀呀呀地惊讶起来了,“看着不像啊,这看起来多小多乖啊…”

他指着林怀桂跟他的臣子们笑着说:“太子十三岁就想着跟砾王联手造朕的反了,想夺位当皇帝了,这个十三岁,一看就感觉从娘亲手掌心里刚刚走出来似的,可小可听话,可乖了,不能比,真是不能比。”

林怀桂听着眨眨眼,一句话也不敢说了。

这时皇帝的臣子们,老臣也好,还是在旁边记录起居的小臣也好,也都无话可说。

也就从他手下逃了几次命的刀将军,这时候没有什么波动,无动于衷地接了话:“妻弟是小了点,就让他站末将身后吧。”

“你这个将军啊…”皇帝一看他还护犊,拿手指点他,笑道:“还怕朕吃了一个小孩子不成?”

“末将不怕,只是妻弟年幼…”刀藏锋站得跟一把剑一样地直,他头是半低着,但也看不出有多少卑躬屈节在里面,连他的话都差不多,“胆小。”

皇帝一听,愣了,道:“朕的大将军,你这是生朕的气了?”

生他昨天给他找了两个好对手的气?

刀藏锋看皇帝又给他下套,也习惯了,抬眼跟皇帝道:“您就让他站我后面吧,您看他脖子都红了。”

皇帝转头一看,看确实把小孩子吓得脸红,耳红,脖子都红了,现在只差一口气憋不过来,昏倒在地了。

这可不成,他等会还有话要问这小孩呢。

于是他赶紧挥手,“赶紧回你姐夫爹爹那去。”

林怀桂一听,吓得心儿肝儿直抖地往姐夫背后逃。

皇帝一看小兔子他一挥手就蹦没了,蹦到人身后去了,也是摇了摇头,一看这小儿就是温柔乡里出来的,一点惊吓都受不住。

比他亲爹,还是差远了。

当年林宝善见他,他正亲手砍人呢,可林大善人当时一点脸色都没变,一看他招手,笑呵呵地摇晃着他那胖身体过来了,跟他请安的时候还夸他金龙入世,神姿不凡。

什么鬼话都敢说,不像这个,估计跟他撒个谎,都要结巴半天。

皇帝乐不可支,乐得半个身子都要从龙桌上探出来了,老臣们一个个眼观鼻,鼻观嘴,嘴观地地站着。

太子也垂下头去了。

一看都哑巴了,皇帝左看看右看看,指着大将军说:“你开个头,问问朕刚才说的那个话是什么意思。”

刀藏锋受到指使,没事人一般淡道:“您刚才所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朕刚说什么了?”

刀藏锋那双黑得不见底的眼看着皇上,脸上依旧没什么波动,字句也没什么起伏:“您所说的太子勾结砾王造反的事。”

“对,太子联手砾王造反要谋害朕的事…”皇帝终于想起来了,激动地一拍桌子,“看朕这记性!”

刀藏锋面无表情地看着今天比昨天还要让人胆颤心惊的皇帝,心道今天皇帝要是不把他们个个都吓死在这陪太子的葬,是不打算放手了是吧?

“朕还少说了一个,老国舅,还有老国舅,他们仨啊…”皇帝说着拍了拍胸口,“朕一想起他们联手要朕的命,朕这里就疼,跟心被挖了似地疼。”

整个宫殿里,除了皇帝的声音,就没别的声了。

刀将军觉得他不接话,也是没人敢接皇帝的话了,他为人臣子,命还拿在皇帝手里,只能又勉强接道:“老国舅也要害您啊?”

“可不是。”皇帝说到这,也累了,跟内侍说,“大德子,朕渴了,给朕口水喝喝。”

老内侍双手举着杯子快步过来了,皇帝一接过杯子,他跟老猫见着老虎似的,一个躬身微步就飘远了。

“好了…”皇帝喝过水,像是终于冷静下来了,对着门外道:“老皇叔,郑卿,进来吧。”

皇族这任的老族长其王,还有大理寺的大理寺卿左义明带着他的两个部下左右少卿进了门来,朝皇帝跪下,“见过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问吧,”皇帝靠着龙椅淡淡道,“给朕问个明明白白,朕听着。”

“是。”

“大德子,给老皇叔搬把椅子。”

“是。”

其王老矣,老得连嗓子哑得都说不出几句话来了,他朝皇帝拱拱手,坐在了内侍搬在龙椅下面的椅子上——旁听。

太子要是有罪,是死还是流放,由他今日就地画押了结,不会有任何回旋的余地。

而太子在看到他后,这才真正地恐惧了起来,他睁大双眼看着正常了的皇帝,终于张口了嘴,“您,您…”

这是一点活路都不给他了吗?

“这点你至少要了解朕,”大笑过后必杀人的皇帝漠然地看着他的儿子,“你就是再开口认罪,已经晚了。”

刚才他说心疼的时候,是真的心疼。太子养这么大,受的都是帝王之术,给他找了那么好的老师,给了那么多磨砺他的机会,他亲自带着这个儿子跟在身边理朝政,可太子现在是个什么样子?

太子说他父不疼母不宠的,心里冷,母不宠暂且不管,父不疼?他要是真不疼,在怀疑他的情况下,这太子还能让他当到结冠上朝?他要是想杀人,有的是理由。

带了他这么久,他连这点都看不明白,他心里冷,皇帝也心寒。

刚才他都疯成什么样了,给他机会让他认,他就跟死人似地跪在地上一动不动。

不管他是不想认还是在装傻,机会没了,就是没了。

“开始问吧。”皇帝闭上了眼,接过了内侍拿过的狐毛毯盖在了腿上,靠着椅子长舒了口气。

他是真累。

一群人在他的眼皮子底下天天干浑事,臣子嘛,有二心难免的,但亲手带在身边长大的太子说他心冷啊,他这听着啊,心里是真寒。

真的寒。

“那皇上,臣就开始了。”

“嗯。”皇帝懒懒地应了一声。

“庆和六年,砾王秘信太子,信上写道,太子身世另有隐情,这是砾王亲笔原信,请各位大人过目…”左义明把原信先交到了其王手中。

等看了一轮,左义明收回信,又拿出两封,“庆和八年,太子写信于砾王,道他有让米粮增产的方子,让砾王给出他的诚意,同年,砾王回信,给了太子一万两黄金,和一批死士…”

左义明把两封信交到了其王手里,等看过一轮,又拿出一本厚册,“这是怅州直抵京城圣上案头的奏折,沿路官驿所记的记录,这里有一笔,记载着当时的怅州知州任耀宗有一封密折要献给皇上批阅,任大人,可是?”

“是。”

“请问,您是几月送的密折?”

“十一月,十一月八日那天着差人上路的。”

“皇上,这是从远离京城四百里的小城九里乡的官驿所调的记档,上面记载任大人奏折到达的日子是十二月一日,下官算了下差人脚程,与任大人所说的日子相差无几。”

“嗯。”皇帝又懒懒地轻应了一声,“接着说吧。”

“这本,和这本,是十二月底密折派往户部,送到户部处的各门官员经手记录,从其下的官员记档签名来看,最后的签名是户部侍郎林彬,林大人现在就在外面,可进来指认当时他把密折交给了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