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这也是说得好听,没等顺天府的人来,她已经让知春带着人去把柴府的门关了,让刀战去把柴府没躺着的人请去客堂。

至于那些躺着的,她让带来的闵遥过去了。

她一会就把事情吩咐完了,又朝那几个突然不知为何弱下来盯着她们婶媳两个的柴家人温和道:“你们也不必要盯着我们了,我们不会跑,这事你们想要一个交待,我们刀家人也想要,你们去知会你们家人一些,我过来就是来查明真相的,这事吧,我觉得你们最好商量一下,看是你们家谁糊涂了,就把人推出来吧,要不然,你们这又是害我们家孩子的,又栽赃我们家少夫人投毒的,到时候就是把你们一家都送进了狱里,我们刀府怕是心里还有不甘。”

说着她冲人点头,“去吧。”

那三个柴家人,两老一小,还真是去了。

她们一走,林大娘再问六神无主的二夫人,“都躺下了?”

二夫人摇头,听着房里儿子号啕大哭的声音一脸黯然。

林大娘拉着她走远了一点,这一拉这才知道二夫人的手冰凉一片,也是不禁喟叹了一声。

那毕竟是她的长孙,无论男女,都是她和二爷的头一个孙子。

“二婶,你回回神,你还要跟我去客堂…”林大娘捏了捏她的手。

“好。”二夫人头不禁又往客房看去,这时她腥红的眼角都掉出了泪来,她伸手擦了,跟侄媳妇摇头道,“没都躺下,就是说昨晚跟她一起吃点心的几个表妹都躺下了,说是媳妇投的毒。”

“是不是,等会就见分晓了,二婶,你知道客堂在哪吧?带我去。”

也无需大,柴府小,一丁点大,出了客房这边没几步远就是客堂,林大娘听二夫人指完路,也没急着过去,又进门去看了堂弟妹,听丫鬟们说了下她的胎儿确已不保的事,就又问婆子丫鬟有没有把她的衣裳带了过来…

二房的婆子丫鬟面面相觑。

“正好,来人去府里抬个大轿子来,轿里铺上些新的棉被,厚衣裳也都带些来,大少夫人现在怕是有点畏冷。”林大娘吩咐完,又朝这时跟刀藏沂坐在一起暗暗掉泪的二夫人他们道:“二婶,你现在跟我过去,藏沂,你也随我来,让你娘子好好歇一会,等府里的轿子到了,你再带她回去。”

刀藏沂站起身来,朝嫂子一揖,“嫂子,您之前说的,可算数?”

林大娘点点头,去扶了二夫人,带着她往前走了。

客堂是真不远,出了客房,转过条小道,就是柴房待客的客堂了。

这时先前关起门来在商量事情的柴府一门已大半都在客堂,这厢见到了林大娘,林大娘抬起下巴朝他们看了过去,他们有大半的人看着她都低下了头。

“这位娘子…”

这时有一个书生打扮,带着方巾的人看着她挪不开眼,不禁开了口还要往前,但刚出声,就被一只手拉到了后面,被一个小妇人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这位想来就是大将军夫人了?”柴姑父柴润向前走了一步,拱起了手。

柴府的人不少,林大娘放眼一看,这小客堂都站了十多人了,她点了下头,“这位是?”

“回夫人,柴润。”

林大娘朝二夫人看去。

二夫人点头,“柴家老爷。”

“二夫人。”柴润朝她勉强一笑。

“有说法了没有?”客堂都挤进了大半柴家的人,也挤不进她身后带着的丫鬟和将士,林大娘这厢朝柴润温和一笑,没打算进去了,站着说话也好。

她高挑,站柴润面前,加上她头戴的金冠,比柴润还高半个头去了…

她是笑了,但柴润却窘迫了起来,回头看了看后面又是兴奋又是愤怒的自家儿郎和媳妇,还有一堆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亲戚,不禁苦笑了起来。

这名门贵妇一出来,看人家美艳贵气,他们不知羞耻就算了,还有高兴看热闹的,都不知道她这一出面,要是不给她个满意交待,柴门是休想逃过此劫了。

到此,柴门到底是在上气势上就已经输了,柴润只想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朝二夫人和林大娘道:“两位夫人,此事,我们会给你们刀府一个说法的。”

“现在说罢,说清楚了我们也好走,说清楚了,我们家后面那些赶过来的那些人也就没必要过来了,”林大娘轻描淡写,“柴老爷既然今天正好在家,那就不如跟我说说,为何我们刀府的少夫人,被你们三请四请请过来,你们害了她的孩子不说,为何还要诬陷她…”

“笑话,你们家的少夫人怎么了?她就不得了?她就比别人尊贵了几分不成?”这时候,柴府的一个中年妇人开了口,她声音刺耳,满含讥讽地道:“不就是个扫把星,余家因为她死得只剩个老爷了,也不知道什么人家眼睛瞎的,这样的娘子也敢抬进门去,也不怕被她带得全家倒霉,呵呵,看到了没?这扫把星就是个扫把星,怀个孩子,这才几个月,就没了,哈哈哈哈哈哈,老天还是长着眼睛的,看到了没,你们看到了没有…”

她说着,就幸灾乐祸地大笑了起来,还摇晃着身体,伸着手指,指给身边的人让他们看…

林大娘不由看向了她,看这妇人还真是笑得开怀,她不由朝柴老爷看过去,“这位是…”

柴润这时候已经面无血色了。

柴夫人,余氏的姑姑这时候已经咬着牙,扑打向了那得意洋洋大笑当中的中年妇人,“我捶死你,我捶死你,我有什么对不起你的,你为什么要这般害我?”

“什么害你?这不是你们余家的女人罪有应得?你们余家的女人都是扫把星,都是臭玩意儿,谁娶了你们家门都会不幸,都…”

“你闭嘴,李香丽,我有什么对不起你的,你凭什么这么对我?”柴余氏把她压在了身下,抓着她的头发,说着已经哭了起来。

“柴老爷,投毒的人是谁,已经出来了是吧?”林大娘看了几眼,推开小丫要过来护她往后退的手,朝柴润道。

柴润别过了脸,默认了。

二夫人这时开了口,她说话时,声音都带着哭腔,“为何你们家的家务事,要带累我的媳妇?”

柴润一听,再也无法撑下去了,他双腿跪下,老泪纵横,“还请刀二夫人谅解,家门不幸,出了个见不得人好的妇人…”

“她是谁?”林大娘下巴指向那已经被刀府下人制住了的中年妇人。

“是我弟媳妇。”柴润不敢抬头,“她中年丧夫丧子,女儿嫁的也不好,已经半疯了,我们之前,不知道她已经疯到了如此丧心病狂的地步…”

林大娘听着回头看向二夫人,“二婶?”

二夫人已泣不成声,都不知道该怪谁,闻言朝林大娘看过来,“侄媳妇,我,我…都是我的错,不明不白就让她过来了。”

这厢一直闷不吭声的刀藏沂已经扯着那妇人的头往地上砸了,地上很快就流出了一片血来,吓得柴府的人尖叫着逃开了。

“大娘子…”小丫带着人护着她们大娘子,想让她退几步,省得人挤着她了。

“刀战,拦一下沂公子。”到此,还真不能让藏沂把一个妇人手刃了,林大娘让刀战把人又扯了过来。

“你说过的!”刀藏沂冲着她大吼,“你要说话算话。”

林大娘看着他,未语。

“你是大嫂,你要说话算话。”刀藏沂朝她吼着,只是见她无动地衷,他说着说着,眼泪就流下来了,“那是小娘子的孩子,我们的头一个孩子,她想要了很久的孩子,那是我们的孩子啊,大嫂…”

至此,刀二夫人忍不住大哭了起来,抱住了他,“沂儿!”

林大娘别过脸,缓了一会,才又掉头对刀藏沂说:“大嫂也心疼,藏沂,大嫂站在这,就是因为心疼你们才站在这里,但你们的孩子,你们要比大嫂更心疼,你才能护得住他们,刀府已不是之前的刀府了,大嫂从不掉以轻心,你们也别。”

“娘子,婶夫人她们来了。”这厢,又有丫鬟来报。

“请进来吧。”

“是。”

旁系的夫人到了,到的也正好,事情差不多查明了,她们来可以扫个尾。

林大娘这厢也没急着回去,而是捡了个差不多的石凳坐着,等着旁系的夫人把这中间的事都问清楚,没一会,旁系的一个老夫人就朝她这边走过来了。

“老婶娘,你快过来坐。”林大娘站起拉着她一同坐了下来。

“人我们等会就会帮着抬回去的,你只管放心。柴家这边,我们会着人守着,让他们给出一个说法了,那疯妇是肯定不会留了,你也放心。”

这位旁系的老夫人是个经常在刀氏一族当中代替刀家众多夫人娘子们在外出面的一个人,很有几分本事,林大娘也觉得这老人家经验丰富,对付起外边的人来自有她的门道,也与她交好,也没在刀府起来了之后就对她有所掣肘,反对她礼遇有加,这时听老夫人说完,她便点了点头。

“那疯妇姓李,”这老夫人又讲道了起来,“听说以前,还跟余家的那一位是手帕交,两人嫁进了一门,当时还在京中有点小美谈的,这个老身以前也耳闻过几句…”

“是吗?”

“可不就是,唉,”老夫人说到这摇了摇头,“但哪能好一辈子,同一个屋檐下,一个是当家的老爷夫人,一个是二老爷夫人。之前这李氏丧子丧夫,余氏吧,娘家也是大不如之前了,这表面上两个人还过得去,只是现在余家一家因为我们家起来了,听说因此,这余姑姑的儿子找了个好差事,余家那表姑娘嫁的也不错,明天她要出嫁的就是户部一个郎中的儿子,还是嫡长子呢,这不…唉。”

她说着就叹起了气,“这是真嫉妒疯了,可怜了我们刀府那还未出娘肚子的小儿女,就这样没了。”

说着,老夫人眼睛都红了,掉起了泪。

第123章

林大娘轻拍了下她的手臂,这厢那边又有人叫老夫人,林大娘便放她过去了。

这时,闵遥来了。

“如何?”林大娘让他近身。

“是绿荟,”闵遥靠近,禀道:“绿荟药性极其寒烈,但汁水入口香甜,不知道的人还当是什么能吃的东西,但女子,尤其是有孕的女子不能沾这个,莫说多吃,沾一口都能造成滑胎的危险,我看过的那两个小娘子,如若不调理一二,日后都怕是生子艰难。”

“这个,一般人不懂罢?”林大娘也知道绿荟是什么东西,这是一种长相类似芦荟的东西,但内服的效用要比芦荟寒多了,外用倒是一种很好的疗伤圣品。

“不懂,且绿荟喜阴寒之地,产于我们南方山地,北方这边的大夫一般很少见,也很少用这种药物。”

“一般药铺有卖吗?”

“怅州都卖得少,这东西不好养活,也只有新鲜的时候它的汁水能有这等效果,又香又甜能入口,久了汁水稠了臭了就没那么好了,师傅那也有专门的师弟看守,几年才养那么一小片林出来,做点外敷的药粉就没了。”闵遥细禀道。

“那你说,这种东西,是这种小门小户…”林大娘抬抬头朝还热闹的那边示意了下,“能轻易拿到手的吗?”

闵遥也看了过去,摇头道:“大娘子,怕是不能,这种绿荟要在北方生存,怕是没有几家能养得起。”

“那就是要有专门的药圃之类的地方,才能栽得起了?”

闵遥点头。

“唉。”林大娘摇摇头,这地方也不是说话的地方,她也不便多说了,就着小丫的手站了起来,“闵哥,你去看看我们二房家的那位少夫人。”

“是。”

“雪女,带闵大夫过去。”

“是。”

林大娘看着还在那边责骂着柴家的二夫人,偏头跟小丫说:“咱们家啊,得清一清,不知道为什么,我这心最近老莫名提着,老不安心。”

“树大招风…”小丫让知春她们去抬轿子,对大娘子轻言道:“家里是该好好清一清了,二夫人心慈,但咱们府里跟过去毕竟不一样了。”

像她,都把她夫郎送进了刀门学堂当起了学堂的先生,安心等着下一年的春闱,她也把儿女拘在了身边,一家人住在了大娘子拔给他们一家几口的刀府偏门小院内,都不住在林府外面给他们的房子里了。她就防着别人透过她家,找上大娘子来。

“也该跟二婶好好说说了,就今天吧。”林大娘差了丫鬟过去说了一声,上了轿,又把小丫留了下来。

“你去旁边看着问问,看能不能问到有用的。”她想知道,从戚家到林家发难,再到刀二夫人这房出事,是不是有什么人在背后想对刀府动刀子。

如果有,她真想知道是谁。

“是。”小丫看着轿子起了,就抬首朝她身边的两个武使丫鬟点头,等她们过来,她轻声说:“你们最后再走,就是哄,也要从那疯妇嘴里哄出点话来。”

她不可能眼睁睁地看着有人要算计她的大娘子,总得做点什么。

“是。”两个被她一手带出来的丫鬟称了是,跟着她快步又进了柴府。

——

这事也没发一上午,临进中午林大娘就回了府,还给桂姨娘带了糕点。

桂姨娘笑得合不拢嘴。

林夫人带着小胖子,和乌骨一直在说小胖子的事。

小胖子现在一顿能喝三碗羊奶了,乌骨对此很是骄傲,还带夫人去了厨房给小胖子一同煮奶。

林大娘一回来,林夫人正要带桂姨娘去看林大娘在刀府种出来的那一片花地,林大娘一听就说:“我腿疼,让寻春带你们过去。”

“那你歇会,我和夫人去。”桂姨娘吃着糕点,挽着她夫人的手去了。

等她们一走,林大娘看向了自打她回来,就守着她不动了的姑爷,问姑爷说:“累了吗?”

给岳母们站了半天值的大将军摇头,见屋里的丫鬟此时都退下去了,便问:“怎么样了?”

“孩子没了,等会人应该就抬回来了。”林大娘把事情说了一遍,说完,她叹了口气,“不用到明天,京城的人都要知道咱们刀府出去一趟,就没了个孩子…”

都不知道怎么嘲笑刀府呢。

这事说起来也真是残酷,孩子没了,不相干的人没几个人会觉得可惜,只觉得刀府没用,连个孩子都保不住…

在柴家就是讨回了公道又如何,这次刀府还是输了,孩子没了,名声也丢了。

好在没在柴府打死人,要不,还得被人传阵失手打死人的口舌。刀府将军是武将世家,但还是别给人产生可以随便就打杀人命的印象为好。

沙场跟京城,这是两个完全不一样的地方,京城可不是谁都可以随随便便打打杀杀的地方。

刀藏锋也不知道说什么才好,那是他大堂弟的第一个孩子,他这时候也只能庆幸他的小娘子是个不轻举妄动的,当年怀着孩子,当怕安王府请,她也没过去。

“戚家那夫人娘家的所谓宫里出来的婆子,查出什么来了没有?”林大娘又问。

“才开始查。”还没几天。

“这边又要多查一件了,那绿荟的事,那东西半仙之前给我说过,喜阴喜水,但水多了也容易烂根活不了,要是人为种植,连养它的土都有讲究,还得精心且懂它习性的人养着才行,你想,咱们燕地,有几个懂这个绿荟的医性,还能养得起的?且不说这汁水取出来的法子也不是一般的麻烦,取下来几天内就得用了,要不没效果。”

也就宫里养的药圃和宫里的太医有这个能力了,刀藏锋伸过手去摸了她一直放在袖下的手,见冰凉一片,抬头看她,“你在害怕?”

林大娘摇头,但摇完之后,她又坦然承认,“是,将军,这一桩桩看似小事,但件件小事都不是一般人能指使得了的,罗家背后有人,这一次,柴家背后有人,这种事情一件累一件,多了,会把我们刀府击得摇摇欲坠,到了一个点,一件小事都能把我们催垮的。”

刀藏锋点头,“我知道,但那个人不是皇上。”

“那是谁?”她直视他。

刀藏锋把她的两只手都拉了出来合在掌心暖着,低头搓着她手,漫不经心道:“还不知道,但要是知道了,可能就不是什么小事了。”

到时候就是道理都站在他这边,也许连皇上都不可能说杀就杀的了。

他没有直言,怕也是不肯定,林大娘也猜不出,只能摇摇头,等着他能跟她说的那一天。

“先查着,别担心,我这边开始做后手了,不过府里的事,你要亲手管了,二婶是个好帮手,也会管家,但二叔那已需她耗神了,现在多了个藏沂在京为官,她需要想的地方太多了,她管不了太细的。”这刀府,还得她亲自操持才行。

“嗯。”回来的路上,林大娘也做了这个决定了。

如果有人把手伸向了刀府,她别的本事没有,但给刀府编张密网让人钻不进来还是可以的,她防卫的能力还是很强的。

再则,迈峻现在也有两个来月了,这孩子也不挑奶,吃羊奶也能饱,她也可以出去走动走动了。

“怅州那边你不用担心,韦大兄过去,有他在,林家这次不会有任何事情。”只会在怅州更根深蒂固罢了。

他也不是随随便便跟皇上荐人去怅州的,他脸上那一下不是白挨的。

——

余氏中午就被抬了回来,很快,刀藏沂被刀藏锋叫了过去,这厢刀二爷也回府来了,也同刀藏锋一同进了他的书房。

林大娘带母亲她们去看望了二夫人,说了两句话,就谴人送了母亲们回去,她自己留了下来。

“你们出去。”见林大娘留了下来,她的丫鬟们一退,刀二夫人就知道她这侄媳妇有话要说了,也让自己的身边人都退了出去。

“侄媳妇,咱们是一家人,有话你仅管说就是。”刀二夫人哭得早没力气了,连说话的声音都低落暗沉不已。

“二婶,咱们家的茶杯还挺好看的…”林大娘看着手上的青瓷,道:“不便宜吧?”

刀二夫人本垂着眼,闻言抬起了头,眼也抬起来了。

林大娘也抬起了眼,“我刚嫁进来那时,我们屋里用的是那种一般人人家用的白瓷,听说那还是他为了娶我进门,特意置办的好的。”

壬朝白瓷烧得好的,较贵,但一般人家有点钱的,也都买得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