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西不大,就一小箱黑金蚕,和两张一张养蚕的方子,一张怎么制布的方子。

小丫是当着姑爷面给她的,林大娘半晌无语,转头朝大将军看去,也看到了大将军的皱眉不语。

“张当家的说,这是谢礼,一是谢您对张记施以援手,二是谢姑爷在其中的帮忙。”小丫禀道,说完,抬着蚕箱子退了出去。

“你去找他了?”林大娘笑着问还皱眉的大将军。

刀藏锋点了点头。

“他现在怎么样了?”他不是故友,更不是旧交,林大娘都有点记不清楚他的脸了。

“他不错。”刀藏锋拿过她手里的方子,抬眼,“很贵重?”

“比起张家,不贵也不重了。”林大娘想了想,问他,“留下吧?以后我自己给你做布制衣。”

刀藏锋不禁撇了下嘴,但最终他还是点了下头。

这夜到了床上,他抱着在他怀里大汗淋漓的小娘子,问她:“我不来娶你,你就嫁给别人了?”

应该是。

也可能不,也可能在东北隐姓埋名当地主婆去了…

想起东北自己的地,林大娘笑了起来,在他耳边说起了悄悄话,把冷硬着脸的男人说得渐渐地笑了起来。

直到她在他怀里睡去,刀藏锋这才长吁了口气。

——

第二日安王府传来消息,说安王妃病了,林大娘也没去看她,她知道她三姐姐这次是累伤了,得休息好一阵才能弄过来。

她在家也忙,她要过目最新进的下人,挑挑选选没几天,小胖球的百日就要到了。

而冬天,也来了。

刀二夫人来跟林大娘商量这刀府小嫡长子的百日怎么办,一进林大娘的屋,就看到地龙都烧起来了,家具也换了新的,换成了黑幽发亮的极品黑檀木,样样纤细雅致,地上也铺上了地毯,高处的橱柜上摆满了鲜花,她从没见过这等装扮的屋子,一下左右看个不停,她身后跟着的婆子丫鬟都有点不敢进来。

“二婶,外面风大,你冷着了吧?快过来喝过茶。”林大娘这几天也是百忙当中抽空把自己冬天要做事的地方又重新装扮了下,想换个心情。

这就是有钱的好处了,至少在物质上她还是可以随心所欲的,也能把自己的心情养好。

刀迈峻在地毯上到处爬着走,这厢已经飞快跑到是刀二夫人脚下了。

地毯都是全新的,刀二夫人看了看自己的脚,还是犹豫地看向了大侄媳妇。

林大娘笑道:“是可以走的,二婶你赶紧过来就是。”

手上还在泡着茶的林大娘没跟她客气,随意招呼着她过来坐,又叫迈峻,“小子,招呼一下你婶奶奶。”

“哇哇!”刀迈峻立马哇哇了两声,叫得很是干脆利落。

刀二夫人赶紧弯腰把他抱了起来,“我怎么觉得叫得不太对劲啊?”

她很是迷惑。

“我教他的打招呼的法子。”至于从哪得来的灵感,林大娘就不敢说了。

乌骨冬眠,这几天一天到晚都在睡,她就开始带娃了,这一带也是发现不得了,她儿子太聪明了,学什么教两三遍就会,这不,她开始歪着教了。

“你这里都大变了个样。”前几天来都不是如此,刀二夫人一坐下茶凳,发现凳子软软得,还有弹性,不由还多弹了两下。

“这不,冬天来了,把家里换换,换个心情,你看都腾出不少地方来了,”林大娘指了指东面腾出来的一大堆地方道:“那边就是给他们爷俩玩耍的地方,冬天出去的少,他们爷俩也有地方呆。”

“诶。”刀二夫人左看右看,完了也跟林大娘说:“我也想换一换,就是怕你二叔说。他老说家里有了别乱用,我换套新椅子他都有得说的,念得我烦死了。”

林大娘笑而不语。

这点她情况好,因为她是用的自己的银子换的,刀府没人敢说;二来大大将军也无话可说,她一直不遗余力跟他灌输像他这样的穷小子,是没有资格在这方面对她指指点点的印象,现在他基本是她干什么,他就跟在后面吃着用着,根本没意见。

当然了,有意见也没用,有不服的地方,那也得给她忍着!

她接过了二夫人手中的迈峻,干脆拉过一个软蒲盘腿坐在了地上,把儿子放在脚上拘着。

迈峻回头,跟小狗一样朝母亲露出了笑得只见眼缝的胖脸蛋。

乌骨把他喂太胖了,林大娘正打算让他多爬爬,消耗消耗,他义祖现在是太疼他了,疼到以至于都看不清真相了,认为他越胖越好。

“他义祖呢?”二夫人又问。

“累了,在睡。”

“诶。”

“迈峻也是沉…”这个实在是否认不了,二夫人刚才抱那么一会,这手都疼了。

还不是酸,是被压着了的疼。

“是。”这个是真是,且力道也大,但好在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怕是被她打怕了,也不敢随意弄坏什么东西。

见侄媳妇笑着点头承认,二夫人看着那在母亲腿上坐得稳稳的侄孙,“力气好像也是很大来着…”

她倒不奇怪侄孙身上的这些显眼之处,因为刀家祖上也有这样的祖先,自生下就很不同,也力大无穷,曾一刀把一座山劈成了两半,还被民间著书了。现在他还被他们刀府供奉在刀家宗祠中,被他们尊为大力神,刀家子孙家家户户也是供了他的小神像的。

她现在也希望侄孙能像大力神祖先,刀家要是再出这么一个人,就真的稳了。

“是。”被小子撕了十多条裙子的林大娘闻言又是失笑,“一身蛮力。”

所以现在得好好教着了,不能让他越发宠着他的义祖老带着,趁乌骨在睡着,她干脆带着大将军把人先教教,打好底子。

“嗯。”二夫人有很多话想说,但侄孙还小,好话压着点也好,“对了,迈峻百日也没几天了,这百日怎么办?”

本来就要提前一点准备的,但府里太忙了,她是从睁眼忙到闭眼,每一天都抽不出空来,这几天侄媳妇回来了接过了一半的事,她这才稍稍好了点。

“百日还是要办的,自家的人,自家的将士,都是要吃一顿的…”就当是小儿请他们吃的头一顿饭了,林大娘示意小丫把她昨晚写好的清单拿给了二夫人,“二婶,这些米啊肉啊我都着人去备了,我们林府那边也能一时之间备齐了,这个算是他小舅舅给他的一份礼,之前他小舅舅走时就说了,没什么要客气的。”

二夫人接过,点头。

“主菜吧,还得您多找同几个大厨备十二个菜,我们这边再出两个厨子添四个菜,一共十六道菜,我们这边的四个菜我已经写好了,是江南的大肉大鸡大鸭三道主肉,还有一道八宝羹,那十二个菜,还得您费心帮着我定了。”

“使得。”二夫人一看,食材方面林府已经出了一半了,另外的她吩咐下去,两天也就采买好了。

但离时间也只有五日了,还是有点赶,下人大半都是新的,也不知道手脚能不能跟上。

“我把林福跟着您,您看如何?”见二夫人一脸思索,林大娘又道。

“再好不过。”

“那就好。”

这边她们商量着刀迈峻百日的事,那厢皇宫里,这时刚过未时,天就黑了,军机殿里已经点满了灯火,皇帝在看着他这几日带着枢密院的人绘制出来的边防图,刀藏锋就走到了大门边,打开大门看了几眼天色。

他连着看了三次,等他再走回来,皇帝抬眼,询问了一句:“怎么了?”

“天黑了。”刀藏锋说了一句。

枢密院的主掌枢密使刑通在旁接话,“起风了,等会怕是有大雨。”

“想回去了?”皇帝拿着边防那边的密奏对着地图,看着漫不经心道。

“哪儿的事。”刑通笑了,大掌拍了下胸口,“我这不,撑得住。”

“没问你。”皇帝斜眼瞥了他一眼。

刑通顿时僵住了笑。

“想啊,也得回得去。”刀大将军捡了把最远的椅子坐下,透过那半掩的门看着越来越黑的天色。

这冬天的天气是真不好,还是适合在家里喝喝茶,吃吃点心,再和儿子在地上打两个滚的。

他说得是毫不掩饰,根本没想听到这个回答的皇帝被堵得半晌都说不出话来。

张顺德在旁瞄着,猫着腰过去给他顺了下背,给他消气。

“滚滚滚。”皇帝推开他,没好气地朝刀藏锋道:“你滚过来。”

刀藏锋走了过来。

“你看看…”皇帝把密折扔到他面前,“这上面的边防将军说你妹妹割了异族领头的头是怎么回事?”

刀藏锋捡起密折看了一下,很快找到了最关键的那句,放在桌上指给皇帝看,“这里不是写,这异族头目杀了我族一个村庄的百姓,连老幼妇孺都没放过?”

事实上,边防将军还写了连幼女老妇都奸杀之事,难道这头目不死,还留着他不成?

“你知道这事?”

刀藏锋摇头,“家妹三个月与我报一次,有时路途遥远,她行踪不定,半年也未必有一次。”

“今年过年也不回来?”皇帝又拿过另一道密折看了起来,看罢,道:“要是回来了,就让她过来见见朕罢,如你所愿,朕会给她封将的。”

这一道密折上总算写清楚了,皇帝看过他的边防密使所写的刀梓儿浴血奋战,替军以一己身杀敌数百后不知生死不知所踪的消息,他不禁摇了摇头。

这刀家男儿女儿,也真是一个比一个不怕死。

大哥如此,连妹妹都这样。

“多谢皇上!”刀藏锋一听,大愣了一下,随即半腿都跪了下去,朝皇帝行了大礼。

见他跪得这么痛快,皇帝朝他飞了个眼刀子。

他这臣子,也就得赏的时候,稍微有个臣子样。

第133章

刀迈峻的百日宴也不大办,就自家人和自家军士吃一顿,朝廷命官也不请,也不往外发帖。

她也就让林家的掌柜们过来一趟,还有请了安王一家。

林大娘算盘打得精,刀家现在这正在往上升的势头上,让刀家人找个日子聚在一起,彼此认个脸,日后搭把手的时候也方便点才是正事。

这几天刀藏锋回来也早,林大娘怕冷怕风,但这爷俩不怕,她还让刀藏锋扛着迈峻去营里一趟,说是小公子亲自去亲营里兄弟们来家里吃他的百日营。

刀藏锋扛着儿子去了,刀家军一见到小将军,再听师爷跟他们所说的夫人请他们喝酒吃肉的话,乐呵得笑声震天。

而小队长们早早就带了几队人马过来帮府里摆桌椅等小事,把府里大半的粗活都揽了过去。

十一月中旬,这日刀迈峻的百日宴早早就开始了,林府这宴办得扎实,大鱼大肉都没少,还做得不比外头酒楼的味道差,刀府也放了话,办午宴跟晚宴两场,让大家放开了吃。

林大娘一早也把刀迈峻交到了大将军手里,让他带着迈峻去认人,刀迈峻一早那眼睛就骨碌碌地转,都不哇哇大叫了,兴奋地看着周遭。

他头上还戴着一个贴着额头的,不知是何种金属打成的头冠。这头冠中间镶着一块红得像火的玉石,这下放在他的额头中间紧贴着,无端让小孩多了几分旺盛的生命力,把他衬得更是不一般了。

他也是不认生,刀家军那些没抱过他的陌生军士抱他,他也都是很是好奇打量人,冲人猛笑。

安王一家早早就来了,安王带着他在睡篮里睡的两个小女儿,倒在东面那一角躺在软毛毯里,喝着茶吃着点心肉干果子,不亦乐乎得很,大将军没空来招呼他,他也不见怪,惬意至极。

等皇帝带着六皇子九皇子也偷偷来了,他还吓了一大跳,冲他明显装扮过的皇兄挤眉弄眼,“刀府聚众,您这是抄他的家来了?”

皇帝拍他的头,抱怨道:“这大将军也不够意思,朕不过是这几天看他不顺眼了点,说了他几句。刀小将军百日宴都不请朕,朕还是着人找了他的副将从偏门进来的,想想也真是想抄了刀府。”

“这个茶好喝,糯糯的,暖心暖胃。”安王给他倒茶,又跟他挤眉弄眼,“回头咱们把方子弄点手。”

这样回头他们自己就可以喝到了。

“好。”皇帝跟他是亲兄弟,贼鼠一窝,他甚至比安王更甚,很容易把臣子家的东西都当自己的东西用。

这厢林大娘不在自己的院子里,她早带着安王妃和安王的小世子和小公子们去了后院的大客堂,去见刀府里的那些女眷去了,刀藏锋这边也收到皇帝来了的信,刚从军士手里抢回小刀将军回院的途中。

皇帝看了看这说是刀大将军住的地方,地方挺大的,但确实也看得出来,是大将军天天都呆的地方。

他们不远处的一张长桌上,还能看到几本兵书,大将军家的传家宝剑也挂在上头,再远的地方,也是一样简洁雅致,地板铮亮,黑檀的家具发着光,墙壁处摆着鲜花,还有几张完全没见过的画,件件都写着价值不菲。

画他眼前也有一张,是张放牛的老头儿仰头哈哈大笑,小放牛娃也在牛背上笑得东倒西歪的画像,他们衣裳是不整齐的,甚至有点褴褛,但歪头的牛,两颊笑开了的小放牛娃,老头仰头的笑容,还有他们身上的衣裳是有颜色的,草也是绿的,连牛眼都似是被笑声感染了,带着笑意。

这画有说不出的谐趣,皇帝站在面前看了两眼,嘴边都有了几分笑意,回头跟安王说:“画得真好,谁画的?”

“诺,”安王已经看过了,指了指画下面的“玉”字,“大将军夫人画的。”

“这色,生动啊。”

“说是用的有色的颜料,从漆匠那弄来的…”安王来就打量过不休了,还指了指屋里另几处的,“都是她画的,挺有意思的,她是那什么,嗯,宇堂南容的女弟子,算是还是有几分才气的罢。”

“岂止。”皇帝看过后,又朝另几幅画走去了。

六皇子跟九皇子紧随其后,也是对刀大将军这个跟他们以为的完全不同的家也有几许好奇。

大将军容貌武功都不凡,但他太冷硬了,想象不出他的家是这等的雅致生趣,跟他整个人截然不同。

另几幅画也是林大娘画的一些小东西,按她那嫌她丑的先生的评价是,她画功不扎实,但唯一好的就是笔下有魂,一草一木,一景一致,人跟动物都是有魂的,而她笔下的轻快惬意是透过纸张能让人一目了然,能清楚感知到的。

但这么个女弟子,太爱钱了,宇堂南容一看到她的画,都觉得老天瞎了眼,给了这么个俗物太了得的天赋,任其糟蹋。

但皇帝此时看过后,却爱极,回头就对两个皇子道:“要不,咱们也把这几幅画弄到手罢?”

他们这时看到的是一幅一个戴着方巾,明显是书生的人气急败坏对着一只偷了他手中桃子的猴子在跺脚大骂的情境…

猴子啃着桃子偷笑,还朝书生挤眉弄眼,书生气急败坏,脚是跺的,样子羞恼成怒有之,无可奈何有之,极其有趣。

两个皇子看着都笑起来了。

确实是画得好,意境也有有趣,更难得的,人都像是真的一样,生动得就差冲破画像跳到他们面前了。

但父皇说得的话也太直接了,六皇子沉盈摸着鼻子笑,不好说话。

九皇子也是别过头闷笑不已。

皇帝也不以为然,低头看了看画像后面的玉字,也是摇了下头,笑道:“大将军这是娶了个宝,难怪装死都要娶。”

这下,两个皇子更不知道说什么了。

林大娘也是真放心安王,把她自己的小家交给安王用她就出去了,这厢刀藏锋抱着儿子大步回来,就见皇帝安王和皇子们把他的家当家,或躺或坐,惬意得不行。

“末将见过皇…”

“好了好了,过来吧…”皇帝打断了他的请安,嚼着嘴里的蜜糖核桃干跟安王接着先前没说完的话说:“你说小将军都能爬了?”

“能爬,能坐,你看看这…”安王指着他们这边的窗口墙壁那个凹口,“说是小将军用脚弹的。”

皇帝凑过头去看,“哎哟,不得了。”

安王羡慕地点头,看向他还在睡篮里睡得香的小郡主:“我的两个小心肝现在还是睡的多,起来的少呢。”

看看别人家的孩子,真是让他眼馋。

“等大点就能陪你一块玩了…”皇帝安慰他,这时大将军也走到他们面前了,他坐起身,朝他伸手,“来,给朕抱抱。”

“他有点乏了。”

“那就在这睡罢,”安王开口,“放小郡主身边睡。”

也好让他的两个小心肝沾点阳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