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相夫人看着她。

“我看您也没毛病呀,好好的怎么就有毛病呢,是不是您太老了,这眼睛耳朵就不中用了?”

左右之间,已经有夫人忍不住窃笑了起来。

宋相夫人一时也回过意来了,盛怒之下面红耳赤地看着这耍嘴皮子的贱人,正要发怒之时,她被身后的宫女提醒地小推了一下。

宋相夫人强忍了下来。

林大娘也不是个善茬,她这心里本来就窝着一肚子火,她知道女人们容易相互践踏,心眼小的,哪怕长得比她稍微美点,过得稍微好点,打头一眼见无怨无仇的也能编排对方的不是,但女将军可是为国为民杀敌的,却被当着她这刀府主母的面被人恶意说道不是,别提她现在心里有多憋屈了。

这宋相夫人,还拿她男人说事,她今天不虐得这宋相夫人哭爹喊娘,那她干脆别活了——往后一辈子就等着皇后看她不爽,是个大臣夫人就能踩她一脚,天天受罪受气罢。

“七出中的妒可是罪…”宋相夫人冷冷地道,“大将军夫人可要小心莫要因此被休了。”

“呀?”林大娘惊讶至极,“原来您没瞎、也没聋呀!敢情是知道我们家没侍妾的呀!之前我还以为您傻了呢!”

这左右有看热闹的,有一时没忍住的,被刀大将军夫人那惊讶至极的口气逗得“噗”地一声喷笑出口。

这下可好,她们本来坐在殿中间的位置,这前面离皇后很远,后面离品级低的小官夫人们也很远,现眼下,都被她们这边的动静带得往这边瞧了。

宋相夫人被那声笑激得更是面红耳赤了起来。

林大娘没放过她,冷冷地道:“口多言,为其离亲也,想来宋相夫人连我这外人都不放过,在府中族中肯定是没少说你们家女眷的坏话吧?您嘴巴这么碎,小心把宋相的相爷府都给说没了。”

“娼…”宋相夫人强忍了下来,生生把气到嘴里的气强忍了下来去,“你这是威胁我?”

“威胁你?”林大娘一拍掌,左右看向别的夫人们,“夫人们,你们可听好了,宋相夫人管起了别人家的家事,我不过是指出来,她就说我是在威胁她,这栽赃得,你们说她还讲不讲道理了?像不像个咱们大壬朝堂堂一国的丞相夫人?”

“不像。”出声的是丽怡郡主,她已经走了过来。

她一过来就在林大娘和任夫人之间坐下了,这下往这边看的人更多了,皇后也一直看着这边没动。

杨相与宋相水火不容,是全朝廷都知道的事。

现下杨相家的媳妇来了,还是个性格泼辣的郡主,夫人们觉得这宫宴总算热闹起来了,有点像宫宴的样子了。

“嗯,我听说她还不是命妇呢,”林大娘今儿是打定了主意要弄残宋相夫人了,不弄残,以后是个人都可以都她面前来指手划脚说她为什么不给丈夫纳妾了,“就宋老夫人是,看来…”

“嘴碎惹的呗,这样的都能当命妇,让我们大壬的脸面往哪搁?”丽怡郡主冷冷地看着宋相夫人,“一看就一脸的小家子气,小肚鸡肠的,这种要是当了命妇,我是头一个不依的,你们不觉得掉价,我觉得。”

“宋夫人,宋夫人…”这时,宋相夫人身后的宫女叫了起来。

这宋相夫人昏过去了。

这下,林大娘是真惊讶了?这就昏过去了,是真昏还是假昏?

果然,不止她这么想,已有夫人已经开口了,“掐人中,掐醒她。”

这夫人这口气,很明显不信宋相夫人是昏过去了。

但还是真昏过去了,宫女没掐醒,这喊话的夫人自己亲自前往去掐了几把,这才失望地道:“是真昏了。”

这真昏了,好戏也没得看了。

林大娘也是伸长脖子在看,见没弄醒过来,也挺失望的。

就这耐受力,也要出来掐架?

这宋家的门是没把好吧,是个人就放出来吠。

她向丽怡看去,丽怡迎上,朝她嫣然一笑。

这小郡主这嘴呀,也真是毒。

林大娘失笑,朝她点了点头。

“郡主,回去坐罢。”这厢,有宫女在丽怡身边说了一句。

丽怡郡主抬头朝首位看去,见皇后淡淡地看着她们这边,她哑笑了一声,站起身来,依言回了原位。

娘娘啊,看似什么都不管,与世无争,也不争皇上的宠,可惜那都是骗人的,她什么都要管,她是不急皇上的宠,可得皇上宠的,有几个能多活两年?

都死了。

谁能不害怕她?

反正她怕,她是真怕。

这厢有宫人在前面喊:“肃静,肃静,皇门重地,不许喧哗。”

连喊了几声,热闹的大殿这才安静了下来。

皇后这时朝林大娘看了过来,温和道:“大将军夫人,本宫听说你还没给大将军添侍候的人?”

来了?来了。

看着皇后温和的脸温和的眼,林大娘知道皇后这是做足了准备要拿下她了。

宋相夫人不过是个打头的,出来抛话题的。

“回娘娘,臣妇嫁进刀府一年有余,这一年有余当中,大将军有一半时日是在前线作战,为大壬打下大艾这片富饶的国土,而臣妇十月怀胎,在府中操持家务,等着大将军归来,后来,大将军得胜归来道我情深意重,道终身只有林氏一妻,”林大娘在皇后面前认怂归认怂,但只要是能说的,她一个字都不会落,“臣妇这时已生下刀府嫡长子了,大将军有这心,臣妇甚是感动,再则身后也有所出了,大将军有这片心,还在天地和刀府祖先武神面前发了誓,臣妇便答应了下来。”

这是林大娘现场现编的,但里头的意思没假,她早跟大将军讲明白了,他们两个人实行一夫一妻制,但是就是这没事,她相信回去了大将军也会替她圆这话的,现在她就怕不把话说死了,皇后会用“替刀家开枝散叶”之事,赏侍妾进刀府。

这进了刀府,也不可能随意打杀发卖,还怕她们做内应,得派好几个人日夜盯着她们,太耗财耗人力了,不值得。

“大将军也是重情重义之人,”皇后点头,又温和道:“但你是刀府主母,又是为人妻,要多为夫郎着想点,不能任着他的性子来,侍候好了他,这才是你为人妻之责,知道了罢?”

说着,她俯视了殿中一周,温声道:“这也是本宫今日想跟诸位想说的话,皇上是重子嗣之人,宫中皇子皇女有四十余人,他总跟我说,多子才多福,你们看,宫中的四妃空了不到一年,两天前,本宫就给皇上添满了,盼着她们多为皇上多添些儿女,为国家之福,本宫这里也望各位当家的夫人们要为家族的以后多着想点,多为夫郎添点子孙,也为国家以后多添点栋梁。”

“皇后娘娘仁心宅厚,贤淑宽慈,母仪天下之风范,令妾等真心拜服不已!”这厢,已有宫妃拜倒在了皇后的脚下。

有了她开口,众人纷纷开口赞美皇后的贤淑。

林大娘没,她前后面的很多夫人也没,都没出声。

她不是朝中大臣们家中只有一妻的独例,有好几个重臣家中只有一妻,像最前面的张阁老夫人,膝下无子无女,张阁老也只有她一个妻子,也放言他此生如有所出,必出自嫡妻周氏之肚,而现在这位张周氏,她现在就挺胸傲然地看着皇后,一动不动。

她家阁老就只要她一个妻子,只要她所出的孩子,如何?有本事杀了他们夫妻俩!

皇后略过了如被激怒了的张阁老夫人,看向了林大娘。

这厢见她低头在跟她后面的一个夫人说话,那个夫人认真听话的样子,看得出来,她不讨厌林大娘。

再往后看,有不少夫人看到她看过来,头就别了过去。

皇后知道,这里头,真正的妒妇不少,甚至有因此为添妾之事闹得鸡飞狗跳的。

但谁家不因为纳妾之事鸡飞狗跳,家宅不宁?有几个当家夫人是因此高兴的?

她抛了此话出来,不过是想给刀府赐几个人进去,但这林氏没给她话柄,而这些夫人,当着她的面,就已经与她不和了。

她这话,也是不能再往下说了。

多言必有所失,她今日此举,有些失策了。

还是太急了,反倒得罪了别的人,还不少。

接下来这宫宴,就颇死气沉沉了,说话的人少了,乐声奏起,大家也木然得很,有几个夫人更是连筷子都搁下了,无心用菜。

皇后这是让她们回家了就给自家老爷添妾,这大过年的皇后娘娘当着她们的面给她们添堵,她们携礼进宫拜见她,就此下场,能笑得出来才怪。

这宫宴直到散,都没人怎么说话。

宫人一说可以散了,大家走得都很急,有几个脾气大的还没出宫门,就满脸的怒气冲冲。

有人甚至还没出宫门,不怕家丑外扬就嘲笑地道:“我家那个老不死,下半身那东西都没用了,呵,早年做多了孽,现在都不行了,给他添妾,呵呵,我倒是想添,也得他消受得起啊。”

她恨得不行,早年他是在小妾们的床上过了,现在老了不行了,美妾们如狼似虎,逼得他逃到了她身边避难,死人一般天天睡在她的身边,把她恶心得不行。

呵,皇后娘娘可是真贤淑!还给皇上添了四妃呢!真是了不起!她受得了那她受去!只望这四妃不要今年活着,明年就死了,后年又得添新的!

当她们都是傻的不成?

“既然皇后都开口说要添妾为他添儿女了,哈哈,那我回去就给他添两个去。”那夫人手一甩,讥嘲地冷笑着走了。

被家中小女将军护着也往外撤的林大娘看了乍舌不已,她还以为这妇德至上的年头没几个官夫人会就此事这么大反应,但她料错了,皇后惹众怒了!

而且看样子,群众们反应还挺大的。

第147章

林大娘这边也得了宜三娘身边人的暗示,让她一出西门就往“老地方”走。

她心想,老地方?西门那边如果有称得上老地方的话,那就是大将军之前天天送她来西门,经常目送她进宫站的地方。

之前为了不挡路不挡住宫门,大将军都是牵着他的马站在偏一角。

一出去,果不其然,她家大将军就等在那,漫天的雪花落在他的头上,林大娘有些着急地走过去,“怎么不披披风?”

“嫂子,慢点。”刀梓儿在这一路已经护着嫂子轻巧地躲过了几次宫人不经意的相撞了,总不能出了宫门,让嫂子在外面出事。

但不等她话音,她大哥已经过来了,拉了嫂子进了墙角的暗处。

这时刀藏锋抱了她起来,往府里的轿子走。

“看把你冷得。”黑暗中,林大娘伸出手给他扑雪花,这天可别说,是真冷!她手一伸出来就是刺骨地疼,“你傻啊你,不打伞就罢了,那把披风帽子戴上也成啊,光会耍帅充硬汉有什么用?回家了还得给你擦头发,你真是会给我找事做,都晚上了你知不知道,冬天的头发很难擦干的!”

刀梓儿跟过来,没想到听到了嫂子这些埋怨的话,不禁笑了起来。

这夜回了府,林大娘让她家大将军去洗头,等给他擦头时,这才得知他披风差点遗失之事,林大娘也没奇怪,道:“皇后现在对我也很明显了。”

而且,皇后确实也对她太狠了,先不说压了她二婶的诰命夫人不说,连这次宫宴都没请她二婶…

每次都是她代表刀府进宫,没二爷夫人的事。二婶好歹也是兵部尚书夫人,二爷都去了的宫宴她没有份,来送宫帖的人也明说了,每府一位,刀府请了大将军夫人,就不请尚书夫人了。

这要是换个小心眼的,她二婶不得恨上她啊?皇后可会给她埋乱家的祸根了。

想到这,她也摇了摇头,“要是当初你娶了丽怡,乖乖地站在她这边,又被握在皇上的手里,也许刀府也能活下去。”

就是有点不好,日子都控制在帝后的手里,想让他笑他就得笑,想让他哭就得哭。

“嗯,如若如此,当走狗,是有几年好日子过,不过,最终也跟韦家一个下场,想捏死我的时候,随便捏捏我也就死了。”哪像现在,他从娶亲到现在也不到两年而已,他就让大壬版图上的各处防守都用上了他的人,他一死,他的人就会被皇帝的人踩下去替下去,皇帝想让他死,这些人哪怕不为旧情只为前程,他依,他们都不依。

遂皇帝也只能从他的内宅开始着手,想让他的后院起火,先把他的小娘子提供给他的助力斩断。

“我们家这一年,走得太快了,”刀藏锋看着缩在他们的软榻上睡觉的妹妹,“现眼下又多了个女将军,妹妹有几分本事,我知道,你以为皇上不清楚?他清楚得很,他知道妹妹知道的秘密太多了,于国于我们刀家太有益,皇上不可能只干看着,任我们家把这势扎下去,到时候根深了,他想拔的时候都拔不动。”

“小妹妹知道得很多于国有益的事?”

“很多。”

“那我知道了。”林大娘也就明白了为何皇后挑拔小娘子跟她对着干,挑拔得那么起劲了。

“我觉得小妹妹比你值钱。”林大娘没正经两句,又玩笑上了,“你以后吃肉要让着她点,我等着把她养肥了生金鸡蛋呢。”

刀藏锋笑了起来,看着她的眼睛微亮。

“藏锋哥哥,没啥,”他在半夜当中的眼睛都如此动人,林大娘觉得为他多跟人斗斗也没事,再说,富贵从来都不是凭空砸到人头上的,过什么样的日子就担什么样的责呗,值得就好,“现在时机正好,你刚打胜仗,不把功劳捞到手里,难道还眼睁睁看着它溜走啊,这关头早晚是要来的,皇上是想未雨绸缪,但在我们这里,何尝不是一种解决这个问题的契机?”

危机处理得好,也是转机。

“公事上,皇上不能拿我怎么办,他们要对付的是你。”说到这,刀藏锋脸上的那点笑没了,他闭起了眼睛,“他们对付的也对,没有你帮我,我走不了太远。”

“对付我哪那么容易呢,我这人贼滑溜的…”林大娘说着也觉得这样下去不行,“不过老让人压着脑袋揍,也不好。”

得给人找点事做做。

“好了,你别担心,我想想办法让皇后别那么看中我。”林大娘倒觉得没什么心惊胆颤的,可能对上皇后几次了,她也有经验了,再则办法都是想出来的,她肯定会想个好法子让皇后别老盯着她不放。

“嗯。”

刀藏锋没说什么,但等早上,他早起了去抱儿子回来喝奶时,顺便推配了乌骨。

“乌骨,”他跟对他怒目而视的乌骨道:“帝后要断我的羽翼,想害死小娘子。”

乌骨怔了一下,从被窝里坐了起来,擦了把脸才道:“你们家有她,这府才稳,皇帝给你竖了这么多敌人,你看着在朝廷上还不算太讨人厌,连杨家都不讨厌你了,也都是有她背后在帮你之因,帝后不急,才怪。”

他抬头吐了口气,“我跟皇帝虽然聊得来,但这些事,我是不能跟他谈的,我与皇帝只有说说闲话的交情,皇后嘛,我也不能杀了,要不我真得带着小娘子和迈峻逃了。”

不带他逃?嗯,没他的份。

刀藏锋抱着还在怀中呼呼大睡的小胖子,看着一脸思索的乌骨。

“府里的暗桩是你我亲手布的,小娘子用人极其小心,这手她是跟我们老爷学的,这个我们可以放心,且有小丫那个对她死心塌地的丫鬟在身边,她在府里是安全的…”乌骨想了想道:“就怕皇后权力太大,在外面拿她做文章,这样吧,皇帝不是没太子?”

“嗯。”

“知道怎么做了吧?”乌骨看他。

“立六皇子为太子。”

“对。”不愧是他传了他族所有衣钵的弟子,乌骨点头,“那小儿子野心太大,我见过几次,有点意思,他只比他那个前太子哥哥更喜欢大权在握的感觉。”

“我上旨立他,皇后那没问题了?”

“有怕是还有一点,”乌骨面无表情地道,“但又如何?这太子还是你带头给她儿子立的,她还能拿刀府开刀不成?她也不怕他儿子在朝中无人支持,就是她心在皇帝那块,她这样对你的刀府,你说六皇子愿意不愿意?”

到时候母子反目成仇,她也是有得忙。

这其实也是给皇帝找事做,等过几年,六皇子在朝廷站稳了,羽翼丰了,那时候,有个野心太大的太子,皇帝满不满意,还不一定。

“皇上会知道我的用意。”

“知道了怎么样?他还能老没太子不成?你不说,总有人会开这个口。”

“皇上有意让我扶别的皇子上位,看看六皇子和九皇子的资质。”

“你看,”乌骨嘲笑道,“他又要用你,又要杀你的妻子断你的臂膀,挖你的心,你让他如意了,他让不让你如意?”

“我知道该怎么做了。”刀藏锋抱起了已经睁开眼,眼睛骨碌碌看着他和乌骨的儿子。

他摸了摸小胖子的脸,“你娘等你过去吃奶。”

“哇。”小胖子听到奶,挥了一下手。

“小将军…”

走到了门口的刀藏锋回头。

“这虽然不是杀场,但不要断了你的杀气,”乌骨告诫他,“你不要把你的锋芒藏起来,还没到你藏的时候,你要杀过去,让皇帝都怕了你,让他明白,想让你老实,就得拿出相应的能让你老实的信任,代价。问题只要存在,躲,是躲不了的。”

“了。”刀藏锋朝他一颔首,抱着儿子去了,看着他的长子吃完奶,就拿了他兵库里最重最长的剑去后院最大的那块树林的雪地上练了起来。

没一会,林福就屁滚尿流地回来跟大娘子报:“大娘子,姑爷把我们去年栽的树都砍光了!”

林大娘一听,一摸抽疼的胸口,哀嚎:“我的银子!”

随即柳眉倒竖,站了起来撸起了袖子,“这败家子,在哪!看我怎么收拾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