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道会不会冻着他,他比以前可是怕冷多了。

“要看骨爷了,他这脾气您也知道的,谁也管不着。”

“是啊,我都管不着的。”林大娘感叹,“男人啊,都是些不可信的,生平第一个说要陪我过一辈子的男人,都不知道抛弃我几回了。”

“您在姑爷面前,可别说这话。”

“我知道,醋着呢。”

寻春和知春去隔壁屋拿了她的衣物进来了,她们自己进来了,身边没带小丫鬟,林大娘起身去妆凳前,跟丫鬟们说:“今年的宫宴备在大年三十,这家里也不知道会出什么事,你们这两天都给我睡饱了,那天晚上全员待命,给我盯着这府里。等会大将军就会把从营里调过来的人调回来,与你们一同守着将府。你们虽说是丫鬟,但也是我带出来的人,小丫,你和林福哥,带着寻春和知春见机行事,等会我就把守卫者的名单给你们,另外,把你家夫子带在身边出主意,孩子托到北掌柜的那去。”

“娘子,知道了。”

“是。”

小丫和知春她们都应了,也没问什么,林大娘待她们帮她梳妆到一半才道:“现在我刀府是声低势厚,但也只是看着声低而已,大将军的气候还没被压下去,要是被全压下去了,我们到时候就是想站起来都站不到起了。”

“妆就不用化了。”她看了眼镜中的自己,好在她还算年轻,这大半年熬过来,样子倒没被熬损。

“现在分家的事,府里怕是都知道了,安在府里的盯子们就要被拔出来,你们说,有人急不急?”

小丫给她挑着首饰冷笑:“急吧,让他们好好急。”

“是啊,他们是急了,就是也让我们挺忙的。”林大娘笑了一声,又笑道:“不过这宫宴我倒是好过了,不好过,我就晕倒嘛。”

她倒一下,就该皇后担心了,她要是在宫里出了事,于皇后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

她先生可是够毒的,已经在江南散布了她的嫁妆大半上交给了朝廷,剩下的都兑出了解子,拖他助养孤儿,培养学子,为国尽力了。

她现在还挺有名气的。

就是穷了点。

也没法像过去一样,一年四季天天穿戴都变着花样来了。

小丫这时给她挑的也都是些简单的玉饰,给她一戴,看着镜中素面朝天还笑意吟吟的大娘子,她还是忍不住说了一声,“大娘子,要当心。”

知春也道:“大娘子,小丫姐姐说的对,之前的那些人,能不知道您给大家做了什么吗?可不管您是不是好心,给您下起毒来了,我看他们也是没眨过眼。”

他们住在江南小屋子那几月,小丫姐姐吩咐她跟寻春亲自照顾大娘子,吃食穿戴不假于他人之手,饶是如此,她们也从米里验出过毒。

“我知道,你们别担心。”

林大娘又点了下头。

她跟皇后本来是可以“缓和”下来的,但她在江南太忙了,皇后的人要见她,她没见,那时候天天都有人在死去,还有无数人在等着有余力的人伸手帮一把,大事之下哪有什么个人事,她哪有什么心思跟皇后虚以委蛇,防着皇后不搞乱都是没办法中的办法了,后来有了下毒之事,她也是头疼。

这等时候了,皇后也不分事情大小。

大概在皇后看来,这天下只要不丢失地方时就行,死多少人,江南倒不倒,与她无关,她只管自己眼里在意的那点子事如不如她的意。

不过,没见到人,她也摸不清帝后两人现在的心思,但猜还是能猜一点,她和大将军在江南不好过,这宫里的帝后也绝对没好过到哪去。

这帝后心里,明显对国家定义完全不一样,平时无事也就无风无雨,有事,能不起争执波涛才怪。

——

林大娘先行着人去二夫人那通报了一声,说等会就要去跟她请安。

她快走到了二房门前,才得下人说,二夫人刚被叫醒过来就让她赶紧过去。

林大娘一进房间,就是一股浓浓的药味,薰得她呼吸差点一滞。

小丫当下就一皱眉,心想还是退出去算了。

但她还没出口,她家大娘子就快步进门了。

林大娘从这药味里闻出了一种花的味道,这种花算是大壬特产,因花的颜色形状都好看,被叫女儿花。

但女儿花是药,是妇方里的一种千金方里的常用药,这种药,用量正常,能补血,用量多了,早晚会疯癫而死,而早期中毒的表现就是易躁易怒,经常全身无力,眼睛还看不清东西,并且这种药有上瘾性,不吃也会烦躁不安,吃了大概会舒服一两个时辰。

因这种花的效果,她觉得跟她所知道的毒品有些相似,因此曾跟周半仙讨论过这花到底要不要用在药方里。

半仙也觉得她所说的会有没出师的大夫,因抓错药量误人性命的话不无道理,加上这女儿花也不是没替代物,不用也罢,可以在千金方里除掉,但他是除掉了,别的大夫还用着。

“大将军夫人,请。”

林大娘朝二婶身边的桂花娘看了一眼,朝她点点头,进了内卧。

看到她来,半卧在床头的刀二夫人一脸的憔悴,勉强地朝她笑了笑。

“二婶,我听你说你病了,赶紧过来看看你。”

“是吧?”刀二夫人笑了笑,都不想看她一眼,也笑得很是难看。

什么叫做赶紧,她不是昨天回来的?要赶紧也是昨天就过来了吧。

她实在不想跟她这个侄媳妇说什么,如果不是桂花非要她跟林大娘说几句才让她吃药睡觉,舒服一下,她才不想见人。

跟她有什么好说的?她不想见。

“二婶,闵大夫也回来了,要不要让他过来看看?”

“难为你有这好心了…”二夫人醒来这一会,眼前就有点发晕,心里烦躁,跟她说:“我等会吃完药睡会就没事了,你来了正好,我想问问你,你说的分家是什么意思?要分了吗?”

二夫人单枪直入,说话的时候还不断闭眼睛,不看她,一脸的烦躁,跟以前完全变了一个人似的。

二爷说这不是他的夫人,说的还是挺对的,性情大变,是不像了。

但人还是那个人,二夫人手上戴戒指的那根手指,可是变形了的,戒指太的时间太长了,后来就跟长在肉里似的脱不下来,现在二夫人瘦了很多,这戒指就有些松动了,能看到出手指戒指处需长年累月才能挤压出的痕迹来。

一个人再怎么装,这些细节处是没法装得一模一样的。

“不是我要分家,是二叔跟我们家大将军商量…”

“能不是你的意思吗?”她还没说完,二夫人就打断了她的话,睁眼看着她不耐烦地道:“你什么人我不知道?你不就是怪我当家不力,花了你的银子吗?我也不怕你说什么,这家我不分,除非我死,你要是分,你这就是在逼我死!你想害死我就害吧,你看老天爷会不会饶过你!”

第198章

“唉,二婶,我没有这个意思,您身体不好,我也不与您多说了。”确定好是本人就行,林大娘说着又道:“要不,您先好好休息,您先吃药吧?”

二夫人一听能吃药了,就看向了桂花。她已经很想吃了就睡,不想再与林大娘说下去了,她累了。

桂花娘朝她福了下腰,眼睛瞥了神色淡淡的林大娘一眼,温驯恭敬地朝二夫人柔声道:“夫人,等您跟大将军夫人的话说完了就吃药,药快煎好了,奴婢这就给您端过来。”

“哦,哦。”一谈起药,二夫人精神亢奋,但精力却很不集中,她看了桂花一眼,又调回过头想跟林大娘接着说话,却发现自己脑袋一片空白,记不清桂花让她跟侄媳妇所说的话是什么了。

“您还没跟大将军夫人问好呢。”桂花娘一看心里重重一沉,但面上不显,小声出声提醒。

“是,是,问好…”二夫人看向林大娘,眼皮虚挂着,只记着赶紧吃药,心不在此了,“你在江南怎么样?听说你在那边大出了风头…”

对,出了大风头,就更看不起她了。

可这侄媳妇有什么好看不起她的?她是她二婶,是这家里的长辈,她丈夫还是兵部尚书,她比她这个商贾之家出身的侄媳妇差哪了?不,没差,哪都没差,她凭什么看不起她?凭什么这小娘子小小年纪就有诰命,而她这个长她一辈的什么都没有,还得蜷在家中当她的管家婆?

一想,她就生起气来,想斥责侄媳妇凭什么对她喝三指四的,说她做这做那…

“二婶,吃药,睡一觉吧。”林大娘见她神色癫狂了起来,打断了她的话,没让她再说下去了。

她说着站了起来,跟明显是主事娘子的桂花娘道:“也不知道你什么时候成了我二婶的身边人了,既然是了,那就是个能干人,好好照顾二夫人。”

“是。”

不等这桂花娘说什么,林大娘就转身走了。

桂花娘目送了她去,等她一走,门一关,她皱眉着眼睛虚晃着看着她的二夫人,也是着急地咬了下牙。

她还是太心急,药下得重了,这份量一加重,这人就神智不行了,现在连句齐整话都说不出,被上头知道了,她就惨了。

可她这时候也无可奈何,那老妇现正躺在床上哀求地喊着,“桂花娘,药来了没有?我身上难受。”

“来了。”她按下焦虑,勉强应了一声,“奴婢这就去给您端。”

她用眼神暗示屋里的几个丫鬟盯着她,她则亲自去拿药去了。

这厢林大娘一进自家的院子大门,就跟小丫说:“看明白了?”

“看明白了,那屋里的人都听那桂花娘的,这人之前是我们刀府三管家的娘子,本也是二夫人的眼前人。”

“二爷糊涂。”夫人被个奴婢挟制了都看不出来。

“听说二爷之前因派军谴兵之事,一个月有大半个月是呆在兵部的,回来的少。”

“二夫人这病的严重,她手指那都泛白了,你派人去叫闵遥哥过来。”

“是。”

“去打听二爷在哪,还有,你让大将军一回来,就回来找我。”

“是。”

改日不如撞日,林大娘想干脆不一做,二不休今日就把这事解决了。

人是真的就行,再不救就晚了,再拖真的只能送终了。

闵遥过来,她就跟他了二夫人的病情,与他道:“二夫人这药能不能戒?”

“依你跟我所说的,双眼无神看不清东西,神智大半全无,大娘子,就是救,怕也是…”

怕也是救不过来了。

“唉,把人夺回来再说吧。”林大娘苦笑,“这是在自个儿家里,都被人谋算了。”

“就是怕下的份量过了。大娘子,您也是知道女儿花的,这种东西,有纯度,一两片的多了,吃个十来年也没事,可这要是一下子就吃了百来片,数百片提纯出来的,吃的纯,送的命也快,一天就把数月数年的命吃下去了,再救也是没法子了,因为身体里的器官已经腐蚀坏了。”闵遥说到这,又道:“这事,还得学生看了才有定论。”

“但愿有救。”林大娘朝他道:“你尽全力吧,用什么药都行,只要咱们家里有的。”

“您知道的,无药可救。”闵遥这次没虚应,“看情况,看二夫人自己。”

没见到人,他不敢说。

女儿花的毒到了晚期,就是大罗金仙下凡也没有办法,像他师傅所说,那就是人的魂都被吞干了,怎么救?

“不管如何,尽力吧。”

“是。”

刀藏锋一回来,听说夫人让他一回来就去找他,他把人交给了有望他们,快步回了家。

他抱着孩子一进来,小将军就朝他娘哞哞叫,“哞…”

“这又是哪门子叫法?”林大娘诧异,把扮牛的小臭将军抱过放下,牵着他的小胖手往长桌走,问他爹:“见牛了?”

“嗯。”

“哞…”小牛犊还拱着鼻子抬着脑袋朝他娘哞哞哞,大眼睛里全是乐不可支的笑意,小白牙闪闪发光,快活得就跟个小神仙似的。

“您这是要去给老牛老爷去当儿子了是吧?”林大娘牵了他到地毯上坐下,接过丫鬟挤来的热帕子给他擦手,笑话快活的小神仙道。

“哞…”小将军又叫了她一声,胖脸上全是笑,“娘,高高的,壮壮的,像胖!”

“娘像你?哦,不是,那就好,我太放心了,是老牛老爷像你?”他娘摇摇头,“你也放心好了,老牛老爷没那么没眼光。”

“像!像的!像胖!”像胖那么帅,像胖那么壮。

“好,你说像咱就像。”他娘没空跟他耍嘴皮子,把他的手擦干,把他抱到小板凳上坐着,拿出他的小木桌,把蛋羹往他眼前一放,勺子给他:“你快把自己养壮壮吧,娘还等着你又帅又壮帅破天际呢,你先吃饭,能把你爹让给我说两句话成不,胖帅?”

“成!”胖帅一见吃的,两眼发光,小胖手一挥,毫不犹豫把他爹送给他娘说话了。

这厢把孩子安置好了,大将军才问:“花呢?”

他随着儿子叫他们的小娘子叫花。

林大娘本来觉得这叫法也太俗了,但被父子俩这么叫着,都觉得“花”也挺好听的。

咏晴可不就是他们的花,开在他们心上的花。

“刚玩了一会,睡着了,这阵子她陪我们在船上,睡的少,太累了,这两天就让她多睡会,你等会过去亲亲她。”女儿连百日都是在船上过的,他们家的孩子也是遭罪,有他们这样的父母,小小年纪就要跟着他们东奔西跑。

好在没出事。

“好。”

“我是要跟你商量件事。”林大娘把她对二婶的判断说了,完了道:“等二爷回来,你们商量下,这事速战速决,也不用听他们说多的,没用,二婶能不能活,听天由命也由二婶自己,无药可救,对方也给不出解药来,你把这些都跟二叔说了吧,人是一定要现在就抢回来的,再不抢,就只能看到尸体或者真正的假夫人了。”

“你把闵遥带上。”

刀藏锋点点头,朝门外喊,“去把二爷请回来,还有忻公子琥公子都请到一块,我有事跟他们父子三人说,走后门回来,不要惊动府里人。”

“是。”外面今日跟着他的随将应了声。

“你行动吧,我在家里听消息…”林大娘吃了一口儿子送到嘴边的蛋羹,亲了他的胖脸蛋一下,跟他接着说:“你等会一走,我就让吩咐人去看住二房的二房媳妇。”

说到这,她也真真是无话可说。

她临走之前,跟二婶叮嘱又再叮嘱,她不信二婶没提防之心,但还是中招了,可见对手用心之险。

被人盯到这步,这于二房说是血海深仇也不为过,二房全是靠二婶撑起来了的,她毁了,二房以后是什么样子都不知道。

现在但愿二爷是个清醒的,心里有数。

事到如今,说什么都没用,只有靠还清醒的人撑着了。

“好。”刀藏锋说着就起了身,走了一半,又走了回来。

林大娘看他。

“小娘子,也给我点吃的。”大将军伸了手。

林大娘这才发现给他准备的吃的没给他,她刚才都忘了。

她把桌上的肉夹馍疙瘩汤又放到了盘子上,把茶水也放进去了,端起来给他,“去书房吃吧。”

刀藏锋点点头,“我有事吩咐他们。”

他端着盘子去了,林大娘看着他消失在了门口,被人小心地拉了下裙角,低头看到了一个小胖子。

小胖子喊她:“娘。”

林大娘蹲了下去,坐到他身边,“胖哥。”

“胖帅。”

“好,胖帅哥。”

小将军一听,这样叫也不错嘛,满意一颔首,把最后一口蛋羹送到她嘴边,“分享!”

林大娘已在叫他学会分享,霸道的小牛犊学的还算不错,愿意与她分享了,不像以前那样只会把空碗翻给她看,逗她玩。

“谢谢胖帅。”林大娘赶紧吃了,一点也没跟儿子客气,不过咽完,还是亲了亲他的小额头,奖赏了一下他的小分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