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藏锋蹲下身,拍了下他的头,点了下脑袋。

“那你等会。”小胖子说着就蹬蹬跑进了屋,把他的小布袋和小木剑拿上了,连果子都装了两个,爹爹一个他一个,跑了出来就踮起脚尖要牵他爹的手。

“走呗,走呗…”他捞不着大手,急了,催他。

刀藏锋忍不住抱了他起来。

“爹一个人去,晚上回来。”

“你带上我,胖乖。”胖乖的,不会闹。

“你要在家帮爹看妹妹,还要和祖祖习武,忘了?”

小将军被说得一愣,回头就朝母亲看去。

“算了,你放你爹走吧,亲他一个。”

小胖子亲了他爹一个。

“爹。”

“嗯。”

“胖想你,念你。”小将军对他爹发动了甜言蜜语攻势。

他这套对他见多识广的母亲不管用,但对他父亲管用得很,时刀藏锋这脚步都挪不动了,等乌骨过来接过了儿子,他这才头也不回飞一般地去了,生怕再不走就不想走了。

小胖子急着叫了几声爹,唤不回人,委屈地抱着义祖的头,转过头跟母亲说:“坏爹!”

坏娘一听,乐了:“那正好,跟我绝配。别歪叽叽了,赶紧给咱们家的水缸挑水去!”

小胖子顿时回过神来了,紧张地看向了他义祖。

他义祖朝他母亲吹胡子瞪眼睛之后,还是抱着他挑水去了。

小胖子路上不死心,“祖祖,我亲亲你,咱们今儿不挑了呗,不挑了行啵?”

不行。

遂小胖子扛着小水桶,再次觉得自己是个没有亲人的孩子。

——

刀藏锋这晚傍晚就回了,原因是皇帝又病了,当场昏倒,遂他就回了。

这天还下着雪,天够冷的,林大娘听了摇摇头,“他这老透支下去,要是没个人管管,也是…”

也是没几天活了。

皇帝再如何,也是年过五旬的人了,身体往下坡路走,他再英明神武,精神再旺盛,意志力再强,没节制地浪费精力,只会提前耗干性命。

“安王进宫了。”

“嗯,让他们自己烦去,藏锋哥哥,咱们去江南的人什么时候回来?”林大娘没等到林府的消息,希望府中专业的探子能给她带来家里那边的消息。

“最快也得十日后了。”

“那再等等。”林大娘心里思忖着有点不对劲,皇帝的人去了江南,家里那边不给她递消息,怕是不应该。

她跟怀桂的消息一直递得勤。

这厢宫里,皇帝醒来,咽着安王喂给他的药,一碗毕,等宫人拿碗退下来了,他跟安王道:“都收拾好了?”

“都收拾好了。”

“你也可以不用走了,朕,朕现在懒得管那刀府了。”

安王塞了一瓣新鲜的甜果进了他嘴里,“哥哥,得靠你一个人撑着了。”

没他,还有皇侄他们。

他哥哥对他还有万分不忍,可皇侄们却不可能了。

这是非地他起了去意,就真不想呆了。

皇帝一辈子要强,就是躺在床上,也不想跟弟弟承认自己的虚弱,哀求他留下来陪他,他便笑着道:“那行,哥哥一个人撑着。”

安王也笑了起来,弹了下他的额头,“你还是老爱说言不由衷的话。”

“呵。”

“你去看过皇嫂没有?”

“看过两次。”

“怎么样?”

“不说话。”皇帝叹了口气,“最近不得空,就没去了。”

“你要是不喜欢德妃,不想这后宫再有主,你就往宫里找找,找个能主持大局的,这宫里这么多人,总能找到个照顾你一二的。”

皇帝闭眼摇了下头,“德妃稳重,无人能及。”

这段时日他生病,也是她带着人一直在照顾他,只是他不听她的罢了。

“那你知道好,怎么就…”安王说着,顿了下来,“心里的坎过不了?”

“你皇嫂以前最喜静静坐在一边看我做事,我要是病了,也是她衣不解带陪着我,都这么过来二十年了。”换个人,真是差着那么点。

“那你这是想让她回来?”

“想过,”皇帝没掩饰,笑了笑,道:“但是不可能了。”

他想,她不愿意,也没办法。

“也好,”皇帝累极,心也如此,“她觉得现在的日子才是轻闲,那就由着她过去吧,她忙了这么多年,歇歇也好。”

“您心里有数就好。”安王见他脑袋清楚得很,也不多说了。

“小安。”

“嗯?”

“是不是不是哥哥病了,你就要等到走的那天,才来见我?还是说,你今日一去,就要走了?”

“哪能,”安王被他说得笑了起来,“还能呆上三五个月,不过,至多三五个月啊,你狡猾狡猾的,别套我的话,我来之前可是跟王妃下了军令状的,要是被你说得留下了,她就带着儿女们走,不带上我了,你就忍心见我这么可怜了?”

皇帝被他逗得笑了起来。

“这才是笑…”安王又给他塞了瓣吃的,“哥,人要往前看,过去的就让过去吧,别老惦记着以前惩罚自己,你看看我就知道了,非记着母后的那些事情,连王妃都被我带累得走了好几次鬼门关,如果不是运气好,我们一家都没了,你哪还能看到我侍候你的这天啊?”

“嗯。”皇帝也知道自己得解开心魔了,他还想多活个二十年,而不是就此倒下,他要做的事情太多了,不能浪费。

“嗯…”皇帝沉声应着,把嘴里的甜果咽下,抬头问他:“那你说,你们走了,过个几年回来看朕啊?一年还是两年?还是三五年?三五年有点久了吧?”

安王“噗”地一声笑出来,把送到他嘴边的甜果回头一转,塞进了自个儿嘴,乐道:“想得美,你就自个儿瞎想乐着吧。”

还三五年有点久了,三五年能回来一趟,那都是他吃饱了撑的太闲找事做。

皇帝看他乐不可支的样子,也翘起了嘴角,静静地笑了起来。

如此就好,已是最好。

——

皇帝这次休了三天朝,就又上朝了。

林大娘一听,真心觉得这皇帝老爷对他岗位的热爱也太深了,连命都可以放在一边,实在不是这种她冒个尖尖头,就给自己找无数条后路的胆小鬼胆敢能比的。

不过,没两天,大将军回来说皇帝惜命得多了,上朝之后要回去歇一个时辰再办国事,午间也会歇一会,其后留人顶多留到傍晚,大部份的人都会在傍晚那会被放回去。

大将军就是一个被接连两天都被放回来的人,皇帝是把他叫到跟前了,但冷着他,不跟他怎么说话,也不对他委以重任——看来在宇堂先生没来之前,皇帝是不打算用他了。

刀藏锋也不着急,而且他二叔那边已经上朝了,每天都来皇帝面前转一圈。

朝臣看到他,也不可能真当他不存在,都知道他是被九皇子带进宫的,有跟九皇子亲近的就把他当同党之人了,就颠颠地过来跟他套近乎。

他也就呆了不到半个月不到,身边人就多了起来了。

连杨文德这些后起之秀,也是一得闲,时不时要跟大将军说说话,请教请教一些事情。

皇帝看着他这位大将军又觉得深深刺眼了起来,恨不得宰了他的脑袋。

太子再看刀大将军,笑容也没以前那么真切了。

这厢,林大娘总算收到了林府的消息,收到后,她又是喜,又是哭笑不得——怀桂成亲了,说是先生逼着他娶的,先生说他不娶他就不来京了,而且他们那浑不吝的老先生把皇帝的两波人马都关了起来,现在林府关了一群御前侍卫,怀桂觉得压力有点大。

但林大娘着实是喜,喜的是怀桂成亲的对象是他喜欢的。

他的小娘子是益州益家的嫡次女。益家是益州的老世族,益家本就是他们家的祖先第一个带着人马过去开辟的,是益州的第一任知州,哪怕放到现在,益家在益州也是人尽皆知。

林府这种是由拿钱买地而起的人家是大大的高攀人家了!

而她的弟弟对娶了她很是欣喜,在信里还不无调侃地道:小娘子之前见我,与我言道嫂子得我如此如意郎君,想必天天都是欢天喜地的了吧,前日,她成了那欢天喜地的嫂子,我问她感觉如何,她至今还没跟我说话,我回头再问问去…

林大娘把信看到这处后,喷笑出口。

小丫在旁也偷着看,看到此次,也是笑啐了一声:“尽是跟你学的,嘴上就没个正经的时候!”

第222章

怀桂这亲事成的太仓促了些,从定亲到下聘不过短短七日,还是那益州父女在怅州做客,他们老先生就做主把人抬进来了。

人是怀桂中意的,礼也给足了,人家家主益老爷也是答应了的,但这说亲结亲的日子实在是太短了,对那益州小娘子还是有些亏欠的,怀桂信中说小娘子不甚在意这个,是个谦和温婉随性大方的,让姐姐放心,他会与她一道好好持家,为林府开枝散叶的。

先生那边也是决定上京了,林大娘算了算时间,按信中怀桂所说,他们将随益老爷去益州一趟,先生和师母在替他做主拜该过益州益家补礼完成后,就从那边上京了,大概一个月左右就能到京。

益州在怅州之后,日夜奔忙赶去也是需半月时间左右,可能赶不上先生启程来京的时间了,但林大娘还是尽快给亲家那边准备了一会薄礼,让家中暗将用最快的脚程送过去。

她还在问过大将军后,拿了一块免死金牌放在里面。

林大娘虽说没见过那个弟媳,她们相隔数千里,这辈子也许也见不了几次,但怀桂是她唯一的弟弟,她的母亲和姨母的晚年也是需要这位小姑娘照顾的,对她好点也是应该的。

她这边这份礼,是送给益家的,弟弟那边又准备了一份,着她这边的人手送到怅州去。

但暗将按大将军的吩咐,带着人日夜兼程,在宇堂南容带着夫人弟子即将要奔赴京城之际,还是赶到了益州,送上了京城刀府大将军夫人对弟弟婚事的添礼。

“夫人说,这上头的一份是送给益家亲家的,送给小娘子的见面礼等物,已经送到怅州那边去了。”来人朝林怀桂着报后,又朝宇堂南容道:“先生,我家将军吩咐,由我等护送您上京之事。”

宇堂南容听了点头,“你们赶紧去跟那些侍卫聊聊,谈谈心,老夫还想跟岳家大人喝两天酒再上京,让他们别催命似地天天催我,烦死我了,再烦我我就不去了,那京城有什么好去的。”

那将领笑着点头,“是,末将定会跟他们好好谈谈。”

“有没有给我的东西啊?”看他带着人要撤,宇堂连忙叫做了他。

那将领一想,摇了头。

“哼。”宇堂哼了一声,等人一走,跟义子抱怨,“你姐姐那个人,势力得很,觉得我上京之事跑不脱了,好话都不说两句。”

怀桂哭笑不得,叫他来看姐姐给的东西。

宇堂见那小小的几盒东西,不是千金之物,就是千金难买之物,他抚了抚须,道:“既然是给你岳家的,就拿去给他吧。”

“是。”

怀桂抱了东西去见岳父,益家老爷是现今益州的家主,他与宇堂南容是有老交情的忘年之交,而且,是他巴着宇堂结交的交情。

但他好好带次女去拜访他,宇堂却逼了他次女跟他义子成亲,这女婿虽说他还满意,但亲成得这般仓促,还是有些对不起女儿和夫人的。

其后,林家带着聘礼来随他回益州来拜见家里的老夫人和他夫人,在家住了这些日子,对怀桂这个女婿,老夫人和他夫人都满意,这口气算才是平了。

因怀桂讨人喜欢,次女也是每天粉脸含笑,益老爷见老友还难掩得意,也是无奈,但他心里对与林家这门亲事,其实早早是认同满意的。

不说怀桂亲姐所嫁的那等人家,那还远了,光说宇堂这注定名扬千古之人,次女能嫁给他们夫妻俩此生唯一的一个义子,而这两个小儿,他的女婿女儿是给他们要摔盆送终之人,就冲这,他这二女儿已是家中嫁得最好的那一个了。

而怀桂是庶子出身又如何?林府终归只有他一子,整个林家都是他的。

而等怀桂送来了他姐姐给他婚事添的礼后,益老爷摇头,“既然是你姐姐给你们婚事添的礼,你就拿回去吧。”

岳父毫不心动,是有几分气度的,所以这才得了他老师的眼,与他成了莫逆之交,怀桂也是知道他这位岳父在先生的办学上,也是给先生砸了不少钱的。

益家并不缺钱。

“姐姐说,给我们的已经在去我们老家的路上了,这是她作为长姐,给我添的聘礼,还请岳父大人收下她的这点心意。”

“诶,诶…”益老爷还是觉得不太好,礼太重了。

“你就收着吧,实在觉得礼重,给我们回点银子,呃,不是,给他姐姐回点银子,她现在穷得很,你不是也知道,她那些嫁妆,就是东北的那些地,都被皇帝拿走了,一个子都给没给她,她穷得叮当响,天天变着法儿哭穷。”

益老爷好笑,看着桌上那几尊万金都买不着的宝物,着实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怀桂在旁也是好笑不已,姐姐现在确实是穷了,先生老说以前她不穷就钻钱眼里了,现在穷了,更是蹲里头不愿意出来了。上次回京之前她还拿了她的一幅字画忽悠了师母拿了他们十幅,说是要拿去卖卖贴补下家用。

先生一说起这事,牙就痒痒。

“那回多少?”益老爷问。

“你们看着给吧,给点现银就好了,能马上花的那种,别的就不用回了,她那里就缺钱,这些个卖不了钱的她那多得很,我家小胖徒孙玩的那些个小笔小球的,都是他爹从皇帝那顺的,不值钱得很。”

益老爷更哭笑不得。

回头他拿了这几盒东西去上房跟老母亲和夫人商量回礼,老夫人当下就一拍掌:“缺钱?好说!”

她掏掏自个儿的老箱子,就拿出了个八万两塞给儿子,又从中挑了一个白玉娃娃到手中,“这个给我了。”

益老爷夫人握着嘴笑,轻咳了两声,跟益老爷说:“我来做主回吧,老爷放心,定以现银为主。”

她是知道女婿那个老师的,说要现银,就是要现银。

“行吧。”益老爷也是好笑,他们益家不缺银子,宇堂先生能来他们家住这几天,就已经是给了他们家面子了,林家长女再来这一添礼,也无人敢说他次女嫁差了。

“他可有中意的人了?”老夫人看了看桌上那免死金牌,知道这个不能收到她这里,是要收到媳妇地的,便只看了看,没动,现眼下她最关心的是宇堂南容会带走她益家的哪个子弟。

说是只带走两个,而她疼爱的儿孙辈人有近十个去了,只挑两个,其余的哪几个失望她都心疼,但现在又忍不住想知道他到底挑中了谁,有没有挑中的!

“儿子没问,娘,您也知道,宇堂先生那个人,最不喜别人插手他这等事了,他能提携我们家的人已是看在怀桂的面子上了,您就别管了,随他去。”

“娘,是,别人家还没有这福份,您都没看,得信的那些人那些五花八门的求法,明着不行,暗着都派那细作进我们家找他来了。”益老爷夫人也劝她。

“我这不是替你们着急嘛,你说他都快要走了,这人怎么还不定?不是看不上吧?”益老夫人当然急,先前她也不着急了,可这人都要走了,还不定,这是怎么回事啊?

要知道定下来了,他们也好收拾东西,准备细软上京之事啊。

“娘,随他吧,没有看中的也没事,那是我们家子弟不成器。”益老爷想得很开。

开得他老娘一巴掌挥他头发,怒目道:“你是不着急,你爹留给你的银子还能败到你儿子手里,但你儿子到时候有没有钱花,你就懒得管了是吧?”

“娘,他心里有数,您别打他了。”益老爷夫人赶紧拦她。

“你也是,你也是个慢悠悠的…”急性子的老夫人捶了捶胸,“我早晚要被你们两个气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