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孩子长大是很快的事情。”

刀藏锋亲了亲她。

她最近很辛苦,朝臣们不是那么好对付的人,而想让他们按她的步调来行事,这些老奸巨滑的大人们可没那么好商量,他们夫妻俩一进宫,基本都是在跟他们斗心眼,而她要跟他们讲课,又要应对这些人大人明里暗里的一些刁难,并不是那么容易。

好在她都避开了,也坚守住了她自己的立场。

但因此,攻守都要应对,她也够累的。

一出宫,她往往就是瘫坐在轿中,平时最为讲究的人,那时满身大汗都顾不上自己臭得要馊了,坐着那片刻就睡了过去,回来了还要跟孩子们说话话,再为明日进宫之事做点准备,一到晚上往往也是一碰到他的肩膀,累得半个字都说不出口,挨着他一会就能睡得天昏地暗,人事不醒。

“等明年…”等明年情况好一点了,她就老老实实地呆在府里,不出风头了,林大娘这话没说完,就睡了过去。

刀藏锋心想着等明年,等明年她怕是也不得闲。

到时候,谁知道会出什么事。

不过,迈峻他是要安排着带在身边了,儿子他带好了,她也就有心思放到他们的小娘子身上了。

小娘子性静,但性格完全也随了她娘,太爱笑了,又特别喜欢听人跟她说话,她扬着笑脸静静听人说话的样子,太安静,也太美了。

现在连乌骨,还有先生,师娘都不愿意让孩子见外人,乌骨更是想着让她跟着她姑姑学,学会什么叫白刀子进,红刀子出。

刀藏锋寻思着,他们小花儿的事还是得小娘子多费费心才行,要不,他放心不下。

——

这厢两个月前刀梓儿受兄长之令,去了三百里外的燕河监察刀家军练兵,顺带在那边泡药泉排寒。

她带着姑爷在外住了两个月,一直在外,这几天才带兵归营。

盘哥儿在军营中如鱼得水,没几天就跟人打成了一片,等到归营,要回刀府长住的时候,他就抱着头蹲在她面前,哀求她:“能不回吗?”

家里虽好,好吃好喝的都好,但是,妻兄妻嫂都让他后背发凉啊,他宁肯吃差点,打打别人,给她煎煎药,搂搂她偶尔偷个香,也好过在家里被妻兄打啊。

那公子哥打他,从来不手下留情的。

“不回你以为就不用挨打了?昨天打得轻?大哥以后隔两三天就会来,你确定当他知道你不回去,他不会往死里打?”

“他还不是往死里打啊?”

刀梓儿想想,“真不是。”

她还好心地道:“要不你出去问问刘校尉大人他们?”

盘哥儿早知道他妻兄一枪杆就把人打个半死的事迹了,大家在一起,没少抱在一块说大将军的不是,这时他见说不过凶婆娘,扭过背:“说不过你,不跟你说。”

刀梓儿一笑,拉着他后背的衣裳,两人骑上马,回去了。

她嫂子已经等了她好久,要带着她进宫,她也刚回了。

刀梓儿一归府,见到了宇堂先生他们,宇堂一见到她,就夸她:“长得好,极好。”

等见盘哥儿,他皱眉看了好一会,没说话。

倒是师娘问了盘哥儿几句,等听到盘哥儿无父无母,是师傅带大的后,她语带怜惜地道了一句:“好孩子。”

宇堂听夫人夸,便勉强道:“长得还算能看,勉强能配这位美娘子了。”

美娘子久闻宇堂先生盛名,只是之前她因为要去那边药泉驱寒的原因,早走了一步,也没迎他,这时候听宇堂夸她美,也是笑个不停。

她是早从大嫂那知道,在这位先生眼里,大嫂那样姿容是再丑不过了,这时候夸她美,她也就真当先生是真心真意这般以为了。

被人喜欢总是件好事。

而见到姑父,小胖子是最欢喜的,“你去打鱼回来了?”

他还记得他姑爹与他告别,说要去做的事。

“回了,鱼在桶里,我去提给你看。”姑爹是真打了不少鱼,马上把带过来的桶子搬来给小胖子看。

这晚一家人吃饭,因为多了个食量也大的盘哥儿和梓儿娘子,一家人撤了二十多个盘子,这顿饭才把大家喂饱。

林大娘之前还给家中军士们发了三个月一个季度的晌银,这时候又被一家子的吃法吃得眼睛都绿了,抱着她的小花儿跟师娘感慨道:“师娘,我们家再不想点营生的法子,这家里的人都要养不活了。”

师娘笑着点头,“是应该想点了。”

说完又道:“不要害臊,想办法从皇帝那多得点,你应该得的。”

“我也是这么想的…”林大娘凑近她,还让梓儿参与进来,“妹妹快过来,我们想一想从皇上身上拔毛的路线,嫂子这次带上你,你要积极点,这可是你以后跟你那臭姑爷吃香的喝辣的根基,听到了没有?”

最好是明天跟嫂子进宫后,拿你的眼睛,把那些肚子里藏着坏儿的大人们都瞪怕,别嘴里个个把她捧得跟再世菩萨一样是来拯救苍生的,一分钱都不让她拿…

他们想得美!

她什么事都做了,居然不让她分一杯羹,好处都让他们占?

刀梓儿笑眼弯弯地坐到了大哥让出来的位置上,跟嫂子点头:“嫂嫂你说,我都听你的。”

林大娘眉开眼笑:“你放心好了,有你陪嫂子,马到功成!”

几个娘子凑一块,你一言,我一言,还真把往后的营生安排了一下,这次他们也没有林大娘所玩笑的从皇上拔毛的事,而是每个人手里出点银子,趁大势还没起前,大家先做点准备,在必要的几条道上先占点地方,到时候转手出去,也都是钱。

“我都听嫂子的,回头我就把钱都给你。”刀梓儿听完就道。

“姑爷。”林大娘叫了姑爷一声。

姑爷马上挺直背,抱着腿上的小将军正襟危坐,“在!”

“听说你以前走江湖,认识了不少人?”

是认识不少,有不少跟他一样的游侠,不过游侠偶尔也难免会被生活所迫,当当土匪,劫富济一下自己的贫,所以他认识的土匪居多,说出来会吓死你。

但姑爷是个没脸没皮的,听了还肃容道:“那可不是!贼多!”

是贼多!

嫂子当没听懂,眨眨眼,“那这些好汉们要是出来给来往商客当当保镖,挣点小钱,他们应该也是愿意的吧?”

“愿意?呵呵。”姑爷笑。

“对了,”林大娘装作很不知情地朝梓儿妹妹道:“妹妹,你可知道朝廷最近要剿匪的事?”

“剿匪?”梓儿妹妹还没说什么,梓儿姑爷听了就嘲笑道:“剿哪门子的匪?管不到他们头上去。”

天高皇帝远的,就地方上那些残兵跛将的,还剿匪,匪剿他们还差不多。

“管不到?”一直在默默喝小娘子给他打的消食汤消食的大将军抬起了头,看着他,“谁说的?”

盘哥儿顿时背后又是飞快一凉,舌头都打结了,“这个,这个不是您,您带头…”

您带头剿吧?

刀藏锋没回他的话,只是看着他冷冷地扬了下嘴角。

“我的娘啊…”姑爷当下就拍大腿。

这下不得了,得跑啊,他得给他各路兄弟们送个信才行。

××

这头林大娘也在京城名声大振,她天天去宫里,而宫里出传出了一些事情到了外面,这事瞒也瞒不住。

好在,这名声是好的,外人都当他们师徒在为国献计献策。

安王府那边,早收到林大娘送过去的消息了。

林大娘对她女神姐姐那是存着十二分的真心,什么好事她三姐姐就是不要,她都要往她怀里塞,她要出头冒尖尖这等大事哪可能不先给她三姐姐打招呼。

这天安王又收到了她给他王妃送来的信,展开看到半路,也是笑得胸口都疼。

刀府大将军那小娘子在信里给他王妃支招,让她支使他抢敏君王要占的那条官道上的驿站,信里花言巧语说只要他出手了,皇帝能有不给他们安王府的道理?肥水不流外人田啊。

至于为何要抢敏君王家的,那小娘子也在信中写了,说那敏君王在宫里宫外都暗讽她不守妇道,抛头露脸的丢人,她实在太气了,请求三姐姐为她主持公道,为她报仇。

信末,还撒起了娇,说三姐姐你最欢喜我,我也最中意你了,想你念你的小娘子敬上这信末看得安王起了鸡皮疙瘩,但把抢过来看的信交还到王妃手里,他还是笑了:“她倒是什么好处都记着你。”

这驿站要是他经手了,确实,他皇兄放心,而他吧,就是以后居住彬州封地那地方,也不怕没事做。如此隔得远远的,也算是跟皇兄还有所交集吧,这样的话,为己,也算是为他皇兄最后做点事。

“就拿下吧,我明天也进宫去,凑凑热闹,也给你那个妹妹撑撑腰。”

“也好…”宜三娘点点头,“她现在正在风头最劲的时候,倒不怕她会跌下来,就怕别人给她气受,她也得忍着。”

第230章

安王第二天就进宫凑热闹去了。见到他来,皇帝眼睛都亮了,说话的声音都比往常高了一点,这下不用多说,谁都知道他比平时高兴。

安王一来,就进了听课的第一阶梯队伍,站在了林大娘的最前面,人还没开讲,他就笑着跟她道:“小娘子,我听说你平时讲课,都有带刀侍卫护身,但本王听说,就一位啊,今儿怎么多了一个了?”

林大娘笑着给他福了下身,笑道:“承蒙皇上看重,臣妇现在身价贵了,王爷您知道吧?一个不够,得两个才行了!”

安王哈哈大笑,身体趋向前,跟她道:“那算本王一个?”

“收银子吗?”

“不,收。”安王大大摇头。

收什么收,他有的是钱。

“行。”不收就好,林大娘也干脆。

“那好,也算本王一个。”安王招呼内侍,“那谁,把椅子给本王搬这边来。”

他是随意得很,当是在他王府里一样,皇帝哭笑不得摇头,朝内侍挥手,“给这无赖搬去。”

“谢皇上。”无赖朝他皇兄一拱手,提袍一挥坐下,首先就朝站在最前面的敏郡王看去,当着众人的面,就是朝他一挑眉。

这下也不用多说,大伙心里也明白,安王跟敏郡王对上了。

这御书房里,站的都是与敏郡王同等地位,甚至比敏郡王高的,大多数都与敏郡王没瓜葛,乐于看安王跟敏郡王斗,遂一个个也是饶有趣味地看着他们。

但敏郡王能在皇帝清算旧臣后还能活到现在,靠的就是两字:识相。

简而言之一个字就是:孬。

皇帝要收拾他了,他就把尾巴都藏起来,揪在胸前紧紧的,小老头看着皇帝的小眼神有多无辜就有多无辜了,皇帝一放松,他尾巴就立马放开来,翘得高高的,能占便宜就占便宜,能把扫到他尾巴下的东西就扫到他尾巴下。

满朝文武这么多人,这么多事,也不可能老死盯着一个人,遂这些年敏郡王靠他这本事,真捞了不少。

遂他就有持无恐,把他的这本套本事发挥到极致了。

安王是皇帝的心尖尖,谁都知道,所以安王一对上他,敏郡王就又缩了,低下了头,不跟安王对峙。

旁边人一看,有阁老见他又缩了回去,不断摇头——这老家伙,全身上下就没骨气这个东西。

林大娘先前也觉得敏郡王孬,先前跟着宋相跟他们刀府干,一看干不赢了,就缩回头了,现在又想出风头踩她头上逞威风,这下,就出马了个安王,他就又缩了回去了。

见他又缩回头了,她满是敬佩地看着他,这位郡王爷,真乃他们孬界鼻祖级人物!实在佩服佩服!

“别,别,别啊…”安王也再知道他这郡王叔性情不过了,“王叔,你看看我,你看看我…”

安王挑畔,敏郡王抬头一看,还一笑:“安王看起来精神不错。”

口气和善得不行。

安王一听,点点头,不说话了。

行了,他已经提醒过了他要驿站的事了,郡王叔不跟他争,那是再好不过了。

遂等林大娘一说完,安王若无其事地跟皇帝要驿站的时候,敏郡王就急了,跳出来跟皇帝道:“那不是臣先前跟您请示过的吗?”

“王叔的意思是,我皇兄已经金口玉言答应您了?”安王好整以暇地看着他。

一扯上利益,敏郡王刹那就从缩头乌龟进化到了老公狼了,“皇上没答应,可那是本郡王先跟皇上提出来的。”

“那就是本王误解了,刚才本王跟王叔打招呼就是想跟你商量这事,还以为你不谈,就是让给本王了…”安王叹气,一收身坐直,“那行,郡王叔,那咱们现在好好谈谈?”

“皇上,”敏郡王不跟他胡扯蛮缠,转而看向皇上,“皇上,老臣已经跟您说过,定会行好看管驿站,管好往来商贩之职,定会为您,为国为百姓之福祉尽心尽力,死而后已!”

得了吧,林大娘在一旁听着差点翻白眼。

什么尽心尽力,死而后已,这是想把便宜都占了,尽情剥盘来往商贩和当地百姓吧。

她都非常明确地说明了,这事归当地官府管,驿站只是提供食宿,挣点打更费钱,这位老郡王倒好,把所有事情都揽到驿站身上了,驿站之事要是由他经手了,他就是一只大大的拉路虎。

就是怕他真把驿站之事接手过去了,给当地造成麻烦,她这才不得不向安王府求救。

她也是为皇帝操碎了心了,皇帝要是不知道她的好意,林大娘都想泼他一脸狗屎了…

她朝皇帝看去。

还好皇帝脑子清楚得很,林大娘昨天就在他耳边用吼的,把其中的利害关系跟他道明了,皇帝被也被她那一阵河东狮吼喷得脑仁直到晚上都疼,这下他要是不拒绝这敏郡王,他觉得刀府第一个想弑君的可能不是他那个大将军,而是大将军家的那个泼妇了。

“郡王叔啊…”皇帝开了口。

敏郡王一听他这口气不对,就皱起了眉。

皇帝朝他一笑。

这一笑,敏郡王这头就往下低了点。

他是知道皇帝因为不喜他到处插手事情,之前他想在军中插一脚,刀府算计不成,只能跟从兵部那边要了点粮草费,也没通过刀家那位蠢大爷把丽怡嫁进府中,这事皇上本来就要清算他的,但后来还是让他躲过去了,这事一完,他搭上了宋相,可谁想得皇上喜爱的宋相却只是皇帝的一只可有可无的手,把他差点害死了。

现在废后都进冷宫了,敏郡王实在不想跟皇帝对着干,可这么大一个香饽饽在他面前让他不拿,他也实在放不下手。

要知道那可是无数的银两,各处要害握到了他手里,那他天天坐着家里,都有无数的人跪到他面前来给他磕头要一个位置。

他着实是放不下,遂皇帝一说这事他年纪已大,不好劳动他,让安王管算了,他猛地就是一抬头,“皇上,臣并不觉得为君尽忠有年龄老幼之分,再说,老臣现下身体…”

“郡王叔啊,”皇帝看给他找台阶了他还不下,有点不耐烦,一挑眉就笑着道:“那之前跟朕以到了年纪,身体不适不宜上朝,不能为朕分忧的人不是你,是朕听岔听糊了不成?难不成当时朕眼睛瞎了,看错了人?”

敏郡王当下老脸就胀红一片,说不出话来了。

“你啊,有事就说身体不好,要给朕找麻烦了,就冒出来说要分朕分忧,你这头啊,带的真不好,你看看,还被人学去了…”皇帝说着还朝刀大将军看了一眼,不点名批评了一记,又朝敏郡王道:“你就好好在家歇着吧,也别往外到处乱说,你看看你这几天在外散布的谣言,你当朕不知道啊?现在全朝上下为了国富民强上下一心,你却道这两个首功臣的人不是,也是太让人寒心了。”

敏郡王是真没想到皇帝说话这么直接,看样子,是要拿他开刀,当下心一凉,顾不上再抢那驿站之事了,当下就“扑通”一声跪到了地上,“是老臣的不是,皇上开恩,老臣以后再也不干了。”

这头,“嗖”地一下,他又缩回去了。

林大娘在旁边叹为观止,还示意旁边女将军赶紧看仔细了——看看,千年老王八到底是怎样才能活到千年的!

“起来吧。”皇帝也真拿这软骨头的郡王叔没办法,敏郡王当年帮过他,也起了个头,吆喝着人站到了他这一边让他上位,虽然事后他也是看出来了,这见风使舵的王叔也只是根墙头草,但没有什么大罪,他也真不能收拾了他。

“谢皇上开恩!”敏郡王一把眼泪一把鼻涕地站了起来。

他是越老越滑,也越不要脸了,前几年还能站在朝上慷慨激昂指点江山,现在出事了,他下跪下比得比谁还快。

但也活得比谁久就是,御书房里的大臣们心里有数,但他们自诩自己再无耻,哪怕脑袋要掉地,他们也不能像敏郡王一样,气节全无只为保命。

这厢上午的课一讲完,就是林大娘,宇堂跟皇帝私聊的时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