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做得很好啊,朕听说你这段时日,为着那霹雳弹的事,都没回家过。”

“回皇上,工部上下,也没几个回的,老臣即便想回,也无颜回啊。”工部尚书叹息。

“你做的好,”皇帝点头,走向他,拍了拍他的肩,“现在那霹雳弹造出多少来了?”

“惭愧,皇上,这事刚上手,速度不快,这才五十箱,后面就会快一点,我们打算到明天把赶出的五十箱加上,马上给大将军送去,我们打算先过去让大将军试试手,接着再把后面的赶出来,马上送过去,繁是繁琐了点…”

“没事,缺人是吧?”

工部尚书苦笑,“不瞒皇上,吏部和刑部,礼部这几个部里只要是空着的的大人们都过来帮忙了,还是缺人,刘提督是连整个九门的人都快送给我们用了,可还是缺着点。”

“不怕,朕把督察卫给你用,韦达宏…”

“臣在!”

“你不是一直想上沙场吗?”

“皇上!”韦达宏不敢置信地看着他。

“现在,朕给你这么一个机会,带着你的人,帮孙大人造出那几百箱霹雳弹来,五百箱吧,一达到这个数目,你就亲自给朕送到大将军手里,到了,你可以留下,看看你的那个兄弟是怎么打仗的…”

“皇上!”韦达宏跪了下来。

皇帝扶了他起来,“朕给了你这个机会,不要让朕失望。”

万万没料到如此的韦达宏深吸了口气,“臣定不辱皇上使命。”

“嗯。”

皇帝转头,想要再跟他的臣子们说话的时候,这一转头眼前发黑,身子就往后倒…

“皇上。”

皇帝被人扶着,用力地咬了下舌尖,咬出了血,片刻就疼醒了过来,他站了起来,“朕没事,没事…”

“皇上,您还是歇一会吧。”

“皇上,是,您还是歇一会吧,我们知道了,这就去想办法帮大将军,您别着急。”

皇帝咬舌清醒时那一举,众大臣都看在了眼里,心酸不已,纷纷上前劝阻。

好在这时张顺德马上去请了德妃过来,不一会,皇帝被跪在军机殿外大雪当中的德妃请走了。

——

林大娘这头也知道了战情,也知道她家大将军写给君臣众人的生死状,她听了倒也没什么感慨,就是心头挺难受的。

但这想哭也不能哭,都这时候了,连燕地的普通百姓都有那个为保家卫国添砖添瓦的自觉,而不是逃跑。皇城的扩建还在进行着,来京里走商的人还是络绎不绝,这开商令下了,明年还要兴学令和开农令,这个国家刚露出地面,向正中空升起,没人舍得这个国家灭亡,谁也不想当亡国奴,那么,这就不是哭的时候。

这厢,林大娘也知道了大将军在西北和大艾任职的奶兄洪通,旧将刀容他们带着手下精兵已经赶到了京城,进宫面圣去了,并且,当天晚上,他们快马赶去了密云。

这还只是一例,在接下来的小半个月里,陆续有她家大将军的旧将带着手下精兵从四面八方的任地赶过来,途经京城前去密云回归大将军麾下,听候差谴。

这小半个月,京城差不多过去了五千人。

这五千个人,是离燕北最近的各处驻地当中所有被刀藏锋放出去的旧部带着来的,他们没收到他们大将军的召唤,但在听到皇帝的召令后,当天就点兵快马加鞭过来了,有的甚至没收到皇帝的召令,听兄弟一送来消息,就带着人狂奔过来去密云助阵了。

刀府里的旧将知道他们以前的领头校尉都过去听候大将军差谴了,纷纷安慰林大娘,跟她说:“夫人,那些人都是跟着大将军出生入死,上过冰山,进过沙漠的大将,比我们厉害了不知道多少倍,有他们跟着大将军,咱们就能跟以前一样了,没有什么人能是我们对手,那蠢冰国熊,更不在话下!”

林大娘笑着点头。

这厢的小将军的这段时日从家里的伯伯们那里听了父亲的不少丰功伟绩,他太崇拜他的大将军爹爹了,太想上战场帮他爹爹的仗了,可惜,他太小了,得跟祖祖一样毫不费力翻上梁柱才能去,他也是失望不已。

而刀府的小花这些天里静静地听了大人们说了好多听的话,这一天她起床,喜欢的不再是她的小杯子和小碗碟,而是拿起了哥哥的小木剑。

林大娘多数时间都不在家,也就不知道她的情况,而师祖娘一见他们的小花拿起了剑,许久都没拿过剑的宇堂夫人也拿起了一柄木剑,一招一式地教起了小徒孙来。

而这时,大年三十也到了。

大年三十这天晚上,林大娘叫了二爷府里的藏忻两弟媳,还有晨儿小娘子过来跟他们一起过年,刀二爷是在宫里过去了。

刀晨儿一过来,见到林大娘就眼红了,她跟大堂嫂轻声道:“听下人说,我爹他连着咳了半个月了,叫他回他也不回,嫂嫂,爹爹可不能出事,我还没嫁呢,娘说了,让他给我送嫁的…”

林大娘抱着这瘦弱安静的小丫头,拍了拍她的背,“好,嫂子叫他回。”

刀晨儿不好意思地擦眼泪,“对不住,嫂嫂,我不是,我不是…”

“嫂嫂知道。”这个安静文雅的小娘子从来没跟她提过什么要求,反而给她给她送她亲手绣的鞋子衣裳,林大娘看出来了,她是个极害羞,极不喜欢打扰人的小娘子,因为性格木讷,更不知道怎么跟人怎么相处,所以能跟她这出翻话来,也不知道鼓起了多大的勇气。

再说,二爷是该歇歇了,他身体熬不住这大半个月一天都不歇息的强度。

这头到了初三,民间气氛尚可,因为大将军又把人赶出察尔府了,他们深信这一次大将军会得胜归来,大家都热热闹闹地过着乐呵年。

而初三晚上,乌骨背了昏迷不醒的刀梓儿回了府。

“她进了冰国人的地方救孩子,撤离的时候,她被冰国人被斩断了身上的绳索,从城墙上摔了下来就不醒了,我把她背回来,你让闵遥给她看看。”乌骨说完,睁着亮亮的绿眼睛跟小娘子说:“小娘子,给口吃的,吃完老骨头还要回察尔去。”

林大娘坐在床上,看着连嘴唇的唇色跟脸都是一样的苍白的小妹妹,连摸都不敢摸她,听到乌骨说话,她都茫然得很,被师娘推了一下,让她去跟乌骨说话,她来照顾梓儿小娘子后,她这才站了起来去拉他:“那我那个小将军怎么样了?”

“他啊,凶得很,打着呢,都怕他,你哭什么哭,他打仗可从来没差过谁过。”乌骨瞪她,“就知道瞎哭,娘们叽叽。”

本来就是个娘们的林大娘破啼为笑,赶紧让人去备吃的。

丫鬟们打骨爷背人一进门,就已经请闵遥的请闵遥去了,这下吃的也端上来了,林大娘话一落,外面就有丫鬟道:“大娘子,给骨爷端吃的了。”

“赶紧叫迈峻。”

“不要叫了。”乌骨打断了她,“我吃口热的就要走了。”

林大娘点点头,让丫鬟们去打包吃的马上拿过来,陪着他坐下,看他拿了筷子,就去碰了碰他的手,“都瘦了,这几天没吃好吧?”

“也不是没吃好,顾不上吃,没那闲心。”乌骨一口半个镘头下肚,又一口气喝了半碗粥,这才跟她说:“我这还有你那小将军哥哥给皇帝老爷的信,我就不送了,你给送去,我急着赶路。”

“好。”林大娘点头,假装不经心地问他:“听说冰国人也凶得很,怎么个凶法啊?”

“唉…”乌骨就知道她会问,他把那没咬完的的半馒头塞进口里,咽下,叹道:“不要问了,你担心他也没用,他打仗就那样,再凶再狠他也得第一个冲上去跟人拼凶斗狠,他不冲,他不拼,后面的人怎么跟着他冲,怎么跟着他拼?只有他不怕死,后面跟着他的人才不会怕,这气势在着,冰国人就打不倒他们,知道吗?”

“他没少受伤吧?”林大娘抽了抽鼻子,拿帕子把鼻涕眼泪都擦了,假装自己没哭,一滴眼泪也没掉。

“都告诉你不要问了。”

“诶,好。”林大娘别过脸,泪流不止。

她也不想哭的,就是实在忍不住。

第260章

乌骨吃完饭,拿上打包的东西走了,林大娘在里头塞了不少药,红着鼻子看他走了。

闵遥这时候已经看完了刀梓儿,跟他们家大娘子摇了摇头,“大娘子,学生只能尽力而为。”

林大娘知道这是怎么回事,点点头,“尽力而为就好。”

她回头吩咐小丫,让她准备在卧室里准备梓儿要用的东西,大将军在打仗,她打算让梓儿就住在她这。

她在,就陪着她,她不在,就由师娘小花小将军陪着她。

她现在就怕这个可怜的小娘子摔坏了脑袋,成了植物人,让她一个人安静地躺着是最不好的,还不如他们这些家人陪着她,情况可能还好一点。

“是。”

“大娘子,您别着急,吉人自有天相。”闵遥娘子在旁边安慰她。

林大娘嗯了一声,“嫂子,我知道。”

师娘这时候淡道:“人回来了就好,家里什么都有,会好起来的。”

林大娘朝她勉强一笑,又点头。

知春这边带着人着手安置刀梓儿,这头林大娘带了小丫进宫,去给皇帝送信。

皇帝听说刀梓儿人事不醒被背回来了,他长叹了口气,问:“要不要朕派御医过去?”

“家里的大夫先看着,要用的时候,臣妇再向您开口。”

“好,缺什么,尽管跟朕说。”

“嗯。”林大娘点头,她说完没走,凑过头往前看,“皇上,我家大将军在信里写什么了?”

皇帝看着她肿着的眼。

林大娘勉强一笑,“他都不给我写信了。”

以前还会抽空写的。

皇帝抽出信看了两眼,跟她说:“都是些战况,和一些要跟朕说的布局。”

“那臣妇不看了。”林大娘不得不缩回了脑袋。

皇帝看着她那副忧虑的样子,不见平时的干脆利落,厉害洒脱了,也是觉得她可怜,他想了想,还是为难地道:“这是战局,朕…”

“他没说他出事就行了,您和他谈的那些我也不懂…”林大娘摸了摸发疼鼻子,“那我先回去了。”

她告退急步走了,张顺德送了她到宫门口,回来的路上也是不断摇头。

都当刀府风光,谁知道这等时候,这家人就像被置在火上烤一样,谁能睡个安稳觉。

这头刀藏锋给皇帝送来了他的围冰计策,皇帝看着,瘫在龙椅上好久都没动。

大将军说慢慢打是不行的,死的兵将越多,往最北调的士兵越多,国家只会越恐慌,于时局大大的不利。

而且,疯狂的冰国人听到他们被拦下了,在后面的老幼妇孺都进入最北,要全民操戈了。

这仗只能速战速决,拖下去,对国家不利。

大将军说的,皇帝再懂不过。

这个天下是他的,他知道今年是他们大壬最重要的一年,兴学令和开农令就是他们大壬繁荣昌盛的命根子,如果因为战局不稳,这两道令颁布下去,很容易半途而废。

这是整个朝廷的心血啊,不能废。

所以大将军说他会再进行一次大攻击之后,带着他的一万精兵,潜入冰国趋对方内部展开暗杀,与外面的四十万大军一道内应外合,彻底宰杀冰国人。

于时局于天下所有大壬子民,速战速决是再好不过,但皇帝看完,也知道如果是这一万人进去让冰国先乱把门打开,这些人想活着出来,就难了。

张顺德一回来就看到皇帝瘫在椅子上不能动,吓得脚一下软,差点跌倒,跑过来见他没事,这才吐了口气,等他看到桌上大将军的信,他扫了一眼,就结巴了起来:“这,这…”

这能打得过吗?一万人对三十多万的疯子?

“没什么这的了,已经开始了,朕想拦也拦不住了…”皇帝闭着眼,淡淡道:“就这样吧。”

林氏若是恨他,那就恨吧。

——

这厢最北州的哈哈小察尔县城墙外,在各大副将的带令下,三方共三千精兵朝城内投入了一大轮霹雳弹袭击城内的冰国人后,刀藏锋今晚要跟着他出兵的一万精兵正在吃出战前的那两顿饭的第一顿早饭。

这早上的一顿饭,每人能能五个大馒头,两个肉饼,一碗羊肉汤,每碗汤里还能捞出两块肉来。

不过晚上走前的那顿就只有馒头和粥了,怕血见得多了,吃太好吐出来。

不过,都管饱,这已是极好的两顿饭了,俗称断头饭。

但就是知道可能是去送死的,精兵们吃着饭也乐乐呵呵地相互打趣着,商量着晚上作战的暗号,也嘲讽同袍可别给他们拖后腿。

他们都是经过大仗过来的人,生死之事不想看淡也早淡了,脑袋挂在脖子上一天,那就乐一天,躺倒了那就随它去了。

军帐里,小师爷搓着手不断地来回走动,等着听县内的消息。

他们大将军几次潜入了敌军内部,知道这群人容易发疯,遂在霹雳弹外面包了一层能使人疯狂的女儿花,这女儿花是他们大将军从废后那根线上刨出来的,他鬼使神差的在出征前带上了,没想到,真能得用得上。

现在就看那些人会不会自相残杀了。

“要是嫌帐房不好活动,出去跑二十圈去。”

小师爷没理会大将军的话,扑了上去,硬是挤在了几个将军当中,凑着头跟大将军说:“大将军,你说我这招到底管不管用啊?怎么现在还没消息啊?”

“你个小不点,滚…”被他挤得差点跌倒的洪通拍了下他的脑袋,“老子差点被挤趴了。”

“你你你…”小师爷看不起他:“粗俗!到夫人面前就装憨厚,我替你瞒了多久啊?我挤你下怎么了,啊,再说,回去我就去跟夫人揭穿你的真面目!”

洪通举起大手,眯眼,“信不信我一巴掌把你脑浆水都打出来?”

“怕什么怕,唉,我说你能别打岔吗?没看我这正跟大将军问话呢。”小师爷又把脑袋往大将军凑,“大将军,你听到了没有啊,到底管不管用啊?”

大将军现在只觉得如果现在不是要用人,他得换个师爷用才行。

“这才刚投,最快也要到下午才知道消息,你烦不烦啊?”坐他对面的帐房先生忍不了他了,一巴掌就拍了过来,把小师爷的珍贵的皮毛帽都扇下来了。

小师爷赶紧把帽子捞上,心疼跟命丢了一样,吹吹毛,轻轻地拍了拍它,“哎呀,老师叔,这是我的宝贝啊,去年过年,不是,应该是大前年了,这是大前年过年夫人给我的礼物啊,顶顶好的黑狐帽儿,外面卖得上千两银子呢,上千两你知不知道!好贵的,打坏了你赔得起吗,啊?!”

他吹好,小心翼翼地戴到帽子上,挺起胸道,指着在座的说:“我告诉你们啊,打脸不打帽啊,我帽可值钱了。”

他另一边上的刀容这时候面无表情地道:“你再叨叨,连脸带帽一起打。”

小师爷个矮人单薄,一个人就只有刀容的半个人大,他可不敢惹刀容,不由缩了下脑袋,不敢说话了。

这头坐在桌尾的盘哥儿吸了吸被冻出来的鼻涕水,跟妻兄说:“大将军,要不我去探探。”

大将军没说话,是洪通开了口,他朝姑爷温和道:“我们有探子在城里,等会就会传来消息了,你不用着急。”

“嫌闲?出去跑二十圈。”

盘哥儿心急如焚,只想杀完人,报完仇,打完仗,赶紧回家看他凶婆娘去,他日夜难眠,这时候哪坐得下跟他那些他听不懂的布局,所以妻兄话一完,他嗖地站了起来:“那我出去跑几圈去。”

再坐下去,他怕焦躁得连自己脖子都抹了。

哪想,没到下午,中午就有探子回来报,那些冰国人已经自己杀起自己人来了。

而等到下午,城门都开了,跑出来的冰国人让壬朝将士们都以为他是来当英雄的,哪想,是背后有冰国人在追杀他…

一群人跑了出来,壬朝将士自己还没动手,他们就把自己砍个稀巴烂了。

老账房先生跟着人跑出来看到后,和蔼可亲地拍了下小师爷的肩膀,“叔是你亲叔,咱们是一家人。”

所以,这种阴损的招,就千万别用到他身上来。

小师爷听了嘿嘿笑,但眼睛却无丝毫笑意,冷酷地看着那些自相残杀的冰国人:“叔,想想,他们杀了我们多少自家人,我们的多少孩子,我连个娘子都没娶着,就等着攒够钱好好娶一个回来过日子,可这些畜牲是怎么糟蹋她们的?这些东西根本就不是人,他死在他们自己人手里,那是便宜他们了!”

他话落,那厢战台有将士举手,“放箭!”

这厢有嘴里还嚼着馒头的精兵凑过来问小师爷:“小师爷,那咱们晚上还打不打了?”

“不管去不去,你们先准备着…”小师爷想着得再派几个自己人这时候再往城里看一看,就急步往大帐内走了。

这时不少精兵已经把本来攒着放在胸膛前的馒头掏出来吃了,一听说晚上可能还要打,又塞回胸前了。

得,这路上饭还是得留着,要是死了,好歹死前还能吃一口。

这头小师爷冲进帐里,却没看见他们大将军,这时刀藏锋已经上了瞭望台,过了一会才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