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许乱说话,什么认不认错的”梁跃江严肃着脸,“你又不会走丢,要标记有什么用”

十九岁的梁跃江面庞稍显稚嫩,握着她的手悉心上药的姿态却是稳重至极。

“在想什么?”梁跃江把切好的葱段蒜末放到碟子里,小清把手巾递给他,“倒是有模有样的,比上次切的好看多了”

梁跃江放下东西偏头看她,不说话不动作,目光落在小清脸上,笑意隐隐,像是要把人的魂勾了去。

晚上拥她而眠,小清在他胸口划圈圈,柔软的食指蹭着皮肤,梁跃江的心都酥了。好几次欲言又止,却只是把她抱的更紧。

小清快要睡着的时候,梁跃江凑到她耳边小声说:“…允清,我想妈妈了。”

他眼神里无法隐藏的落寞,宋允清握紧了他的手,“我们去看她好不好?”

梁母离世的第三个年头,梁跃江心里塌陷的那块血肉仍会泛着尖锐的疼,那年二月下大雪,惊艳了这座江南美城,于梁家,不过是更添几分冷落清愁。

出殡的前一晚,宋允清陪着梁跃江在灵堂跪了一整夜,此生不多,她看到小江的眼泪,扎心般的难受。

今年二月,天气却好的很,暖阳亲吻这座华丽之城,后天便是梁母的忌日,宋允清描着梁跃江的眉,两人的目光融在一起,她听到小江说:“对不起”

“我不该凶你的,允清,他说的对,你是个好女孩,有人喜欢再正常不过”

“我脾气不好,我就是受不了你旁边有别的男人,也许下次还会控制不住,做些让你生气的事,但是允清…”他埋在她的颈窝里,声音愈发小,“你不要生气太久好不好”

这一晚,梁跃江说了好多话,说小时候被她欺负的可惨,被小允清怂恿着去烧了自家厨房,梁老子操起鸡毛掸子追杀,说他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就想每天见到她,十六岁的少女一袭白裙对他盈盈微笑,五月的阳光倾泻满地,梁跃江的世界从此有了中心。

还有两人第一次的交欢,去年订婚之夜,梁跃江把她困在身下,亲吻她羞红的脸庞,虽然过程很曲折,两人折腾了半天才成功,但快乐战栗了整个夜晚。

梁跃江说的杂乱无章,渐渐的睡了过去,宋允清反而愈发清醒,她听到的最后一句话,“你好像对什么都无所谓,我只是没有安全感”

高尔夫球场,冯迟在旁看宋子休打了一轮,杆杆精准,球稳妥的落入洞中。最后一杆,他把球杆递给冯迟,“来,收个尾”

球影在半空一闪。利索的坠了下去,冯迟穿着白色羊毛衫,挥杆的动作极标准,长空蓝天之下,衬着碧绿草坪,这个男人眉眼生动至极。

宋子休的眼里都是赞许,“小子,技术没生疏啊”

冯迟把杆递给球童,摘了白手套笑着说:“宋叔,下次跟您比一场”

“呵呵,冯迟啊,这次要是赢我,想要什么东西?”宋子休说的别有含义。冯迟和他对视,依然云淡风轻,“要,我有想要的,只是怕宋叔舍不得给”

“给对了人,也无所谓舍得了”宋子休敛了笑意,眉目间的霸气依然不减,“要不要的起,你自己可得先弄明白”

冯迟低头,遮去了眼里的情绪,在画室和她独处之前,冯迟就没隐瞒过宋子休,一句“宋叔,我对允清有好感”说的坦坦荡荡。

宋子休太了解冯迟,这个男人没有临界点,为人处世都是这般客气,你看不到他的怒,也摸不到他的底线,除了宋允清,别的女人镇不住梁跃江。

而冯迟,似乎没有任何人镇得住他。

让他开口承认一份感情,虽摸不透他的想法,但至少是敞开了心。宋子休明白,对冯迟来说,这已是万分难得。

“寄养在你那的萸萝也该开花了吧?”宋子休转移了话题,冯迟一愣,随即明白过来,“宋叔把它放我那儿养了四个月,过几天可以移到花园里了”

萸萝这种植物,幼苗时期矜贵的很,每天都得固定时间浇水,长成株了,移到花园里连成很大一片,尤其花开之时,当真应了姹紫嫣红这个词。

当时女儿说到萸萝很感兴趣,闲谈中,宋子休本是无意提及,哪知冯迟真上了心,帮他养了几盆放家里。

“今晚我送过来?”

“不用了,我让允清去你那拿”宋子休看了看时间,“她已经过去了”

老爸难得要她办事,宋允清下了课就去找冯迟,到他家楼下时还很早,冯迟住的地方很清净,干净的小区依山伴水,这里是块风水宝地,所以楼盘价格也高,大都是身家富裕的人居住。

冯迟开了快车赶回来,眉间有了歉意,“不好意思,让你久等”

“没事,这地方挺漂亮,我随便看看”宋允清跟着他走,目光所到之处都是惊艳:“真想不到,R市还有这么山水如画的地方”

“喜欢就常来玩”下台阶的时候,冯迟伸手虚挡了一下,见她稳妥落地才把手收回。

冯迟的房间整洁不染一丝灰尘,三盆萸萝放在客厅里,含苞待放之时,颜色也逐渐艳丽,倒是给这房间增了不少光彩。

她捧了一盆,冯迟提着另外的两盆走在前面,宋允清注意到,他极小心的避免碰到枝叶,从头至尾,细心从容。

“怪不得萸萝长的这么好”宋允清偏头打量他,“冯迟,你是不是种了很多花草?”

他正弯腰摆放植物,一叶绿色擦过他的下巴,听到小清的话冯迟淡淡一笑,“我只是喜欢这个过程,植物长开了,就把它们送人”

“这两天很湿,萸萝不要浇水,放屋里再搁一晚,嫁接的时候记得固定好它的根枝,萸萝的根系很矜贵,要好好养着”

宋允清听的很认真,冯迟说到一半突然停住,她奇怪的看着他,却见他的手从绿枝上抬起慢慢向她伸来,发间一软,耳根上被夹了什么东西,宋允清下意识的去抓,冯迟制止:“别用力”他笑容凝在眉眼,温和之色悦了宋允清的眼。

冯迟说:“是花”

他递来手机,黑色的材质低调奢侈,完全可以当镜子用,宋允清从中看到自己的耳际,确实别了一朵。

萸萝的花期分三拨,第一次只是盛开一两朵探风头,后面两次才是真正的怒放,冯迟把凋落的萸萝夹在她耳际,动作自然而然,也没有半点避讳。

宋允清脸皮薄,冯迟一句“很好看”让她红了脸颊,等看清他的表情,竟有了些恍然,冯迟的目光落在花朵上,宋允清一时怀疑,刚才那句话是说她,还是说花。

“我是说花”

耳间一动,冯迟的手已经收回,那朵落花在他手间安静待着,宋允清别过头假装看别处,脸上的红晕深了三分。

冯迟低头一瞬笑容掠过,一弹指,落花掉在了盆里。

电话震动打破了这各怀心事的气氛,似乎是不太好的消息,冯迟一句“知道了”说的不耐。

“小清老师你回家吧,载我一程,我不去拿车了。”

她点头,估计是遇到了急事,冯迟连绕个圈去拿车的时间都不想费,一路她开的很快,正是下班的点,人多车挤,到了他说的地方,宋允清已经知道是谁出事了。

唐意浓被一个高大的男人拽着,似乎纠缠不清。

见到来人,唐意浓像是找到靠山一般,只冯迟一眼,意浓的委屈便一分分外露。她渐红的眼眶让拽着她的危安一怔。

冯迟觉得闹心,声音冷的很:“怪不得…她不喜欢你”

无再多言转身就走,危安松开意浓,她躲避的速度就如看到了洪水猛兽,危安眯眼,没有半点爽意。

拦了冯迟的去路,危安瞥见还没离去的宋允清,他冷笑,“我不缠意浓,今晚我就缠着她”

冯迟不动声色,语调没有起伏,“随便”

危安勾起笑,一步步走近宋允清,冯迟依然没有回头,背影清冷的很。

一把将她拉下车,小清痛呼了一声,还没来得及揽住她的肩,迎面而来的拳头挥中右脸,冯迟面色铁青,他终于被危安逼怒:

“谁让你碰她的!”

烙印

危安踉跄着向宋允清倒去,冯迟真是下了狠手,危安自认定力不错,这下竟然稳不住了脚步。宋允清手一紧,冯迟把她拉到了自己身后,任谁都看出来,这个男人在保护她。

唐意浓,离他五步之远的唐意浓,眼里的光一点一点暗灭。

危安抹了嘴角,只觉一股腥甜,他冷如冰,定在冯迟身上像是要把他开膛破肚一般。良久,危安笑,他一字一句,落地有声,“冯迟,你有弱点了”

危安的邪气悉数释放,如发现新游戏,精彩和刺激的未来让他迫不及待。他指着宋允清,看向冯迟的眼睛,危安用口型告诉他:

“冯迟,你完了。”

“意浓,走”

冯迟声音清冷头也不回,唐意浓木偶一样跟在他身后,忽视不了这个男人,也忽略不了他自始至终,牵着宋允清不肯松开的手。

冯迟把宋允清推上车,“你回家,路上小心。”

他依旧从容,只是车门关上时重重的力道泄露了他的情绪,冯迟微微弯腰,隔着车窗说:“萸萝在室内放一晚,记得保护好它的根须,第一天不用浇水。”

宋允清点头,“再见”都没来得及说,冯迟只留一个背影,带着唐意浓离开。

回到家,管家对花草的热爱显然超过她老爸,宋允清喜欢这些青翠的植物,和管家搬弄的不亦乐乎,把冯迟的嘱咐重复好多遍给他听。

“李伯伯,明天我们把花园的地清理干净,你帮我忙好不好?”

宋允清托着萸萝的绿叶,越到叶尖的绿越耀眼,这植物的长势和姿态是富养之物。

管家乐呵呵,“难得小姐有这份闲心,明天梁少爷不回来吗?”

“他的事还没处理完,赶不上明天的飞机”

到底有些失落,情人节这三个字,对女孩子来说是一种放不开的情结。

宋子休进屋的时候,宋允清正盘腿坐在地上,白纸素笔,作画的姿态认真温婉,她已画了大半,萸萝之美,竟也可以跃于纸上,如此传神。

“我看看,我女儿画的什么”宋子休蹲下身,和女儿并肩坐在地板。萸萝摆放在偏厅的木台上,后面是巨大落地窗,玻璃上印出父女俩的身影,正是暮色交替之时,屋里的灯光更显几分温柔。

“这花啊,被冯迟宠坏了。”

宋子休话里有话,“对花都如此,倒是一个有心的男人。”

宋允清一笑就没再说话,把画纸抽出来给宋子休看,“萸萝花期最美,我画下来做个纪念。”

宋子休摸了摸女儿的头发,“画的很漂亮。”

她莞尔,凑到宋子休耳边小声说:“我知道你和妈妈的爱情故事,老爸你真厉害!”

“哦?”男人的眉一挑,连故作严肃的模样也带了几分慈爱。

宋允清晃了晃手里的笔,调皮的很,“脾气最厉害,所以你以后不要看不惯小江哦,他除了脾气差了些,对我真的很好。”

小清低下头,那一瞬的眉眼里都是温柔,“就像你对妈妈那样的好,跟他在一起我好开心。”

宋子休明白,这是女儿的表态,她听出了他的意思,有心之人冯迟,宋允清你有没有半点动摇。

小清的心,清清白白,从小到大只有一个梁跃江。

睡前接到梁跃江的电话,时差颠倒,那头应是最繁忙的时候,梁跃江飞到美国处理一个并购案,比原定的返程日期要晚两天。

他说没有忘记今天是情人节,准备了巨大惊喜,兴奋的语气惹得宋允清的心也一阵乱跳。

第二天清早收到超大纸箱,粉嫩的样子可爱的很。

从门口经过的苏又清听到房里传来惊叫,她推门而入,“允清你怎么了?!”

看到地上的东西,苏又清也吓了一大跳,“梁,梁跃江!”

宋允清无奈地望着妈妈,两人同时笑了,巨大的人偶逼真至极,白T恤黑短裤,正是梁跃江的模样。

宋允清一打开箱子就被煞到,哆嗦着把玩偶扔到地上,类似于充气娃娃的逼真程度,让她以为梁跃江真把自己收拾在这小纸箱里漂洋过海而来。

苏又清走过去仔细瞧了瞧,容颜更加舒展,“小江这孩子还真是有意思。”

“爸爸又会说他傻了。”

小清把一米多高的玩偶捡了起来,眼睛笑如弯月。苏又清抚了抚女儿的头发,“收拾会,下楼吃早饭。”

妈妈离开后,宋允清“扑腾”一下倒向床,抱着梁跃江的充气娃娃笑的脸都红了。

临近期末,宋允清代着另个老师的课,一天下来没有休息过,下班时碰到向暖阳,小家伙虎头虎脑,“宋小清,昨天你是和冯迟过的情人节吗?”

“小八卦,别乱说”小清弯腰拍了拍他的脸,“人小鬼大。”

“我有证据!”暖阳哼哼,“我看到你和冯迟走在一起,手里还拿着几盆玫瑰。”

宋允清记起来了,想必是前天在冯迟家拿萸萝被这小家伙撞见。她无奈,“你什么时候搬去那的?”

“上个月呀,向阿虎挖了个金矿,赚钱了!”他蹦蹦跳跳的冲小清老师招手,“我跟你说哇,我把这件事告诉梁老板了,他用十个冰激凌贿赂我!”

“早上我看到他啦,他说提早回来要给你一个惊喜,我说我替小清老师还你一个惊喜!”

向暖阳兴高采烈,“我就说嘛,冯迟的眉毛长的比他好看,不知道梁老板这次会不会剃光他的眉毛咧?就像奥特曼打小怪兽!”

宋允清一听头都大了,“暖阳,你会害惨我的。”

他不懂,眼里写着为什么,“梁老板用冰激凌诱惑我,小孩子的话他不会信的。”

两人对望,暖阳的眼睛乌溜溜的转,小清老师,好像有点郁闷啊。

小孩的话往往很直接,“两人走在一起,还捧着好多玫瑰”。

这是暖阳的亲眼所见,童言无忌大可一笑置之,梁跃江不信的,只是冯迟这个人。

宋允清其实很怕梁跃江生气,动荡以及冷战,不是她所期望的生活,感情世界,小清是被动的,从小到大只有一个人挡在她前面,以男人的身份在她的感情和身体里驻扎,这是一种烙印。

她的生命绕满了一种名叫“梁跃江”的香水,倾洒她的世界。

所以,当梁跃江让她来滨江路时,宋允清是忐忑不安的。而最意外的,是到了之后才发现冯迟,竟然也在。

“小清老师,你最好把你未婚夫劝走。”冯迟被惹到了极致。

两个气势相当的男人面对而站,梁跃江抓着他的手不肯放,听到这话,看着冯迟不屑的表情,他火气直窜。

冯迟冷眼观之,“你又想打我吗?”

“打的就是你!”梁跃江一拳揍过去,两人间的距离和站位,冯迟完全可以轻松躲过,他不闪不避,生生挨了梁跃江的拳头。

而这一幕,恰好被宋允清看到。

冯迟眉头紧皱,极力克制自己不要失控,梁公子自小跟宋叔打打杀杀,浑身都带了杀气,这一拳下去不痛才怪。

“小江,你干嘛打人。”宋允清拽着他往后拖,憋红了脸跟冯迟说“对不起”。

“你还道歉!”梁跃江这一吼,让宋允清汗毛都立起来,她一愣,变红的,还有眼。

梁跃江意识到自己说错了什么,也想起了那晚答应过她什么,他脸色阴沉,心一下子变虚,“我走了。”

不再多言,背影匆忙消失,房间里只有冯迟和宋允清,半掩的门像是被鞭子抽开的伤口。

“对不起。”

她低下头表情狼狈,冯迟“恩”了一声,“我接受。”

他语意不善,一天的好心情被梁跃江搅的一团糟,良久,冯迟说:“真是可惜了。”

声音很小,近乎叹息,宋允清一时没听清,她看着冯迟的脸,“你刚才可以避开的。”

“恩?”

“他打你的时候,你完全可以避开的。”

“你觉得我是故意的?”

宋允清不说话,冯迟了然,“我知道了,你走吧,去哄你的未婚夫。”

她说:“这不用你费心。”

静默,长久的静默,两人距离不过几步远,中间横着显而易见的较劲。冯迟的脸色不好看,紧抿的嘴角藏着压抑。宋允清一想不对劲,他再生气,脸色也不会差到这种地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