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淅淅沥沥的下起雨来,雨声从小到大,没多久就变成了响亮的哗哗声。

孟存汝闭上眼睛躺了会,忍不住爬起身,走到窗户前看了两眼,又躺了回去。这么久了,手机也没继续响了,想来已经回去了吧。

这个念头一起来,想要求证的心思就怎么都淡不下去。

她忍耐地缩在被褥里,终于还是等到了手机再一次的震动——短促而有力,只一下就停滞了,然后又是一次震颤。

孟存汝将手机拿到手边,果不其然是新短信。

方轶楷:为什么不接电话?

方轶楷:我在院子里等你。

方轶楷:你的那些林肯先生全开了,风雨那么大,开过今晚就全要凋谢了吧。

方轶楷:桂花也落了一地。

方轶楷:雨太大了,我到你房间等你。

方轶楷:那些金鱼呢,死了?

方轶楷:床单全都脏了,我不会帮你收拾的。

手机屏幕亮了片刻之后,重新归于黑暗。孟存汝在黑暗里叹了口气,按了删除,将手机放回床头。

她下了床,走到落地窗前,微微拉开一线窗帘,整个院子都被雨幕笼罩,借着微弱的灯光,果然可以看到不少败落的红色花瓣。

她走回到床上,拉上被子,心口莫名的一阵钝痛。谁叫它们不是室内的花儿,谁叫它们要在雨夜怒放,谁叫它们…偏偏是开花的植物?

实在是太累了,反反复复的揣测,若即若离的试探…从一开始,她就不该打开星公寓那扇通往阳台的门。

即使自由和所谓的爱情的胡萝卜一直在眼前晃动,驴子也是有权利选择拒绝的——既然永远都吃不到,何必非要不断地追寻呢?

孟存汝鸵鸟一样将脑袋埋入被中,败落的红色蔷薇花在她梦中出现,仿佛不被纳入众生的草木渗出的鲜血。

凌晨时分,雨又下大起来。方轶楷不再有短信传来,倒是隐隐的雷鸣一声响过一声。

孟存汝从来不怕打雷——她母亲当年就十分恐惧这个,她要是再怕,就没有人来安慰照顾了。

打雷了,她就可以名正言顺地从自己房间搬到母亲房里。

那种时候,母亲不再反复回忆,当下的恐惧就足够让她颤栗的了,她得用全部的精力去抗拒和遮掩。

孟存汝又迷迷糊糊睡了一会儿,终于还是没能抵挡住借口的诱惑。

她先是拉开窗帘去检查院子里的花草:灰蒙蒙的天光下,除了落花,并没有什么惊人的惨案发生。

她于是去洗漱,换好衣服之后,时间还早。就是要去早锻炼,也得半小时之后。

借口叠加借口,她百无赖聊了一会儿之后,到底还是拉开了自己房间的门。

空荡荡的金鱼缸十分的显眼,按亮灯,床上那明显隆起的一包就更明显了。床边脱着鞋子,湿漉漉的全是泥水。

她叫了一声,对方没有回答。

拉开被子,果然是方轶楷。

不过对方现在显然也没有办法同她说话,他的身体虾米一样的拱起,身上穿着湿漉漉的衣服,脸色惨白,只两颊有一点意外的潮红。

孟存汝低低地惊呼了一声,转身走到一半,蓦然回头看他:有时间盖上被子,却不肯把湿衣服脱掉。

她看起来,真的就是那么一只要看到一点希望就能永不停歇走下去的驴子?

孟存汝的脸色变了又变,手掌松了又张开。

今天值班的不是阿晖,保镖先生尽职地保持着清醒。孟存汝不知为了什么昨晚非要去睡客房,大约是不适应,一大早就起来回自己房间了。

没过几分钟,又换了衣服出来,直奔小季的房间。

做私人护卫就是这样的无奈啊,只要老板清醒着,哪怕没轮到值班,也别想好好休息!

保镖先生又是庆幸,又是羡慕。

庆幸的是自己马上值完班了,可以回去呼呼大睡;羡慕的是小季这类讨了老板欢心的保镖的高额薪水。

高付出自然有高回报,看小季私下花钱那么豪迈劲,简直伤男人的自尊心啊!

没过多久,小季果然一脸困倦地出来了。

她跟着孟存汝来来回回走了几趟,过来拍拍保镖先生的肩膀:“你去把阿晖叫醒吧,Boss找他有事——你们也快换班了吧?”

保镖先生实诚地回答:“下一班不是他。”

“那也去把人叫来,快去啦。”

保镖先生转身,小季眨巴了下眼睛,飞快地奔回孟存汝卧室…

等到把人弄上了车,孟存汝才站在车外叮嘱:“你把他送去医院就行了,早点回来。”

小季的嘴角抽搐了一下,默默踩下油门,后视镜里映出急匆匆小跑过来的阿晖的身影,孟存汝转身背向着车子离去。

小季瞄了后座底下躺着的病号一眼——这果断是真失宠了啊,病得都没知觉了,也直接甩给自己了事。

她不知方轶楷那些自虐式的伎俩,更不知孟存汝受够了这若即若离的“吊胃口”,只好简单粗暴地将其归类为“失宠”了。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李李莠、i姐的地雷~谢谢千纸鹤妹子的手榴弹~╭(╯3╰)╮

捂脸说,我开玩笑的啦,大纲该怎么走还是怎么走…不用那么破费的…

第六十一章 阁楼

爱丽急匆匆赶到医院,医生正给方轶楷打完退烧针,他睡得人事不知,闭着眼睛躺在病床上。爱丽叹气,带到这么一个爱折腾的艺人,也是种历练啊。

小季见她来了,摊手就跟她要自己垫付的那些费用——这可都是她自己的钱!

爱丽客客气气地道谢,试探着问:“Alex又去麻烦Miriam了?”小季收好钱,冲她露齿一笑,拍拍衣兜就往外走了。

爱丽回头看着床上的方轶楷,用力地做了两次放松肩膀的动作。

方轶楷这一觉睡得痛快淋漓,一直到傍晚才被饿醒,睁眼看到她时,先是怔忪,然后就是浓浓的失望。

“谁要你来管我?”

爱丽一口气郁结在胸口:“除了我还有谁管你?你想躺垃圾桶边养病?还是想明天头条换成你横尸街头的报道?”

方轶楷阴着脸不说话,四下打量了一圈,就要起身。

爱丽一把将人按倒:“算我求求你,有什么事情都先把身体养好了再说吧。”

方轶楷推开她:“她走了?什么时候?”

爱丽冷笑:“哪个她,孟存汝?我没有见到她,医生也没有见到,你怎么就这么料定她会来?”方轶楷瞪了她半晌,又疲惫地闭上了眼睛。

爱丽长吁一口气,问:“睡了一天了,要不要吃东西?”

方轶楷不理,似乎真的又睡过去了。

不肯吃东西的话,就只能请医生再附带着输一些营养液。

他别别扭扭地躺了两天,似乎终于发现确实除了折腾自己没有别的用处了,这才勉强吃了点东西。

爱丽当然是高兴的,就连大雨天被派去排队买点心都无心抱怨了——天大地大,病人最大,只要肯吃饭,辛苦点就辛苦点吧。

可等她拎着还冒热气的点心回到医院,意外地发现方轶楷不见了。

病号服扔在床上,鞋子和柜子里的衣服也不见了。

爱丽下意识地就想到了孟存汝,致电凯莉之后,却被告知孟存汝在开会,压根没有见过方轶楷。

打他电话是畅通的,就是不接听,公寓里没人,公司也不曾回去。

爱丽百般无奈,只得赶去嘉盛堵人。凯莉看到她,眉头都皱起来了:“我都同你解释了,真的没有见过Alex,他那么大个人难道我们还能藏起来?”

爱丽苦着脸:“可他现在是真失踪了,上午还在医院,到中午就不见人影了。”

“那关我们什么事?”

正巧简明和孟存汝一起从会议室出来,边走边商量着什么。

“Miriam!”爱丽不顾凯莉的阻拦,先叫出了声。简明认出她是方轶楷经纪人,脸登时就黑了下来。爱丽厚着脸皮往前挤:“Miriam,你有收到Alex的消息吗?他不肯在医院好好养病,不知跑去哪里,我已经联系不上他了。”

孟存汝也蹙起了眉头。

简明拉着她往自己办公室走,“他是维扬的艺人,之前的唱片也成功推出了,有什么事情你去找维扬——关于这次的调研结果,我个人觉得…”一面谈,一面将门啪的甩上。

凯莉给了爱丽一个“我就知道会这样”的表情,小季和阿晖两人默默地在门口站定,就跟雕像似的。

凯莉见爱丽的神情黯淡下来,又改用怀柔手段,拉着她一边往外走一边安慰道:“他已是成年人,轻重缓急总是知道的,也可能闷在医院心情不好,出去放松放松,到晚上就回来了——类似的事情,又不是没发生过。”

小季板着脸站在那,心里想到的却是:回去医院可能不大,再跟贼一样摸去南园倒是可能的。

孟存汝显然跟她的想法一样,下班之后并不回南园,拐去市场一趟,直接让老吴开车回了孟家主宅。

小季更加笃定方轶楷失宠了。

她亲眼看到两人在树影斑驳的草地上拥吻,至今也不过几月,热恋期已然结束,爱情果然不可靠。

孟存汝不知她心中想法,懒懒地靠在座椅上同安冉冉闲聊,说两句沉默半天,精神萎靡,心事重重。

到了隔天,爱丽仍旧打电话来问,显然人还没有踪影。

孟存汝犹豫片刻,看了阿晖一眼,向司机道:“去青河区。”

不知为什么,小季有种功亏一篑的感觉。

青河区的那些老房子依旧层层叠叠,雨后的小巷更加难走,到处都积水。孟存汝下了车,深一脚浅一脚往沿着熟悉的路往里走,小季跟在她后面,单手给她撑着伞。

阿晖显然有些疑惑,默不作声地跟着她们,一直经过酒店到了出租屋的阁楼外,才有些恍然。原来是来访友吗?

孟存汝敲了会门,一点儿动静也没有,她掏出手机拨号,屋里果然马上传出了熟悉的铃声。

孟存汝看了小季一眼,小季抬脚照着简陋的门锁一踹,就将门踹开了。

阁楼里依旧堆满了家具,没开灯,只天窗那透进来的光照亮了潮湿的房间。手机被扔在地上,在孟存汝停止拨号之后,震动了两下,停止了铃声。

小季按亮了大灯,密密麻麻的家具间,散落着一些拖鞋、毛巾之类的杂物。床上的被子也凌乱地扭成一团,空荡荡的不见人的踪影。

孟存汝觉得奇怪,小季干脆把衣柜、冰箱等稍微大点可能塞人的家具都打开了,最后在床底上下发现了裹成一团睡得昏昏沉沉的方轶楷。

阿晖看到这个阴魂不散的男人就是一阵头疼,小季在他额头摸了一下,惊叫:“好像还在发高烧。”

这样的天气里受了寒,不打针不吃饭,病情当然是会加重的。阿晖满不情愿地将人从床底下拖出来,连拉带拽地弄到床上,方轶楷也没清醒过来。

小季问:“Boss要再送医院去吗,还是联系爱丽?”

孟存汝摇头,想了一会儿说:“帮我把安琪叫来吧。”

吴安琪来得很快,到了青河区之后却找不到这个小地方了,阿晖下去将人领上来。她一进门就是各种抱怨:“Miriam你是来体验生活,还是打算做苦修的居士啊?”

孟存汝往边上让了让,露出身后床上烧得一塌糊涂的方轶楷。

吴安琪呆了呆,拎起药箱就往外走:“你要我治一只野猫都可以,这位就算了吧!”孟存汝追上她:“安琪,医者父母心。”

吴安琪站定看她:“你自己都不体谅父母心,何必要求我对一个陌生人父母心?”

孟存汝拉住她胳膊:“你怎知我不体谅父母,我下个月就要订婚了。”吴安琪看向小季,小季小鸡啄米似的点头。

吴安琪更不解了:“那就更不应当管别人了,中润难道这样大方?”孟存汝失笑:“我同他现在只是普通朋友,举手之劳,也不算什么。”

吴安琪到底不是铁石心肠的人,撸起袖子给他输液、打退烧针,又解开衣服做物理降温。

方轶楷小腹、胳膊等处密密麻麻的各种新旧伤痕看得她又是一愣:“明星不都要拍很多…那种平面照,这样多疤痕,怎么处理?”

孟存汝不答,小季也一脸茫然,阿晖更加外行。

几针退烧针下去,炎症虽然没那么快好,短期内体温还是得到控制的。方轶楷迷迷糊糊睁开看了吴安琪几次,突然想到了什么,猛地转过头来寻找。

孟存汝还真不站在那边,她和小季在靠近门口的沙发上窝着,阿晖嫌弃阁楼阴湿狭窄,在外面等着——当然,也可能是同孟嘉山汇报工作去了。

吴安琪坐得直,沙发位置也讨巧,不偏不倚正好让她们的位置成为了死角。她怔怔地看着茫然寻找的方轶楷,鼻头发酸,却始终没有站起来。

方轶楷找了一圈没看到人,又恢复了安静。直到吴安琪检查完,起身向孟存汝道别,他才终于发现了沙发上的人。

孟存汝遥遥站着,向他道:“我刚刚已经通知了你经纪人,她一会儿应当就到了。”方轶楷盯着她不吭声,见她转身,这才想到要开口。

可惜扁桃体发炎,张了半天嘴也只发出意义不明的几个词。眼看门都要关上了,他情急之下扯落了还连着输液管的盐水瓶,发出玻璃破碎的哗啦声。

盐水瓶落地,血液当即开始往皮管里倒流。

孟存汝吓白了脸,惊呼了一声:“安琪!”吴安琪还没走远,赶回来一看,也吓到了,急匆匆将针头拔掉。

方轶楷的脸在灯光映照下一点血色也没有,支撑着坐起来,似乎想说什么,张了半天嘴,也没能说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人是暂时留住了,他却隐约觉察了不同。

孟存汝在最初的惊吓之后,马上又归于平静了,她远远地站立一旁,不说话,不责问,对弈一般等待着他的下一次落子。

方轶楷苦笑,原来谎话说多了,只会把真话也变成假话。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千纸鹤妹子、i姐的手榴弹╭(╯3╰)╮

第六十二章 婚礼

第六十二章婚礼

爱丽赶到时,吴安琪已经好人做到底,帮着重新输好液了。阁楼里一片混乱,小季拿簸箕和扫把随意将玻璃碎片扫到角落,就算完事了。

爱丽竟不知方轶楷在青河区也有落脚的地方,更不知还是这么个破地方,进小巷子的时候差点摔跤,裙子上沾了一大滩污水。

孟存汝见她来了,带着小季就要走。爱丽当然是不会阻拦的,不过方轶楷…她下意识去看他反应,只见他白着脸低头坐着,眼睛全被头发挡住了。

那样子看来,不知为什么有点可怜。

孟存汝也欲言又止,末了留下一句“好好休息”,推门出去了。

爱丽等了半晌不见他有什么反应,摸去卫生间拎着裙摆洗干净,探头问:“Alex,哪里有毛巾和吹风机?”

方轶楷就跟没听到似的,自顾自窝回了被子里,有些出神地看着顶上的天窗。爱丽只得自食其力,拎着裙摆在房间里四处翻找。

这里的家具大多都崭新未使用,抽屉里空空如也,衣柜中也找不到任何东西。翻到靠近床头的一个小立柜时,总算找了一只拉起来有点分量的抽屉。

爱丽一下子高兴起来:总算不用穿着湿裙子了!

然而拉开抽屉,她却又怔住了。

抽屉里装的全是一些零碎的小东西,几颗衣服扣子、一支掉光了花瓣的紫藤花树藤、一张明显从什么地方撕下来的旧照片、一根黑色的束发绳、报纸上刊登过的他和孟存汝的一些亲密照…旧照片显然已经有些年份,照片上的女孩穿着条白色的及膝裙子,站在旁人身边,露着有点羞涩的笑容——这个旁人她是没机会得见了,因为已经整个被剪刀剪掉了。

不知是不是错觉,方轶楷觉得女孩身后开满紫藤花的山墙同孟家的南园有些相似。

那些亲密照爱丽就更熟悉了,拥抱在一起的,接吻的,揽着腰靠在树干上的…还有几张孟存汝的单人照,或是裹着毯子在躺椅上沉沉睡去,或是弓着身体闭着眼睛挨在枕头边。

看那暧昧的角度,显然都是投拍。

她怕惹得方轶楷不高兴,没敢继续翻下去。方轶楷扔在地上的手机,却不合时宜地响了起来。

爱丽认命地拎着裙子去捡,看清程远琨几个字,送到方轶楷面前,他不耐烦地瞥了一眼,顺手就关机了。

爱丽叹息:“怎么说人家现在也是维扬的女婿啊——”

方轶楷闷声问:“走了?”爱丽当然知道他问的是谁,可这个时候问,不是太晚了一点儿吗?

恐怕人都已经出青河区了。

话是这样说,爱丽还是同情地“嗯”了一声,她大约是知道一点儿内幕的,至于现在的情况…爱丽暗暗感慨,感情这种东西,最是容易引火烧身了。

没有铁石心肠,压根就不该随便乱碰,纵然你是百炼钢,谁知道这世上有没有你的绕指柔在哪里等着呢?

被子里的方轶楷睡着了一样沉默,天已经全黑了,天窗外一片漆黑,连蒙尘的玻璃都看不到了。

爱丽自己的手机响了起来,她掏出来一看,原来是程远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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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远琨的婚礼定在九月的尾巴上,程家把婚宴设在私人海岛上,一出码头就可见寓意美好的白色百合花。

可惜新娘实在过于高壮,虽然穿着主题花系的婚纱,看起来不像一支含露的马蹄莲,倒似裹着白纱的巨人国公主,连沉甸甸的钻石王冠都是专门定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