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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时间2011-3-168:07:37字数:3110

洛妍愁眉苦脸的靠在榻上,再一次陷入了对自己的深深鄙视之中:她早知道自己有时候不太靠谱,但没想到能不靠谱到这个地步——当杜宇辰说出“赴宴”两个字,而且还是特意为澹台接风的晚宴时,她居然脱口而出问了一句话:“哎呀!那我应该穿什么衣服才好?”

杜宇辰当时那表情就好像从来不认识她一样……好吧,洛妍也反应过来了,这样问,的确有点俗。但是杜二郎同学你也是结婚三年快有孩子的人了,难道不知道对于女人来说,在宴会上应该穿什么衣服,是生死攸关的大问题么?用得着奇怪成这样?

然后,更诡异的事情发生了:杜宇辰怔了半响,脸居然慢慢红了,最后慌乱的说了句“你好好准备吧”就落荒而逃——就好像她慕容洛妍问的不是穿衣服的问题,而是脱衣服的问题一样!

慕容洛妍睁大眼睛,用她能做到的最无辜的表情看着屋里的天珠和小蒙,谁知天珠和小蒙也是一脸尴尬,小蒙还嘟囔了一句:“公主,你问他这个做什么?”

怎么?不能问吗?洛妍这次是真的吃惊的瞪大了眼睛。还是天珠心地仁慈,看她半响,才低声道:“公主可能疏忽了,穿什么衣服这样的问题……这个……嗯……一般只有新娘子不知姑婆喜好,才会问郎君。”

洛妍顿时差点就从椅子上掉下来!不是“不谙姑食性,先遣小姑尝”么,怎么还有这一出?难道穿个啥衣服,在这时代,竟是最亲密加私密的问题,就像那句“画眉深浅入时无”?

等醒过味来,她只能含泪望苍天,无语凝噎:这就是代沟啊!这就是宽度长达一千年的文化大代沟!而她,显然悲惨地砸沟里了。亏她自打重生以来,时时小心处处留意,严格学习林黛玉同学“不肯多说一句话,多走一步路”的安全第一精神,可这才稍微,稍微放松了一点,就丢脸丢到了姥姥家。杜二郎,那可怜的娃儿,就这样被调戏了……

洛妍自怨自艾足足有一刻钟时间,才突然想起另一个问题:杜宇辰刚才说的好像是相国府!对,就是相国府!相国府怎么想起设宴来了,莫不是什么阴谋?

想到这里,洛妍再也坐不住,立刻让小蒙去请雪明进来,跟她说起这晚宴的事情,却见雪明笑嘻嘻的道:“公主多虑了,澹台将军刚才已打发人过来,说他接到了相国府的帖子,因想着必定还要邀请你,所以让转告一声,公主放心去赴宴就是,不用做任何准备。”

“这样啊……”洛妍心里只觉得甜丝丝的,不过默念最后那句“不用做任何准备”时,不期然就又想起了杜宇辰的“你好好准备”,不由又是一囧。

第二天一早,因天珠说,大理这边规矩若是赴晚宴,必是申时出发,想到终于可以出门,想到晚上能见到澹台扬飞,洛妍一起来便打了鸡血般的兴奋不已,香汤沐浴,香膏SPA,香脂敷面,把每根汗毛都收拾得芳香四溢,这才梳头、上妆,拿出挑选的衣服首饰更是铺满了一床一地,一屋子人都折腾得人仰马翻,洛妍再三揽镜自顾,才渐渐有了些底气。

镜子里是个看起来熟悉又陌生的美人儿,修长的个子,又梳了个高高的回鹘髻,髻上压一顶累丝双凤的桃形金冠,身上一件真红穿花凤的大红蜀锦翻领紧身箭袖,束着窄窄的白犀皮镶玛瑙革带,还挂了七把一指长短的银弯刀。下面是白底织金锦边的细纹百褶长裤,裤口收在一双带饰云头花纹的小小白色羊皮靴里。天然的雪肤朱唇,只薄薄的施了层脂粉,又贴了几个细细的黛色花钿在右眼眼角。

洛妍只觉得从没有穿得这么像有钱人过,但看着镜子里那个明丽高挑的身影,又不得不承认,这般奢华耀眼的衣服穿在她身上,却不觉招摇,只觉得高华——这就是所谓的王霸之气?

小蒙就拍手笑道:“公主早该这么打扮!这大理看谁还能盖过你去!”天珠也笑道:“这套衣服真称公主,那花钿原来还可以这么贴,真美!”洛妍就去看青青,只见她眼睛发亮,用力点头道:“好看!”

只李妈妈最是夸张——她是坐着马车日夜不停被澹台拉到金陵的,毕竟上了年纪,看见洛妍的那股心气一过去,立刻就撑不住,被洛妍按在床上足足歇了两三日,今天才跟着忙里忙外的帮着挑选衣服——看着打扮好的洛妍,眼睛先就湿了,点头不迭。

洛妍长出一口气,坐了下来,看看时间还有半个多时辰,忙道:“你们三个都去好好打扮,再去催催雪明、胡缨换身衣服,一起跟我去。”小蒙得令一声便蹿了出去,天珠也忙跟在了后面,青青却是一副“我穿什么都无所谓”的模样,被洛妍撵了出去。又让李妈妈去换衣服,李妈妈却摇头不肯:“都走了,谁看房子?”

洛妍笑指着外面:“二十个人还不够看房子的?”李妈妈死活还是不去,洛妍只好由她。

待到出发时,却见天珠几个都穿了月白色素罗袄,雨过天青的松竹梅绫裙,只外面褙子的颜色各不相同,小蒙是鹅黄,青青是湖色,天珠则穿了银灰,一色的素面平绸,只襟领处绣了细细的芝草花纹,看起来倒是精致淡雅。雪明和胡缨却都穿了石蓝色的箭袖配黛色细纹长裤,英气勃勃。

五个人拥簇着洛妍到了上房,只见飞霜与浩辰都已等在堂上,浩辰先过来见了一礼,又上下打量了洛妍几眼,眼神未免有几分惊诧。飞霜今天也刻意装扮过,穿了件浅粉色蔷薇提花的云锦褙子,深碧色六幅提花细罗的百褶裙,衬着粉嘟嘟的一张小脸。一见洛妍,不由就怔住了。杜宇辰在落云院养伤的那二十来天,洛妍与飞霜的关系大有好转,虽然还谈不上多亲密,却已能言笑甚欢,便先笑道:“好秀雅的裙子,飞霜倒像个大姑娘了。”

飞霜却看看自己的衣服,又暼了眼洛妍,脸色就有些郁闷。洛妍知道小姑娘多半动了小心眼儿,不过今时不比往日,她慕容洛妍也是有人撑腰的主儿了,当下只笑着回了浩辰一礼就坐下,端一杯茶在手里,自行天马行空的胡思乱想去也。

不多时,杜夫人盛装出来,一眼看见洛妍,也自呆了一呆,才笑道:“洛妍这样打扮倒是好看。”洛妍也笑着回:“出门做客总不能丢了面子。”杜飞霜便哼了一声,上去挽了杜夫人的手道:“母亲,今天我要和你一车。”

杜夫人笑着拍了拍她的手,带着三人就往外走,却见二门上早已停着几辆马车,一身青色领袍的杜宇辰已等在车边。洛妍遇见这被自己流氓言辞骚扰的“受害人”不由便有些心虚,低头悄悄往杜夫人身后躲了一躲,奈何越走越近,却是藏无可藏。

杜夫人道:“我和飞霜坐一车,二郎和洛妍坐一车,浩辰自己坐一车,丫头们四人一辆,坐在后面的三辆车上。”洛妍便觉头顶发紧,却听杜宇辰淡淡的道:“我骑马。”浩辰立刻也嚷着要骑马。最后却是杜夫人与飞霜坐头一辆,洛妍由天珠服侍着坐第二辆,丫头们三个四个的挤在后面的马车上,雪明和胡缨却也骑了马,跟随在洛妍的车旁。洛妍这惊觉,自己带的丫头,竟比杜夫人还多一个,随即又安慰自己:“有两个是侍卫,不能算数。”

杜宇辰远远就看见了一身火焰般红色胡服的洛妍,衬着雪白的脸,乌黑的眼,明艳不可方物,走得左顾右盼,好不开心,没想到一见着他,却立刻扭手扭脚的躲到了后面——哪里躲得住?忍不住又是好气又是好笑,想起她那句“我穿什么衣服好?”心里又有些酸甜,自己昨天就想了一夜,敏儿为何会这样做?洛妍又到底是怎么想的?怎么刚说完“相忘江湖”,却又问自己那个问题?难道是,她虽然想回大燕,但心里对我到底还是有几分情意?

他骑马自是跟在杜夫人车边,耳朵却不由自由关注着后面那辆车的动静,只觉得不时便有一两声轻轻的笑声传来,猜测她定是忙着贪看路边的景色,想到洛妍那做什么都兴致勃勃的样子,嘴角不由微微上扬。

杜府就建在石头山下,往西不过六、七里地,就是莫愁湖,一路所经,都是金陵最繁华的地段,行人如织,商铺林立,宽阔的石条路足以让两队马车平行。

洛妍挑着车窗的帘子往外看,只觉得眼睛不够用,一时感叹:这大理把金陵整治得好生繁华;一时惊讶:路上的行人之中,女子并不少见,而且大多也没有戴围兜锥帽之类的劳什子,可见这时代的民风,却是比同期的宋代要开放不少——大理本兴于云南,受礼教影响较轻。至于杜府规矩森严,多半还是因为本是诗书世家的缘故。

不多时,车马徐徐停下,却听见胡缨悄悄笑道:“那不是澹台将军的人马么?他把时辰倒真掐算得准。”

第三十三章花好月圆心机夜

更新时间2011-3-1618:53:17字数:3514

杜宇辰刚刚跳下马,相国府的下人已有人过来牵马,又开了左边的侧门,好让女眷的马车进去。抬眼却看见了渐渐走近的那队人马,领头的正是那日见过的澹台扬飞,只见他依然是一身玄色胡服,神情漠然,目光锐利,眼光微微在自己脸上一转,依然是一股说不出的冷意。

杜宇辰脑中不由自由便又浮现出那天他与洛妍无言对视的情形,心里一阵发堵,好容易按捺住种种情绪,向澹台微微致意。澹台一勒缰绳,跳下马来,亦是漠然还了一礼。这时大门中开,高泰明带着二弟高泰运、长子高明顺已在门内迎候。澹台丢下马缰,几步走到门内,宾主相见之后,杜宇辰、杜浩辰这才上去各自行礼不提。

高泰明欲引着澹台往府里走,澹台扬飞却道:“且慢,我还要先向公主问好。”高泰明一怔,忙笑道:“是我疏忽。”杜府马车这时已进了正门,雪明、胡缨立在洛妍的车前,见澹台过来便行了军礼。澹台便走到车边,轻声道:“洛洛,你还好吧?”只见车帘一挑,惊鸿一瞥般露出一张明艳的脸孔,却只看了澹台一眼,说了句:“我很好。”便又忙不迭放下了帘子。

澹台怔了一怔,心中怅然若失——他打发人守着杜府高府两处,就是为了算好时间,在进府时能看她一眼,没想到她却好像……只得强自收拢情绪,向雪明、胡缨两个点点头,随即走到高泰明身边,宾主寒暄着往里便走,自去外院正房不提。

洛妍等几辆马车又向前行了走了一箭多地,高夫人早已带着儿媳、婆子们立在二门的门口迎接杜府女眷。马车一停,早有婆子送上踏凳,后面的丫鬟也下车赶了过来,杜夫人和飞霜扶着丫鬟们的手便先下了车,看见高府众人不由大吃了一惊,却见她们只过来略打个招呼,回头看时,第二辆马车的天珠已挑起门帘,雪明便上前伸手,洛妍轻轻搭着她的手,轻轻跳下马车。

高夫人这才带了两个儿媳王氏、白氏迎了上来,高夫人亲切的笑道:“自打三年前宫中一晤,竟是再没缘见到公主,公主出落得越发光彩照人了。”白氏便掩着嘴笑:“怪道姨母老是把公主藏起来不见人,公主竟是这样的人才!”一面便细细的打量她,目光中真真假假尽是惊艳。

洛妍刚才放下帘子,就后悔得想给自己来一巴掌——明明听到他的声音便心跳如鼓,盼着能见一面,真挑开帘子,见到那张脸,却慌乱的不知说什么好,也不敢多看一眼!这一路过来,好容易镇定了情绪,终于能跳下车来透口气,却立时遇上这样的阵仗,不由心里一声哀嚎。

听高夫人那话说得虚伪,洛妍只能同样虚伪地含笑见礼,高夫人便上来拉了她的手夸赞,欢喜得犹如找到了自己失散多年的女儿。

洛妍心里一边腹诽,一边便也打量高府众人,只见这高夫人看上去不过四十许岁,保养得宜,和杜夫人的秀丽眉目颇为相似,只是隐隐更具威仪。那说话的白氏却是高府二公子的正妻,细长的眼睛,俏生生的面孔,看起来伶俐讨喜,长媳王氏却是在一旁含笑不语,端丽大气的一张脸,神情温和稳重,俨然是未来主母的风范。

高府诸人拥着洛妍往里走,只有白氏过来招呼杜夫人与飞霜,杜夫人心里越发添了忧虑,面上倒也与白氏说说笑笑,只飞霜沉了脸,一言不发。杜夫人眼见不像,寻个空便捏了她的手,低声道:“她是今晚的主客,便是你姨父也要卖她三分颜面,你却不过是两家相熟的小辈,记住你的身份,莫丢了杜家的颜面!”

飞霜从小是被众人凤凰般捧着长大的,杜夫人极少对她说过重话,心里越发委屈,却知道高府不比杜府,不是自己可以任性的地方,面上便努力挤出笑容来。白氏只做不知,只殷勤问候,又说了些近日的新闻儿,飞霜听她说得有趣,慢慢也就你来我往的跟白氏说上了。

杜夫人心里感叹:姐姐的这两个媳妇真是各有各的好处,自己家怎么就这般不省心?挑眼去看,洛妍虽然被众星捧月般拥着,却并不矜持,落落大方的与众人说笑,正是夕阳时分,斜斜的阳光照着她晶莹的脸孔,乌黑的眸子似有珠光流转。杜夫人不由就叹了口气。

一时众人转过垂花门,来到正房坐下,刚喝了口茶,却见门帘一挑,有丫头笑道:“二小姐来了!”

只见婷婷袅袅进来的这位年轻小姐,不过二八年纪,一张秀丽如画的心形面孔,柳眉淡淡,凤目盈盈,白袄白裙,雪青色的素面褙子,清淡高雅,犹如不沾人间烟火一般。如霜一见,立刻笑盈盈的过来跑拉住了她的手道:“林月姐姐,你怎么才来?”

高林月对如霜微微一笑,便上来见礼,高夫人笑道:“这是我家二丫头,因身子素来弱,不大见外客,倒让公主见笑了。”

洛妍本爱看美人,见了这高林月,心里已赞了句“这不是天上掉下个林妹妹”么?忙也起身与她见礼,却见她眼神清清冷冷,果然有几分目无下尘,眼光在洛妍身上一转,隐隐却似有些不屑,洛妍心里纳闷:“果然是穿得太暴发户了么?”

众人重新落座,洛妍打点精神与高夫人应酬,高夫人笑问:“公主在家喜欢做些什么?”洛妍想了想,自己喜欢做的有:睡觉、洗澡、打扑克、发呆……这些却不好说,只能道:“也就是看看书,写写字。”杜飞霜背着她便撇嘴:她在落云院里那么多回,每次见她都是变着花样的玩儿,哪里写过字,看过书?

高林月就轻声问:“不知公主爱看什么书?”洛妍一怔,老老实实回答:“也就是野史、游记、杂文,解闷而已。”高林月抿着嘴儿一笑,眼神更是冷淡了几分,洛妍心下发虚:“难道我看的书都显得很没文化?”

高夫人忙笑道:“公主倒是有闲的,像我原先也是姐妹们一块儿读着书长大,如今却连字也快认不得了!”白氏笑得眼儿弯弯,却故意嗔道:“母亲是在打趣我么?”高林月就淡淡的看了她一眼。

洛妍就想起今天SPA的时候,胡缨跟自己略说过一些这高府的人事:高夫人和杜夫人一样,出自嘉兴张家,幼有才名,却是高相国的续室,如今高家大小姐太子妃与世子高明顺,都是前面那位夫人所处,只二小姐一个是张氏亲生的。白氏却是大理当地的望族,说不认识字自然是玩笑,不过要论诗书才气,当是无法跟江南闺秀相比。看高林月那眼光,倒像是觉得自己和白氏一样,都是蛮子。

白氏又道:“我也只爱看游记儿,看书上说的那些西域北国,大漠高山,就像自己去过了一般。公主是北国长大的,那里可真如书上所说,冬天滴水成冰?”

洛妍笑道:“可不是滴水成冰!我三哥的封地在北边,小时候跟着他去过一次大兴安岭,那雪足足有半人厚,呵出口气去到毛领子上便成了冰渣!”众人啧啧称奇,白氏却似真的来了兴趣,只挑着自己在书上见过的北国见闻来问洛妍,洛妍便把草原放鹰,雪地猎狼,种种有趣之事说了一些,连飞霜都听得呆了,高林月神往之余,却感叹道:“这些若写下来,倒也真是好文章……”

一时暮色渐合,有管事的媳妇就来回报:“望澜阁上都已经摆好桌了,请夫人小姐们都过去。”众人便起身,丫头媳妇们拥簇着往外走。

只见这院里入夜之后,廊上檐下都亮起了灯,便是院中的花木枝桠上也挂着小小的灯笼,刚才洛妍进来时略看过一眼,见高府花园里湖石嶙峋、清流环绕,奇花异木郁郁葱葱,已暗自赞叹。如今火树银花,又别是一番风流富贵。

众人穿过一道长长的抄手游廊里,足足走了一盏茶功夫,远远看见一片碧波,自然是到了莫愁湖畔,又进了一处颇具规模庭院,才见一间清朗的双层大阁楼,洛妍走进厅内,才发现这楼竟是三面临湖,迎着湖面都是一排雕花窗棂的大窗子,从左手的窗口望出去,距离约十几米处还有一栋规格相同的临湖楼阁,两边窗上都挽着轻罗窗纱,随风微微飘动。时虽深秋,但金陵气候温和,这两日又放晴,湖面上却也并无太重的寒意,只觉清朗宜人。

屋中已放好一张檀木大桌,众人便按主客落座,王氏与白氏都站在高夫人背后,杜夫人坐了左首,洛妍挨着杜夫人坐下。刚刚坐定,便听那边楼里也响起人声,远远看去,正是男人们说说笑笑在那边落座。

洛妍微微一暼,便看见了那个一身黑衣的身影。心中忍不住失落:她怎么忘记了古人的“男女七岁不同席”?还以为还有机会和他坐在一起吃饭不成?早知如此,今天打扮了一天,却为何来?想起,刚进府时那一幕,越发的痛恨起自己来:“别人穿越都附带各种强化功能,你怎么越穿越窝囊了?”

不多时,各色冷盘果点已流水般上来,不过是海路水鲜,天下各种珍奇之物,卖相倒真是精美,洛妍正随意看着,突然听见那边楼里有人大声说了句什么,只见窗外不远不近的湖水之中,突然亮起了灯笼,一艘小小的画舫轮廓渐渐被灯光勾勒出来,幽幽的箫声便从画舫上传来,在湖水夜风之中,显得分外悠远。

洛妍心旷神怡,不禁听住了。一曲声歇,众人这才纷纷回过神来,男人那边早开始交杯换盏,谈笑风生。女眷这边自然安静得多,换了两回菜,只听那边便响起了琵琶丝竹的声音,放眼一望,不知何时已多了几个花红柳绿的身影,笑语盈盈,隐约可闻。

洛妍心中便大奇:“这莫不便是吃花酒?还吃到自己家里,老婆们面前?”正在纳闷,却听高林月跟飞霜道:“如此良辰美景,我们也寻个什么来玩才好。”声音虽轻,大家却都听到了,飞霜忙点头称好,洛妍心中忍不住就“靠!”了一声:说了一下午废话,好容易能坐下安静吃饭了,看这样子,莫不是还要作诗?!

第三十四章良辰美景断情天

更新时间2011-3-177:50:05字数:3295

高夫人抬头看了洛妍一眼,转头才笑道:“你们俩个孩子想玩什么自己玩去,我们却不陪你们疯。”洛妍这才心下一松,头一次觉得高夫人虽然很是善于选择性失忆,但终究是个体贴人——洛妍原是学中文出身,虽然慕容晖那个没脸没皮的家伙把宋代后的名诗名词抄了个遍,连飞公主都留下过几首“才下眉头,却上心头”之类的“名作”,但她若真要对付,肚里还是有些存货的。只是抄袭这东西,技术难度不高,心理压力太大啊!

一时饭毕,洛妍一直竖着耳朵听着那边的动静,想到那些女人就是后来的秦淮名妓的祖师,不由又有些好奇,又有些担心——万一她们调戏了澹台那块石头怎么办?他可是今天的主客!说不定还能捞到一行首花魁坐大腿上,想着想着,不由心里默默的浸出一缸醋来。

眼见重新上了茶,飞霜和林月坐到窗边说起了悄悄话,高夫人与杜夫人也在交头接耳,一时无人注意她,洛妍便站了起来,想到外面走走——省得那边的歌声笑声不断传到耳边,听得她只想杀过去把那个男人拎出来!

杜府的丫头们此时却多在另外一屋,洛妍身边只跟了一个天珠,两人便不声不响的出了门,洛妍找了条石子路,慢慢走到院外湖边的一个小亭子里,亭旁还有个假山,恰恰遮住了那边的景色,隐隐只有些丝竹之声传来。洛妍心中烦闷,忍不住问道:“你说男人是不是都爱这左拥右抱、喝小酒听小曲的调调?”

天珠还未搭言,却听假山后有人答:“谁说男人都喜欢?我就不喜欢!”洛妍不由吓了一跳,天珠也走上来两步,只见假山后转出一人,青袍缓带,正是杜宇辰。灯光之下看去,愈显得面如冠玉,剑眉朱唇,只是眼神微微迷离,却是有些醉了。

洛妍拍拍胸口,长出了一口气,笑道:“不喜欢就不喜欢,说那么大声做什么?你不知道人吓人,会吓死人么?”

杜宇辰慢慢走上亭子,眼睛直勾勾的看着洛妍,洛妍刚放到肚子里的心不由又悬了起来,勉强笑道:“你这么看我做什么?我脸上可是长出了朵花?”

杜宇辰呵呵一笑,随便坐在亭中的石凳上,一手微微扶头,却依然眯着眼睛看着洛妍,那姿态倒真有种说不出的风流潇洒。洛妍心中便忍不住赞了一声:好风骚的POSE!却听杜宇辰轻轻笑道:“你能不能告诉我,怎么才能忘记不想记得的事?”

洛妍一怔,想了想,不由叹了口气:“我也不知道。”天珠默默的退到了亭外。

杜宇辰闭上眼睛,叹道:“那你为什么可以把这三年的事情,说忘记就全忘记了?”

洛妍只觉得这语气里有种说不出的幽怨,顿时全身发毛,好容易才想起这事儿的“官方说法”,只能呵呵傻笑两声:“二爷莫开玩笑,我、我不过是摔到了头。”

杜宇辰也低头呵呵的笑:“那你也让我摔一跤可好,让我把这两个月的事情都忘掉,这样我也不必去想,如果我早点做些什么会不会就不一样?你会不会就能留下……”

洛妍这一惊当真非同小可,一直以来,她都当杜宇辰是别人家男人,虽然美色可餐,却跟她没有一毛钱关系……他不是一直很爱袁敏儿么?为什么会说这话?他是喝醉了,还是……被杜锋穿越附体了?她忍不住走上两步,想摸摸这醉美男是不是在发烧,想想又赶紧收回了手,半响才蹑手蹑脚转身就想离开。

刚刚走出一步,她只觉手腕一紧,却是被杜宇辰一把攥住,洛妍忙道:“二爷您松手,您抓错人了。”

杜宇辰却坐直了身子,盯着洛妍道:“我没有抓错人,我只想问你一句,你是真的忘记这几年的事情了?还是恨我以前待你不好?”

洛妍挣了挣,没挣开他的手指。看着杜宇辰的眼睛,慢慢意识到他可能并不是说醉话,不由板起脸道:“你放开,我就告诉你。”

杜宇辰慢慢松开手,眼神也渐渐清明。洛妍退远一步,认真的看着他,心里忍不住升起熟悉的感慨:多好看的一个男人啊,可惜却不是我那杯茶。而且这一世的他还更麻烦,都有老婆有孩子了……只是,他怎么会看上我?是什么时候看上的?难道真是妻不如妾,妾不如偷,偷不如偷不着?我现在就是他摸不到的那一个了,所以显得比较可惜?

思量半响,洛妍才把那点虚荣心得到满足的飘然压了下去——有美男倾心的感觉当然不错,但自由可贵,何必惹这麻烦?还是实话实说的好,于是正色道:“二爷,不管你信不信,我的确不记得这三年的事情了,要说到怨恨,刚刚听到天珠她们说起这三年的经历时的确有一点,但如今,我却只有感激。”

杜宇辰疑惑的皱起了眉头。洛妍只好继续解释:“我这三年就像是得了失心疯。二爷你是性情中人,不喜欢我就是不喜欢我,并没有……没有去过我那里;所以今日,我才有机会回到大燕去,重新开始。”

杜宇辰忍不住掩面惨笑,世上最讽刺之事大概莫过于此,他反复思量、鼓足勇气才能确定,自己的确已经喜欢上了这位妻子,她却跟他说,我谢谢你,因为你没有碰过我,所以我还可以嫁给别人!

只是既然如此,他索性抬起头一笑:“多谢你告诉我实情,只是我还想知道,三年之前,你向皇上请求之时,就已如此?就从不曾真心悦我?如果这三年我对你好一些,你清醒之后,是不是更会怀恨?”

洛妍沉默良久,长叹了一声:“我不知道。或许这世上的确曾经有一个叫慕容洛妍的女子,悦你恋你,思你慕你,但那个慕容洛妍已经死了,她不是我。说到若是你对我好些,我醒来之日,已真的成了你的妻子,后半生再也出不了杜府那个天地,只能与别的女人一起伺奉你,我想我也能活下去,只是,大概永远不会快活罢了。”

杜宇辰惨然一笑,点了点头:“是我妄想了,你若还是以前那样子,我自然依旧嫌弃你;你变成这样之后……却又看不上我了!”

洛妍看着他惨然的神情,心里也不忍起来,便摇头正色道:“我不是看不上你,你是江南美玉,才华气度天下无双,又是真君子;只是,你已经有你的娘子、孩子,我慕容洛妍是最小气自私不过的女人,又怎么会去要别人的东西!二爷当知,各人自有缘法,袁敏儿与你琴瑟和谐,对你又是痴心一片,与其满目山河空念远,不如怜取眼前人。”

杜宇辰怔怔的看着洛妍,半响,喃喃念道:“不如怜取眼前人,不如怜取眼前人……”突然淡淡一笑:“我现在相信,你是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了。”说着,摇摇晃晃起身,慢慢走出亭子。

洛妍长出一口气,走到另外一只石凳上坐下,天珠走了进来,轻声问:“我们该回去了。”洛妍摆手道:“让我再一个人坐一会儿。”她现在心里乱糟糟的,翻来覆去只是想:男人真的就喜欢到不了手的女人?那澹台扬飞他以前待那个骄纵任性的我那么好,是不是也是因为那时的我不喜欢他?我若对他好了,他会不会反而就不会把我放在心里了?

思来想来,不由愁肠百结,只觉得一颗心空落落的没个着处,洛妍忍不住往石桌上一伏,把头埋在了胳膊里。却突然听到一个声音道:“夜深石寒,你身子刚好,当心些。”

洛妍蓦地抬头,澹台扬飞不知何时已坐在石桌对面,就是刚才杜宇辰坐过的地方,熟悉的冷峻面孔上,却似乎有一种说不出的忧伤。洛妍顿时觉得自己衣服有些皱了,头发又有点乱,表情说不定还很傻,半响,才磕磕巴巴道:“你什么时候过来的。”

澹台扬飞目光转向亭外,淡淡的道:“比他略晚一点吧。”

就是说,刚才的话他都听见了?洛妍心里迅速把刚才的对话回想了一遍,发现似乎没有什么太过不妥的地方,不由松了口气:还好够理智,没让虚荣心和报复心作祟,当老实人果然是对的!

亭檐下的灯光照在澹台扬飞的脸上,勾勒出岩石般刚毅的棱角,洛妍不禁呆呆的看着他,刚才同样有一个人,就这样坐在她面前,人人大概都觉得那张脸更俊秀更完美,可她喜欢看的,却永远还是眼前不那么完美不那么俊秀的这一张。

澹台却依然没有看她,却突然轻声道:“我记得,你小的时候最喜欢一个碧色琉璃碗,天天只肯拿它喝水,那时候兰亭……宇文兰亭,和你最好,她要什么你都给,可有一次她拿了那碗喝了口水,你看见之后,却一言不发抢过碗就砸碎在了地上……”

自己居然干过这样幼稚霸道的事情?洛妍只觉得一滴冷汗滑落额角,澹台收回目光,静静的凝视着她,洛妍忍不住脸红心跳,低头不敢看他,却听他轻声道:“三年不见,你还是那个洛洛,我很高兴。”

他很高兴?洛妍茫然的抬头,眼前却已空无一人,洛妍不由恨恨的捶了下桌子:澹台扬飞你个臭石头,说话能不能说明白点?轻功好很了不起吗?说来就来,说走就走,我很不高兴!!

第三十五章书到抄时方恨少

更新时间2011-3-1719:49:27字数:3002

洛妍是被白氏一阵风般卷回厅里的,“相爷刚交了苦差给人,你却躲在这里清静,叫我一通好找!”她一面笑,一面便叽叽喳喳说了个不停。洛妍心头恍惚:原来只觉得这白氏能说会笑,现在怎么觉得像有两三百只乌鸦围着自己飞来飞去?

回到厅中时,果见饭桌已撤,中间是一张长条桌,却放上了笔墨纸砚——难道真是要当堂赋诗了?还嫌这饭吃得不够无聊?洛妍心中恼火,打定主意就是一个“不会”,却听白氏道:“刚才那边的花行首弹了几曲,相爷却说惜无新词,让大家都填上两阙呢。”

洛妍刚要张嘴,却听高夫人笑道:“你可算回来了,再晚一些,相爷的砚台和澹台将军的笔可要偏了别人去。”洛妍不由就一怔,白氏笑道:“可不是,相爷的砚台二爷打了多少主意到不得手,今日竟拿出来当了彩头,澹台将军那笔就更了不得,竟是他亲手射杀的一只白狼王,统共便做了一套笔,今日却不知谁能得了去。都说公主当年在大燕是有名的才女,大家都等着看您的大作呢。”

洛妍顿时拿定主意:不就是词么?不就是抄么?谁怕谁啊!澹台的笔,怎么也不能让别人得了去!只是但愿他们出的词曲名,不是什么这个时空冒出来的新东东才好……

却见高林月已轻轻吹干了手上的薛涛笺,似笑非笑的看了她一眼,转手把纸交给了一个丫鬟,那丫鬟便立刻送到那边去了。洛妍压住心头的火气,走到桌前一看,却见写着三个词牌名,分别是“梦江南”“减字木兰花”和“采桑子”,一颗心顿时就放进了肚子里,转而搜肠刮肚思索:自己的记忆里,哪首词足够出色,又肯定还没有被抄过呢?

此时不由开始后悔:以前真该再多背些诗词在肚子里,更应该把那劳什子的燕太祖文集、飞公主列传多读两遍,千万莫把他们抄过的又抄一遍,那乐子就大了……

飞霜这时也已写罢,如释重负的出了口气,看着洛妍正在出神,就笑道:“这些年还真没见过公主动笔呢,不知会写出何等样的绝妙好词来?也好让大家都品鉴品鉴!”

洛妍看了看那张明显等着幸灾乐祸的小脸,心里不由又好气又好笑:抄袭固然可耻,但你仗着从小学习的文化优势,欺负咱不大懂诗词歌赋的少数民族女同胞就不可耻么?有本事你倒跟我比比骑马射箭看?

说起来,来大理前慕容洛妍还真跟着敬妃读过几本词集,也会写诗词,虽然不见得特别好,倒也不算坏——看来这砚台,这笔,原来就是给自己准备的,大概自己不论写个什么,都会被评为第一,这大理的风气倒不忌讳什么闺阁笔墨外传,也算难得。问题是,若写得不够好,虽然东西能得,只怕会被这两个拿鼻孔看人的小姑娘轻视了去……

一时拿定主意,洛妍索性也没有动那叠薛涛笺,直接用了张雪白的宣纸,提笔一气呵成就写了两首,等在一旁的丫头忙帮着吹干墨迹,叠好送了过去。

只听过了一会儿,那边轰然几声叫好,又过了一阵子,有小丫头笑着回道:“相爷那边说,公主两首都是第一,砚台和笔都归公主了。”高夫人便笑道:“公主才情果然不凡。”白氏也笑:“今儿我算开了眼界,可把我们金陵的两大才女都比下去了!”洛妍微笑不语,林月、飞霜却都变了脸色。

未等林月开口,众人只觉一阵香风扑面,一个轻带罗裙、抱着琵琶的女子已袅袅走了过来,看她不过双十年纪,眉目艳丽也就罢了,难得当真是风情流曳,淹然百媚,比得这厅里所有别的女人立刻都成了木头,洛妍不由看呆了。白氏就笑道:“这不是花行首么,怎么你舍得过来给我们弹曲了?”

花行首嫣然一笑道:“我是来谢恩的,公主这两首词一出,我这曲子立刻就要传遍金陵。如何能不过来拜谢?”眼波便在洛妍身上一转,笑道:“这就是公主殿下吧,刚看见您的佳作,就觉得世间怎能有这样的女子,如今一看,却和我想像的全然不一样。”

洛妍不由一怔,花行首接着道:“公主字字清丽,我只当词如其人,公主定也是个空谷幽兰般的绝代佳人。如今一看……”掩嘴却又是一笑道:“公主不但比我想像的更美,而且竟是我从未见过明艳高华,这英爽气度,却不是我等江南小女子所能梦见的。”

洛妍自觉脸皮不薄,此时不由也红了脸,心里叹服:什么叫专业,这就是专业!拍个马屁都能一波三折引人入胜,偏偏还让人觉得她是发自真心!秦淮河上的烟花行首,水平当真不是盖的!

高夫人与白氏等自然大笑,一面便打趣起那花行首来,林月却是冷冷的一笑,飞霜忍不住道:“你说她的词那般的好,不如唱来给我们听听!”

花行首笑道:“自然是要唱的,这原也是词会的例。”随即对身后的侍女道:“还不都送给公主?”那侍女忙上来,双手奉上两个木盒,天珠上前接在手里,洛妍便有些手痒,想看看那套狼毫笔的模样,好容易才忍住。

就听琵琶声动,那花行首已坐在一张圆凳上,十指轻拂,一阵玉珠滚盘般的乐声后,就听她曼声唱道:“昏鸦尽,小立因恨谁?急雪乍翻香阁絮,轻风吹到胆瓶梅,心字已成灰。”

唱了两遍,低头弄弦,声调一转,又唱道:“谁翻乐府凄凉曲,风也萧萧,雨也萧萧,瘦尽灯花又一宵;不知何事萦怀抱,醒也无聊,醉也无聊,梦也何曾到谢桥。”

她声音柔曼而清,一字一字都极为清楚,屋里一片寂静,不但林月、飞霜只觉不敢置信,连高夫人都微微变了脸色,一曲终了,只有白氏依然笑得没心没肺,拍手道:“我是不懂什么词不词,也觉得真是好听,花行首,你可还要好好谢谢公主才是,莫丢下个曲子就凑数。”

花行首站了起来,笑道:“奶奶说笑了,我除了这把嗓子,却还有什么能拿到公主面前卖弄的?”杜飞霜咬唇不语,高林月却眼睛闪亮,轻声道:“你们大燕女子,平日也作词?”

洛妍微微一笑,心道:幸亏那两位只抄唐诗宋词,我毕业论文却恰恰写的是纳兰性德,他这两首词虽然比不得“人生若只如初见”那么有名,但拿出来震震小丫头片子,显然富富有余!嘴上却只能道:“大燕女子从小亦习骑射,平日多爱豪放之作,我是在敬妃娘娘面前学了三年,才略得了她的一些皮毛,却蒙大家谬赞了。”

高林月叹了口气,目中流露出一丝惘然:“你说的是安然公主,她自然才高,但我也读过她当年的词作,却不曾见过比得今日这两首的。”

高林月生在相府,是父母最珍爱的幼女,生得又美,自幼聪慧,因此才养成了孤傲的性子,平日唯一所佩服,却是大燕那位传奇的飞公主——她之所行,虽是商贾之事,但奇思妙想,品味高绝,又有那样几首宛如天成的绝妙词作流传,可见真真是个天下无双的才女。

她今日来见洛妍,原就存了几分轻蔑:都是大燕公主,她的出身比飞公主还要高出十倍,却跑到大理做出那样厚颜求嫁的事来,好好的表哥被她扰得不胜其烦,没的辱没了飞公主的清名!今日一见之下,见她虽然生得美艳,却打扮豪奢,言谈平庸,更是又添了轻视,没想到……她这一出手,才气竟不下于飞公主,难道她也是那种嬉笑红尘、深藏不露的兰心蕙质人物?再转眼去打量洛妍,她的眼里,不禁就多了几分探究之色。

洛妍只当不觉,心里暗暗琢磨:慕容洛妍同学,你还能再俗点吗?装失忆、抄诗词、泡美男,嗯,穿越女的几大必做功课里,你就差唱流行歌曲了。要不要立马教这位古代职业女性代表一首《枉凝眉》震场子?相国府跟大理皇室好得能穿一条裤子,你要是表现好了,说不定还能引来几个王子爱慕,对了,就包括大名鼎鼎的段誉……YY到欢乐处,洛妍忙低头喝茶,掩饰掉嘴边已不禁露出的傻笑。

高林月却走了过来,轻声道:“公主才情过人,以前自然也有佳作,可否再抄几首给我?也好流传下去,莫埋没了公主的才名。”洛妍一口茶水刚刚到嗓子眼,顿时全部喷了出来。

第三十六章人生若只如初见

更新时间2011-3-188:35:51字数:3185

斛盏交错间,杜宇辰成了望澜阁里第一个倒下的人,倒下的时候,嘴里还喃喃的念着“人生若只如初见”……去扶他的高明顺心里顿时就明白了几分。

刚才,那边又传来了几张词稿,却是林月死活求了那公主写的,果然都和先前两首一般惊采绝艳,其中一首《木兰花令》开头便是这一句。杜二郎本来今日就喝急了,见了这首词,呆了半响,又直直的灌下三杯,顿时就滑到了座位下面。

都道二郎待公主无情,看来却并非如此啊!也是,那公主这等才情,花儿刚才也悄悄的跟他说,这公主不但词美,人也美,难得是人与词却是完全不同的美,二郎真真艳福齐天——她自然不知道,过几天,这公主却是要回大燕了!他听了都觉可惜,何况二郎?

想到此处,他忍不住又看了那澹台扬飞一眼,这个大燕将军听说是大燕军中一等一的人才,看他年纪轻轻,却不苟言笑,气度沉稳,神色并不见得冷傲,但自有一股煞气让觉得难以亲近。饭前澹台跟父亲进书房密谈过两盏茶功夫,出来的时候,他便发现,父亲的脚步显得轻松了很多。这件事情,看来还要找机会与父亲谈一谈,这天下,能影响父亲情绪的人,实在已是不多。

高明顺刚刚打发了稳妥人把二郎送到最近的客房休息,沉默少言了一晚上的澹台扬飞却主动找他开口了:“大公子,我有一事烦劳。”高明顺不由一怔,笑道:“将军尽管吩咐。”心里却有些忐忑。却听澹台扬飞道:“烦您找人把我家公主的词作抄录下来,她的手书却不好留在外面。”高明顺心中顿时一松,点头应承下来,心里微微奇怪:这澹台扬飞,对他家公主倒是忠心。

此等宴会自有精通笔墨的下人伺候,不多时,几首词便抄录完毕,却见澹台扬飞小心翼翼将大燕公主写的那几张纸叠了起来,却没有交给身边的人,而是揣进了自己怀里,那小心珍重的神态,倒像是揣进了几十万两银票!高明顺却是心里一动,隐隐觉得有几分恍然……忍不住又往那边厅里看了一眼,轻纱拂动间,一个红色的高挑身影似乎正倚在窗边,看着湖水出神。

洛妍此时其实并不是出神,而是在发愁,高林月对她的态度突然间转了一百八十度,言笑晏晏,软语相求——她真抗不住了!她已经快把自己记得的纳兰词都要写光了,连“人生如之如初见”都咬牙写了出来。以后这“才女”的名头创下了,“才”却没了,可还怎么混?

唯一庆幸的,自己大概就快回大燕了,记得那边的聚会倒是不流行写诗填词的……记忆里十几岁的时候,洛妍曾天天跟着敬妃,之所以学上了写诗填词,也不过是因为敬妃实在有些寂寞。不知道记忆里那个花为容貌雪做肌肤的温柔女子,如今却过得如何?

望着烟波渺渺的莫愁湖面,洛妍的心里第一次涌出浓浓的乡愁——江南虽好,可惜,不是我喜欢的。

正惆怅间,却听有人走了过来,回头看时,竟是杜夫人,洛妍还未开口,她已先道:“二郎喝醉了,高夫人留我们都住下,洛妍,你可愿与我同住一院?”

这是……什么意思?

杜夫人笑了笑道:“那院离这里不远,房间也多,连这些丫头婆子都能住下。飞霜要去与林月挤,林月问你去不去,我已帮你推了。待会儿去了那院里,你若还有精神,睡前可否来我的房间一会儿?”

洛妍心下明白,只得点了点头,暗暗却也松口气,阿弥陀佛,杜夫人虽然不好对付,总比林月要强些,若是再被她拉着谈上一晚上诗……洛妍哆嗦了一下。

林月却显然不作如是想,被飞霜拉着去休息时还幽怨的看了洛妍一眼,让洛妍又哆嗦了一下,忙老老实实的跟在了杜夫人身边。临走却忍不住回头一望,见那边依然是丝竹笑语,人影晃动,却看不清那个一身黑衣的人。

洛妍便心不在焉的跟着杜夫人与王氏往外走,沿着石径往西,不过半盏茶功夫,便是一个院落,比刚才的观澜阁略小,却似乎更精致,沿着抄手游廊到了上房,王氏就笑道:“姨母与公主今夜就在此休息了,东西都是新的,若缺什么,就去找这院里原来伺候的丫头。”又指了两个丫鬟分别伺候杜夫人与洛妍,吩咐道:“你们便在外屋听候吩咐,小心伺候着!”

那两个丫头都是十六七岁年纪,都是一副俏丽讨喜的相貌,身上穿得不比红樱、天珠等差,规规矩矩听了吩咐,便过来笑着问好,一举一动甚有章法。洛妍不由暗暗点头。

待王氏离去后,洛妍道:“我先去换了衣裳,便过来和夫人说话。”杜夫人含笑道了个好字。洛妍便让那高府的丫头带路,带着天珠几个去了自己的房间,却是东边的厢房,那丫头将屋里用具一一指明,便退到了外面。却见这屋里清一色的酸枝木家具,芙蓉帐轻,鸳鸯被暖,端的是精致舒适。

天珠心细,早就在带的包裹里预备洛妍的两身衣裳,和小蒙、青青三个手脚麻利的帮洛妍卸下发冠簪钗,挽了个简单的圆髻,又换上月白色的家常通袖,洛妍这才觉得手脚酸软——应酬果然也是个体力活儿。想想还有杜夫人的谈心会等着她,少不得又强撑着让自己打起精神来。

待到了杜夫人房中,只见她也换成了家常的打扮,正坐在里屋,看见洛妍似是松了口气,笑着招手:“过来坐。”洛妍也不推辞,就坐在了她旁边,郑妈妈悄无声息的退了下去。

杜夫人端详着洛妍微微出神,洛妍微笑道:“夫人找我来,必是有事,请直言就好。”

杜夫人料不到她如此直接,怔了怔便笑道:“也罢,果然让你姨母猜对了,她适才就跟我说,你是个爽快孩子,她也有句爽快话想告诉你,以前多有误会,得罪之处请你不要记在心上,你若有什么心愿,她必竭力帮你达成。”

洛妍静静的看着面前的桌子,半响也抬头微笑道:“以前有什么事我都不记得了。如今我却的确有所求,我入杜府三年无所出,愿自请下堂,希望高相国及夫人能在陛下面前为我周旋,成全我这个心愿。”

杜夫人不由呆住。今天高夫人已私下告诉她,慕容洛妍回大燕已势在必行,唯一可虑者,是这三年来杜家对她并无恩义,与其让她含怨而去,不如现在就尽力补偿,无论她提什么要求,在杜府高府能力范围之内都可答应。她问出这话前,原以做好了各种准备,连让袁敏儿回家都想过一遍,没想到她不但没有狮子大开口,反而给杜家找了这样一个台阶下……难道我与姐姐都看错了她,她竟真是个心地纯良的孩子,或者是怀恨太深,不肯原谅?

她越想却越是有些害怕起来,目光惊疑不定。洛妍心里叹气:做个好人,咋就这么难呢?只得诚恳道:“夫人放心,我所言全是真心。在杜府三年,于洛妍而言并不愉快,我也不敢欺瞒夫人说,我对贵府感激涕零。只是,人生之因果循环,终不能把过错都算在别人头上。人不自重,焉能得敬重于他人?二郎厌我,敏儿恨我,不过是人之常情,我自种苦因,自食苦果,好容易一朝梦醒,若不珍惜眼前时光,反去追究梦里谁对谁错,岂不可笑?我之所愿,不过爽快离去,莫再浪费光阴。”——你要相信我,你家二郎啥的,对我来说都是浮云!

杜夫人沉默不语,洛妍的话并不好听——在杜府呆着对她来说是浪费时间,报复别人对她来说是浪费光阴,豁达背后是怎样的傲气!但在眼前这个女人身上,的确有一种她从未见过的明爽,让她无法怀疑她的诚意——也许从她“醒”来那一天,等的就是这一刻吧!记得三年前第一次在新房见到她,那急切讨好的眼神……

想到此处,她心里不由五味杂陈,点头叹息:“公主请放心,相爷对此事早有安排。其实公主从不曾嫁入杜府,只是命中有劫,需借红喜以避世,杜府三年,您都是带发修行,独居祈福;如今劫数已过,自然应该重归大燕。”

这样也可以?!洛妍忍不住睁大了眼睛。她原觉得自己编的那个“情蛊”就够离谱了,没想到高相国居然想得出“应劫”这种借口来!不过若要对比一下,显然这个版本其实对自己更有利,而且是你好我好大家好,除了那个该死的劫数,故事里的所有角色都是忍辱负重的好人!高明啊!这才是政治家级别的谎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