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浔起身找耳机,再次对池乔说:“进来坐。”

这房间不算脏,却算得上乱,陆浔在外间翻找了片刻,没找到耳机,又去了内间。沙发上扔着陆浔的几件衣服,池乔没法坐,只好站着等。

片刻后,陆浔从内间出来,见池乔站在茶几边,将沙发上的衣服一股脑抄起来,走到落地窗前,扔到了书桌后的转椅上。

而后他坐回沙发上,拎起池乔的耳机,说:“你的。”

池乔说了句“谢谢”,伸手去拿,陆浔却突然把耳机换到另一只手中,害她扑了个空。

见池乔疑惑地看向自己,陆浔说:“我还没吃饭呢。”

陆浔这人,池乔原本就捉摸不透,眼下觉得他尤为奇怪,她想了一下,说:“谢谢你帮我保管耳机,我请你吃晚饭?”

“你要请我吃什么?”楼下西餐厅的牛排吗?以前怎么没看出她这么大方。

池乔说要请他吃晚饭,不过是顺着他之前的话客气一下,并非真想和他共进晚餐,听到这句,自然傻了,隔了两秒才说:“你想吃什么?”

“你会做饭吗?”

“不怎么会。”

“那就帮我煮碗面吧。”

“嗯?”

“西红柿鸡蛋面就行。”

池乔觉得这人简直莫名其妙,正想开口拒绝,拿回耳机离开,他的手机刚好响了。

陆浔的手机还在床上,和池乔说了句“等我一下”,便走进了里间接电话。

陆浔没关门,池乔自然能听得到他讲电话。听到他说“这周不回家,我发烧了,会传染妹妹”,她突然想起秦蔚说现在跟着陆浔爸爸住在大宅的女人很年轻,还不到三十岁,有个六岁还是七岁的女儿,那女人挺有心机,在陆浔爸爸明确五个儿女已经足够了,不想再生的情况下,还背着他寻求生儿子的中药方。

这么说起来,他真的挺可怜,生病了不但无人关心,还怕传染年幼的妹妹不敢回家,难怪刚刚那么奇怪。

见陆浔挂断电话走了出来,本想离开的池乔出于同情,耐着性子说:“你想吃什么面?我去楼下餐厅买。”

“不想吃外面买的。”

虽然觉得陆浔这么随意指使不熟的同学有点没礼貌,可生病的人不想吃外面的东西好像也有情可原,而且生病了身边没有亲人照顾确实惨……池乔环顾四周,说:“这儿没有厨房,没法做饭。”

“煮面一个电饭煲就行,去超市买。”说完这句,陆浔从转椅上的衣服堆里翻出了一条运动裤、一件黑T恤,去了洗手间。

洗手间有一面墙是玻璃的,所以看得到他刷牙,陆浔的动作很快,刷牙洗脸一共只用了不到两分钟,见他没擦脸就一把脱掉了身上的烟灰背心,池乔怔住了,正要收回目光别开脸,他就看了过来。

看到池乔脸上的惊慌失措和红晕,陆浔嗤地一笑,心中的别扭感减轻了些许,他按了一下手边的开关,降下了玻璃墙的百叶窗。

不过三五分钟,陆浔就走了出来,他抽了几张纸巾随便擦了擦脸上的水,拎起茶几上的车钥匙,说:“走吧。”

“你也去超市吗?”

“要买的东西多,你自己能拿掉?”

“你可以开车吗?”池乔看向他挂着水珠的发梢,不是发烧了吗……

“为什么不能开?”

不等池乔再讲话,陆浔就先一步走出了房间。

这个度假酒店在城郊,离最近的大型超市路途虽然远,但沿途不堵车,陆浔开得又快,一刻钟就到了。

买过电饭煲和碗筷案板之类的东西,两人又去楼上挑选食材,从醒来到现在,陆浔还没吃过饭,看什么都有食欲,拿了一堆牛排骨、腊肠和鸡翅。

看到他往购物车里塞各种肉类,池乔好心提醒道:“发烧不可以吃太油腻的东西。”

“谁发烧了?”话一出口,明白过来的陆浔就笑了,“我不想回家,随口说的。”

“你为什么不想回家?”

“我爸整天唠唠叨叨,烦。”发现池乔蹙起了眉头,陆浔问,“你生谁气呢?”

“……”生她自己的气,傻子一样凭脑补同情别人。

买了肉和米,就不能煮面了,秦家一直是保姆做饭,池乔只会简单的粥和泡面,回去的路上便用手机看电饭煲菜谱。

见她进电梯的时候仍旧盯着屏幕看,立在她身后的陆浔伸手抽走了她的手机:“做饭能有多难,怎么着都能熟,等下我教你。”

回到房间,池乔才知道陆浔的教仅是口头上的,听到他嫌弃自己切的土豆丁太大,池乔忍着气往小了切。秦蔚一直说她的性格太软、不知道怎么拒绝人,这样容易吃亏被欺负,她以前没觉得,眼下简直十二分的赞同。这个人真的好讨厌,她为什么要饿着肚子被他当丫鬟使唤?

隔着玻璃墙看池乔立在洗手池前切土豆,陆浔之前的别扭却一扫而空,请顿破牛排有什么值得高兴的,这可是小姑娘第一次做正经的饭。

这个念头一出来,陆浔怔住了,他从来不是幼稚的人,怎么会生出这么无聊的想法,这是在嫉妒吗?因为一块牛排……当初章扬为了陆西宁穷折腾的时候他是怎么笑话他的来着?

意识到自己居然在和一个小姑娘较劲儿,心智一贯比同龄男生成熟的陆浔很是羞愧,他走进洗手间,接过池乔手中的菜刀,示意她出去等:“你这速度,做好得明天早晨了。”

陆浔的刀功很娴熟,不到两分钟就切好了土豆、胡萝卜和腊肠,然后动作利落地洗米、腌肉、调酱汁,最后把所有食材一一加进电饭煲。明白了他为什么嫌弃自己笨手笨脚的同时,池乔却搞不懂为什么明明会做饭,陆浔还要折腾自己。

陆浔洗过手,便走出洗手间、打电话要香槟。香槟和冰桶很快就送了过来,他拎着香槟和杯子坐到了景色绝佳的露台上,侧头招呼池乔坐过去:“起码得四十分钟才能吃上饭,过来待会儿。”

又累又饿的池乔正满腹情绪,只当没听见,坐在沙发上低头看手机。陆浔笑了笑,没勉强她,自顾自地倒了一杯。

香槟还没入口,他就想起等下要送池乔回去,便没喝。

不经意间看到陆浔转着香槟杯望着远处出神儿,池乔忽而想起去找李嫚、意外在酒吧遇到他的那日,那么热闹的气氛,被一大堆人捧着,他依旧窝在角落,话都懒得说。明明不喜欢,却没有离开,是因为讨厌孤单、不想一个人吗?

所以他莫名其妙地非拉着自己在没有厨房的酒店客房里做饭,也是这个原因?池乔发觉秦蔚说的没错,自己的确有一丢丢圣母,片刻前还在生气,脑补了一下竟又生出了同情心。

坐到露台上,池乔才发现除了远处的海景,还能看到楼下的泳池。天一黑,泳池旁便有乐队表演和自助的水果甜点鸡尾酒,见池乔似乎挺感兴趣,陆浔说:“饭还没好,下去凑凑热闹,吃点东西?”

“不用,在这儿也能看到表演。”

陆浔把没动的那杯香槟推给了池乔,池乔端起香槟杯正要喝,突然听到他问:“你不愿意下去,是怕遇到时豫,被他误会吗?”

“嗯?”

见池乔怔着,陆浔又问:“你喜欢时豫吗?”

说来也巧,时豫离家出走的当天他就知道了,因为时豫离开家的时候没带钱,便跟之前借过他钱的几个朋友要,他借出的钱对还在念书的学生来说数额挺大,那些人一时半刻还不上,又知道时少爷落了难,只好给他打电话,从他这儿借了还时豫。

在八卦上,男人和女人差不多,他还没问,就有人把时豫离家出走的来龙去脉告诉了他。因为跟池乔有关,他便多问了几句,才知道从中学时代起,时豫就交待过周围的人池乔是他妹,谁也不准追。

进了大学,发现时豫自己追上了,大家才知道他不是什么好哥哥,而是一直存着私心。听到旁人说池乔其实也喜欢时豫,陆浔并没太当回事,外头关于他自己的传闻乱七八糟一大堆,有几个是真的?可时豫才住进酒店两天,池乔就上赶子过来送爱心,他没法不在意。

他大概是真的喜欢上她了,所以想弄清楚她喜不喜欢别人。不过,他已经想明白了,她喜不喜欢别人,他都不会变了。

作者有话要说: 早安,下章两个人会有重大突破hhhhh

第13章 第十三朵

池乔脸颊微红,似是恼了:“你怎么会这么问?”

她的表情、回答全在陆浔的意料之中,他上半身微微前倾,离池乔更近了一些:“好奇。你可以问我一个问题作为交换。”

“什么?”

“关于我,你有没有什么好奇的?”

“没有。”池乔别开脸,答得干脆。

其实有,但是涉及隐私,问不出口,所以这个人为什么这么讨厌?明明连朋友都不算,竟然直接问她喜不喜欢时豫。

“真没有?那就等有了再问。先回答我,你是不喜欢时豫,还是喜欢他、但碍着某些原因才不理他?”

池乔脾气再好,听到这句也急了,咬着嘴唇瞪向他。陆浔见了,往后一仰,靠在椅背上朝她笑:“对不住,不知道你会这么介意。”

陆浔笑起来懒洋洋的,像小时候爱捉弄女同学的坏男孩,让人恨得牙痒痒,可又没法真的跟他生气。

陆浔起身晃了晃脖子,去看了眼电饭煲:“还得二十分钟,饿死了,找点东西吃。”

他翻找了一圈,只找到两盒不知道怎么来的巧克力和马卡龙,一回头看到池乔气鼓鼓地坐在露台上,忍不住想笑。其实他刚刚那样追问她,并不是真的非得要答案,而是想逗着她玩,想看她气结脸红。他小学的时候都没幼稚地惹过哪个小女生,没想到念了大学,反而倒回去了。

至于时豫,短暂的别扭后,他已经完全不在意了,因为时家反对就避而不见,就算喜欢、喜欢过,程度也不会深。

陆浔把巧克力和马卡龙放到露台的圆木桌上,自己去冰箱里拿可乐。回来的时候见池乔没动,把两个盒子又往她面前推了推:“这香槟不甜,配这个正好,当夜宵。”

池乔不爱吃这个牌子的巧克力,便掀开了马卡龙的盒子:“什么夜宵,我晚饭还没吃。”

“你在西餐厅没吃东西?”

“你怎么知道……”

池乔不是另一个人的微信好友,自然看不全他和时豫的对话。瞥见池乔脸上的疑问和警惕,陆浔拿起一颗巧克力,整个放进嘴里,又拧开可乐瓶,灌了一大口,而后推到她手边,示意她试一试。

这个牌子的巧克力特别甜腻,光是看他吃,池乔就觉得牙痛,转而捏起一枚巧克力色的马卡龙,尝了一口。

这马卡龙意外的好吃,没有齁甜,馅儿的味道也很清新,池乔正想推给陆浔尝,一张粉白的卡片就从盒子里掉了出来,她本以为是产品介绍,打开一看竟是女孩子写的情书,没细瞧便合上递给了陆浔:“这卡片你没看到吗?好像约你今晚见面。”

陆浔接过来扫了一眼,直接扔到了旁边的垃圾桶里:“不是我的,应该是谁送给章扬的。”

听到这句,池乔又把卡片从垃圾桶里捡了回来:“秦蔚这几天□□叨做饭团送给章扬,我拍给她看,让她知道做得再精美,章扬也不会吃。”

池乔再次打开卡片仔细一看,上面清清楚楚地写着陆浔的名字,怎么可能是章扬的……

见池乔看自己,陆浔咽下口中的可乐,嗤地一笑:“你还真好骗。”

“……”

池乔喝掉第二杯香槟,陆浔吃下半盒巧克力后,饭终于好了,米饭和肉挺香挺软,土豆和胡萝卜却没怎么熟。幸而两人都饿透了,不怎么挑,池乔吃了半碗的时候,陆浔已经去盛第三次了。

吃过饭,出于礼貌,池乔起身去收碗,大少爷这次竟没再心安理得地指使她,拿开她手中的碗筷,说等下会有人收,更拎起车钥匙准备送她回家。

鉴于前两次的经历,想早点到家的池乔哪敢再让陆浔送,立刻就拒绝了。

陆浔正要讲话,手机忽而响了,看到来显号码,他皱了下眉头,才按下接听。挂上电话后,陆浔说:“我有点事,你先去一楼等我,等下送你回家。”

“你有事忙,我自己回去就好,这边打车很方便。”

“我一刻钟就好,本来也准备去你家附近。”

“这么晚了你不要休息吗?”话一出口池乔立刻想起这人长期昼夜颠倒,对他来说,新的一天才刚刚开始。

陆浔一直把池乔送进电梯,电梯门闭合前他突然从裤袋里摸出了她的耳机,池乔还没来得及伸手接,电梯门就合上了……

耳机没拿到,池乔只好等在一楼大厅,已经九点钟了,她不敢喝咖啡,便要了杯气泡水,才喝了一口,就看到章扬走了进来。

在池乔的印象里,章扬似乎从没正眼看过自己,于是只犹豫了一秒,她就坐回了沙发上,没过去跟他打招呼。

章扬立在大厅打了许久电话,然后皱着眉头走到了咖啡吧这边,他的第六感很强,池乔刚看向他,他就回看了过来。

见章扬大步走了过来,对小混混始终没什么好感的池乔莫名地生出了紧张感。

“池乔,你是来找陆浔的吗?”

池乔一脸意外地笑了笑:“原来你知道我的名字呀?”

章扬不喜欢聊无关紧要的事,不答反问:“你今天见过陆浔吗?”

“见过的,他让我在这儿等他。”

“他在哪个房间?他的电话打不通。”

池乔说过陆浔的房间号,随口问:“你怎么会不知道他住哪儿?”

“他闲得慌,会看心情换房间住。”

陆浔说有事,就是要等章扬吧?什么一刻钟就下来,已经快半个钟头了,章扬才刚到……池乔不愿意再等,便跟章扬一起进了电梯,准备拿回耳机自己打车回家。

章扬话少,两人全程零交流,池乔反而松了口气,省得绞尽脑汁找话题。敲开陆浔的房门后,章扬、池乔和过来开门的司机同时一愣。

司机率先认出了章扬,随后才记起了池乔,陆浔听到门处的声音,走过来看到他们,怔了一秒,无视司机讶然的表情,把章扬和池乔介绍给坐在沙发上的父亲和跟父亲过来的年轻女人。

“两个朋友。”

被司机盯着瞧的章扬脸上都浮起了不自在,陆浔反倒一副没事人的模样。出乎池乔的意料,作为Z市人尽皆知的富豪,陆浔爸爸非但不高冷,还有点絮叨,笑着反复说儿子不听他的管,还要靠朋友多劝劝,年轻人不爱惜身体,常年这样作息不规律有百害而无一利。

见陆浔不耐烦,陆浔爸爸自顾自地笑了:“你看,一说他他就不乐意。”

池乔待了片刻才知道,陆浔爸爸大晚上过来是因为在电话里听儿子说他发烧了,不放心,特地带着家庭医生来探病。

知道“发烧”是陆浔为了不回家随口扯得谎,陆浔爸爸也没生气,反倒是陆浔嫌烦,率先出声赶人。

“那我们先走了,你们玩。”见儿子不乐意了,陆浔爸爸很快就带着年轻女人、家庭医生还有司机离开了。

这分明就是溺爱、又拿儿子没办法的普通家长,哪里是她脑补中的那种只用钱关心的冷漠父亲……不过那个年轻女人看起来倒和传闻中没什么差别,她说的每一句话都似乎在关心陆浔,但细想想又有点像明褒暗贬。

一行人一离开,陆浔便问:“你们怎么一起上来了?”

“你昨天让我过来找你,我打不通你的电话就上来了……那女人的舅舅认识我,这怎么办?”

“随他们去。”陆浔回里间翻找了一通,出来时说,“我忘了你要来,东西不在这儿,晚两天给你。”

章扬还有别的事,抱怨过陆浔不靠谱,便和陆浔、池乔一起离开了房间。听到他们的对话,池乔才知道陆浔爸爸现在用的这位司机就是那个年轻女人的舅舅。

所以刚刚章扬打不通陆浔的电话,其实是陆浔故意不接吧,因为司机在……那么说,她无意中害他之前做的事暴露了,从这儿回去之后,司机会告诉年轻女人,年轻女人又会告诉陆浔爸爸吧……

虽然猜不出陆浔为什么让章扬带人砸车,但肯定是因为跟这位年轻女人不和,还相机的那次陆浔好像和章扬说过“挺逼真,我爸信了”……

池乔脑补了一路豪门宅斗,话都没说过几句,她不喜欢太复杂的人,可又觉得愧疚。这一次陆浔没在路上耽搁,直接将她送回了家。

池乔下车后,陆浔同上次一样跟着走了下来,池乔和他说过再见,转身上了台阶。敲门之前,实在过意不去的池乔犹豫了片刻,又走了回来。

刚点燃烟的陆浔见她回来,意外之余,笑着问:“有事?”

“那个……”涉及家事和隐私,立场尴尬的池乔支吾了几句,委婉地问,“我是不是给你惹了麻烦?”

陆浔一时间摸不着头脑:“什么?”

“我以为你说的有事就是等章扬,所以才告诉他房间号,我不知道你爸爸的司机在,他认出章扬了,你会不会有麻烦?”

陆浔怔了片刻,忽然笑了:“你发了一路呆,难道就是在惦记这事儿?”

见池乔点头,陆浔的心中冉起了一种陌生的情绪。

他完全没想到池乔会一直想着这件事,更不知道她会关心他。他让章扬带人砸车,是因为烦透了那女人整日无事生非,这是个心血来潮的举动,非但不严密,还漏洞百出,他根本没用脑子设计,只是想回敬她一下而已。

她或许早就发现了,或许早和他爸告状了,只是苦于没有证据,刚刚章扬自己撞上去,她这会儿估计挺得意,但那又怎么样,他爸只会装糊涂,问都不会问他,她期盼的事情不可能实现。遇上了其实更好,正好让她知道他爸在乎的是什么,她要是够聪明,说不定以后就不再折腾了。

他大概猜得到池乔的脑袋里在想什么,其实没她想的那么复杂,可他也不愿意把这些乱七八糟的讲给她听。

陆浔熄掉烟,低下头,贴近她,笑着问:“你在担心我?”